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依然不见人烟。
愈走心中愈是绝望。抬头望日头,却是已过正午,若不能及时赶回去,待到天黑,恐怕危险便愈甚。然而已经行了这么多路,若是这般空手而返,无论如何都不能甘心。遂打定主意再往前走半个时辰,若依然不见人家,那么只能说是天意要灭她顾惜惜了。
正这般想着,耳边忽听人喝道:“小心——”
还来不及惊喜,她便本能地蹲下了身。也幸亏反应够快,只觉头顶一黑,什么东西竟是从自己顶上险险跃了过去,停也不停,一阵风似的往前卷去。正愕然间,适才出声提醒的那人已然赶到,不慌不忙地拉弓开箭,只听“嗖”的一声,那箭如流星赶月一般,正中了前面那猎物。那猎物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却是一只肥硕的獐子。
顾惜惜惊喜交集,正待欢呼一声“壮士”,那人已转过身来。只见他约莫二十八九模样,剑眉朗目,虽只作寻常的山野村夫装扮,却仍掩不住那一身英气。
此时他也不急着去捡那猎物,而是对她打量一回,方才疑道:“姑娘,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不必说,又是一番口舌。只是为了方便起见,顾惜惜并未道出自家身份,只言自己兄妹为奸人追杀,失足坠入悬崖云云。那男子却热心,听到她兄长腿伤不能行,当下便让她等着,自己去他们村中叫了几个村民抬了担架过来,在顾惜惜的指引下,将越王轩救回。
原来这处小山庄,虽然离京城不远,然而地形隐蔽,又隔了那道悬崖,因此便似世外桃源一般。要到京城,须得从西边绕过去。而这么一绕,到京城所需的时间,少说便也得三四天。那青年猎户自言姓肖名天望,自幼丧母,前不久老父亦亡,如今孤家寡人,以狩猎为生,因而越王轩便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了他屋中,而顾惜惜,则是暂居于村中另一户人家吴婶家中。村中人心纯朴,听闻两人不幸遭遇,尽皆嗟叹不已,招待便也分外热情。
当下便请了邻近山村中的老医生过来为他看病。也亏得他身体强健,一碗药服下之后,竟然脉息平稳了下来,只是依然未醒。顾惜惜无奈何,只得托了那肖天望照顾,自己先去那吴婶家睡去。
却说吴家原有个女儿,与她差不多年纪,名字叫作招娣。想来平时亦颇为寂寞,也不见外,竟唧唧咕咕与她说了大半夜,所说话题倒是十有八九绕着那肖家哥哥转。顾惜惜方知那肖氏父子原非这村中土生土长之人,而是十多年前搬来此处的。虽然与乡里父老行事大不相同,然而似乎总带着说不出的感觉——
顾惜惜在一边补充:“威严?”
吴家妹子大力点头。那肖天望形貌俊伟,又兼武艺高强,进山一次,所得猎物便远远高于寻常猎户,待人又颇为亲切,因而更是荣登村中最受欢迎单身汉之位。
说累了的吴招娣倒是在憧憬中睡着了,顾惜惜虽疲惫不堪,神志却仍然清明。想几十个时辰之前她犹在自己温温软软的闺房中批账目,十几个时辰之前居然莫名其妙就大刀加颈,接下来再莫名其妙被追杀,然后坠崖,然后得救……若非身上脚上细碎的伤痕仍比比皆是,无论怎么想都像是噩梦一场,想到便感慨万千。
想到那个相拥而睡的艰难的一夜,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悄悄吁了口气。眼下犹有诸多问题待解,然而无论如何,先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留待明朝再说吧。
由于担心越王轩万一醒来开口,与自己的口供会出现纰漏,因而次日一早,草草吃过俭朴的早餐,便提心吊胆迫不及待地与吴家妹子一同前往那肖天望居处了。
才进屋,第一反应便是哭笑不得。
亏自己还好生担心,他越王轩却是快活得很,神采飞扬左拥右抱,身边众多佳丽环绕——呃,更正,是众多纯朴的佳丽环绕。看到她进来,对她扬眉而笑,虽然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愈显得邪气非常俊美无毕。顾惜惜忍不住有些恍然地想,之前看到的那个虚弱的他,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吧?”惜惜,怎么脸色有些难看?昨天也伤到了吗?”他亲切地向她招呼道。
顾惜惜摇摇头,压下心中不悦,嫣然一笑,“没。”左右扫了一眼,“咦,肖大哥不在?”
他朝身畔那些女子扬了扬下颌,那笑容几乎像是耍赖。
“她们都是这么问也就罢了,怎么你一来也是问这问题?”凤眼微微一瞥,似笑非笑道:“难道就一点都不顾念我的伤势吗?”
原来那肖天望言谈行止便不同于这山野中人,兼又勇武过人,村中少女原先无不暗自倾慕于他,此际闻道肖家有伤者至,纷纷携了鸡蛋糕点什么的过来慰劳,以向情郎展现自己的温柔贤惠。不料才见生人,乡野之地,何曾见识过这般风流情趣?更不用说那是那连在京畿之地都大受欢迎的小王爷了。有了这般知情识趣、谈笑风雅的妙人在,肖天望的风头自然是被大大地盖过了。
这番像是变相的解释的话,顾惜惜虽不能完全理解,其中大概意思又岂会听不出?无非撇清关系罢了。却仍是冷笑一声道:“看你如今这般精神,自然不须我再无谓担心了。如非乐不思蜀,那么,哥,准备做回京的打算吧。”
一声“哥”唤出口后,身边那些姑娘并未有什么惊异举止,可见他醒后的口供并未出现问题。
他温言驱散了身边的姑娘们,方才微微敛了笑,柔声道:“我都已经听他说了,昨日当真是难为你了,惜惜。”
她避开了他的眼神,若无其事道:“何必这么客套呢,反正如你所说,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怎样?想好回去的法子了吗?”
他颔首,“我适才已向她们打听过了,村中有个长年外出的货郎,这几日恰好不曾出门,因此我已经托了肖天望拿着我的玉佩,去向那货郎说了。想来再过个六七天,我们的人应该就可以赶到这里了。与这件事相比,倒是另一事更为重要。”顾惜惜微现惊讶,道:“那些刺客?”
“不,这种事何须我自己操心。”他淡然一笑,“我说的重要的事,是指此地的这位主人。”
第7章(1)
“肖天望?”
虽然仍是压低了声音,顾惜惜还是忍不住惊道。虽然这肖天望的确看来颇为可疑,但没想到能让他这般郑重对待,怎能不惊诧非常?
越王轩神色颇为凝重,无视她的愕然,颔首道:“若我不曾看错,他应该便是昔日声名显赫的镇北元帅肖浩之子,那个十岁便随父出征,军中有'少李广'之称的肖天望了。”
此事未免过于传奇,机敏若顾惜惜,此时亦不免做声不得,良久方道:“……你确定是他?”
原来当年肖浩身为镇北元帅,威名赫赫,却担心功高盖主,主动隐退,越王为了能牵制青王,派人在肖氏父子的原籍芜城查访了很久,却一直一无所获。此事顾惜惜虽并未涉及,也多少有些知道。
越王再次颔首,道:“若只是同名之人,那种身经百战的杀戮之气和从容自若的气概,又怎可能是乡野之人所有的?”
顾惜惜稍一犹疑,道:“……你是打算让他为你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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