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织锦惊疑地看着手中的银盒,片刻后终于感叹一声:“若知道所谓‘千色’如是,只怕这世间的女子便再也不会惦念这种东西了吧?”
“那也不一定,”哥舒彦自己刚才才说过那样的话,这会儿却又否定,“这世间,多的是女子冒险要试一试‘千色’到底能让她们美到什么程度。”
“那栽赃嫁祸的人知不知道这东西有毒?”洛织锦看着手中的银盒出神,“他想嫁祸,但是杜大哥却从不与人结怨,若不是寻仇,看来就是故意要这么做,但是他为什么故意要这么做?”
难道是……
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一闪即逝,快得她都没来得及抓住。
“莫非是为你而来?”哥舒彦却突然挑眉一笑。
“你说什么?”洛织锦皱眉看他。
“或许那人……知道你与那关在大牢中的人有所关系,他之所以嫁祸,无非是要引你注意,”哥舒彦耸肩一笑,“或许便是这样。”
“不可能。”洛织锦摇头,“我与杜大哥的关系很少人知道。”
“很少人知道,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哥舒彦对她口中那“杜大哥”三字称呼很是感冒,所以只好略过她的神色,“你说呢?”
他说的没错,但是……
“为何要引我出来?”洛织锦还是不太能确定。
“谁知道?”哥舒彦好笑地看着她,“我并不是先知,又怎么能知道?这些也只是合理推测而已。”
洛织锦自然知道自己刚才根本就是问一个蠢问题,所以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不然的话,她一定被这个男人牵着鼻子走,是以她略一抱拳,“时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哥舒彦自知再无理由挽留,所以也只能无奈看她离去,只不过她才行了数步,却突然又停了下来。
哥舒彦忍不住好奇,“怎么了?”
她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眯起眼睛朝远方看去。
哥舒彦心下奇怪,便也跟着看了过去,却见一个黑衣人身影隐约现出。
“没想到现在也有跟我们一样无聊的人出现。”哥舒彦挑眉一笑,转而看向洛织锦。
洛织锦却一脸严肃的表情,看了半天之后突然缓缓开口:“他去的地方……似乎是府衙大牢……”
也不管哥舒彦什么反应,她身形一晃,人已经追了过去。
哥舒彦愣了一愣,长袖一拂,也追了上去。
只是没想到的却是那个黑衣人的身手却也不弱,在洛织锦与哥舒彦追上来之前,他居然已经潜入府衙牢房之内,一路横冲进去。狱卒听到了响动,霎时抢过武器做好准备,不过他们根本就连人影也看不到,只感觉到眼前月光般的剑光一闪,已经不明不白地送了性命。
黑衣人来到牢房前,才歇息不到片刻的杜幽篁被响动惊醒,还以为是洛织锦突然返回,只是回头看时,才发现居然是个遮着面的人,手中提着一把剑,正上上下下眼神莫测分明地盯着他。
杜幽篁下意识地撑起了身子,手指上顿时又一阵钻心的疼痛。
黑衣人却骤然开口:“你便是那个戏子?”
他这样无礼的问话,听在杜幽篁耳中不由一怔,不知道要不要回答他,但是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那黑衣人却已经一副恐怕夜长梦多的样子,提剑砍了过来。
牢房的门顿时应声而开,被劈砍出夸张的断痕。
黑衣人提剑而入,杜幽篁避无可避,只能眼看着那把剑朝他当胸刺来。
他没有丝毫躲闪,甚至来不及躲闪。
原本便没有什么功夫,所会的无非是一些戏班子拿来做武戏时的基本功,所以……他怎么能躲开?
“欺负一个受伤的人算什么?”就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却有一个清冽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接着他只听到“当”的一声传来。那一刻,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一道剑光如水般漾开,而那突然出现的人青丝激荡,衣袂飘飞,硬生生挡住了那个黑衣人骤然而来的压力和袭击。
织锦?
杜幽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的神色渐渐变得极温柔起来,对外人所呈现的那抹冷然宁静每每都在看到她的时候被消融殆尽。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他?”洛织锦在情急之时抽剑,拦住了那个黑衣人,只不过既然知道他的目的是要来杀了杜幽篁,她自然不能原谅这个人,是以将他朝外一步步逼退之后,更冷峻异常地看着他,眼神犹如两把锐利无比的刀子。
黑衣人却一声未吭,手中的剑舞得滴水不进。
洛织锦这才发现原来这黑衣人功夫果然不错,当下也不再有所保留,剑招灵动巧妙,势如灵蛇一般朝他攻去。
尾随她而来的哥舒彦见她如此有兴致,倒也一副懒骨头的模样倚在墙边看着她与那人交手,偶尔笑一笑。
对那牢内的杜幽篁,他却丝毫不曾看上一眼,似乎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一般。
杜幽篁却也不曾看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洛织锦。
剑气森森,拂过皮肤时便有一层寒意,洛织锦青丝掠起又垂下,手中的剑招却一式比一式快。
她平常与人交手,一般从不出剑,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她所有的功夫里面,二十四式惊天剑却是最拿手的,剑气所过之处,霸道而卓绝,攻守兼备,完全封住全身所有要害。
四年多前,华山之巅,她便是凭借惊天二十四剑夺下了武林盟主的位子。如今与这黑衣人交手,因为恼他行刺杜幽篁,所以她使起剑招来,更是大开大阖,完全将那黑衣人困在凛然剑气之内。
哥舒彦看得拍手交好,杜幽篁这时才发现那阴影之下居然站得有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却分明看到那似乎看热闹一般的男子眼中不容错认的关切,他微微一怔,心下顿时泛起了微妙的感觉。
从来……从来不曾有人用这样的几乎算是独属于他的关切眼光看着织锦。这形容姿态略显狂放的男子是谁?
他心里兀自左思右想,却没有什么答案,再看过去,却见洛织锦剑尖一抖,顿时洒出五六七八片剑花来。黑衣人下意识闭眼,随即却猛地睁开,只可惜时机已然白白错过,洛织锦早已一脚踢去,黑衣人躲闪不及,当场一个趔趄。
这样好的机会!
洛织锦一剑上前,封住他的咽喉,伸手扯开他蒙在脸上的布,轻喝一声:“你到底是谁?莫非你就是杀害盐铁转运使女儿的凶手?”
露出真面目之后,黑衣人的容貌却是很模糊的那种,如果他混入人海的话,是绝对不能轻易分辨他和一个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区别的。
但是此刻,虽然他已被生擒,却不知道为何,就是一个字都不曾开口说。
“你是哑巴不成?”洛织锦看一眼杜幽篁,一想到他差点遇刺,面色不由更沉了一分。
那黑衣人却哼了一声,终于开口:“既然已经被你抓到,要杀要剐随便你,何必废话!”
呵!
这人,好硬的脾气!
只是他越是如此,洛织锦便越是怀疑,自然不会如他所愿“要杀要剐”。
回头再看一眼杜幽篁,洛织锦轻笑一声开始逼供:“要杀要剐?没回答清楚我的问题,我怎么可能对你要杀要剐?”
刻意对他微微一笑,洛织锦略略挑眉,手上却加重了三分力气,薄薄的剑刃顿时划破了黑衣人的颈子,一抹血丝瞬间凝出,最后缓缓滑落。
黑衣人却面不改色,索性阴沉着一张脸,没有什么表情,就仿佛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一样。
见他这般模样,洛织锦拿着剑的手不由向外略移了移,其实她心知这种人身后定然有个不小来头的主使者,所以他是必然不会说的,而且她向来做事公正,不善逼人,因此现在倒拿这人无可奈何。
哥舒彦此时却突然一笑,随即走了过来,伸指将洛织锦的剑尖退开,手指在那黑衣人肩上一拂而过。那黑衣人却突然闷哼一声,瞬间变了脸色。
哥舒彦却还一脸笑意,“如何?要不要说?”
黑衣人怒视着他,但是终究痛得脸色发白,气势不免减了三分。
哥舒彦却还嫌效果不够明显,索性又伸指过去点了一下,那个黑衣人顿时又笑又叫地跳起来,活像是失心疯患者。
洛织锦皱起了眉,挡住哥舒彦后解去了那黑衣人被他制住的穴位,颇不认同地瞪了哥舒彦一眼,“便是逼供,也不需要这样的手段。”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哥舒彦插手的事情,她就不想做。
哥舒彦倒也没有继续,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随便你。”
他说完果真仿佛没骨头一般又倚回墙壁上,一副等着看洛织锦将要如何做的模样。
洛织锦将手指搭在那黑衣人的颈旁,看着他淡淡开口:“如何?现在要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吗?”
表情很平静,语气却很威胁。
黑衣人转过脸看着她,不说话,眼神却在不停地变换。
洛织锦将手缓缓抬起三寸,点在他的颈子上,“总会有一个答案吧?”
黑衣人在不正常地沉默。
洛织锦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
杜幽篁看看她,再看看那个黑衣人,突然急促地开口:“他要自杀!”
洛织锦蓦地一惊,伸手过去直点他下颌穴道,只可惜黑衣人的动作实在太快,在她出手点到之际,他已经咬破了口中所藏的毒药。
身子摇晃,口鼻出血。
洛织锦顿时皱眉,伸手一探,随即咬唇,“已经死了。”
好霸道的毒药,药性发作得居然这么快!
“这就是你的手段?”哥舒彦取笑于她。
洛织锦却只看他一眼,根本没心情理会他这样的玩笑,动手搜查那黑衣人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正在以为自己大概会一无所获之际,洛织锦的手却突然停了一下,掏出一只玉扳指,她皱眉,随即拿在眼前细看。
好玉。
温润细腻,纤不染尘,玲珑剔透。
这样的东西,怎么会从一个刺客身上搜出来?
她正在疑惑不已,哥舒彦却突然赞了一声:“果然好玉。”
似乎还有下文?
洛织锦抬眸看向他,果然,哥舒彦略停了一停。接着又笑着开口:“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刺客,倒还真是绝配。”
“你什么意思?”洛织锦握住了那只玉扳指,抬眸看向他。
“怎么事情牵涉到他,你便失去了判断能力?”哥舒彦宽袖拂处,手指直直点向杜幽篁,皱眉不已,“果然关心则乱!”
杜幽篁脸色微微一白,移开目光,那种冷然神色更重。
洛织锦闪身挡在杜幽篁身前,挑眉看向哥舒彦,“我关心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与你何干?至于眼前这事,我自有分寸。”
被她抢白,又加上她明显的是在保护她身后的男子,哥舒彦面色上倒没有什么殊态,但是一颗心却突然很奇怪地酸了一下。而后他自嘲地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而杜幽篁,悄悄抬眸看着挡在他身前的洛织锦,心内却暖了一下。
织锦她……
总是做些让他难以割舍难以离去的事情……
正在出神,洛织锦却突然转身,看着他微微一笑,“杜大哥,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到那嫁祸给你的人。”
于是杜幽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视线与她的相触后,习惯性抿起的唇此刻终于悄悄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