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几天的确很快乐,慢慢的就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凸现出来,那就是易容。
一开始风唯卿就不太情愿易容,他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生性不拘小节,蛰伏了好几个月,心思早如脱缰野马,好容易要出门,居然还要带那劳什子的面具,自是不耐。
到出去游玩时,有感于眼前美景如画,满腔热情想要抒发,转头却看到俊美绝伦的心上人一幅面目可憎,表情木然的模样,激荡喜悦的心情不免大打折扣。等刚熟悉了这幅面貌,过两天又变成另一张脸,另一幅身形,偏偏楚云不管装成什么人,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雅的俗的,都是惟妙惟肖,每每都让他好一阵子才能适应,更屡屡闹出笑话。
那时,荆楚云虽然也会取笑几句,心情却渐觉黯然。尤其当风唯卿不经意的出口埋怨或是偶然露出不快的神情时,他的心就如被什么刺了一下,疼痛不已。
到扬州时,天气热起来,那个小小的遗憾终于演变成不得不正视的问题。
荆楚云习惯了易容隐藏,又天生清凉无汗,不觉得有什么。风唯卿就不同了,一出汗,再精巧轻薄的面具,粘在脸上也是极为难受,不几天皮肤就开始发红瘙痒。于是荆楚云改用易容膏为他修饰脸型和肤色,再简单化妆。这样虽然麻烦一点,倒也可以改变面容。
可是当天晚上用药水洗去易容膏时,荆楚云大吃一惊。
风唯卿皮肤不是很白,却也细致光滑,如今整个脸都已浮肿,遍布暗红的小点,完全看不出原有的轮廓。
“别看,”风唯卿忍受了一天肿胀刺痒,早就知道不好:“天生的毛病,吓着你了吧?”
“难受了很久吗?为何不早点说?”
荆楚云用干净的手帕蘸上清水,仔细为他擦去脸上剩余的药膏。
“没事,看起来很严重,其实没什么感觉,上点药明天就好了。”风唯卿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肩上,语气轻松地道:“忘了告诉你,我的肌肤天生敏感,尤其是到春天,什么柳絮啊,花粉啊,接触到就会变成这样,偏偏我老是忘记这一点,越到春天越爱出去跑。以前也曾吓到我师娘呢,还因为这个被师傅骂。”
“骗人,现在是夏天了。”
“我也奇怪,今年春天怎么没事?”风唯卿干笑两声:“对了,一定是前些日子戴着面具,把什么柳絮花粉之类的东西都挡在外面了,这样吧,我明天还戴面具。”
荆楚云在他肩头一咬:“傻子,都变成猪头了还在嬉皮笑脸、胡言乱语。”
“哎呀,疼——”风唯卿跳脚:“你咬我,还骂我,我都这样了你还欺负人——”
还要再说,偷眼看去,见他面沉如水,目光幽邃,只得悻悻地停下来。
荆楚云审视了他片刻,伸手拉开他的衣襟:“我看看,哪儿疼?”
风唯卿委屈地揉揉左肩:“这里。”
荆楚云抽回手,俊美的脸上浮上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恰似春天的第一缕微风拂过冰封的水面,秋水明眸泛起温润的光泽,风唯卿不由看得痴了,倾身轻吻那微弯的唇角。
荆楚云退后一步:“看来没事,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就算疼的话也应该是另一边。”
“啊?”想起他咬的好像是右肩,风唯卿本就红肿的脸更红了,讪笑道:“人说十指连心,我看不止呢,大概肩头也是连着的。”
荆楚云不理他装模作样的演戏,打开包裹,翻出一堆五颜六色的瓷瓶。
“哪个是?”
“什么?”
“药。”
“你哪里不舒服?”风唯卿一把将他摁坐在床上,伸手搭脉,口中念念有词:“脉相平稳有力,没事啊……等等,不对……脉搏突然快了,肝火上升……啊——”
风唯卿再次跳脚,这次是抱着小腿控诉:“你踢我,我都这样了你还——”
“闭嘴,再说一个字,到外面喝西北风去。”
风唯卿立即噤声,过了片刻,忍不住小声提醒:“现在是夏天,没有西——”见他的脸色登时转阴,不敢再说,乖乖坐在床边。
荆楚云瞪着他,拿起一个红色的瓷瓶。
“是这个吗?”风唯卿摇头。
又拿一个青色的问:“这个吗?”
还是摇头,一直到荆楚云把所有的瓷瓶都问过了,仍然摇头。
荆楚云抚了抚额头,叹气:“肿成这样,你的脸不难受么?”
风唯卿无辜地指了指自己的嘴,欲言又止。
荆楚云脸色开始发青,咬着牙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准你开口!”
风唯卿长出了一口气,用力清了清嗓子:“楚云,药是不能随便用的,否则不仅不能治病,还会有危险,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在找什么药?”
清丽的脸上阴云密布,秋水明眸之中似有雷电轰鸣裂闪。
风唯卿摸摸他的额头,不知死活的继续撩拨:“告诉我你那里不舒服,我来帮你找药。风神医出马,保管药到病除,妙手回——”
“住口!你耍弄我。”荆楚云咬牙,扑过去当胸一拳:“活该变成这样,可恶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我心里——”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下来:“你让我心里好难受……”
“对不起。”风唯卿抱住他,轻拍着他背:“我不是要故意让你着急,可是楚云,什么话都憋在心里才难受。”
荆楚云恨他让自己的忘形,在他肩头上用力一咬,这次很重,风唯卿却吭都未吭一声,只叹道:“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不是你,我根本用不着过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是不是觉得都是你害我的脸变成这样?”轻轻拭去他的泪:“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
荆楚云抬起头,愣愣的看着他。
当然会难过,他是风啊,就该驰骋在阳光下,尽情挥洒,根本不该过这种如阴沟老鼠的日子。
见他眼神闪烁,里面充满伤痛和内疚,风唯清就知道他又去钻牛角尖了,暗自叹气。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难过是因为恨自己无能,不能让你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还有,这种遮遮掩掩的日子,你一个人过了好多年,而我连这几天都做不好,你的坚韧让我既钦佩又心疼,楚云,你也知道我随便惯了,又粗心大意,所以别太顾虑我,好吗?”
“好。”
荆楚云抬头,脸上已是一片宁静平和,似乎方才的哭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眼神中却隐隐透出一抹坚决。
他退开两步,慢慢走到窗前,月光在他身上拢着一层银白色的光晕,更显得玉颜清绝,明眸如水。
“你也不要太顾虑我,如果有一天你过烦了这种日子,只要在后悔和怨恨之前离开就好,什么也不用说,我不会怪你的。”
他的脸微微抬起,迎向月光和初夏的暖风,安静的微笑着,长长的睫毛却垂下来,盖住美丽的双眸,缓慢而轻柔地说:“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这一刻,他的身形、的面容、他的声音都美丽得让人迷醉,说出的话却有如惊雷,风唯卿身子一震,拧眉看了他片刻,猛地一脚把身前的凳子踢开,木质的凳子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掉下来时已碎成一片一片。
***
几天后风唯卿的脸就完全好了,他心胸开阔,天性豁达,那天晚上的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记得楚云说了句什么,他发了脾气。然后楚云过来主动抱他,亲吻他肿胀的脸,怒气就一丝也不剩了,再然后理所当然的演变成通宵达旦,彻夜缠绵。
因为第一次的惨痛经验,床弟之间,他都极为小心地,两个人之间的性事大多温柔而不热烈,亲密而不放纵,这一次却大大不同,激狂的情绪和楚云的主动让他完全失去思想和理智,连番欢爱都是狂热而激烈。风唯卿至此才体会到了纯然的、忘我的感官之乐,也终于知道原来床地之间还可以这样。
放纵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两个人都浑身酸痛起不了床,干脆又在床上赖了一天。
这一天两个人连饭也没去吃,只是抱在一起,困了就睡,醒了就随便地聊几句,互相骚扰挑逗一番,却没有力气再做,弄到最后都是大笑收场。后来连话也不说了,静静靠在一起看屋内阳光变幻,听着窗外小鸟鸣叫和树叶沙沙轻响,感受着温馨、快乐和——幸福。
那天之后两人都不再易容,也不在意世人的目光和暗中跟踪的人,尽情的游玩,到江南进入梅雨季节时,才掉头向西南而去,再一月到了清远神秘的南昭之国——大理。
大理的居民不论贫富,都有在庭院内养花种草的习惯,此时正值盛夏,家家户户茶花开,白茶清艳,红茶娇媚,微风吹来香气袭人,美不胜收。比之苏杭美景毫不逊色,更别有一番风致。
大理段氏家传功夫独步天下,大理各门派惟段氏马首是瞻,其他势力很难渗入,据说便是当年的魔教,今日的黑堡,在大理也无甚影响。
风唯卿这时才知荆楚云一直随母亲避居大理,直到开始复仇才离开。
“你们住在什么地方,离大理城远么?”
“不远,在洱海北岸。”
风唯卿暗道:点苍山离洱海也不远,怪不得他当年要从点苍派下手,也是取地利之便。
荆楚云很少说起他的母亲,偶然提起也是神色淡漠,言语隐讳,风唯卿直觉她对他一定不好,所以对她殊无好感。
“我也是在大理长大的,经常路过洱海,要是早认识你该多好啊。”
荆楚云也很惊讶,怪不得五年前逃出点苍山时,会在山神庙遇到他,原来他也在大理。
“听说雷大侠来自昔时的南越之地,当初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称号,还曾经令中原武林大失面子,为何会在大理隐居?”
风唯卿嘻嘻笑了两声:“我师娘是大理白族人,师傅和天龙寺慧梵大师是至交好友,有一次到大理探望时,偶然遇到师娘,就再也不肯走了。”
荆楚云暗道:据说当年倾慕雷转篷的侠女娇娃不计其数,但是他对谁都不假辞色,到三四十岁还未成亲,不想却娶了一位白族姑娘。
“当初从蜀中出来时,你为何不直接去找他?”
“师傅每年冬天都要带师娘去南越老家,夏天才回大理高原,我们去早了是见不到他的。”
说着哈哈笑起来,荆楚云瞪了他一眼,刚要问你傻笑什么,突然想到当初安平王爷说要去看师傅,看来他不知道这件事,恐怕是白跑了,想象那个威风凛凛的人横眉立目,又气又愤又不甘心的样子也觉好笑。
他们不便明目张胆地去洱海北岸见楚云的母亲,于是径直来到雷转篷隐居的老君山。
刚进山就见两个人缓缓从山上下来,一个尊贵威严,一个温雅淡然,正是安平王爷和沈东篱。
安平王爷看到二人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师傅不在。”
风唯卿点点头,拉着楚云转身下山。
安平王爷见他连招呼也不打,心中有气,瞪着眼睛便要喝骂,沈东篱冲他摆摆手。
“敢问风少侠可知令师去往何处,何时回来?”
“沈先生神机妙算,智冠天下,还用得着问我吗?”
风唯卿一甩袖,径自下山,暗忖:还是去问问慧梵大师,师傅若是回来,一定会去拜访他。安平王爷也如是想。
***
大理城东临洱海,西枕苍山,玉洱银沧之间,自然风光绮丽多姿,苍山如屏,洱海如镜,蝴蝶泉深幽,兼有“风、花、雪、月”四大奇景,谓之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真如人间仙境一般。
一路之上,沈东篱时常为荆楚云耐心讲解其间的名胜和历史典故。他风度优雅,学识渊博,什么景色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比看到的更美。
荆楚云自幼学武报仇,母亲又是丫环出身,虽曾读书,却仅止于习字看书,什么吟诗作对,填词弄曲一概不会。而沈东篱温柔亲切,文采风流,似无所不会,无所不能,让他无法不生出敬慕之情。
大理崇尚佛教,好几位君主都在壮年就退位出家,慧梵大师也是如此,当年他将王位传给侄儿,出家为僧。荆楚云见到的是个已近花甲之年的老者,慈眉善目之间却仍隐约还见当年的英武不凡。
慧梵大师一见他们便知来意,据实相告。原来雷转篷夫妇已回来一月有余,半月前几个隐居东海的朋友来信相邀,于是携夫人一同出海拜访好友。
得到消息,安平王爷便欲告辞,风唯卿却嘻笑着非要讨慧梵大师亲手做的素斋。
慧梵大师笑道:“小馋猫,当年偷吃的帐还没跟你算呢。”说着招呼僧众拿来素斋请他们享用。
慧梵大师曾经是大理之主,辈分又高,安平王爷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这时见风唯卿和他说话极为随便,暗道:不讲理节,不分尊卑,做事任性妄为,都是师傅惯坏了他。这慧梵大师也是,怎么放任小辈如此无理?怪不得有段铭枫那样的侄孙。他与大理世子段铭枫素来不睦,在他心里牵扯到段铭枫的都好不到哪去。
风唯卿自幼跟随师傅,与其说雷转篷是师傅,不如说是父亲。而安平王爷身分尊贵,家学渊博,自幼便接受帝王教导,跟随雷转篷学艺只有短短几年多时间,对师傅敬爱有余,亲密却不足。
几个人告辞出来,风唯卿笑道:“楚云,反正没事,我们就在大理城住几天吧。”斜睨了安平王爷一眼:“大理的小王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热情爽朗,不拘小节,改天我带你去见见他。”
安平王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下山,沈东篱微笑着冲二人作揖,跟了过去。
见到师兄憋气的样子,风唯卿纵声大笑,荆楚云也不禁笑了。
荆楚云问:“你临走时托慧梵大师转交给你师傅的是什么?”
风唯卿笑不可抑:“药,能让人长皱纹和白发的药,师傅收到一定很高兴。”
又在胡说八道,荆楚云白了他一眼。
“是真的。”风唯卿解释:“当年师傅遇到师娘时,已经四十岁了,但是他所练的独门内功能使容颜不老,看起来如二十多岁一般,师娘却是个天真烂漫的十六岁小姑娘。师傅起初据实相告,师娘不信,说他为人不够诚实,不肯下嫁,无奈之下师傅只得编了一个年龄,才终于如愿以偿。多年之后,见他的容颜丝毫不见老,师娘就开始疑心了,师傅知道她最恨欺骗,性子又暴烈,哪里敢说?于是师傅总想变老一点。”
“你师傅现在多大?”
“五十有六。”
“哦,被骗了十几年,怪不得会生气?”
“嘿嘿,其实师娘也不是真的计较,不过是想抓师傅一个短处罢了。”
“原来如此。”
荆楚云点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打量他,风唯卿脸皮虽厚也被他看得毛了。
“有什么不对吗?”
“你练的是雷转篷的独门内功吧?”
“当然,我教你的那套就是。据说是很久以前南越君主专为他的知己所创的功夫,想让那人的容颜常驻,可惜那人不肯练。”
“那么你真的是十九岁吗?”荆楚云怀疑地审视他:“别是骗我吧?”
“我,我——”
风唯卿瞪大眼,“我”了半天却说不下去,猛扑过去钳制住他:“我就是骗你,我今年,我今年已经——”
想了好久也没想出个合适的岁数,却想起当日在青城郡临谭阁被错认成赵斜川的事。
“我连名字都是假的,你知道赵斜川吗?我就是那个人。我的年龄比我师傅还大了好多,我师傅成名前我就已经名满天下了,你——”
话没说完荆楚云就笑弯了腰,捧着肚子艰难地道:“赵斜川,哈哈,那你还——叫雷大侠师傅?亏你——说得出——”
第一次见他放开胸怀畅快地大笑,风唯卿又是感动又是欣喜,顾不上尴尬,用老气横秋的口吻继续逗他,让荆楚云一直笑到脚软站不起来才罢休。
正在下山的沈东篱缓下脚步,仰望山上林间,唇边不自觉带出笑意。
“你就那么喜欢他?”安平王咬牙。
“王爷,”沈东篱微笑:“郡主已及笄,大理王代世子托我向王爷转达联姻之意,王爷可愿考虑。”
“什么?”安平王怒道:“段鸣枫居然打凤儿的主意,他休想,我去找大理王。”
***
一进大理城,荆楚云就见到一个极为亮眼的人。
那人穿了一件紫红色丝质长袍,闪亮的金线勾勒出腾龙祥云,腰间的柔软的丝带坠着几颗圆润的明珠,显得既飘逸又华贵。那人有着飞扬的眉和微挑的凤目,明珠、金线、丝绸相映成辉,在阳光下闪动,却远不及他眸中的光彩和周身的豪气更耀眼。
荆楚云这些年走的地方可谓不少,达官显贵也没少见过,还从未见过有人穿得这样华美却丝毫不显铜臭和俗气,似乎不穿成这样就不足矣匹配他的气度。
风唯卿悄声道:“别看他人摸狗样,这家伙恶劣的很。”
那人看到他们,眸光一亮,大步走过来,举止是浑然天成的潇洒,还隐隐透着些许的疏狂和跋扈。
“你认识他?”
风唯卿举起手冲那人摆了摆:“他就是大理小王爷段铭枫。”
原来这就是让安平王爷极端厌恶的大理世子,没想到这般风流倜傥,倒不象个王爷了。荆楚云感觉王爷就该像安平王那样,威武,高贵,说话正经八百、老气横秋的。
段铭枫走到近前,用肆无忌惮的目光打量荆楚云片刻,拍着风唯卿的肩头哈哈大笑。
“老弟,你从哪儿找来这样的美人儿?怪不得老也不回来。”
荆楚云皱眉,这般旁若无人、放浪恣意,怪不得安平王爷讨厌他。
风唯卿嘟囔了句:“刚清静一会儿,又碰上一个讨厌鬼,真是的。”拉起楚云的手:“我们走,不用理他。”
段铭枫眨眼做委屈状:“小卿卿,我记得你小时候可是很喜欢找我一起玩儿的,还段哥哥,段哥哥的叫,好不亲热,如今却是这种态度,让为兄好不伤心啊——”
小卿卿?荆楚云嘴角抽搐了一下,斜睨着身边的人。
“闭嘴!”看到楚云揶揄的目光,风唯卿涨红脸:“你屡次害我的帐还没算呢。”
段铭枫大笑,凑到风唯卿耳边道:“傻兄弟,在心上人面前怎么能露怯?”声音不大,却让荆楚云清清楚楚地听到。
不知为何,荆楚云突然觉得这人虽然放肆狂妄,倒也不如何讨厌。
三个人如此引人注目之人站在街上,紫衣的潇洒华贵,青衣的俊朗讨喜,白衣的清绝冷傲,同样拥有一幅好相貌,气质却截然不同,很快就吸引了很多人驻足观望,赞叹不已。段铭枫看了看周围,话题一转,热诚邀请他们到世子府做客,风唯卿爽快地答应了。
段铭枫个性张扬,府邸却古朴雅致。二人住在世子府西侧的苍涟居,凭窗就见如屏如画的点苍山。
“看样子你和他很熟。”荆楚云拧了个毛巾。
“他自幼在天龙寺学艺,师傅也指点过他武功。”风唯卿抢过毛巾帮他细细地擦脸。
“你早就想住到这里吗?”
“要见你的母亲还要靠他帮忙才行。”擦完脸,风唯卿情不自禁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你想请这位小王爷帮忙清除黑堡的眼线。”
风唯卿点头:“还要拖住师兄和沈东篱,只有他能办到。”
“他——可信吗?他会为了你得罪黑堡和安平王府?”
风唯卿笑道:“谁相信他谁就惨了,至于得罪人,这一点不用担心,他一贯狂妄,谁也不放在眼里,做事只凭自己高兴。”
荆楚云挑眉:“你怎么让他高兴?”
风唯卿微笑,退开几步,说了句:“别动。”突然左手一抬,只听“哧”地一声轻响,荆楚云长发飘落,再看束发的丝带已经段成两截,头发却丝毫未损。
荆楚云挑起丝带细看:“这是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你怎么会?”
风唯卿笑道:“不错,但是我只会这一招,是和慧梵大师打赌赢来的。”
荆楚云大为惊讶,什么赌能让他把段氏家传武功教给外人?
风唯卿拉他坐下,轻轻为他拢起头发:“有一次谈论武功时慧梵大师说起‘一阳指’,他说这门功夫若是能双手连发,威力必能大增,可惜一个人只能练一条经脉。大理还有一门功夫叫‘六脉神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能分别传给六人。我说我有办法,慧梵大师不信,于是传给我这一招。我用了三个月时间终于练成了双手发气。”
慧梵大师乃一代武学宗师,苦思不得的法门竟然被他三个月就练成,荆楚云转头看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笨蛋的确是练武的奇才。
“所以,大理的小王爷想要你这左手练气的法门。”
一般人苦练一辈子,说不定还不如他一朝悟道,真是不公平啊。想到自己日夜勤练武功,却连他一根手指都不如,不禁有些气馁。
“是,所以每次一回来他就想尽办法让我教,幸好以前没教他,这次正可用上。”
口中说着话,心思已转到别处,这两日一直和师兄他们一起赶路,没有时机好好亲热。
他于床弟之间才刚得心应手,正自痴迷难舍,两日已经足以令他痛苦不堪。
趁着荆楚云沉思,俯身吻上他的颈侧,抚弄着黑发的手也就势探入襟口,直接抚上胸前的敏感。
荆楚云挣扎了两下却不敢太过用力。
这是最后一件袍子,如果撕坏了今天怕是出不了门了。这一路上,因为同样的原因,花费了大约一半的银两来买衣服,如今已是囊中羞涩,偏偏这人丝毫不知节制,癫狂起来就什么也不顾,
“别……脖子上的痕迹会被看到。”
荆楚云仰头躲避他的唇,虽然知道他执拗得要命,不太可能因为微弱的抗议就放弃,还是不得不提醒。
“风,我们还没吃午饭。”
“一会儿就去。”
风唯卿随口应着,一把抱起他,让他坐在桌案上,揽紧那纤细而柔韧的腰身,唇舌眷恋的从细致的下颌沿着如绸缎般光滑的肌肤向下吻去,未几就碰到恼人的障碍,不满的嘟囔了两句,手指急切的摸索到身侧的盘扣。
荆楚云抓住他的手,微微喘息:“现在去好不好?我有些饿了。”
“我也饿了……好饿……”
风唯卿听到他说话,混沌的脑子却已无法消化,随口应着,大手摸上他的膝盖,向两侧一分,身体就势挤进去。
荆楚云只觉整个身体都被灼人的热力包裹住,那人隔着衣服在他胸前啃咬,似重还轻的力道,让他产生些许的麻痒和渴望,下腹渐渐生出一团火,急速烧灼着向全身流窜。
“不要……风……这个时候……”
那人不满他的抗议,手指捏上他胸前的敏感,微微的刺痛伴着痉挛般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身体向后仰去,犹如满月之弓,散开的黑发荡在空中,如流泻的瀑布。
风唯卿手一紧,又把他拉回来,抬头吻上那柔软的双唇,堵住他的抗议。就象饥饿了很久的小兽终于看到美食,兴奋异常地舔噬啃咬,却舍不得一口吞下腹,激烈而缠绵的吻持续了很久,直到荆楚云浑身瘫软才结束。
原本略微苍白的双唇已呈现出的玫瑰的嫣红,娇艳欲滴,秋水明眸氤氲着水气,轻轻一颤,便如春日艳阳下的西子湖,潋滟出迷人的五彩波光。
白皙的面颊红了,修长的玉颈红了,面前的人清冷不再,孤傲无存,只剩下惑人的媚色。
夜间的缠绵或许更无所顾忌,却不能欣赏到这样的美丽,风唯卿无法不迷醉。
情不自禁的松开钳制他的手,再次将唇贴上去,虔诚而痴迷地轻吻,轻柔到几乎不带力气的吻却似乎倾注了所有的爱恋。
“云……你真美……”
荆楚云感受到紧抵在腿间他勃发的欲望,灼热的坚挺即使隔着几层衣物也能清晰地传达出他的渴望和难耐,知道他已到极限,以为下一个瞬间就会被压倒,却见他像对待易碎的宝物一般温柔地轻吻低喃,不由一呆,捧住他的脸道:“风,不要在这里,我们晚一点再……继续……”
“嗯,这里是不好,桌子有些硬。”
星眸带水痴痴地看着他,意乱情迷的头脑只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思考,丝毫听不见拒绝的话。
“现在好了,云,我们继续。”
风唯卿一把抱起他放到柔软清香的床上,三下两下褪下自身衣物。
荆楚云哭笑不得,加重口气:“你那个段哥哥正在前厅摆宴,说准备好了就会来叫我们。”
“所以,我们要快一点。乖,很快就好……”
风唯卿伸手去拉扯楚云早已凌乱的衣襟,急切又懊恼:“该死的扣子,每次都来捣乱,以后不许买这种……”
“啊,住手——”
还是晚了,嘶——,布帛碎裂的声音传来,身上刚一凉,瞬间又被灼热的气息包围。
最后一件袍子也报废了,荆楚云又气又急。
“笨蛋,讨厌你……放开……呜……”
尾音消失在缠绕的唇舌间,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和断断续续、极力压抑的低哑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