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见家明松了口气,脸上的红晕稍退,只是仍不敢正视他。月归正好乐得大大方方地观察家明而不太失礼。每当家明的眼光偷偷地又移回他身上时,他就会故意朝他眨了眨眼,来个眉目传情。
谁知家明立刻的象受惊一样地向别处看去,拒绝与他的眼光纠缠。月归看得越发有趣,便好像在玩一个守株待兔的游戏,他自己就是那颗树,而家明,则是只没头没脑惊惶撞进怀里的小兔子。
小兔子受了惊吓,很快找了借口,慌张张离开。月归见吓跑了猎物,暗骂自己愚蠢,正寻思如何再接近家明,谁知晚饭时再见到家明的时候,家明似乎已能坦然,目光遇上他时,已不再躲躲闪闪。竟然还替他递菜,主动同他攀谈。
月归有些吃惊。这月归原也是有些恶趣儿的,若越是死守教条的人,为他在道义和欲望之间挣扎的越痛苦,他越是得意,便好似以此证实了自己的魅力一般。他原以为家明初通情事,定然轻易落网,谁知道家明初时为他迷惑,半天不见,却已变得从容。便好似一把斧子劈进水里,劈开一道水痕,却又立刻消失了。倒激起所有男人的孽根,越是得不到得越好。何况,家明也的确长得比平常的呆子赏心悦目。是的,美丽形容家明十分贴切,五官实在无懈可击,尤其是那双黑亮的眼睛,分明就会说话。他没见过如此生动的眼神。他认为自己也长得很好,也还是一副畜生的感觉,哪得家明这般清爽。于是更是下足了心思,揣摩家明的喜好。
家明那知道月归这般看他,他感激青娘恩情,又有愧于日间十分失礼,有意同月归亲近,一同吃了晚饭后,邀请月归回房坐坐。这一来更称了月归的心。
月归又命人温了酒,洗了些果子。二人坐在炕上,边吃边聊。月归有意卖弄,天南海北,同他讲着各种各样的奇闻趣事。家明听了果然心驰神往。
“真让人羡慕。你这一生,真是潇洒。我何时得这样得机会,也能有这等经历。”家明感叹。
“你既有游历之心,何不同我一道走?既有了伴儿,也长了见识。”
家明沉吟不语半天,自然是为这个邀请所诱惑,但终于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不怕你笑,我没盘缠,便是去赶考的钱,也都没着落,如何有这个闲钱出游。”
月归呸了一声:“钱财乃身外之物。你与我同行,吃的住的,难道我还短了你的不成。”
谁知书生十分固执,摇头说:“亲兄弟,尚且明算帐。我怎么好用你的钱。何况我仍需抓紧求取功名,才是正道。取了功名,生活便有了保障,那时若有机会,再做此游历好了。现在这样想,实在是太勉强奢侈了。”
月归听了冷笑,“得了功名就会想升官,升了官自有其他烦恼,总是走不开。何况以你这样的学问,再过十年也考不上。”
家明不曾想月归说的如此直接,又惊讶又难过,半晌才答:“你也忒小看我。”
“哪里,就事论事,你几时见学问好的被取了。蠢材录取蠢材,才没有被威胁的感觉。”
月归这话着实说在家明心坎上,家明咬住嘴唇不说话。
月归见他这样,悔不该把话说重了,一手搂住家明,轻声劝他:“万事随心便好。功名钱财如粪土,唯有饮者留其名。来来来,喝酒。”
于是自斟了一盅酒,一仰入口,随即凑上家明嘴边。
家明被月归这口酒喂下来,不得不张开嘴,却被月归趁着这当口,将舌头伸进他口中胡搅。家明被他亲得昏沉,也不知是那酒醉人,还是人自先醉了。脑子里昏沉沉的,偏偏心中又跳的跟打鼓一样。正不知所以,月归冰凉的手指往腰下摸索,这才稍稍回了点儿神,见自己衣带不知何时已经松开,慌张张地连忙拉紧对襟遮掩,惊惶挣脱下床,说:“我不胜酒力,回房睡去。”
惶惶间找不着鞋,脚在地上胡乱点着。
月归哪肯就这样放他走,从他身后一把抱住,嘻嘻一笑:“好哥哥,回哪里的房。这不就是你的房,可不是真醉了么。这么大的床,咱们今晚一处睡便是。”
家明忙答道:“我睡品极差。会踢着你。”
月归笑道:“我抱紧你,你便踢不着。”更不肯饶他,收紧胳膊,专在家明敏感之处啃咬。家明本是处子,哪里经得起这样挑逗,整个人都酥了,有力气使不出,只是心里还有个坎儿过不去,只急着说:“你这算什么!”
月归怎不知道家明的心思,软语温声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你也是想的。就算你觉的啥都没有,也还有我。因为我也想要你。”
这句话正落在家明心坎上,少不得心中一痛,滴下一滴泪来。所有的顾虑与理智,便都随那滴泪去了,也不再抵抗,低着头,由着月归去了。
月归低低地说:“我会让你快乐,我保证。”
于是脱了两人的衣衫,一心一意的抚摸起来。
家明两眼乱转,正羞得不知往哪里看才好,却注意到月归肩上,一块新伤刚刚结了疤,伸手在伤周围轻轻触摸,一脸心疼的样子。月归见他这样,倒是有一点点感动起来,收起一味享乐的心思,多下起功夫让家明先舒服了。
家明初试云雨,心力体力自然都消耗非常,不久便沉沉入睡,睡得十分香甜。
月归坐起身来,看着家明的睡容,宁静得有如孩童一般。他向来不同人过夜,离开之际,竟有几分不舍。他想起自己说过要抱紧家明时,对方露出期待之色,如同自己当年情窦初开时一般。让他想起多年以前,他也曾这样轻易的迷恋上过某一个人,这样矛盾的渴望被拥抱。然后他被推开了。于是他放任自己风流,想着如果得不到心灵的满足,那么至少让身体拥有些许快乐好了。但是那种偷欢,连同岁月,一点点腐食了他的感受力,让他的情感变得麻木起来,既不觉得欢喜,也不觉得痛。他恍惚在等待着一个人,但又好像忘记了为什么在等待,只是机械的在等着。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要被这种如同止水的感觉给窒息了。他试图从中挣扎出来,甚至渴望当初那种求不得的疼痛,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那种最初的感情,那种朦胧的,渴望的,痴迷的,有点酸楚又有点甜蜜的心情,已经彻彻底底底背弃他而去了。这不禁让他有点嫉妒起家明来了。因为家明还拥有那样的纯真。他开始猜测,家明最初的这种感情,能够坚持多久呢。是比他以前长,还是短?他不明白是该怎么希望,但又不能说完全不在乎。
他在家明的床前望了很久。终于他在家明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很轻,就好像一只静静飘落的羽毛。
然后,胡月归的身影,在家明的床前,消失了。
◇◆◇◆◇
家明被射进的一缕晨光照醒,他闭着眼睛,惬意的伸了伸懒腰,心里泛起一丝丝甜蜜的感觉。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双魔魅的眼睛的主人给他带来的喜悦。于是他急忙张开眼睛,想再次凝视那双让他着迷的眼睛。可是床上空空的。他感到有一点儿慌,急忙起身洗漱干净。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宅子里四处张望着,可是不见月归的身影。
他来到厅里。青娘放下手里的绣活儿,招呼家明:“月归有点儿事儿,先走了,他见你睡得熟,不想吵你。”
家明觉得他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他很不甘心的想问月归去了何处,几时回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逾界了。虽然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在常人看来,也不过是刚认识一天的人,如此关心,似乎有点奇怪。
可是心中也不是不恼。总觉得月归这样一走了之,没个交代,未免寡情。细想,又想不出能指望月归对他有什么交代。心里就这么不上不下的挂着,好像挨了一记闷拳,既不值得叫痛,怕人笑话,又不是完全不痛,忍得过去。宋家明只好试着不让自己失望,反正他总是这种可有可无的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青娘见家明半天没吱声,脸上表情有点阴郁,小心翼翼地问:“先生的脸色不太好呢!可是病了?”
家明猛觉失态,忙笑这敷衍过去,“定是昨晚酒喝多了。”
青娘点点头,体贴地说:“先生最近苦读辛苦,偶尔放松一下也好。先生还没吃早饭吧,我给你拿。”
◇◆◇◆◇
于是家明又恢复照旧俗人的日子,每天重复,哪有太多可兴奋的事,月归的出现仿佛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搅乱了一波春水之后,便消逝的无影无踪了。可是家明却不能停止想着他,想着那一晚。他坐在书桌前,试图集中精力,可是却什么也看不进去。他不耐烦起来,将书本推开,决定出去走走。
他打开柜子,换上件外出的衣服。皮肤上青紫和那一夜疯狂一样渐渐褪去,几乎没了颜色。就这样被甩开了,像块被用过的抹布,家明甩了甩头,试图将莫名烧起来的怒意甩掉。
他在外面瞎逛了一天,他光看,什么也买不起,一连不知吃了多少小贩的白眼。回到家,青娘已吃过晚饭,正和赵汝光的妻子坐在炕上说体己话,见家明回来,回厨房将饭菜热了,端上来。赵妻因为是熟人,也不用回避,只在一旁磕着瓜子,等青娘。
家明有气无力地扒饭,青娘忽然问:“先生可是有心事,这两天恹恹的。”
家明正想着心思,听到这一问,好像被看穿了一样,赶紧心虚地回答:“没事没事,只是累了。”
青娘点点头:“先生也别太用功,注意休息才是。身体垮了,可是什么都没了。”
家明听了立刻惭愧得言语无措,他哪里用功了,他这几天分明一个字也没读进去。他骂自己,宋家明啊宋家明,你哪有功夫自伤自伶,会考只剩不到一年,往后的日子还是要靠考试结果。
吃了晚饭就回房念书,定要要把这几日拉下的功课补回来才是。
赵妻见家明离开,这次噗哧一声笑出来。
青娘不解,姐姐为何发笑?
赵妻笑到:“妹妹对家明无微不至,那书生哪世修来得好福气。”
青娘脸色绯红,叫道:“姐姐你别乱说。”
赵妻又笑道:“我哪里胡说了。妹妹别不好意思,姐姐我和你交往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妹妹的心意。”
青娘死也不肯承认,低下头,只是不语。赵妻一旁却不饶她。青娘被问得狠了,才道:“就算是文君有意,却也还不知哪里寻得相如有情呢。”
赵妻抚掌笑道:“都是一个孩子的娘了,还这般怕羞。既然这样,我着汝光去说个媒。不然那书呆子混混噩噩,只怕是个不开窍的。”
青娘仍犹豫:“再嫁只怕落人笑柄。”
赵妻摇头,“想不到妹妹竟然是这样的俗人。那男人三妻四妾,见异思迁的多了,偏又用这多礼法压榨女人。最恨那些长舌之妇,还帮着说三道四,愚不可救。咱们只为自己的心,但有人问,回得一声干卿何事便是,何必理会。”
青娘又说:“家明对我礼数周到,但不等于有男女之情,只怕不妥。”
赵妻笑道:“这又何妨,他婚后自然知道青娘的好处。只要人好就成,感情自可培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回头让汝光来说媒。”
赵汝光听了妻子的话,也觉得二人十分般配,高高兴兴来见家明,谁知道家明却一个劲摇头:“这怎么成?”
“青娘有什么不好吗?难道是嫌弃青娘有过丈夫?”赵汝光意外的扫兴。
“怎么会?青娘稳重体贴,比起骄纵的千金小姐,好过千倍。”
“那又是为何。青娘美貌贤惠,又已有家业,娶了她,再无后顾之忧。不是做哥哥的我瞧不起你,以你现在的条件,能够娶到青娘,已经是你修来的福气。”
家明仍然回答,“我知道。可是男儿生于天地,怎么能靠女人吃饭。”
汝光冷笑:“家明,你现在难道不是靠女人吃饭?”
家明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这怎么一样,我现在自食其力。”
赵汝光脸色稍微缓了缓,笑道:“做人丈夫,也要负出劳动。你以为做丈夫的容易吗?一年四季,全天的职责,可连个放假时间都没有。”
家明也笑了,他说。“汝光,和你争论好累人。”他打定了主意,再争论也没有用。
汝光叹了口气,拍拍家明的肩膀说:“家明你再好好想想吧。青娘并非非你不可。过了这个村,便没这个店儿了。”
家明知道赵汝光说的是实话,媒人不少上门,青娘回绝了之前的,但并不表示会继续回绝下去。他也不是不动心,他知道,如果娶了青娘,那么他便暂时不需要担心温饱住食的问题了。而他一直以来的愿望,那个希望有个家,有个安定的生活的愿望就能够轻易的实现了,他甚至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再见到月归。
月归那双绿色的眼睛浮现在家明的脑海里,多情的,而又挑逗的。家明咬住自己的下唇,低下头,说:“我知道是我不知道好歹。赵兄一番美意,青娘都对我也很好。可是我看青娘就跟自己姐姐一样,哪里有和自己姐姐成亲的。”
赵汝光摇摇头:“算了,这种事也勉强不得。”败兴离去。
家明有些难过,他知道,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
青娘不久便答应了一门亲事,城东的王守德。他中年丧妻,有青娘这样温柔的女子续弦,最是合适不过。据说是青娘回娘家时,正好下雨,王守德刚好路过,把轿子让给青娘,宁可自己淋雨。家明在他送青娘回家时见过他一面,男人脸方方的,一副老实巴焦的模样,很让人安心。
家明由衷为青娘高兴。“这位王先生真是好福气!”他感叹道。
“一切原本都可是先生的。”青娘婚前对家明说。
家明低下头,“是我不好。”
青娘微笑,“先生可悔?”
悔不悔,悔不悔?家明也问自己。不,他羡慕,但并不后悔。
青娘了然,笑得有些苍凉。她说:“我依旧十分喜爱家明。可是我孤独了太久,既不可得,退而求其次,好过什么都没有。”
◇◆◇◆◇
家明找到先前所住那间破庙,清扫干净,住了进去。禅房清静,正合苦读。
这夜月明星疏,有人推门,是个书生,自称姓李,名仲修,要借宿一晚。仲修斯斯文文,看起来不似坏人。本不是他的私地,家明乐得大方。他将卧房让出,自己准备在书房过夜。将仲修安置,家明准备继续回书房念书。那知道仲修自背后一把抱住了家明。
家明使劲挣扎,怎知仲修力大无比。拉拉扯扯间,家明衣衫已尽落。
家明大怒,骂道:“亏得你外表斯文,怎的如此不知道羞耻?”
李生也不恼,涎着脸笑:“哪来这多正经,莫怕莫怕,我自让你欲仙欲死。”说话间手指下滑,已来到家明股间。
家明又羞又气,急得乱骂:“畜生,畜生。”
仲修笑着问:“是说我还是你?”伸手将家明两腿分开。
家明一声惨叫做为回答,李生已强行将凶器刺入,痛感破肤而出,家明眼前一黑,恶心欲吐。
李生将手伸到家明身前揉搓,腰间撞击不停,家明除了痛还是痛,任凭仲修如何卖力套弄,仍不觉快感,只觉神智渐昏,再不能感觉其他。
家明醒时,已经天亮,李仲修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家明咬牙切齿,骂道:“你怎的还在这里,你还要怎样?”
仲修俊脸略有愧色,“你不是狐精?昏过去也还是人形。”
家明气得脸色发白:“你胡说什么?”
仲修挠头,“月夜荒庙,你又如此美貌,我只道你是狐精,否则断不会如此无礼。”
这时什么荒唐理由?分明是找借口。家明气得背过脸去。
“别生气,别生气。”仲羞礼亏,只得低声下气。“我说的是真的。”
家明怎么肯信他胡说:“若是狐精,你跑都来不及,哪敢如此放肆?”
“不不,我天生禀异,与常人交欢,不论男女,对方往往经受不住。三年前,我遇一狐精,那狐精与我欢好,现出原形,倒地而死。我之后便以此为好,既可满足欲望,又可铲除妖孽,一举两得。”
难怪他问他谁是畜生。真是无妄之灾,即使如此,家明仍不可原谅他,“那些狐精又不曾惹你,你何苦破人道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也是听得这附近有人受狐精迷惑而死才来的。”
家明不服,“分明是色不迷人自迷,偏要这多借口。”激动起来,牵动肌肉,又疼得哼了一声。
仲修理亏,“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家明翻过身去,不去理他。
过了两日,家明才见好了。初时以为李生有愧于心,为了照顾他,才留下来。谁知又过了多日,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家明只好才出言赶他走。“你什么时候才走?”
“不要这么无情。”仲修诞着脸皮,嘻嘻一笑,“一夜夫妻百日恩嘛。”
一夜夫妻百日恩,一日夫妻百日恩。家明突然热泪盈眶。
仲修一见慌了神,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别哭别哭,我没有欺负你。”
家明自觉失态,倒不好意思,对他态度自此好了些。想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这种不请自来的,更是一点没有办法,想想也就由着他去算了。
“知道吗?你上次虽然晕了过去,却是第一个没死也没废了的。”眼见着家明脸又青了起来,这人犹自不知好歹地游说:“不如跟了我好了,再找不到你这样能忍受我的身体。”
得寸近尺,家明气得将手中毛笔扔了过去,“你到底要不要脸?”
“别急,别急,下次我一定会很温柔的,我发誓。”李生闪过毛笔,笔黑黑的在墙上抹了道粗印。
“滚出去,滚出去。”家明气得浑身发抖,疯了的似的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