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内,繁荣似锦,烟云沉浮。透过漫漫人潮,闲眼戏觑,锦袍加身,懒散的笑容淡淡挂在嘴角,正是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
望家大老板,背负汴京数千矿工的血汗,忐忑不安,老眼直勾勾地凝住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年纪小小,样子纯纯可爱,却是掌握天下经济命脉的风家大当家,那个奸诈又冷酷的风秋三。
见他蓦然微笑,即使是个正直的男人,望家大老板仍是不免小小心动,但更多的是警惕。风秋三,标准的笑面虎一只,“风大当家,你看这事,是不是还有得商量?”
风秋三漫不经心地应道:“还有得商量吗?”
望老板吓坏了,急忙道:“大当家的,你也说今年矿山塌陷是天灾人祸躲不过,我们拼死拼活挣的也是血汗钱,如果你这个时候不帮帮我们,那我们几千个人可活不下去了啊。”
微笑还在,只是眼神有点冰冷,风秋三仔细确定自己的面具还安然无恙挂在脸上后,才徐徐说道:“望老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矿山发生崩塌,不仅你有损失,我也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当初你可是打了包票,拍着胸脯对我们家没脑袋的春大爷保证能挣个几万万两的银子的。如今春大爷没得到你说的几万万两,还赔了几千万两,自觉无颜见我,躲起来疗伤去了,我找不着他人来问罪,心情正是烦躁,你却拿着春大爷那没什么说服力的手印来逼我砸银子给那些矿工养家治病。望老板,别说我现在正在为江南的虫灾茶叶收成一塌糊涂的事儿伤神,就是我有那么点闲钱,我也不敢拿出来借你。”
几句话把望老板的老脸挤成了猪肝色,“可是,可是……”
宜男宜女的俊秀脸庞懒得再对着羞愤难当想自圆其说的望老板,冷冷撇开,与其看一个人的丑态,他宁愿将世人丑态尽收眼底。转眼间,望老板的苦苦哀求,小贩的叫卖吆喝,市井的鱼龙混杂,男男女女的交错擦肩,再也入不了他的耳,进不了他的眼。
望老板绝望地看见,眼前这个富贵的小男孩,露出了轻视天下苍生的寂寞神情,“大当家,你再好好想想,几千矿工的命是不是比你的那银子重要许多?”心一横,顶多就是悬梁一条白绫。
望老板霹雳似的踏着健步走了,他真是个有意思的人。找了春大爷那个笨蛋做靠山,希望他能看着兄弟的面子救救他那个破矿山,结果他还来不及踩几脚叫他望老板痛到不敢再打他主意,老天爷就先下手为强了。是怕他下手太狠了吧。
雷霆万钧的脚步声又折返,破口一句:“大当家的,你真是冷血!”随即,便是他忠心耿耿的柏护卫的抽剑声以及望老板凌乱的离去声。
命,在他眼中值多少?拇指玉扳指流泻出流溟光泽,仿佛在嘲笑这多情世道,叹息人生短短数十载的愚昧。
他风秋三,也不过是这蝼蚁中微不足道的一只,苟延残喘。
终于可以闭上疲惫的双眼,他放任自己脆弱的表情暴露在狭小的隔厢里,这里没有人会看到他的寂寞,他很安全,很安全。
东京最有名气的宝师傅的戏班子火拼最有实力的后起之秀荣师傅的戏班子,两班人马气势汹汹,准备在长恩楼一比技艺高低。
长恩楼人潮攒动,热闹非凡。戏迷们早早就排着长队在此等候,引颈期盼着名角的精彩表演。加上宝师傅与荣师傅的互不对盘,抢着当东京戏班老大的较劲,这次绝对是铆足了力气对擂,所以表演一定是精彩过瘾,夺人眼球。
台上宝师傅的得意弟子无双姑娘弹唱着苏东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博得众人的阵阵喝彩,说起无双姑娘,宝师傅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对着舞台频频点头微笑。
好孩子,师傅的面子就是这么争回来的。
后头跟着的小刀师傅抱着演戏用的大刀,连忙送上一句阿谀奉承的话:“班主,无双姑娘唱得真是好,谅他荣贵的班子里找得抽筋了也找不着半个能顶得上我们家无双姑娘的。”
宝贵一听,瞪着大眼道:“什么叫我们家的无双姑娘?她跟你很熟吗?”
班主,他的重点在后面那句啊。马屁拍到马屁股上的小刀师傅赶紧补上一句:“小的卑贱,说话不懂分寸。无双姑娘当然是班主家的啦。无双姑娘年轻又貌美,班主威猛又英俊,真是绝配啊。”
宝贵莫名其妙地看着讲着莫名其妙话的人,“配什么配,无双是我徒弟,你看过师傅跟徒弟乱配的吗?滚滚滚,别烦着我。”
小刀师傅哭笑不得,心里暗骂,猪脑袋的班主。
第二章情何以堪
后台里,穿着古时朝代戏服的戏子们正忙着上妆,上好妆的乐伶在练声,热闹的气氛不比台前逊色。
一个穿着朴素简陋的姑娘带着泪痕匆匆进来,向守门的大叔问了声,便朝里面走去。
“咦,婷姐儿,你怎么来了?”十三四岁的冰云穿着宽大的袍子,正在唱《审郭槐》里小太监的一段,见着此时不该出现的女子微微吃惊。
月婷冲他胡乱点点头,脚步没有停下来。
“婷姐儿走错了,尹大哥在里屋。”见她忙乱往人多的地方闯,他好意提醒,却见她抬起头来,快速瞟了他一眼,神色复杂。
真是奇怪,难道不是来找尹大哥的?冰云摇摇头,扯起嗓子继续未唱完的那段段子。
尹姬淡描细眉,轻点红唇,妆色优雅而美丽。如果不知道,定然将他误以为是娇娇美娘子,试问天下有什么男子能有如此妩媚?恐怕连女子与他一比都要逊色三分。
“文生。”月婷站在门外,出声唤道。
专注为自己涂胭脂的尹姬微讶回头,“你怎么来了?”
她手帕绞紧,嗫嚅道:“文生,我知道现在不该吵你,可是,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我,我……”
尹姬露出温和的笑容,道:“没事的,告诉我,你来有什么事?”
听到他温暖的声音,月婷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号啕大哭,“我爹,腿没了!”
尹姬吃惊地推开她,“林老爹的腿?怎么回事呢?”
“矿山塌、塌了,死了好多人,腿就被砸断了。”她哽咽着。
“那望老板……”
月婷摇头道:“望老板自身难保,大家都拿不到钱,都在闹。可是,可是望老板没有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讷讷道,六神无主。
“文生,我爹说,他说……”月婷看着青梅竹马的爱人,难以启齿。
尹姬不明地盯着她苍白的脸,“林老爹说了什么?”
月婷痛苦地埋进他的胸膛,“他要把我卖给李老爷。”
难以消化这个消息,他呆呆地放开她,笨拙地问道:“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
“我们没钱治病啊,我不能让我爹死,文生,你知道吗?”她好爱文生,可是事实却那么残酷,她已经没有办法了。
他知道,他知道,只是,他还不能接受,“月婷,我想办法,想办法。”
月婷绝望地摇头,“不可能的,文生,你没有钱。”
“我向宝师傅借。”说着就要出去,却被她拉回来。
“算了吧,他不会借的。”宝师傅的吝啬谁不知道呢,“我好辛苦,文生,我过怕了苦日子,也许嫁了,我就不必再吃苦了吧。”
“不可以!”他苦苦劝着,“那李老爷已经娶了好几个小妾了,他怎么可能会好好待你?”如果是良人,他放手也可以,可是那李老爷不仅色名远扬,还残酷霸道,月婷嫁给他,不是往火坑里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