与应天同坐在马车里,从未坐过马车的飞帘,两手攀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放眼尽是陌生的外头,正在缝制衣裳的应天,抬首看了看已无神力,就跟凡人没两样的她一会,在她脸上找到了好奇、新鲜与恐惧,太多情绪明显地写在她的脸上,而她似乎并不知。
「会冷,别看了。」应天将她拉离窗边,替她放下帘子后,发觉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应天即放下手中的衣裳,弯身自地上那仍温着的药壶中倒出一碗药,而后递至她的面前。
「谢谢……」捧着药碗的她,两掌都因此而变得暖和了。「应天,我们要去哪?」除了这辆马车外,在后头还跟着更多辆,这情形就像是要搬家似的。
「回王爷位于东域的别业。」重拾衣裳的应天,边缝边应着。
她蹙着眉,「为何要带我去?」
「因妳是王爷的人。」应天一脸木然,「王爷要走,妳自然得跟着走。」
那段她所不愿忆起的回忆,在应天理所当然的语气中再次被勾起,喝完汤药暖了身子的飞帘,两抹淡淡的绯红不受制地扑上她的面颊。
什么是他的人?那是他乘人之危,她既非心甘情愿,也很努力命自己别再去想起或是去在乎那件事,她更没想过要因此而永远跟着那个男人,或是非他不嫁,可为什么这些人却都同破浪一样,每回在她不愿做何事,或是想逃走时,就搬出这套让她尴尬的说词来堵她的嘴?
应天淡淡瞥她一眼,大略知道一脸通红的她在想什么。
「别再多想了,王爷要妳走,妳就得走,他说不会放妳就不会放妳。」
飞帘抿着唇,不情愿地盯着她直瞧,没想到她却将脸一板,直接地回绝了她眼底的祈求。
「与我攀交情是无用的,我不会放了妳,所以妳大可死了那条心。」谁要是坏了破浪的好事,谁就有苦头吃了,她才不要为了个神子而去自找麻烦。
「应天……」
「别吵我。」再次低首重拾针线的她失了闲聊的兴致。
「不,我是想说,外头有人来了……」飞帘掀起车帘一隅,纳闷地看着外头为数不少的来者。
有人来了?这回返回东域是破浪一时兴起,说走就要走的,是谁知道他们今日要离开迷海,并恰巧知道他们的路线?
应天皱了皱眉,凑上前掀帘一看,在看清率领大批人马的不速之客是谁,而破浪又不在前头后,她立即把帘子放下,并拉着飞帘往角落躲去,横身在她面前,保护性地抬起一掌将她困在角落里护住。
为她如临大敌的模样,飞帘有些困惑。
「应天?」外头那些人,不也是帝国的人吗?怎么她的反应会是这般?
她压低了音量,「别作声。」
与金刚并肩骑着马领在前头的力士,在遭拦路者挡住后,高扬起一掌示意后头停车,而后,他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他没想到还活着的同僚。
「有事?」
一直暗地里派人监视着别业的玉珩,在得知破浪欲携着风神返回东域时,立即十万火急地率众前来拦驾。
他将掌心往前一摊,「交出风神。」紫荆王的去留与他无关,他在意的是,那个毁去帝国在迷海处的所有船舰,并令他军员损失甚重的女人。
力上扬高了一眉,「凭什么?」
「凭她是帝国之敌,凭她是风神,我就有资格亲刃。」
「帝国之敌和风神?」力士好笑地摸摸鼻子,「抱歉,现下的她,这两者都当不上。」坐在车里的那个女人,以往有多风光他已经忆不起了,他只知道,在经过应天的改造后,现下里头的她,不过是个凡人,而且还是个比花朵还娇弱的女人。
「她毁了咱们所有的船舰。」与玉珩一同前来的玉琅,面色阴沉地提醒他事实。
力上摊摊两掌,「这点损失,王爷还可以容忍。」反正破浪又不急着攻打海道,且重造那些老旧的船舰,不但对大军有利,也可藉此让东域境内的木工们,在闲着没事干地窝在家里过冬时,多了几笔大订单增加收入。
玉珩的两目直钉在他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上。
「但我不能。」都因风神的最后一击,他们最后一丝抢在紫荆王前头立功的机会也失去了,现下的他们,不但得回中土去向朝廷呈报损失,还得去面对六器对他们的严惩。
力士撇撇嘴,「你的心情,与我们何干?」
「若不杀她,我无法面对那些因她而死的弟兄!」玉珩边说边一骨碌地跃下马背,一手按向腰际的佩刀,金刚见状,亦立即下马横挡在他面前。
一阵带着笑意的男音,偏偏捡在这时将极度刺耳的话送进玉珩的耳里。
「那我该谢谢她啰?」
险些因此而气岔的玉珩,愤而侧首望向一旁,策马姗姗来迟的破浪,大略估量完他们所带来的人数后,悠悠哉哉地在他俩面前拉紧了缰绳。
「我之所以不阻止你们攻击海道,是因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海道神女的对手。」他来回地扫视着他俩的脸庞,并阴险地露出一笑,「老实说,我不过是想藉她之手毁了你们罢了。」要是让夜色知道他亲自对付六器派来的子弟兵,他肯定又得吃力不讨好的跟夜色大打一场,所以他干脆学孔雀也请他人代劳。
「你……」早就知道他是这么盘算,却没想到他竟会当着他们的面说出口,玉珩的面色不禁一阵青一阵白。
「在我的东域里,你们玩得还愉快吗?」他调侃地再问。
「若不是你失职,六器不需代你出手……」这阵子在迷海所受接连不断的打击,就连师妹玉笄亦死在迷海,这让已压抑至极点的玉珩,再也忍抑不了地自口中进出。
「失职?」
「这七年来,你始终没拿下海道过。」玉珩抬高下颔,目光直瞪着始终在东域毫无建树的他,「东域将军,你畏事吗?还是惧战?或是尊贵的王爷您,只懂得在帝京武台上论武艺,到了外头后却不懂得如何带兵打仗?」
听完了他的话,也打量完破浪渐变的脸色后,多年来学会看脸色的力士与金刚,二话不说地往后撤退远离破浪的身边,以免到时倒霉得被风尾扫到。
破浪瞇细了黑眸,「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的舌头长了些?」
「怎么,你禁不起他人说出事实?」玉珩冷冷一笑,很高兴能看到向来高傲的他面上因此风云变色。
破浪瞄了他身旁的玉琅一眼,伸手扳了扳颈子。
「你就是那个在玉笄死后,由玄璜派来的玉琅?」
「没错。」摆明了与玉珩同一阵线的玉琅,毫不犹豫地大声应着。
下一刻,蓦地自马背上跃起的破浪,一古脑地冲向玉珩,反应快速的玉珩立即拔刀出鞘,但尚未有其它的动作,他即瞠大了眼瞪向前方。
在那一刻,时间像是停止了般,玉珩缓缓移动着双瞳,怔看着以双足站在他手中这柄刀刀背上的破浪,随后破浪轻轻一跃,自他顶上翻身而过,并顺手抽走他佩在腰际的另一柄短刀,点足落地后,扬袖一射,将短刀射向玉琅的肩头,让原以为目标是玉珩的玉琅,连反应的时间也没有,即因肩上强大的劲道而坠落在马后远处。
走至玉琅身畔的破浪,在玉琅额上沁出大颗的汗珠,躺在地上试着想拔出连刀柄都已嵌进肩头里的短刀时,他弯身揪住玉琅的衣领拎起他,再以一掌将他给送回玉珩的怀中。
两手牢牢接住玉琅后,坐在地上的玉珩低首一看,因那一掌而昏过去的玉琅,肩上还插着他的刀,玉珩颤抖地抬起头,悲愤地问。
「为什么……」
「这是给你出言不逊的一点教训。」破浪意有所指的目光停留在那柄短刀上,「我等着看你回京后,如何去对他的师父交代。」
玉珩难以置信地瞧着他冷酷的脸庞,没想到他竟连同僚都可以下这种毒手,而让他更不能忍受的是,破浪若是直接对付得罪的他就算了,偏偏破浪却是拿他身旁的玉琅来代他受过。
「我只说一回,因此你最好听清楚。」重新翻身上马后,破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俩,「我之所以下拿下海道,一来是因陛下未下令,二是因我认为海道根本就对帝国构不成任何威胁,别说是海道三岛,就算是那个海皇醒来,我也照样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他们来这之前,他的东域一直都好端端的,躲在海上的人仍旧不长进地继续躲在海上,东域的人子安心地在东域里过日子,帝国与海道各自过着彼此想要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吗?若是真要毁海道,对他来说那只是反掌之易,对于这种太有把握的事,他向来就不急着做。
不希望玉珩再多说一字,更不希望破浪把事情闹大,力士在见情况已差不多了后,坐在马背上朝身后的车队扬掌。
「起程!」
坐在地上的玉珩没有动,只是瞬也不瞬地瞪着破浪,在他身后的兵员,在车队已绕过他们继续前进时,个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不为所动的玉珩。
自破浪出现起,就与应天一块挤在车窗处偷看的飞帘,在马车行经玉珩的身边时,她瞧见了玉珩脸上悲愤交织的神情,她茫然地放下帘子靠回座内,回想着方才破浪出手的过程。
与他交过手数回,但他皆没认真过,因此她也不知他这个海道口中的东域将军究竟有何能耐,但今日一见,虽明知他只是小试身手而已,她却有种不安的感觉,而这份感觉,她在海道三岛岛主们的身上从未感受到,她怀疑,倘若有天他真的率军攻向海道,三岛岛主恐怕不会是他的对手……
眉心为此深锁的她,在发觉自己在想些什么后,半晌,又自嘲地轻笑。
想这些做什么呢?她都已离开海道了,还替他们担心些什么?
「妳在想什么?」应天看不出她奇怪的表情变化。
她随口诸着,「我在想,对于他对待同僚的方式,很让人印象深刻。」原以为同是帝国人,他们情谊应该会好些,没想到这男人就算是同僚也照样不给人颜面。
应天反感地皱着眉,「不要拿那些人与王爷相提并论。」
她有些意外地瞧着应天写满不屑的脸庞,再回想起每当破浪出现在应天面前,应天就会一反常态的模样,半晌,她得到了一个推论。
「妳似乎……把他当神看?」同时,也很迷恋他吧?只是这句话她并不想问出口。
应天一脸理所当然,「有何不对?」
「我记得他是个不信神的人。」她轻声笑着,此时底下的车轮似辗过了石子,车身一震,令她不适地换了个姿势。
「但我信,因我知道他能有今日,他是下了多大的努力。」应天说着说着又在她俩间拉起了种族的界线,「这些年来,王爷在东域所做之事,你们这些海道的神子是不会懂的。」
她是不懂,也不想懂太多。
在上了岸,接触到人子起,她心中的海道就渐渐变了样,像是要刻意改变她的观念似的,以往被海道压在底下看不见的不堪,都遭破浪一一掀起要她去看,那些她不想知道的事,已多到她几乎不想去承认,光是海道之事就已让她有种逃避的念头了,更何况是中土或是人子之事?她的心并不空旷,无法在短时间内再去容纳更多的现实,更无法去了解那个执意要带她走的男人。
她只想空着一颗脑袋,什么都不必去想去思考,而这样,或许她就不会再因此而感到心痛或是难过。
一道挺拔的身影驰近马车的车门,飞帘侧首看着那道映在车窗上的影子,在不断摇动的车子里,她突然觉得那道影子的主人变得好高大魁梧,而只能待在车里的她,与他相比则显得很渺小,她的目光隔着车帘勾勒出她所见的每一寸,试着去忘却他背后的那些身分,张大了眼仔细地看他,在凝视他许久后,她缓缓意识到,他除了曾是个敌人外,他也是个男人。
一个曾与她肌肤相亲,又不肯放开她的男人……
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般,隔着他俩的车帘遭他掀起,正巧与他四目相对的飞帘一愕,忙不迭地转过头不看他,破浪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的反应一会,朝骑在他身侧的金刚弹弹指,在金刚上前后,他在金刚耳畔吩咐了几句,金刚立即策马至最前头去与力士商量,而他,则是侧着身子一把拉开车门,在飞帘还弄不清他要做什么时,飞快地探手向她将她给拖上马。
这辈于头一回乘马车,也是首次骑马的飞帘,一阵天旋地转后,好不容易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以及她离地的高度有多高后,霎时面色苍白地紧捉住他的衣襟。
看她一副活像随时都会被摔下马的恐惧神情,破浪莞尔地问。
「妳不会骑马?」真难得向来软硬都不吃的她也会有弱点。
「神宫里用不着马匹……」她颤抖地把手伸向一旁仍开着的车门,「我、我要和应天在一块……」
破浪淡淡扫了应天一眼,明白他想做什么的应天,随即识相地将车门关起,并轻声吩咐前头的马夫先走。
「应天……」飞帘没想到应天竟就这样弃她不顾。
手中缰绳一扯,将马儿调离小道后,破浪带着她改驰向一旁无铺山道的小山,且还刻意地不伸手去扶坐在他前头的飞帘,被吓得花容失色的飞帘,只能埋首在他的胸前紧抱住他的胸膛不放,而很高兴她主动投怀送抱的破浪,则是悠哉地控制着马儿,缓缓在遍铺了早霜的林子里往高处爬。
口鼻中充斥的,除了林间冬日的萧索气息外,就全是他的气味,避不开,也挥之不去,飞帘不知此刻令她心跳加速的,是身下的马儿还是这片胸膛的主人,虽然她知道这种过于亲近的姿态不妥,但她就是不争气地不敢轻易放开他,在震动的马势中不敢乱动的她,在他愈往山上走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低首看她一眼,自身后拉来大氅覆在她的背后,她在他怀中怔了怔,无言地被他困在他所筑起的小小天地间。
过了许久,林间的静谧远处,除了马蹄声外,呼啸的风声自她的头顶处传来,在破浪终于停下马时,她狐疑地伸指拨开身上的大氅,透过他拢住她的双臂看向外头。
数座小山就在他们的下方,远处绵延的山峦则势高似要入天,一些远自迷海海面上吹来的风儿在越过它们后,飞奔了老远才抵达她的面上。嗅着几不可闻的海潮味,飞帘怔看着远处在山峦问,仅见得着片点的蓝色大海。
她已经离海道很遥远了……
在很久以前,好象是她仍小的时候吧,她曾有过想要离开迷海,到外界去看一看的念头,可在她长大后,她就渐渐遗忘了这回事,加诸在她身上的责任与身分,也让她没空再想起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念头,而在那夜跳下迷海时,她也没想过她能因此而真正离开海道,她只以为她定会葬身在迷海里,谁知道,她却在那夜被他给救起,并以另一种不自由的方式离开海道。
从这看着她以往总觉得广阔无边,可现下却仅有一小角可见的迷海,她有种很不真实的则则,那蓝色的小小海泽,像个蓝色的梦一样,就这么被上天置在山峦顶上一隅,诱惑着人们前去,可前去的人们不会知道,这么一去,或许将会成海盗眼中的飞蛾,又或许会成了海上的幸运儿……
「看够了?」任她看了一会后,破浪的声音自她的顶上传来。
她没出声,只是静静凝视着远方不动。
「看够了?」任她看了一会后,破浪的声音自她的顶上传来。
她没出声,只是静静凝视着远方不动。
「就算妳犹有眷恋,我也不会让妳回去的。」他将一手移至她的腰间环住,像在佐证他的话。
「我说过,我不会再回去了。」她淡淡说着。
聆听着她寂寂的语调,破浪将身子往后坐了些,抬起她的下颔看着她那双无处可归的眼眸。
「既然不再回去,那就跟我走。」
飞帘眨了眨眼,看不出此时神色正经的他在想什么。
「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这段日子来,任她想破头,她就是不知他留着她做什么,她更不知道他到底要她当个什么样的凡人。
「妳没得选。」他以指轻轻摩挲着她细嫩的下颔,「谁教妳一开始就不要我走?」
「什么?」她有说过这种话?
「那晚,妳对我说不要走。」他低声说着,指尖下传来的绝佳触感,令他的手与眼一般,忍不住在她面上流连不走。
她意外地望着他,「就这样?」就只是因为她说了这句话,所以他便把她给留在身边?
「跟我走,我会给妳一个不同的未来。」像要迷惑她般,勾人心弦的俊容上,出现了令人难以抗拒的笑意。
在那一瞬间,深陷在他嗓音里的飞帘,承认自己因他的提议,而有了想照他的话一试的念头,带点兴奋与刺激的感觉,加快了她心跳的速度,跃跃欲试的她有点想知道,一脸自信的他,能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未来,但当山顶的冷风抚过她的面颊时,她又自他那似蜘蛛想要捕获猎物,而刻意构筑的蛛网里走了出来。
「我的未来不用你给。」她深吸了口气,试图振作起精神。
「但我非给妳不可。」他的语气里没有让步。
「你说过,在你愿放我之前,我还得在你身边待上一阵子。」飞帘有些头疼地抚着额,「一阵子到底是多久?你何时才愿放了我?」干脆给她一个时限好了,也省得她在那边猜到底还要多久。
破浪顿了顿,「你说呢?」
「你该不会是根本就没有打算要放我走吧?」她先往最坏的那个方向猜。
掳获的笑意登时跃上他的唇角,在她犹有不解时,他愉快地应允。
「就如你所愿。」
飞帘怔愣了一会,在发现上当后忙不迭地想改口。
「我并不是——」
破浪一手掩上她的唇,阻止了她接下来欲出口的话语,在她想拉下他的手时,他不语地对她摇摇头,以眼神示意她别再多说一句,她盯着他那充满威胁性的眸子,直视了许久,还是在其中找不到任何转圜的余地时,她没好气地放下手,如他所愿不与他在这话题上又惹毛彼此。
调整了她的坐姿,并将她按靠在胸前后,破浪调过马匹下山,往另一处被薄雪覆盖住的密林走。感觉自己正一步步更加远离海道的飞帘,虽想回头再看一眼,但他却不让,在他加快了马匹的速度时,她闭上眼,用力抱紧他的胸膛。
在规律的马蹄声中,破浪隐约地听见了自他胸口传来,那句充满迷惑的低喃。
「告诉我,你捍卫的是什么?」
「陛下,与他的百姓。」他放慢了马儿的速度,顺势把问题扔回她的身上,「妳捍卫的是什么?」
侧脸靠在他胸前的飞帘,脑海里晃过了一张张人们的脸庞,可是在那曾经让她不惜一切的人们中,她却找不到一张可以令她重回以往生活,和继续以风神身分努力下去的脸庞。
她有些心酸地想着,站在这个问题前,他可以回答得毫不犹豫,而她呢?她不堪地发现,她所拥有过的一切,竟是她不得不离去的原因,那些她曾以为她将会忠诚地坚守的信念,其实只是一场迷海上的梦境而已。
「我自己。」到头来,她所剩下的,也仅是自己罢了。
注意到了她的语调有些哽咽,搁在她腰际上的大掌,将她更往他压近了些,并徐徐轻抚着她的背脊。
「比起我的,妳的简单多了。」
难得温柔的慰藉,像是几颗投进心湖里的石子,悄悄地点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抬首看着他脸上刚毅的线条,飞帘不禁有些动摇,她忙想回首往后看那片蓝色的海洋,以坚定自己的意念下被他拉着走时,他一手掩住她的眼,令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到,身后隔绝在山峦那一端约每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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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浪位于东域的别业,在飞帘眼里,与她所居的神宫并没什么两样,同样都是美丽的牢笼,同样在夜半时,都有着亮得令人觉得刺眼的月光。
自破浪亲自将她带回别业后,她被安顿得很好,只是暗地里有许多人躲在远处看着她,对于那一道道像针扎在背后的视线,她尽量做到不让自己有感觉,因她明白那些人在想些什么,他们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破浪不但不杀她还将她带来此地,并要他们去伺候个海道的神子。
可能是因前阵子她所造成的海啸与她的离开,使得海道与六器皆元气大伤,而破浪所蒙受的损失也不少,因此在帝国重新将船舰造好之前,敌我两方皆无动静,而特意返回东域避冬的破浪,在什么都不必做的情况下,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就在几日前,破浪二话不说地闯进她的房内,将她给拉了出去,把她抱上马背,带着她去巡视他所拥有的东域,拒绝也无用的飞帘,在马背上如坐针毡,并不是因为她惧马,而是人们看向她的目光,她忍不住想躲,但身后的他偏偏就是不让她躲。
他说,他要她看清楚人子们是怎么在这片大地上生活的。
在他别业附近的大城内逛了一日后,在天际飘起雪花时,破浪大方拉着她进酒馆避雪,无视于一室的哗然包下了二楼所有的雅房,吩咐不许有人来打扰后,破浪将她置在楼上雅房的窗边,让她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们,而他则是坐在小几旁饮着一壶温热的酒。
静静凝视着她的侧脸许久,破浪发现她的目光根本就不在下头的人们身上,而她近来总是不言不语将自己关锁在一个天地中的模样,也令他有点反感,因那感觉,仿佛他并不存在似的。
「喝点酒暖身。」破浪将她拉离窗前,把她安置在他身畔的软垫上。
「我不会喝。」她低首看着搁在她面前的酒杯。
他一手撑着下颔看着她,「那就学。」
「我不想学。」不接受命令的她,把酒杯推回他的面前,他却按住她的手。
「我不介意喂妳喝。」邪恶的笑意挂在他的唇畔,他的指尖缓缓滑过她手背上细致的肌肤。
她不解地皱眉,「怎么喂?」
不介意为她做示范的破浪,仰首饮尽杯中酒,再朝她勾勾手指,在她不明所以地凑上前时,他立即将唇悬在她的唇前,当不明白他所说的喂是怎么回事后,飞帘红透了秀脸,赶紧抢回自己的酒杯,赶在他赴诸行动前,也学他灌下一杯。
随着下喉的美酒,灼热的感觉一路下了腹,尝不出什么美酒个中滋味的她,只觉得这酒用来暖身很适用,破浪再替她倒了一杯,噙着笑意鼓励她再饮一杯,她看着神情和姿态都极为放松的他,看得出他的心情似乎因此而很好。
喝过一回后,觉得此物也不是那么讨人厌的飞帘,再次拿起酒杯将它凑向唇边,破浪凝视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的模样,和她逐渐因酒力而微绯的脸庞,他将视线落在她搁放在桌上的小手上,他伸出一掌,将掌心移至她的掌臂上头,再翻过她手心,缓缓与她的交握。
远比酒力更温暖的热度,自他的掌中传了过来,她怔看着他俩的手,以及他无意放开的模样,心绪大乱的她不免开始胡思乱想,她试着想动,但他却握得更紧。
在那个小岛上他俩发生过何事,虽然他从没再提,可每回只要像这样亲昵地与他接触,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些她所不知情的夜晚,而在那些仅有片段的回忆里,她仅记得他赤裸的模样,和他过近的脸庞,然而每每一想到这里,她就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
她忍不住再为自己倒了一杯,急急饮下,试图镇压住纷飞的意绪,当她再倒了一杯时,她在杯中的酒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她愣了愣,因在那琥珀色的液体中,浮在酒面上有着一张酡红醉脸的女人,风情无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她。
悄悄移坐至她身旁的破浪,在她一径地瞧着酒面时,放开紧握住她的手,绕伸至她的背后,轻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挪向他,因酒力有些不支的飞帘,没有抵抗地任他将她压靠在他怀中,而后,他只是静静地喝着酒,没再做任何动作。
「应天告诉我,妳是海皇的新娘?」在她被他的体温和酒气醺得快睡着时,他浅浅的问话立即将她自睡海边拉离。
飞帘僵硬地离开他的怀抱,「不再是了。」
「海皇知道他有个如花似玉的新娘在等着他吗?」他伸手拨开遮住她容颜的一绺发,「他为何不醒来看看妳?」
「我不知道。」她不自在地挪开目光,不知他为何要刻意问她这些。
「妳在等他吗?」想起这张美丽的容颜,曾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他的语气里不知不觉地添上了点妒意。
「等他?」她失笑地掩着唇,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般。「在我离开迷海之前,我的一生都在等待。」等一个海皇和等一个一生,有什么差别?还不都一样是等待。
他的眼神有些愠恼,「等海皇?」
「可以这么说。」她曾想过,若是海皇真醒了过来,她头一件要问海皇的事,就是他怎么可以让那么多海皇的新娘都等成了白头,他怎可以拿那么多女人的青春,与他一块埋葬在海里。
「我讨厌妳的诚实。」
她愉悦地轻笑,「很高兴你终于可以少喜欢我一点。」
破浪不满地握住方才的那绺发,逼她转首看向他,「他值得妳等待吗?他值得妳为他付出生命吗?」
「那重要吗?」失了笑意的飞帘,问得很无奈,「生为紫荆王,这是你可以选择的吗?」每个人生来都有不能选择的部分,这与值不值得无关,而是跟能不能逃避有关。
因她的笑意,他的眉心不禁更加深锁,看着多年来为海道费尽了心力,到头来却不得不自逐于海道的她,他忍不住想向她讨个理由,一解心中之惑。
「为何海道不派出三岛主却只派妳出战?」就算海皇不珍惜她,或者不知道她的存在好了,海道其它人呢?他们又为什么把对付他的责任全都扔给她?
她麻木地应着,「我是神女,守护海道是我的责任。」
听完她的说法,也观察完她的反应后,破浪冷冷轻哼。
「他们怕死?」畏战又畏事,所以就将所有责任都推至她的身上?
一刀戳进她心里的话语,又直又快,让一直不愿这么想的飞帘,有些不能抵挡那阵至今仍是难以释怀的心痛。
「我原以为风神对他们而言很重要,没想到……妳不过是个工具。」破浪犹不客气地评论,但在发现她的异状后,他转过她的脸庞,「怎么,伤到妳了?」
她极力忍下眼眶底那阵阵欲浮上的泪意,幽怨地看着他的眼。
「伤害我,对你来说很有乐趣吗?」
破浪在她难堪地起身欲走时自她身后将她抱住,她使劲地在他怀中挣扎,他索性抱着她坐回原位,将她困镇在他的怀中,她愈动他就将双臂收拢得愈紧,直到她再无力反抗。
「那时为何不杀了我?」她的声音中隐隐带着哽咽。
「因妳想死,而我不想成全妳。」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将她抖颤的双手纳进自己的掌心里,密密地将它们握住。
这个处处都爱与她作对的男人……
飞帘在他的怀中侧转过身,看着那双与她有点相似的倔强眼眸,但此时在楼外忽有了动静,她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窗外楼檐下,挂着一小片蛛网,处在其中的蜘蛛细细密密地编织起一片让猎物无处逃生的白色密网,一只错入其中的飞蛾在网中不住地挣扎着,但任凭牠再努力地拍着羽翅,牢牢黏住牠的细网却将牠愈缠愈紧,静候猎物已久的蜘蛛缓慢地移动脚步,一步步朝受困的飞蛾前进,飞帘顿时忘了眼前的男人,一双水目专心地落在那场即将在网中发生的生死之战上。
发觉她的眼神并不在自己的身上,破浪不满地侧过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看见她所看之物时,他瞥了她一眼,伸长了双臂将她转过身紧搂在怀中,就如同那只正困住飞蛾的蜘蛛。
看得正专注的飞帘,因他的举动不禁深深一喘,恍然的以为她正是那只受困的飞蛾,终有一日会遭他吞噬下腹,她忙想挣扎,震耳的笑音却自他的胸口传来。
「妳怕我?」
觉得这话很刺耳的飞帘,才仰起小脸想瞪他,他却朝她俯下身,准确地以唇覆上她的唇,紧抱住她的大掌,在他来回轻啄着她的唇瓣时,放松了力道,抚上她面颊的指尖往下滑过她的喉际,感觉她颈脉间的跳动,再往下划过她的锁骨,并在她张大眼眸时滑过她的心房,她忍不住紧绷着身躯,他似明白这一点,挪开覆在她胸坎上的大掌,懒懒抚弄着她的双臂,想让焦躁不安的她安定下来。
经他侵略过的双唇,沾染了他的气味,上头所散放的灼热感,令飞帘难以忽略,在他分开彼此的唇瓣时,她喘息不定地看着静悬在她面前的唇。她一直告诉自己,这定是方才饮的那些酒的缘故,因在她的胃里,仿佛有种闷烧的热感,而他揉按着她双臂的力道,也令她放松舒适得凝聚不起一丝力道,可美酒或许是醉了她的身子,却没醺醉她的神智,她缓缓移动眼眸迎上他的,好似先前那些戏谑和伤害皆不存在似的,她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捕获猎物的光芒。
一种危险的感觉在她心底最深处强烈地震颤着,也直觉地认为自己正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危险下,有道声音不断在她耳畔警告着,要她尽快逃开,但她却无法自他身上挪开目光,就像迷航于海上的水手,在浓雾中听见了女妖的歌声,不由自主地将船靠上前,再靠上前去……
「他不值得妳等待。」破浪沙哑的在她唇上喃喃,「妳该等待的人,不是海皇。」
在他脱口说出这句话时,飞帘确定地感觉到,某种存在于他俩之间的东西已变了质,暧昧的温度自他吹拂在她面上的气息,一路窜烧至她身上的每一处,战傈的感觉漫天盖地的自她顶上罩了下来,她动弹不得地看着眼前势在必得的男人。
持续与她四目相对的破浪,伸手自桌上拿起一颗花生米,弹指将它射向窗畔卷起的竹帘,卷绑着竹帘的细线应声而断,重重落下的竹帘隔绝了外头的明亮,一时之间,四下幽暗,隐约不明的光线中,他的脸庞再次朝她俯探下来,她没有躲开,有种尖锐的感情梗在她的胸口,虽然刺痛,却令人忍不住受诱地想要品尝,再次接触到彼此唇舌的那一瞬间,脑际所传来的昏眩感,促使她伸手环住他的宽肩藉以稳住自己,然而在环住他后,彼此契合的身躯,和他那温暖的怀抱,令她心慌地发现,她并不想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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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火宫
「紫荆王私藏了海道的风神。」
「噗——」某两个正跷脚喝茶的男人,不约而同地把嘴里的茶水喷得老远。
在玉珩带着玉琅回京就医,听完大夫所说玉琅的伤势后,忍不住一肚子火气,专程登门来此兴师的青圭与玄璜,此刻面色极度不善地站在两个留在宫中看家的人面前。
「私藏?」以为自己听错的孔雀,忙不迭地以袖拭去脸上的茶水以维持形象。
玄璜面色严肃地再将听来的消息转达给他们知道。
「他将风神纳为家妓。」听探子说,破浪不只是将风神带回东域的府中,还一点也不顾忌她的身分,与她同游同寝,形影不离。
「哈哈哈哈——」才听完他的话,震耳的笑声顿时充斥在殿上,为此笑弯了腰的石中玉,也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自顾自地两手捧着肚子完全不顾形象地大笑。
孔雀一脸兴味地抚着下颔,「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亏那小子做得出来,他不是在等风神收拾完六器的子弟兵后,再亲自上场收拾掉风神吗?怎么他的计画不但拐了弯,还一下子弯得离谱离得有点远?
「紫荆王为何这么做?」特地藉此来找他们算帐的青圭,可没心情欣赏他们不正经的模样。
「他高兴吧。」痛快笑过一回的石中玉,边揉着肚子边答。
他皱着眉,「高兴?」
石中玉大惊小怪地看着他,「他是紫荆王啊,任性本就是那家伙的特权,你连这也不知道?」四域将军里,就只有破浪是皇亲,且身为陛下的亲皇弟,他爱怎么行事乖张、搞些别人没有的特权,全朝上下也都只能对他睁只眼闭只眼,一个风神算什么?这些年来那小子还干过更多更任性、也更让人发指的事。
「若我将此事禀报陛下……」总觉得他俩没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反而还在耍着他们玩的青圭,语带威胁地对他们瞇细了眼。
「你觉得陛下会有什么反应?」石中玉朗眉一扬,以肘撞撞坐在身旁的同僚。
孔雀懒懒地侧过首问:「谢天谢地他终于对女人感兴趣了?」
他正经八百地颔首,「我也这么想。」打认识他以来,就知道他只对一个女人感兴趣,不过那个他感兴趣的女人,却是他巴不得能够在她身上戳个两枪的夜色,太后还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们这个小王爷恐会一辈子抱着那两柄缨枪孤独到老了。
青圭忙不迭地提醒他们,「风神是神子,依我朝律典,人子不许与神子——」
「行了行了,停停停……」石中玉大刺刺地挥着手打断他,「要背就去背给破浪听,看上神子的人又不是我,你唠叨给我听干啥?」
「你们……」被他态度给惹毛的青圭,不满地往前跨了一步,孔雀立即朝他们抬起一掌。
「紫荆王之事,你若有何不满,尽管去找我们的头头夜色告状,不过,我不保证她会不会理你就是了。」
完全无视有他人在场,爱闲聊的石中玉两眼登时一亮,这才想到了个他自迷陀域回来后就一直想找他证实的消息。
「喂,听说黄琮和苍璧被天宫那个叫风破晓的打得很惨是不是?」
「岂只是惨?」孔雀笑咪咪地以桃花眼朝跟前的两人瞟了瞟,再刻意告诉身旁的石中玉,「他们就连天宫的天马郡都进不去。」没想到天宫还真的像夜色说的有人才,光是一个风破晓,就一鼓作气败了两位帝国的六器将军。
「那夜色呢?」石中玉听得两眉高高耸了起来,「她又干了什么好事?」
他云淡风清地再道:「她不但当着风破晓的面救走了她爹与苍璧,还大剌剌地收下了某两人拿不下的天马郡。」早就跟她说过别做得太过火了,没想到她还是那么我行我素跟嚣张,啧,对方是她爹耶,那个不懂得收敛的女人竟还是那么不给面子。
「噢……」石中玉不客气地拉长了音调,末了,还刻意扫了眼前人一眼。
同为六器的青圭和玄璜,在他们拿同僚之事闲聊阔谈时,不约而同地铁青着脸,当按捺不住满腹闷气的玄璜想上前与他们理论时,青圭一掌按在他胸前,示意地向他摇首。
孔雀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将军,今日你若是想拿紫荆王之事来兴师的话,告诉你,你找错地方了。」
青圭仍咬着今日来此的重点,「风神之事,你们就这么袖手旁观?」
「不然呢?」石中玉吐了吐舌,「我们只是他的同僚而已,不袖手旁观还能怎么着?难不成请太后把他带回宫管教一下吗?」站在皇亲的立场上,夜色管不了破浪,而陛下又宠着他,那小子爱怎么胡来,谁有法子拦得住他?
「好,咱们就进宫!」青圭哼了口气,拉着玄璜准备照他们的心愿去把事情闹大。
「将军。」不介意他们进宫告状的孔雀还在他背后叮咛,「若你要破浪那小子稍微收敛点,那也很简单,我可以教你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孔雀两掌一摊,朝他眨了眨招牌桃花眼。
「别惹他就是了,你愈惹那小子,他就愈刻意做给你看。」他要是敢进宫告状,破浪若是知道了,日后定会玩得更狠更大。
「哼,一丘之貉。」玄璜冷冷将衣袖一拂,随即跟上没有留步的青圭。
外人一走,坐在椅内的两人,脸上刻意在人前摆出的笑意霎时一收,不约而同地起身打算往殿内的后门走,半晌,他俩止住了动作静看着对方。
「喂,想干嘛?」石氏仁兄先发制人地出声。
「你呢?你又想做什么?」孔雀也不客气地与他鼻对鼻互不相让。
石中玉晾着白眼,「别告诉我你也想去见见那个叫风神的女人。」
他老大不爽快地看着挡路人,「我就是要去凑热闹。」他当然要去看那个以往破浪老撂话说要砍掉她的人头,现下却又变成六器口中家妓的女人长啥样。
「你出局。」石中玉咧大了笑容,一手顶着他的鼻尖,「嘿嘿,别忘了夜色叫你留在京里看着六器。」
孔雀不甘心地扁着嘴,「你就可以去?」
「夜色要我去看着那个高贵的王爷嘛。」石中玉得意地朝他挥挥手,「就这样,你乖乖看家。」
没法跟着去看戏的孔雀,在他快快乐乐地自后门溜出后,一肚子呕气地朝身后弹弹指。
「纺月。」
「在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纺月,摇着手中的香扇,款款移步至他的面前。
看着他活脱脱女人样的打扮,孔雀虽是习以为常,但还是不敢苟同地摇首。
「去把这事告诉夜色一声。」就算是家里没大人,破浪也不能做得太过火,为免日后家里的那个大人会因此而受到为难,还是先让她心真有个谱好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