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哥哥,你好好喔~让人卖进长孙家,而且还不是卖断的。”柳逸一脸羡慕的看着颜颜。
颜颜一直盯着来的方向看,虽然早已看不到家了,可是他依然可以感觉到爹娘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
“不然你给叫卖到哪儿去啦?”颜颜好不容易回头,把自己的眼光从自家的方向拉回来。
柳逸一张脸的泪痕还在,看来可怜兮兮的,“我还不知道呢!说是卖断了,不许家里人过问。或许是官家吧,规矩怪多的。”
颜颜只卖十年契,而柳逸却卖了一生,说起来,颜颜是该偷笑了,只是他忍不住替柳逸担心。
“你爹怎么就卖断了你呢?”
柳逸瘪着嘴又要哭,“买断多二十两,可以吃上好几年的大米……我还有弟妹呢!爹说十年后,我就算回家也认不得爹娘了,干脆卖断了省得牵肠挂肚的。”
“喂!喂!你不要哭啦!我吹凤箫给你听好不好?”
从小玩在一块,颜颜就怕柳逸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
“你能吹凤箫啦?”颜颜的小短手能吹奏八寸长的凤箫吗?
“呃……没问题~手指动快一点就好了。”
牛皮都吹了,怎么可以不撑到底?颜颜从箫袋中取出对他而言有点太重了的“拨云见月”箫。
十目九节尺八箫,采自云山千里遥。凤眼开音分山口,吟风一曲仙乐飘。
凤萧尺入声呜呜,低语诉情若所思。高亮婉转绕梁舞,传心十指一气呼。
颜颜他爹传给他的弄箫心法,重情意轻巧技,此时赶鸭子上架,颜颜也只好硬着头皮,默念着心法,开始抿着唇吹奏。
颜颜吹得并不挺好,这凤箫对他而言还是太大了,可是听在柳逸耳中却像是天籁,相传古代是以仿效凤鸣声来制箫,而箫声会引来凤凰盘旋,由此可知箫声有多美,既使是技巧上不够数,光听萧音就够动人的了。
柳逸愣着看颜颜挺直着身体坐着,垂眼凝神的吹奏,而柳逸的泪珠却一滴滴滚落。
丝竹本哀,听在游子的耳里更触动乡情。
柳逸不懂这点,只觉得颜颜吹的萧音好美好美,把他的胸口给纠痛了,想听,又觉得听了难受,要叫他不听,却又更舍不得。
“柳逸?你干嘛又哭啊?”颜颜才一抬头就看到柳逸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倒吓了一跳。
“颜哥哥……我想家……呜……我想我大弟……他还拉着我的手哭……我想娘……我想娘……呜……呜啊……”
颜颜先是给他的嚎啕大哭给吓了一跳,又被他扑上来的举动给弄愣了,最后他拍着柳逸,“别哭,我爹说,生死有命,说不定你给卖到善心人家里,每天都有白米稀饭吃,还有盐巴能配着呢!”
“我不要白米稀饭,我想娘……我想娘的杂草汤……我要回家去……”
颜颜本来是不想哭的,给柳逸这么一哭,把他的泪水也招出来了,两个干干瘦瘦的孩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不准哭!小心你的皮痛!”
在前面驾车的人牙子对着他们大吼—声,其实人牙子不会打这些“货”的,不过为了怕他们哭坏,影响了卖价,所以故意大声吓阻。
柳逸原本胆子就小,听到这—声,更哭得泪涟涟,倒是颜颜,先止住了泪。
“柳逸,你不要再哭了,将来卖进人家家里,没人喜欢爱哭的奴才,你得勇敢点。”
柳逸抽抽噎噎的止了泪,“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颜颜低头想想,便从腰中抽出他的小直箫,“这个给你,爹说我如果用功跟人家念书,将来出了主子家,还能报科考做大官,要是我做了大官,一定去找你,把你给赎回来。”
柳逸接过箫,“颜哥哥,你说的喔!你—定要来找我,带我回家。”
柳逸拿起箫,看着上面的题字:“之颜鸣凤”。
“是你的名字耶!这是什么意思啊?”
颜颜笑着说:“这是指要我能用这短箫吹奏出凤凰般的鸣声。”
柳逸也跟着笑,却笑得有点傻。“虽然我没听过凤凰鸣叫,可是我觉得你的箫声一定比凤凰鸣叫还好听。”
“真的吗?”
“嗯。”
柳逸的小脸仰视着比他还高一点的颜颜,一脸天真无邪,而颜颜则难过的看着柳逸,在柳家村的孩子中,只有自己有机会见过世面,柳逸很崇拜他,成天就跟着他看他吹箫。
其实全村孩子,只有他进过省城,见识过那些老爷们的横气,他想,往后他们进了京城,京里的老爷更阔,脾气一定更大,不知他和柳逸将来的命运会如何?
三天里,马车只在驿站停了五次,是为了给马儿休息的,人倒不如马,吃睡都在车上,一路摇着晃着,到了京城时,这对难兄难弟正晕车晕得昏昏沉沉。
“柳逸!下车!”人牙于先叫醒了柳逸。
柳逸歪歪斜斜的下了马车,颜颜也趴在车边往外探视着。
“哇~好大的房!”
柳逸站在马车边,简直觉得自己到了天宫一般。
眼前的房屋有三层楼高,乡下孩子哪里看过这种阵仗?看得他眼都直了。
大房内还有阵阵仙乐传出,还有人捏着嗓子,像是天女在唱歌,柳逸一听就笑了:“颜哥哥!我听到凤箫的声音!”
颜颜对着他笑了一下,抬头看看房前的匾额。
“‘怜园’……”
奇怪的名字。
颜颜他爹的戏班子在一座叫“莲园”的地方登台,可是这个地方比“莲园”还大还美,看着像戏班子,又不怎么像,总觉得太……靡烂了点。
人牙于跟门口的大汉说了几句话,回头向柳逸招手,“柳逸过来。”
柳逸走了一步,又回头跑到马车边,“别忘了,你要来找我的呦!”
颜颜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的箫还在你那儿呢!别弄丢了,到时要还给我。”
柳逸听到这话放心了,“那我就等你,你用功些,做上个官老爷,神神气气的来接我!”
“柳逸,你还拖拖拉拉的干什么?”
“就来!”柳逸赶紧对颜颜说:“我进的像是个好地方,就算打长工也不要紧,肯定有吃有穿的,颜哥哥别担心我了。”
“我知道,你快走吧!别再挨骂了。”柳逸虽然爱哭,可是却挺贴心的,所以颜颜才特别喜欢他。
“柳逸~~”
“来了。”
柳逸小小的身影往前跑去,颜颜的眼眶红了,柳逸识字不多,恐怕只能做粗工吧?可是他又小又弱的,能做什么呢?
卖了柳逸,人牙子似乎挺高兴的,在街上买了颗大白馒头,颜颜多久没吃这好东西了,抓紧了馒头猛啃。
“吃慢些,别噎着了,看你的饿鬼投胎样!”
人牙子带着笑骂着,“长孙家可不比那些小宅小院的,你机灵些,待会儿要是人家赏茶赏点心,可不要这样胡囵吞枣的,要是进不了长孙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省得!”
颜颜也知道能卖做伴读的书童,是他运气特好才碰上的,不像柳逸,得做长工。
“什么省得?乡下孩子就是这样,大少爷说话,你得回‘是的,大少爷’、‘小的明白’懂不懂?”
“嗯。”吃馒头要紧。
***
要说柳逸刚才进的地方叫天宫,颜颜真不知自己现在面对着的房子能叫什么了,恐怕就是东海龙王宫也不能造得如此奢华雄伟。
先是两个巨型石狮子,向外蹲着,两个石狮子都比颜颜高上几倍,简直要高上二楼上了。
石狮中间夹着五扇红漆金兽头门叩的大门,门前列着十来个穿着华服的大汉,腰里带着配剑,雄纠纠的站着,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颜颜努力的抬起头来往上看,灰色大石块墙上压着湖绿色为主的雕花千层屋脊,一层层都是些八卦、仙人等精雕,最外一层是湖绿琉璃瓦。
再看黑漆金字的匾额——“万象园”三个字,没有宫阶名,没有落款,似乎不是个居宫的人家。
颜颜对着屋檐下那一溜华丽的琉璃角灯看傻了,饶是他也没有见过这种世面,他看着看着直愣愣的往前走去。“回来!你找死呀!”人牙子一看到颜颜往前走,忙抓住他。
“呃……不是这—间呐?”
颜颜往左右看看,这大宅第的围墙无边无界的,却不知除了这间宅第,附近还有哪间能进。
“是这间,可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想走正门了?哼!连角门都没得走,我们得绕到后门去,从后门走呢!”
颜颜跟着人牙子不知绕了多远的路,从大街进入小巷,再进到夹道中,怎么走都还是沿着这面石墙走,这墙似乎是没有尽头的。
终于,人牙子停在一扇小漆门前,门是开的,一个大汉子站在门旁,里头宅院不知有多深,远远传出鸟语花香,却静得不闻人声。
“廖家嫂子求见赵三总管,带二公子的伴读书童来了,请传见。”人牙子一路神气兮兮的,现在倒给人低声下气了。
那汉子也不说话,往里头使了个手势,原来里头还坐着穿戴华丽的女人,她一出来,颜颜还以为她就是夫人。
那女子一看人牙子,也不说话,只点点头,又往内走,等了许久,出来另一个女子:“廖嫂子进来吧!”
颜颜低着头跟着走,七拐八弯、九曲十折,穿过了后院走上游廊,也不知经过几间房几座厅几个院,走进了一间厅房。
“三总管,人带到了。”
那总管也不寒暄,盯着颜颜问了一句:“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下一句是什么?”
颜颜给柳师傅考惯了,毫不犹豫的回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嗯,廖嫂子在这儿等,你随我去见二总管。”
不知绕了几个圈,颜颜见到二总管又被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到了大总管面前,再问几句话。
大总管长孙英,是长孙家世袭的仆从,最后便是由他领带颜颜走入正屋,一进正屋,只见—个青年男子端坐在厅堂上,右边坐着一个年约八、九的男孩。
“你叫柳之颜?”青年问。
看来这次这个真的是主子了吧?不但穿着与人不同,身后还站着一列小厮。
“是的,大少爷,之颜给大少爷请安。”
“挺机灵的嘛,你有十二岁?怎么长得这样瘦骨嶙峋的,简直像我家鸣凤的弟弟。”这指的是那个小男孩吧?
颜颜微笑着回答:“小少爷金枝玉叶,不像之颜是乡下孩子,吃都成问题,长也难长得好。”
长孙文公原是长孙家的主人翁,只生二子,长子长孙宇治,次子长孙鸣凤,长孙文公几年前仙逝,把家业留给年纪轻轻的宇治和尚未扶正的小妾翠玉。
“万象园”由三落大院以品字型组成,翠玉带着鸣凤住在正院,宇治八岁那年就跟着奶娘和几个大丫鬟搬到东院,鸣凤今年都九岁了,早应该让他搬进西院,只因为他是幼子,身体又弱,所以文公在世时,就让他一直跟着翠玉住在正院。
翠玉也才十六岁的年纪,原本长孙宇治就看不起她是个下人出身的小娘,自从长孙文公一死,翠玉慢慢的在言词举止间,总是若有似无的引逗宇治,让他更厌恶她,也因此他决定要让小弟鸣凤搬进西院,离开那个女人的范围。
“那是小少爷鸣凤,往后你的责任,就是好好陪伴鸣凤少爷念书,贴身照顾他,要是不学好,把二少爷往歪道上引的话,我长孙家的家法可等着侍候你。”
二奶奶翠玉开口了:“宇治……你这是在说谁呀?”
长孙宇治也不回答,带着怒气对颜颜说:“不要去学那等狐媚子,想着攀上高枝就成了凤凰,正事不做只知以色事人!”
颜颜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乖乖回话:“是的……大少爷。”
翠玉却不甘心的说:“宇治,你这可是指桑骂槐吗?谁以色事人?你看谁不顺眼只管挑明了说!”
二少爷鸣凤突然站起来,“哥哥、二娘,我跟柳之颜先回内厅,让人带他熟悉一下园子,免得将来在三院里走动迷了路。”
“他只准在西院和东院里走动!往后你和柳之颜都不准上正院去。”
鸣凤赶紧答了个“是”,给颜颜使了个眼神要他跟着,自己却快步走了,颜颜才出厅门,身后就传来翠玉和大少爷的争执。
长孙鸣凤快步走到西院“碧海院”,“万象园”的中央是一座大湖,所以即使三院互通,却还是要走上个大半天,到了院门入口,鸣凤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私底下你可以叫我鸣凤,不用叫我少爷。我就叫你之颜好不好?”
柳之颜这是第一次看清长孙鸣凤,他的头发梳理得非常整齐,两旁的发丝都往头顶绑起来,用一圈绣着有凤来仪的锦带束着,身上穿的是嫩藕色绸缎面的夹袍,脚踩着一双精致的绣鞋。
鸣凤的双颊粉嫩粉嫩的,一双眼十分清澈、黑白分明,嘴巴红润小巧,从小娇生惯养的样子,从他那张无忧无虑的脸显露无遗。
之颜虽然家里穷,可是怎么说他家还算是柳家村的“读书人家”,没闹灾时也比一般的村民阔绰些,向来都是别人羡慕他,今天他却羡慕起鸣凤来,而这羡慕却也带来他从未经历过的情绪——妒嫉。
之颜笑了笑,“二少爷怎么叫我都无妨,我却不能超越主仆的分际,还是称呼您二少爷。”鸣凤有点失望的样子,“喔……那随你吧。”
之颜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从小虽然仆佣成群,可是却更为孤单,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当长孙鸣凤的朋友,看到他失望的眼神,竟然觉得一丝丝愉悦,他是下人,却能掌控主子的情绪,这不是很有趣吗?
***
柳之颜到长孙家没几天后,教书先生也到了,于是每天一早,之颜便先起身梳洗好,再到鸣凤房里叫他起床,服侍他净脸、梳头。
本来这些事都让丫鬟做的,只是长孙宇治看翠玉由大丫鬟一跃成为侧室,又在文公死后霸占着主院,气得不让任何丫鬟接近鸣凤,自己的院落里也净用些小厮,他当着翠玉的面称是“怕那些不要脸的婊子引逗鸣凤。”
当然,这又引来一顿大吵。
“二少爷,请起身准备上课了。”之颜摇摇被窝中的鸣凤。
长鸣凤从小体弱,气血不足的结果,导致要他每天一早起床这件事,简直比登天还难,他常常是头晕目眩、全身乏力,明明是醒着,却硬是起不了身。
“之颜……再让我躺躺。”鸣凤虚弱的说。
“起床!”之颜突然火了,这死家伙竟躺得这么舒服,他可是天一亮就起身,就着冷冰冰的水,强迫自己清醒,都已经替他端了热水进房来,他却每天这样装死赖活的不肯起来。
鸣凤给之颜一吼,吓得赶紧坐起身来。“小……小声一点,吓死我了。”
之颜到长孙家才没多久,但在吃饱穿暖的照养下,他像雨后的笋头,一天抽高一寸,转眼间就抽高到像个十五岁的孩子似的。
他深知鸣凤渴望陪伴的心理,虽然他常不顾礼教地对鸣凤吼,但鸣凤想当然而是决不会赶他的,不但如此,还对他言听计从呢!
之颜帮鸣凤净了脸,边帮他梳头还边叨念着:“二少爷睡相也太差了,弄得这头发每天都梳不开。”
鸣凤对着镜子,龇牙咧嘴求饶说:“轻一点,好痛耶!”
之颜闻言却更粗暴的用力一梳:“活该啦!”
什么书童?还要帮人净脸梳头,还要侍侯长孙鸣凤沐浴更衣,帮他铺纸磨墨也就算了,他背不出文章时还要代他受罚。
偏偏长孙鸣凤胆子小,明明放课后帮他温习时都背地好好的,先生的教鞭一挥,他什么都忘了,害之颜成天挨打。
“你别发呆,再背一次《邺风·击鼓》给我听。”
鸣凤笑了:“好,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之颜正替他系上发带,听鸣凤停了下来,又气得猛拉他头发:“你怎么又忘了?再害我挨打,回来我肯定揍死你。”
“哎哟!我不是忘记。”鸣凤被扯得往后一仰,顺势靠在之颜身上。
之颜不满的说:“还狡辩……”
“不是嘛,我是觉得这几句很好。‘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不觉得这形容得真好吗?能有一个人一直陪伴在身边……
鸣凤的眼神就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他只是个深宅大院中的孤单孩子,他看着之颜,希望之颜会说:“我们是朋友,就像诗经上说的,一辈子都不分开。”
之颜看到鸣凤期盼的眼神了,心软了一下,又瞥觉到自己手中,还有这家伙的头发呐!哼!自己不过就是个奴才,等卖身契一满,只怕长孙家赶他都来不及了,要他办事可以,要他忠心?甭谈。
“你真是够笨的!背书是一点都不能分心的,要是等一下再害我挨打,我从今天起都不跟你说话了!”
鸣凤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喔……不会啦……今天一定不害你挨打了……”
课堂上。
先生的鞭子挥呀挥的,随着朗诵的节奏摆动,“……于嗟汹兮,不我信号……”
“鸣凤少爷,你能背了吗?”先生用鞭子拍拍长孙鸣凤的桌面。
柳之颜看到鸣凤惊惧的眼神,实在很想站起来冲着教书先生吼:“他要被你的鞭子给吓死了,就算能背,也吓得忘光了啦!”
虽然挨打的不是自己,可是鸣凤其实更怕看到柳之颜替他受罚时那种怨恨、气愤的眼神,所以他一看到教鞭,魂都飞了。
“鸣凤少爷,能不能背呀?”先生又用教鞭敲打鸣凤的桌面催促着。
“先生!您别老吓唬二少爷呀,叫他怎么背得出来?”之颜终于受不了的开口了。
教书先生惊讶的看着这个无礼的奴才,他居然敢指责自己吓唬长孙鸣凤?这罪名……他可吃不起。
“鸣凤少爷,您……真的被老夫吓唬住了吗?连书都背不出来?”
鸣凤看着那鞭子,赶紧摇摇头,“我背、我背……击鼓其镗,踊跃用兵……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汹兮,不信我兮……”
“错!”
教鞭突然猛落在鸣凤桌面:“是不我信兮,什么不信我兮?该罚!”
柳之颜死瞪着长孙鸣凤。这家伙,难道一天不害他挨打不行吗?
“啪!”
今天的鞭笞来得又快又猛,之颜忍不住缩了一下手,鸣凤也惊呼了一声。
“还躲?加罚一鞭!”看来教书先生是挟怨报复。
“啪!”这鞭来势更狠,之颜又缩了一下。
先生更是光火,举起鞭子浑身乱打,之颜惊讶的闪躲着,没想到一个读书人这么没有肚量。
“呜……哇……”鸣凤吓得哭出声来,先生还来不及安慰他,鸣凤就把早膳全呕出来了。
“二少爷!”之颜赶紧跑到鸣凤的桌子旁替他拍背顺气,“怎么吐了?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呜……我要回去……让我回‘碧海院’……呜……”鸣凤更哭个不停,又空呕了几次。
“死奴才,怎么照顾少爷的?还不带鸣凤少爷回去歇息?”看到此景,教书先生的手脚都吓凉了。若教书教出孩子的病来,得罪长孙家的话,他也没得混了。
柳之颜赶忙把鸣凤背起来,“我背你回去,您可别吐我身上。”
“嗯……”
一进“碧海院”,鸣凤恹恹的样子引发一阵骚动,虽说现在照顾鸣凤的人是柳之颜,可是二少爷生病的话,谁都撇不开责任,几个丫鬟忙奔走到东院去禀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长孙宇治已经从他住的“穹苍院”赶到。
“鸣风?这是怎么病的?赶快去请大夫来!”长孙宇治看到他一脸苍白的样子吓了一跳。
“哥哥……我不想念书了,先生老是打人……”鸣凤说着又瘪嘴要哭。
“先生打你?”长孙宇治生气的转头唤之颜,“柳之颜你给我滚过来!你书僮是怎么当的?让二少爷挨打?”
之颜不但才刚挨了打,又把鸣凤匆匆的由书院背回来,连口气都没喘便立刻帮鸣凤清理更衣,现在无端端又被骂,他气愤的抬起头来。
“挨打的是我!谁要您请的好教书先生,老拿鞭子吓唬二少爷,二少爷在我面把书明明背得好好的,一进书院就给吓得全忘光了,不同的学生本来就要用不同的方法教,二少爷胆子比老鼠小,就是给吓坏了才生病的!”
“跟主子说话还敢这么骄纵!”长孙宇治气极了,真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奴才。
“哥哥!你别骂他啦,之颜不知为我挨了多少打,现在又被你胡乱骂了一通,当然要生气的。”鸣凤忙从床上坐起来,拉着长孙宇治的衣袖。
“书僮挨打是应该的……你又不笨,怎么会连书都背不出来?”
“我……先生真的好凶,我看到他就把背的书都忘光光了……”鸣凤突然想到一个点子,“我让柳之颜教倒挺好的,在他面前我背书背得挺顺的,以后让他来教我好不好?”
“哈!”长孙宇治冷笑一声:“虽然我们家承祖宗遗训,世代不居官,可是也没有沦落到让个乡下野孩子教子弟的地步,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可能连字都写不好呢!”
但柳之颜最让他爹骄傲的就是他三岁能读、五岁能写,听到这儿他马上不服的说:“别的不敢说,写字我最行,大少爷不信就让我露两手。”
长孙宇治一副嗤之以鼻的轻视态度。“是吗?铺纸磨墨!”
柳之颜别说是在桌面上写字了,就是圆滚滚的竹身,他也能像爹一样题字作诗,所以纸墨一备好,他就立刻提起笔来题了几个字。
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长孙宇治看着他写的字,沉吟了一会儿,“嗯……”
“哥哥,你看他是不是写得挺好的?”
长孙宇治转头对鸣凤一笑,“你是初学读写,让他教导一、两年还可以,不过将来还是要请先生的。”
鸣凤一脸得意的看着之颜,似乎是要他道谢,柳之颜也高兴至少有一、两年不用挨打,但他脸上却冷冷的,看不出喜色,让鸣凤又失望的低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