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的,她一定没问题的,在宫里她就曾经偷听过宫女们互相调笑时的话,她们说只要是男人啊,不管是谁,她们手一抬,让那床帘垂下后,便没有问不出的话、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况且,上回她在树上也亲眼见到,当独孤天涯见到「她」时,原本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直凝聚在他周身的防御之气竟有片刻的消失,那代表,他对「她」是无防备的!
所以她绝不可以放弃这样好的机会,今夜,她一定要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然后带着酒爷爷远走高飞,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着他们想要的平凡生活!
望着他依然像前几晚一样,躺坐在床上看书,凤于飞一咬牙,缓缓落入屋内。
「想我吗?」她踯躅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柔声说道。
「上回我『伺候』得妳太满意了吗?竟让妳对我如此念念不忘!」姿势变也没变,独孤天涯依然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淡淡说道,但他的浑身却泛出一股杀气,浓浓的杀气。
这……
凤于飞愣了愣,对于他冷淡的反应有些不解,难道她步骤错误了吗?
可上回「她」是这么做没错啊!这回他怎么连头都没抬一下?
又走近了些,凤于飞依样画葫芦,伸出食指轻画过独孤天涯的脸庞。「想我吗?」
「没想到妳居然会如此愚蠢,傻到自己送上门来!」一把扣住她的脉门,独孤天涯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成全妳!放心,今天无论妳再用什么方式,我都不会放过妳的!」
到底哪里弄错了?凤于飞有些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场。
他不该是这种反应的啊!
他应该眼中含笑,然后对她说「想」,然后她就可以把手放在他心口上、将床帘撩下,开始她的问话!可他为什么这样捉着她的手,捉得她好痛好痛?
「妖凤也懂得什么叫痛?」望着手中人半晌没有动静,只是皱着眉头,独孤天涯低下头去,不想望向那张会令他动摇的脸庞。「妳还有什么诡计就尽管使出来吧,这回……」
声音突然断了,因为独孤天涯的注意力被她那双裸着的脚踝上挂着的玉佩吸引住!
那玉佩虽隐藏在斗篷之下,但就算它只露出一小角,他依然可以认出它来,因为那是他打小便佩带在身上,却在三年前被凤于飞取走的!
倏地抬起头,独孤天涯望向她的眼睛,望着她那双清澈、晶莹,却布满不解与慌乱的眼眸。「妳……」
「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想……我……」在他奇异眼光注视下,凤于飞舌头都打结了。但奇怪的是,她这回好像没做错了,因为她看到他的眼中现出一抹狂喜。
「妳说我怎么想妳?」望着那红扑扑的脸蛋,还有她眼中的生涩及羞赧,独孤天涯一把将她拉至身前紧紧拥住,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狂喜。「妳又怎么想我?」
「我……这么……想……你……」凤于飞只觉得脸一阵发烫,伏i后轻推开他,颤抖着手将斗篷拉下,露出那身特地去订制、与「她」所穿相仿的轻纱。
手一挥,独孤天涯将窗户闭上,不让人见到屋内的所有情景,因为这美丽风景,只属他独享。
「然后呢?」望着凤于飞曲线玲珑的身躯在眼前若隐若现,独孤天涯的眼睛闪起一抹幽光。
「这个……我们是不是该放下床帘了?」在他灼热的注视下,凤于飞只觉得连身子都开始热了,只好低下头轻声说道。
「可以。」独孤天涯一声轻笑后,又一挥手,任床帘垂落,将两人包围其中。「然后呢?」
「然后……」
然后她就没看到了啊!怎么办?
宫女们不是说这么就能问话了吗?
可是他怎么一点也不像是会道出所有秘密的样子?反倒是在他的眼光注视下,自己的脑子全糊了,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妳就这样想我?」望着傻楞楞低垂着眼的凤于飞,独孤天涯用手抬起她的脸,望着她迷蒙又无措的眼。「总该还有点别的吧?」
「这……」凤于飞轻咬住下唇,努力思考着还该有什么别的?对了,她的手还没放在他心口上。
缓缓举起手,凤于飞将手轻轻贴在独孤天涯的心口上,感觉着他的心跳。
但怎知,他的心跳竟是那样地快、那样地猛烈,几乎要震飞她的手似的!而他,不知何时,竟也将手覆住她的,两人就这样互相感觉着、在沉默中体会着……
「真想不到堂堂妖凤,这魅惑男人的手段竟如此青涩。」半晌后,独孤天涯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又磁性,还带有一点点的促狭。「跟多日前真无法同日而语,或许该让妳多练习练习!」
「你--」听到这话,凤于飞心中一紧,将手由他掌中抽出回身就走。
「妳想去哪儿?」一把将她拉回,独孤天涯将她圈在自己双臂中,轻声说着:「妳今晚哪儿也别想去……」
「我还非你不行么?妖凤要个男人还是难事么?」凤于飞撇过脸去恨恨地说着。她知道自己不如「她」,但她却一点也不希望这话由他口中说出,一点也不想!
「妖凤要个男人当然不是难事。」独孤天涯将她的脸转正:「妖凤可以有很多男人,但妳只能有我一个男人,妳只能有我!」
「我就是妖凤!」凤于飞瞪着他用力说道。
「我知道妳是谁!」独孤天涯轻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妳是谁,要不,我不会这样望着妳……」
听着他的话,傻傻地望着他的眼眸,凤于飞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个男子能用如此深情的眸子看着她?
她甚至不认识他啊!
可为什么当他那样望着她时,她的心中竟浮现出一股淡淡的温馨,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曾经这样做……
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独孤天涯任自己的情感尽情释放,因为她终于来到他面前了!
终于来到!
虽然他早有一种感觉,感觉她就在自己身旁,但真正见到她、将她拥在怀里,那种充实与满足,是什么也无法比拟的……
「你为什么这样抱着我?我甚至不认得你!」在他的怀中,凤于飞轻声说着。但口中虽这么说,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想离开这温暖怀抱的想法,因为那种感觉好温馨……
「妳不认识我?」独孤天涯轻笑着,本想吻她的颊一下,但在发现她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时,动作蓦地僵住了。「那妳为何而来?」
「我来是因为……」凤于飞边说边抬眼,但望着他僵滞的神情,心中突然一紧,接下来的话再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妳也不用说了……」霎时明白了一切,而这个事实让独孤天涯整个人像苍老了十岁,他的手,由她的身子上缓缓掉落;眼眸,无神地望着床帘,思绪,一片混乱。
她竟忘了他!竟忘了她与他之间的一切?
而她唯一记得、并驱使她来到他眼前的,是那个洞窟,不是他!
自己对她的意义,竟只是个索得讯息的工具;而为了得到这个讯息,她甚至愿意在一个对她来说全然陌生的人前,轻解罗衫……
「对不起……」望着他落寞的神情,凤于飞脱口而出这句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的话。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虽然心中满是痛苦,但独孤天涯依然温柔地笑着,只是笑得很苦涩。「妳明天过来吧,我会把妳要的东西给妳!」
「你别这样笑,我不爱看!」望着他的笑容,凤于飞心中就像被大石块压住一般,难过至极,让她不禁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是么?」独孤天涯还是笑着。「明天过后妳就再不必看了。」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你刚刚不是还说想我么?」凤于飞再忍受不住心中那股莫名焦躁,更讨厌他那淡然的语气,因此她倏地转过头来狠狠瞪视着他。「为什么现在又这么说?」
「既然妳说妳已不认识我,那我又何苦惦记着一个陌生人……」独孤天涯缓缓地抬起头,想再望一眼那令他心碎的容颜,那让他等待了几百个日子、却忍心将他抛在脑后的容颜……
但未等他话说完,他的唇突然被一个温热的唇堵住,他愣了愣,望着眼前那小巧的脸庞,望着她紧闭着眼,睫毛微微抖颤着。
再也止不住了!
独孤天涯也闭上眼,双手紧拥住凤于飞的腰,任这三百多个日子的思念,顺着他的唇传递给她……
只是不想听他再说那种让她难受的话,但凤于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下意识的举动,换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甜美、温馨,却心酸的吻!
他的唇那样霸道,竟反客为主地汲取着她口中的芳香,那股电流让她的意识全飘散了,只能放任着他拥着自己、放任着他痴迷地轻啄着自己的唇办,一回又一回……
许久许久过后,当凤于飞的意识再重回脑中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唇已离开她,而她,竟轻抚着自己的红唇发楞,他则含笑望着她,眼中尽是爱怜。
脸一红,凤于飞由他身前轻飞而起,捡起斗篷披在身上,手一挥,顺着窗开的风势迅速地离去。
窗棂来回地摇动着,而房内就像许多夜里一样,只有他孤独一人。望着随风飘动的床帘,独孤天涯有些怀疑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梦是真……
但突然,他笑了,只为窗外那声任性的话语--
「我不许你忘了我!」窗外的声音如此任性,却任性得让人心醉。「就算我不记得你了,我也不许你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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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会那样说?竟要一个男子不许忘了自己?
楞楞地走在吵杂的人群中,依旧男装打扮的凤于飞在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这个问题。
自己又为何会那样做?在听到他语气中的落寞时,竟以唇封住他口?而现在,还傻傻地跟在他身后,像个游魂似的随他四处乱走?
由人群中缝隙里望着他的背影,凤于飞眼眸瞬也不瞬,傻傻地望着他绽放着爽朗的笑容与众人招呼,望着他又转入酒肆,像往常一样……
任着时间的流逝,凤于飞就这么楞楞地望着,直至一声妇人的低呼在她身旁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大娘,是我撞了您么?」望着自己身旁的一个老妇跌倒在地,凤于飞连忙蹲下身去将她搀起来。「真抱歉,您没事吧?」
「能没事吗?被你这年轻小伙子一撞,我的老骨头都散了!」老妇颤巍巍地站起来,然后抬起满是皱纹的脸望着她。「别以为道歉就没事了,你得送我一程,我还得赶到我儿子家去!」
「是我不好,我一定送您过去!」凤于飞心中确实有些歉疚,因此二话不说便扶起老妇,然后在老妇的指示下,往城墙边上的一排破落民居走去。
「还有多远?」走了约莫半刻钟,凤于飞关心地问道。
「就快到了!」老妇用手指着十尺外的一问不起眼民房,眼中闪过一抹阴森。「哪,前面那间就是!」
点点头,凤于飞将老妇搀至屋内,然后望着房内的空无一物。「您儿子怎么会住这儿?这里好像很久没人来过了。」
「我儿子当然不住这儿。」老妇冷冷地笑道,突然右手一挥,就见房门整个闭上,屋子陷入一片黑暗,而屋外也响起了宪宪牵牵的脚步声。「我找的是妳。小七,别来无恙?」
「大……姨娘……」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再感觉到原本搀着老妇的那双手,脉门被紧紧地扣住,凤于飞一阵晕眩,声音细不可闻。
「还知道我是妳大姨娘?」老妇剥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满是刀痕、苍白而且丑陋的面孔。「我还当妳早忘了有我这么一个人!」
「妳怎么会……」
「怎么会找到妳?是妳自己让我找到妳的!」郁胜男瞇起眼,然后尖锐地一笑。
「在妳改变了易容的办法、又改变了日常习惯及吐纳方式后,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我又怎能找到妳?」
「不可能!」凤于飞虽尽可能地稳定心神,但口中的声音却依然微弱。「知道我的真实身分、并知道我在长安的人,妳一辈子也找不到他,更没有机会让他跟妳通风报信!」
「果然是个小丫头!妳当除了酒翁之外,我就没有别的途径知道妳的下落吗?妳错了!」望着凤于飞脸上的倔强,郁胜男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妳不可能不知道谁是独孤天涯吧?」
一听到这个名字,凤于飞如被五雷轰顶般的脚一软、跪坐在地上,思绪一片混乱,口中喃喃地说着:「不可能的、不会的……」
「为什么不可能?」郁胜男仰天大笑,笑得更猖狂了。「妳还当真以为他对妳有情么?傻子,他爱的人是我!」
「妳……」凤于飞抬起空洞的双眼望着她。
「妳以为男人要的是什么?是妳这张脸吗?」郁胜男残酷地冷笑着。「那只是个表相!真正能掳获他们、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我卖命的,是我的床第之术!任何男人只要上了我的床,没有一个人能逃离我的手掌心!」
虽不想相信,但回想起当时在树上看到的情景,回想起独孤天涯第一次看到「她」时喜形于色的面容,凤于飞的眼前渐渐被一层厚厚的黑雾所笼罩。「不是这样的,他见我时,明明是发怒的……若不是他厌恶戴着我面孔人皮面具的妳,怎会对我发怒……」
「后来呢?后来他还发怒吗?」
「后来……」后来确实没有,并且他还转怒为喜,温柔且深情地望着她、拥着她、吻着她……
「他发怒是因为他发现妳不是我,就算妳的脸孔与我一模一样,但妳那生涩的调情手法如何与我相比?」望着凤于飞如槁木般的神情,郁胜男在心中不断冷笑着。「而后他的转怒为喜,则是因为他知道我在找妳。为了我,他不惜与妳虚以委蛇,让妳无法自拔地时时刻刻跟随着他,让我有机会找到妳!而事实也果然不出他所料,走在大街上,我只要盯住那个眼神跟随着他的人,不管妳易容成怎么样,我都可以立刻找着妳!」
「为什么……」凤于飞没有流泪,只是她的心好痛、好痛。「我不在乎妳用我的脸去欺骗世人,然后将一切的罪过都归在我的身上,我不在乎……可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的,为什么会这样?
在她以为独孤天涯将为她行尸走肉的生活带来一丝火光时,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竟出卖了她,为了大姨娘出卖了她……
她想要的只是一点点的快乐、一点点的自由啊!
「因为这是你们凤家欠我的!你们凤家欠我的就要由妳来还!」郁胜男狰狞又疯狂地嘶吼着。「所以我要顶着妳的面容,让世人都认为妳生性就是喜欢让千人骑、让万人践踏!我要让妳永远没脸以真面目示人!更要让你们凤家在江湖上永远抬不起头来!」
「妳怎忍心如此?妳是我的姨娘啊……」凤于飞睁开眼,眼中有着无尽的悲哀。
「是我娘最亲的姊姊啊……」
「别提到妳娘!她只是个野种!更何况妳以为我的脸天生就长成这样?若不是妳爹、妳娘,我何至于此?」听到凤于飞的话,郁胜男的眼中像野兽般的疯狂,继而更冷冽地大笑着。「不过没关系,妳娘抢了我的男人,我就抢她女儿的男人!我会让你们一家都尝尝这种椎心的痛苦,特别是妳!妳以为我白养妳十几年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今天!」
「我一直以为妳之所以如此恨我,利用我的面容、我的名义四处淫乱,是因为外婆没有将妳想要的真气及武功传给妳,而给了五岁的我……让妳必须抚养我至十八,才能取走这股真气……」凤于飞喃喃说着。
「这是其一!」郁胜男恨恨地说着。「而我更要让妳替妳母亲尝一尝,自己深爱的男人被别人抢去是什么样的滋味!」
「其实……我并不爱他……」任着这些疯狂似的言语由耳边飞过,凤于飞静默了许久许久,终于再度开口:「一点也不爱……」
「不爱是吗?」郁胜男冷冷一笑。「等我将我娘传给妳的真气收归己用,等妳因失去真气奄奄一息地看着我与独孤天涯在妳面前上演活春宫时,妳再对自己说这话也不迟!」
「我真的不爱他……」凤于飞轻轻地笑了,笑着的同时,一行清泪也由眶中滴落。「所以妳尽管用这些话来伤害我,因为我绝不会因为他,而让自己……」
话声未落,凤于飞趁郁胜男正仔细聆听她的话时,一个急跃、手腕一转,将郁胜男扣住自己脉门的手反扣住,然后一掌推出!
郁胜男大惊,侧身闪过,五指没有任何迟疑地往凤于飞面上一抓,抓落了她脸上的半个人皮面具,并也捉乱了她的发梢。
凝聚住全身真力,凤于飞知道自己并没有办法控制这股自小灌入她体内的气,也知道这会为她带来莫大的伤害,但她依然任这股气大力涌泄而出,将郁胜男弹至墙边,独自一人破门而出。
她不爱他!
将屋外的人一一击昏时,凤于飞依然在心中大叫着。
因为不爱,所以她要活着!活得好好的,活着找到自己父母的坟,活着恨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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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也没有来。
还好没来!
独孤天涯不知有多少次这么告诉自己,因为若她真的来了,那他们之间,也许就再不会有任何联系了!
况且,在妖凤知道了他与她之间的关系后,必然会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以等待她的出现,来个瓮中捉鳖!
他不否认那天,自己的思绪一片凌乱,毕竟在没有任何心情准备之下得知她竟忘了他,他的脑子剎那间成为空白,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的思考、更没有办法考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而如今细细思量,他才发现这其中的诡异之处。
他了解她,所以明白她没有必要假装忘了他,跟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况且,若不是错判他与妖凤之间的关系,为寻求得她心中的答案,她也绝不会冒险跟他玩真假妖凤的戏码。
因此,在她的脑海中,必定是真真切切没有他曾存在的记忆,而她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不想让他及酒翁的讯息被真正的妖凤所知,才会如此痛作决定。
傻丫头……独孤天涯在心中不住地叹息着。
她忘了一切,可他呢?他能忘掉什么?
他何忍、又何能去找到忘川水?又如何能天涯海角地去为她取回那根本不存在的记川水?命运,也太作弄人了……
「大师兄,时辰快到了,你怎么在这里喝酒?」
「什么时辰?」听到这个声音,独孤天涯头抬也没抬一下,索然无味地回答道。
「长安各门各派为商议如何追捕妖凤,早在半个月前便下帖子邀你过去了!」莫晓茵眼含焦虑地看着他。「师兄,你该不会忘了吧?」
「是么?」终于回想起这件事,独孤天涯叹了口气,百般无奈地站起身来。「那走吧!」
在几个门人的陪同下,独孤天涯百无聊赖地往聚会场所走去,但还没走到指定的山岗上,他就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刀剑打斗声,除去打斗声之外,还有不少他半熟不熟的声音在大声斥骂着--
「妖凤!看妳这回往哪里走!」
「妖凤!纳命来!」
一听到这些声音,独孤天涯的眉头立即紧皱了起来,他快步地走到山岗旁,就见山崖前围了一圈各门各派的人士,人人手中举着兵器,个个目露凶光!
「怎么回事?」拉过一个熟识的人,独孤天涯急问道。
「妖凤,妖凤在里面!」回话之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刚想逃出长安城,却在山岗旁被曾受她所害的青山门伍二侠认了出来,这下,所有原本要商议如何处置她的各门各派都得到了消息,全赶来帮忙了!」
心中一凛,独孤天涯飞身至山崖边的大石上,望着山崖上你来我往的几个人,他敛眉凝望,望着中间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望着她的眼眸,仔细地凝望着,不敢有半点疏忽!
因为人的脸可以变、身形可以变,但那眼眸的神情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上回,就是那眼眸让他认出了妖凤与她的差异,而这回,那究竟是谁?
就见在众人一轮轮的猛攻之下,人们口中的妖凤似乎力有未逮,脸上的易容面具几乎毁坏殆尽,面具外的小小脸庞也略显疲态。
她的身上布满红色的血渍,左手低垂,似是脱臼亦或断裂,嘴角则沁出了汩汩鲜血……
「是于飞……」独孤天涯一惊,然后再下迟疑地用力一跃,正待进去救人,但怎知就在此时,他的腰间突然一麻,整个人由大石坠落到地上。
「小师妹,妳干什么?」独孤天涯望着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前的莫晓茵,不敢相信她竟点住他周身唯一一个自己无法立即解开的穴道。「快帮我解开!」
「大师兄,你别怪我,她是妖凤啊!你若去救她,这江湖上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们莫家门?」莫晓茵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说道。
「二师弟,帮我解穴!」独孤天涯将脸转向莫晓茵身旁的二师弟,但却只见到他的神情淡漠,眼神中甚至还带点不屑。「你们……」
独孤天涯望着四周一张张冷漠的睑孔,半晌之后,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而一股热泪,几乎满眶!
「若上天真要绝妳--」眼睛死盯着人群中的白色身影,独孤天涯在心中誓言道:「我必随妳而去,再不留恋这冷冷的人世间……」
寒风中,独孤天涯的周身突然盘旋起一股气,在半炷香之后,他以真气冲破了穴道,将门主腰牌毫不留恋地丢给了莫晓茵,然后倏地由黄上地上飞身而起!
「住手!她不是妖凤!」冲入人群之中,独孤天涯发出了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
「大师兄!」
「独孤天涯!你做什么?」
一看到独孤天涯的举动,所有的人全惊呆了,他们愣愣地看着他护住早已伤痕累累的凤于飞,无畏无惧地昂首立于天地问。
「独孤少侠切莫被此妖女所惑。」半晌后,人群中一名老者缓缓地说道:「更没有必要为此妖女而与江湖人士为敌。」
「她不是妖凤!」独孤天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重复着同一句话,然后蹲下身检视凤于飞身上的伤。
「你……」望着蹲在自己身前的独孤天涯,凤于飞将一口鲜血吐在他的脸上,撇开眼眸道:「不用再惺惺作态了,我不需要你救!」
「于飞,妳的伤很重,别再说话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她的态度会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任那怵目惊心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脸及前襟,但独孤天涯依然只是温柔地说着。
「走开!」一鞭挥在独孤天涯的脸上,凤于飞嘴角沁着血珠,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冷眼望着团团将她围住的人,看也不看一眼脸上被她鞭出血痕的独孤天涯。「还有谁要来杀我?一起上吧!我凤于飞今天绝对不走,我倒想看看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大家上!今天一定要将此妖女一举成擒,让她永远无法再危害江湖!」
一听到凤于飞倔将又傲气的话语,所有人眼中的杀气又起,纷纷拿起兵器慢慢地逼近,然后一起出手。
再顾不得脸上的伤,独孤天涯在刀光剑影中眉头一皱,擎起剑便大步走入人群中。
来人们的攻势是那样的凶猛,而独孤天涯又不想伤了这些江湖之上,因此他虽然使出了酒仙剑法,但却只划破了他们的衣衫、挡住了他们的进逼,却一点也没有伤到他们的人。
可他虽有情,却非人人有义,因此很快地,他的衣衫便在刀剑之中四散飞舞,他的身上也开始沁出点点血滴。
「你走开!」望着独孤天涯身上碎成片片的衣衫及泛血伤口,凤于飞一手挥着鞭子苦苦地抵挡着来人的进逼,一边则冷冷地说道:「否则我连你一块杀!」
「我不会走的。」独孤天涯在剑光之中淡淡地笑着。「就算妳杀了我,我也不会走!」
望着他坦荡的笑容,凤于飞有些恍惚,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冒天下之大不讳,不惜得罪如此多江湖人士而前来救她!
这只是个计谋!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趁她不备时,将她生擒,然后到郁胜男面前邀功!
「独孤天涯,回头是岸。」望着独孤天涯奋不顾身地维护着凤于飞,更忌惮于他的精湛剑法,一个老人语重心长地说着:「更何况你还是莫家门门主,你想让莫家门从此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来吗?」
「回头?莫家门门主?」就见独孤天涯冷冷地笑着。「从我解下门主腰牌的那一刻起,我只是独孤天涯,我只做我独孤天涯该做的事,与任何人都毫不相干!」
独孤天涯的话语已表明了他的立场,因此众人也只能暗自摇头,然后发动更猛烈的攻势。
在一轮接着一轮的猛攻之后,凤于飞知道自己再没有力气支撑下去了,她突然眼一瞇,鞭子挥向独孤天涯,一把将他甩到山石边,直挺挺地撞到了山壁之上!
因为她没有时间了,她快控制不住那股气了,而她必须在那股气冲出体内时,让他退到可能会受到波及的范围之外!
背部的撞击让独孤天涯的口中吐出一口甜血,但他只是笑了笑,又一个飞身,使出了一记「罗汉饮酒」,将所有指向凤于飞的兵器全部震回。
虽然独孤天涯的所作所为让江湖人士们皱眉不已,但是他的武功却也让众人无计可施,但为了擒住凤于飞,他们只得互相使了个眼色,先攻向他将他与她隔开,然后在他分不开身时,由一个向来以掌力著称的老者,向凤于飞的后背心出掌,打算一把将她打落山崖,永绝后患!
而那掌「轰天掌」出得是如此凌厉、如此诡谲、如此地毫不留情……
「唔!」因此掌风过后,一口鲜血由凤于飞的口中喷泻而出,而她的身子霎时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摇摇晃晃地往悬崖外飞去。
「飞儿!」听到这声闷哼后,独孤天涯一个回首,时空,霎时凝结住了!
他的眼中只有一抹小小的身影,在山风之中,缓缓地往悬崖坠下……
毫不考虑地飞身而起,独孤天涯根本不管前方是不是万丈悬崖,他只知道他必须捉住她,绝不能任她一个人跌落山崖!
手一撩,独孤天涯在空中捉住了凤于飞的衣襟,然后手腕一翻,用力将她搂在怀中,两人一起往山崖下坠去。「飞儿,没事了,我在妳身旁。」
他为什么还要来救她?这样只有死啊!在独孤天涯的怀中,凤于飞的脑子整个浑沌了。
她缓缓地、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独孤天涯含着对她的担忧,以及坦然面对死亡的眼眸,心中突然一恸!
头发突地四散,一股压抑许久的强大真气由凤于飞的体内涌出,并将独孤天涯一把弹开,弹回山崖之上!
「我永远……不让你救……就算是死……」脸色是那样的苍白,身形是那样的飘零,凤于飞望着自己上空、被众人以腰带挽住腰际往上拉去的独孤天涯,突然绽开了一抹微笑。
「飞儿……」看着凤于飞的身子向无底的崖下垂直地掉落,悬在空中的独孤天涯心神俱裂地嘶吼着:「不--」
「我永远……不让你救……」
望着那个被众人扯住的身影离自己愈来愈远、愈来愈高,凤于飞的泪终于缓缓地沁出。
因为,原来就算是现在,她依然舍不得他受伤害……
原来,她真的爱他、真的爱他……
缓缓地闭上双眼,凤于飞的身子,往那无底的山崖下坠落、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