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冷漠男子独坐窗边,正凝望著手里的一把木剑。
男子身形高大修长、发黑如子夜,深刻有力的五宫,隐含绝不屈服的魄力,他的容貌虽俊美出色,却因为一双宛若寒潭的幽深黑眸,而显得阴冷危险。
即使他浑身上下冷得没有半丝人气,但抚玩木剑的力道却是出奇的轻柔小心,像是对待一件他极其珍爱的宝贝。
这是五岁那年,他爹亲手做给他的第一把剑,爹去世后,他便一直珍存至今。
木剑温润光滑的剑身,像是历经了主人长年累月的触抚,男子专注的眼神,也像沉湎在遥远的回忆中。
「少主,不——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惊慌的嚷嚷,划破了午后的静寂,自回廊那头急忙而来。
男子冷眉一颦,一名家丁已匆匆忙忙跑进房间里。
「少主,不——」
孰料家丁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冰冷的眼神,给硬生生堵住了高嚷。
「我说过,不准任何人打扰。」
冷燡温柔的将木剑收进木盒里,然而投来的冷厉眼神却像把利刀,让家丁忍不住打了个哆嗉。
「少……少主,小的实在无计可施了,因为南宫姑娘吵著要回去——」
南宫羽?冷燡冷厉的眸倏然扫向家丁。
「我不是吩咐过,好好看住她?!」
「可南宫姑娘蛮倔得很,小的实在……实在拦不住她啊!」
「人呢?」
「这会儿怕是……已经走到庄门口了哪!」
这冷家庄岂是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冷眸一眯,他遽然起身,令人倍感威胁的高大身躯,让家丁忍不住又是一瑟,深怕一掌就这么迎头劈下。
但冷燡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丢下冷冷的一瞥,遽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要回去了!这里实在一点也不好玩!」
一个娇软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前院,紧接著一个鹅黄鲜嫩的身影,轻盈的蹦向大门,眼看著就要跨出门外。
「站住!」一个冰冷的声音蓦然叫住她。
闻声,娇俏的身影遽然一旋身。
「好啊,冷燡!你可终于出现了!」南宫羽嘟起小嘴,不满的埋怨起来。「这几天你是躲到哪去了?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却把我扔著不管,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回南宫山庄去!」
冷燡蓦然眯起冶眸,大掌几乎想一把箝住她的颈子,让她好好认清自己是何处境。
他当然不是请她来作客的,而她那副一派从容自在的模样,竟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愤怒。
由于多年来在南宫山庄养成的沉潜个性,他终究还是忍了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可不希望最后的一步棋,因为一时之气给弄拧了。
「你要回去?」
「这儿根本一点也不好玩,一点意思也没有——」
南宫羽一手绞著发辫,清澈灵动的美眸,索然无味的四下溜著。
几天前,好奇的她趁著夜晚,偷偷跟著经常深夜神秘出庄的冷燡,来到这个偏僻庄院里,一待就是好几天。
向来爱玩的她,以为这趟来对了,谁知进了冷家庄几天,她才发现这里除了每当午后,总是大雾弥漫有几分新鲜外,四处都阴森森的,既没花也没草,所有的家丁、丫鬟也严肃得要命,甚至连只蛤蟆也见不到,根本没有甚么乐趣可言。
「我看,我还不如回南宫山庄算了。」
说著,南宫羽甩著发辫就想往门外走,却倏然被一堵高大的身躯给挡住。
「你——」
南宫羽一抬头,被遽然撞进眼底的那股肃杀寒意,给吓得倒抽了口气。
眼前面无表情的他,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哪像她认识了五年,那个温文寡言的冷总管?被吓出的一口气就这么憋在胸口,让南宫羽吞吐不得,只能眨著双受惊小鹿般的美眸,怔怔望著他。
「你想玩些甚么?」冷燡突然勾起笑,眼底那抹足以透进骨子里的冷意也消失无踪,像是方才那一幕只是来自她的想像。
一看他脸上有了笑意,南宫羽紧憋的那口气突然一松,脾气也随之发作。
「冷燡,我警告你喔,你最好别再这样吓我,否则我定会回庄告诉我娘去,看我娘饶不饶得了你!」南宫羽虚张声势的插起腰,娇声怒嚷起来。
看著她天真却难掩自小被呵宠的娇纵模样,冷燡低沉的笑了起来。
这丫头实在天真,一点也没有察觉,自己成了这个复仇计画中的一颗棋子,还以为自己依然是南宫山庄那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
不过无妨,他很快会让她知道,谁才是发号施令的主子!
「你笑甚么?」南宫羽一看他脸上那抹莫测高深的笑,不禁更加气愤了。
「没甚么!」冷燡垂下眼,掩饰那抹冷笑,若无其事的开口道:「不过,我还不能让你回去。」
他的黑眸倏然投向她,其中的深沉冷意,让她不免又是一惊。
「你……你把我留在这儿做甚么?」南宫羽咽了口唾沫,强壮起胆子问道。
这句话,倒叫冷燡怔住了。
把她带进冷家庄几天来,对于要怎么对付这个天真过了头的小丫头,他始终没有一点主意。
他清楚知道,他想在她脸上看到的是痛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派天真无忧的表情。
看著她天真的美丽脸蛋,他开始认真考虑起,该用甚么方法来招待这小丫头。
囚禁她?凌虐她?不!冷燡摇摇头,那绝不足以让她痛不欲生,只会让她更加反抗罢了。
到底,他该怎么对付这个小丫头呢?突然间,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深沉的冷笑,终于有了主意。
他要毁掉她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对人的信任!
「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到这里来,也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你想玩甚么,我一定奉陪。」
「真的?」一下子,南宫羽那双紧揪的眉头,又豁然舒展开来。
冷燡点点头只是笑,没有开口。
「我想到山庄附近走走,我看那座山地势高耸又险峻,一定有很多新鲜的玩意儿。」南宫羽兴奋的指著庄后的一座高山。
看著那双澄澈美眸中散发出的光采,宛若两潭晶莹剔透的初春湖水,那是冷燡所见过最美的眸,但它们千不该、万不该属于南宫驿的女儿。
他将会慢慢的欣赏这潭湖水,在他面前干涸、失去原有的光泽。
「你不怕?」冷燡挑起眉恫吓她。「那山上连我也没去过,或许有巨蟒猛兽也说不定。」
「巨蟒猛兽?」那双美眸瞬间又更灿亮了。「太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些东西哪!你甚么时候带我去?」南宫羽的好奇心全被勾了起来。
原本冷燡只是想吓吓她,但一看到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他倒突然想看看,这个天真的丫头脸上流露恐惧时,会是甚么样子?!
「你当真想去?」
「当然!」南宫羽仰著小脑袋,一脸认真。
看著眼前这个几乎是他一路看著蜕变成长的小丫头,他微微眯起了黑眸。
她很美!不同于一般美丽女子的庸俗,她就像来自山林的仙子,沾染了一身的灵气,也造就出一张出奇清灵脱俗的美丽容颜。
完美无暇的瓜子脸蛋上,缀著双灵动慧黠的美眸,挺翘的鼻子隐约透露著顽皮不受拘束的性格,一双饱满润泽的唇瓣总是扬笑带俏,让人情不自禁沉醉在那抹甜美无邪的笑靥里。
她的模样看来就像是受尽呵宠、被人捧在手掌心里的千金小姐,除了美丽与娇贵,有的只是不解世事的天真无邪。
她身上融合著美丽与特立独行的特殊气息,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更是跟一般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
但面对这只从不被礼教束缚的羽蝶,却让他想不顾一切折断她的羽翼,看看她哀怜、无助的样子。
而他更想知道的是,一个天之娇女,能承受折磨苦难到甚么程度。
「那好,我们明天就去。」冷燡勾起笑,莫测高深的吐出一句。
任南宫羽怎么也不会知道,他脑子里盘算的,是怎样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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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燡,我们还要走多久才会到?」
天色蒙亮的清晨,空寂的林壑间响起一个甜软嗓音,不多时,只见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在晨雾弥漫的山路上。
走在前头的冷燡,听到后头的小人儿已经走得气喘吁吁,却依旧头也不回的跨著俐落的步伐,只轻描淡写丢出一句。
「快了!」
「可是——哎,等等我啊!」南宫羽才稍微停下脚步喘口气,却见那抹修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小路另一头。
深怕慢了一步,就会被丢在这荒山野地,她提起裙摆又急忙追上前去。
这哪像是带她出来玩嘛?!南宫羽边追著那双长腿,边抹去额上沁出的香汗,不禁暗自犯起嘀咕。
事实上,从她一大早穿戴整齐,坐在大厅里等他出现后,他就始终是这副不言不笑的态度,一张板起的脸,冷硬得简直可以冻死人了。
上山的这一路来,他更像是存心折腾她似的,净带著她往小路走,累得她眼冒金星不说,连甚么巨蟒猛兽也没见到半只。
这座山果然如她所想像,奇岩怪石、丘壑成林,确实颇为新奇好玩,但冷燡走得那么快,她根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了,哪有功夫去欣赏?
「冷燡,走慢一点嘛!」
南宫羽拼命想追上他的脚步,边气喘吁吁的喊著。
刚跨过一条小河沟,南宫羽急著找寻他的方向,才一个闪神小脚就蓦然踩空,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整个身子已摔了个四脚朝天。
「唉哟——」顾不得甚么文雅,她疼得抱著脚就连声呻吟起来。
听著后头蓦然传来的呻吟,冷燡无动于衷的迳自往前走,直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他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几乎忘了,虽然她生性活泼好动,但毕竟是自小被呵护娇宠惯的千金小姐,怎耐得住山路颠簸?!转头看著坐在地上,苦著张小脸哇哇大叫的南宫羽,突然间像是看到了当年才十一岁,终日缠著他,要他陪她上山抓知了的小女娃。
心底那道用仇恨筑起的墙,在这一瞬间竟然坍塌了一个缺口。
「起来吧!」
坐在地上的南宫羽,捧著隐隐作疼的脚踝呻吟著,冷不防一只大掌却突然出现在眼前。
她仰起小脸,只见面无表情的他,正朝她伸出手。
长这么大还跌成这个样子,南宫羽有些难为情的将小手放进他的大掌里,摇摇晃晃的任由他将她拉起身。
「我没事——」
南宫羽尴尬的笑了笑,孰料人都还没站稳,他却突然松手,害她差点又摔了个四脚朝天。
当然!他怎么能忘了,她可是南宫驿的女儿,自有一套绝处逢生的本领。
气愤起自己的心软,冷燡一张俊脸更显冷凝了。
「你怎么了?」发现他陡然沉下的神色,南宫羽不免一头雾水。
「没有!」他背过身不愿正视她。
「有!」南宫羽绕到他跟前,固执的非讨个答案不可。
望著她蛮倔的小脸,冷燡停顿三秒,而后遽然转身继续前行。
南宫羽愕然瞪著他硕长的身影,一时回不过神来。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就变得好奇怪,情绪喜怒无常,实在让人捉摸不定。
只是她的脑子实在无法思考这么多,又如此复杂的问题。
南宫羽望著他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蹙眉,就是理不出个头绪来。
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才发现冷燡人早就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喂——等等我啊!」
她跛著还隐隐作痛的脚,急忙往前追赶。
但才短短一眨眼的功夫,原本在前头的冷燡,却突然失去了踪影。
南宫羽边跑边四下高声唤著,却发现偌大的谷壑间,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只隐隐回荡著她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迷路了?南宫羽环视著一片死寂的山谷,以及阵阵袭来的冷意,只觉得鸡皮疙瘩阵阵往身上窜。
「冷燡,你在哪儿?喂—」
隐匿在山壁间的冷燡,听著不远处传来的焦急叫唤,嘴边不禁勾起冷笑。
自小习武的他,要摆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实在是易如反掌。
望著午后又逐渐漫起的冷雾,冷燡带著股报复的快意,毫不犹豫的转过身,绕路独自下山,回到了冷家庄。
一见主子回到庄里,一早目送王子跟南宫姑娘出门的守门家丁,狐疑的往他后面探著,却只见到主子挂在嘴边那抹罕见的笑容。
面对一干下人疑惑的眼神,冷燡知道他们在想些甚么,却没有多解释。
一想到此刻,南宫羽正在大雾弥漫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山上,惊怕哭泣著四处寻他,他不禁有种报复的快感。
所谓的「大快人心」,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把庄门关上!」他快意的吩咐一声,俐落转身步入院里。
南宫羽那丫头,肯定是短时间之内没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