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孀居多年的大伯母说她肝不好,不能熬夜照顾病人,四婶则说死了老公,家里大小事没她不成,三婶、五婶的借口更好笑,家中有小孩走不开,请看护就好。
真是天大的笑话,她这一辈都成年了,大多出外求学或工作,留在老家的人并不多,哪需要她们劳心劳力,每天不是东家长、西长短的串门子,便是到庙口聊天,闲话多过每天吃下肚的白米。
而且说得好听,要请看护时一提到费用,大家就你推我推没人肯拿出来,手上戴着金镯子、脖子上挂着三两重的金项链还哭穷。
想到祖父生前无人探问的凄凉,以及死后儿孙的争产,她心里也是有些许怨气,
一咬牙便允了遗产继承,散尽积蓄保住祖父攒下的财产,说什么也不分给伯母叔婶们。
祈煜翔一听,几乎要把她瞪穿了。“那你还敢提一个月两万的油钱津贴,你这辆铁马要加油吗?”
“那是李秘书的建议,又不是我主动提起,你认为不合理大可找她谈,我不负责协调。”契约书早就签名盖章了,他想反悔也来不及,悔约要付她三个月月薪。
不得不说李魔头真是她的好朋友,全朝对她有利的方向订条件,吃亏吃不到她,占便宜一定有她的一份,不怕工作做不长,白纸黑字的保障她乐得很,雇主有钱不在乎那一点点损失。
“你倒是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当了你保人的李秘书还真是倒霉,有你这种反咬一口的朋友,肯定悔不当初。”她也算脸皮厚的,人他钞票还理直气壮,毫不心虚。
苗秀芝一听,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把脚踏车的把手扳断。“相信我,祈先生,她已经把‘认命’这两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一点怨言都没有了。”
遇到把羞耻心当臭虫一脚踩死的无耻者,祈煜翔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言以对。
她不怕他,他的脸装得再凶她也不当一回事,要不是他是付她薪水的雇主,她都要踩上他的头。
不过很奇怪,他似乎不讨厌这种雇主不像雇主、保母大过老板的怪异现象,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听从她使唤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听会大祸临头。
“咦?不对,你怎么这个时候出门,这样小公主不是一个人在家?”法律规定六岁以下的小孩不能单独在家。
祈煜翔的住家没半个佣人,他享受一个人生活,不喜欢家里有人走动,破坏他的宁静。
庭院有园艺公司定期来整理,自动化的洒水系统使花木不枯萎,厨房干净得一尘不染,由外送服务解决三餐,一星期两次的钟点女佣,洗衣、清洁一手包。
退休后移民加拿大的双亲也知道他的怪毛病,所以并未将国内的老宅子卖掉,
偶尔回国看看老朋友也不会来打扰他,顶多把孤僻的他叫去,一家人在老宅子聚上几天。
不过令天地变色的小魔女祈筱涵一出现,平静生活就和他挥手告别了,每天一睁开眼不是天翻地覆便是人仰马翻的混乱,他又不能把人赶走,只能默哀失去平日的宁静。
所以他迫切需要一个能稳定秩序的保母,就算不能恢复以前的惬意,至少让他少受点活罪,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小人的祸害”。
看他不断地把保母的薪水往上加,就知道他有多水深火热了,苗秀芝是唯一撑过十天的人,让他轻松不少,希望她继续保持下去,一直到大哥把祸源带走为止。
“我……呃,胃不舒服,出来买止痛药。”他说得有几分不自然,像做错事的孩子。
说来也是自做自受、自找苦吃,昨天中午临时开了一个会议错过午餐,一忙起来也忘了饿,没吃饭的结果是饿过头导致胃疼,因为不太痛,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可是到了晚上又有国外友人来访,空腹的他勉强陪着喝了几杯红酒,七分熟的牛排吃到一半便反胃得吃不下去,他等于是在半饥饿的情况下回到家,什么也没吃就睡了。
到了凌晨三、四点冷汗直冒的醒来,他就知道惨了,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了又忍,忍到六点终于受不了,车钥匙一拿,到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局买止痛药,暂缓疼痛。
回程途中瞧见非常卖力踩脚踏车的背影,早起赶上班、上学的汽机车一辆辆超过,险象环生,他觉得眼熟超前一看,果然是这个女人。
“你是脑子灌水泥还是小时候被榴楗砸破头?要真撑不住就打电话给我呀,我会搭出租车赶来救援,你把小公主一个人丢在家就不怕她出事吗?”这人的大脑是怎么长的。
“你不是没钱还坐出租车?”被劈头痛骂他却不以为忤,反而有点开心她多管闲事。祈煜翔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调侃穷得快捉虱子炖汤的贫民。
苗秀芝朝他用力一哼。“当然要找你报公帐,由你支付车钱,还有加班费照算,我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瞧她一副死要钱的穷鬼样,他不怒反笑。“上来吧,我载你回去,等你的破铜烂铁骑到我家都不知民国几年了。”
她眼睛一亮,就等他这句话,“什么破铜烂铁,这是我的宝马,不识货的人看不出它真正的价值,你后车厢打开,我塞一塞应该塞得进去,车子很小,不占空间。”
“你要我载你的破车?那丢在路旁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你敢把我的百万名车当货车试试。”他绝不允许那辆又脏又旧的回收车污了他的好车,没得商量。
可惜祈煜翔的不允许很快就破功了,苗秀芝看也不看他生着闷气的臭脸,他不开后车厢她就往车子的后座塞,还不小心刮出两道小小的细痕,然后哼着流行歌坐上副驾驶座,催促他快点开车。
没熄火的轿车飞快地往前冲,看得出他有多委屈,一路上也不主动开口,抿着嘴明确表示“我在生气中,少来惹我”的模样。
偏偏苗秀芝是个不识相的人,他越是想要当蚌壳,她越是要逗弄他。
“做人不要太小气,不过就一辆脚踏车嘛,一个大男人连容车的雅量也没有,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何况那辆车就是我的双腿,没有它我寸步难行。”
她不是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在捉襟见肘的过渡时期,她还真少不了这一一轮铁马,没它载行她两条腿再会走也有限度,根本到不了祈家。
祈煜翔用眼角余光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以预支半个月薪水,不过要把那辆烂车扔掉。”
“不行,要惜物爱物,我跟它有感情了,放假的时候可以骑到郊外看风景。”
还能用干么丢掉,浪费。
“你不想预支薪水了?”他脸很臭,以此要挟。
苗秀芝冷哼。“你会丢弃自己的老战友只顾填饱肚子吗?我忍过这个月就海阔天空了,大不了喝开水配吐司,很快就过了。”
她上大学自食其力的那几年,的确有过长达半年吃白粥、啃吐司的困窘生活,还是看不过去的李文雅将家里七月半拜拜的泡面、鱼罐头、肉松和一些干货搬到宿舍救济她。
说起来她还真欠这位好朋友许多,所以李文雅失恋时,她慷慨挽袖,把不懂得珍惜好女孩的猪头男痛揍了一顿,并画了他一张猪头像放在网络上供人观赏,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仅以画像公诸大众,但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此人是谁。
“你……你就等着饿死算了。”一说完,他又觉得不妥,要是她真的饿出病来,家里的小魔女由谁来带?“一会儿我到公司让李秘书给你送钱来,明天起不要让我看到那辆破铜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