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只能弹琴而已……
为师不知道你将会走上哪条路,只能把龙鳞玉留给你护身,若是走投无路时,你就用吧……
岑先丽低垂下头闭上双眼,多年前师傅的话言犹在耳,可联想起方才阿藤那不对劲的转变,她猛然惊醒。“是了,师傅当年离去的匆忙,虽没明说,但他言下、言下之意不就是——”
若想成为天下第一的琴师则一辈子流浪独身,若有了伴侣则再当不成无双琴师。
“这就是师傅所预见的未来吗?若是有了无论如何都想守护的人,一旦弹奏禁曲,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难道就是身分天差地远的我能有幸与王爷相遇的意义?”
阿藤方才所说的六字“一生只有一次”,她听进去了。而弹过《天下无双华》的师傅还活着,那表示虽不至于失去性命,但也许会失去比性命还重要之物,是吗?
师傅终其一生也只弹过一次禁曲,他又失去了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唤龙神得要付出代价……师傅指的莫非便是琴艺?”看着自己尚缠着层层纱布的右手,岑先丽缓缓掐紧了拳。
“王爷,丽儿是真心想帮你的……真等到那一天,别说就算这禁曲一生只能弹奏一次,即便是这条命要为了王爷牺牲,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第7章(1)
“王爷,流言散布的速度比八百里急使还快,邻近各州县民心浮动,要是再继续缺水,只怕咱们征讨联军底下那些好不容易安顿好的百姓们将起暴动了。”
“听闻九王那里的军队近日有所蠢动,看来这逆天的谣言和他脱不了关系。手段竟然如此阴险,意图煽动百姓们打头阵对付咱们。”
“那九王……”又一个说得义愤填膺的。
在大厅中静默聆听许久,最终,伏怀风扬手制止底下策士们一来一往却苦无良策的讨论。
“兵不厌诈,换了敌我立场,这场流言却也是个不费一兵一卒击溃敌人的好法子。只能说九弟运气好占了天时。若是没有这场干旱,他也没机会出招。问题在于我们能怎么回击。”天时如何能掌握?
“那么……不妨同样开坛求雨如何?九王可以,没道理咱们王爷不行。”
但伏怀风在听见身后那道娇美声音的建言时,俊颜瞬时冷凝。“谁准你参与军机会议、擅自偷听的?立刻退下!晚些我再亲自惩治你!”
窃听军机就算被当场诛杀也无人能救,这丫头这么鲁莽躁进是存心找死吗?!更令人恼恨的是,她竟胆敢提起那主意!
“王爷,请恕妾身多嘴。大齐的龙神传说众人皆知,开坛求雨是早晚的事;王爷师承琴仙,若是王爷肯亲自出面为百姓弹奏一曲龙神赋唤龙神,百姓们自然会感激涕零,暂消反心。而且九王开坛并没成功,经过这些日子仍是无雨。”
岑先丽毫无惧色地进人厅堂在众人面前畅言。明知他当真动了怒气,她还是不肯停话。只要能说服其他人,让王爷不得不同意就好。
“要是王爷运气也不比九王差,过几日真能降了雨,不论大雨小雨,咱们反倒可以趁隙昭告天下,王爷才是承天授命、天意所归的那方。”
“可万一王爷奏了琴,却迟迟等不到雨呢?”有名策士反问。
“少则数月、多则半年,百姓们这点耐性必然还是有的。就算信不过王爷,至少他们肯定愿意相信琴仙,愿给琴仙弟子一次机会。百姓皆知,王爷在宫中便是师承琴仙不是?”
岑先丽笑吟吟地转向铁青着脸的伏怀风:“而在这期间,征讨军也就多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以王爷本事,这时日应该够您挥军进京了。您说是吗?王爷。”
“住口,丽儿!”伏怀风猛一拍桌沉声喝道:“来人!擅闯军机会议大放厥词,给我将丽姬夫人押进大牢!”
无视众人求情,向来温和的德昌王突然大动肝火,让底下官员无不面面相觑。其实夫人说得也不无道理,怎么王爷偏偏就动怒了?虽不明缘由,最终有跟随王爷多年的几名州知府出面说情了。
“王爷,对事不对人。夫人虽然不该插嘴军中事务,但她的法子未必不好。”
“是啊,王爷!倘若王爷愿纡尊降贵亲自出面,即便只是装装样子,都足以安抚民心了,夫人这法子实可试上一试。”
不论旁边的部将好说歹说了多久,伏怀风始终狠狠瞅着岑先丽,直至她颊上笑意淡去,彷佛总算认清她所犯何错时,低垂下头再不看他,他才又冷冷喝道:
“即便诸位说得有理,但她无视军纪,不罚她本王如何服众。来人!将丽姬夫人送进大牢,没本王允许不准放人!”
蹲坐在大宅地下两层的地牢里,等了一天的岑先丽,总算等到阿藤、不,是德昌王出现了。迎着石壁上数支火把昏暗不明的摇曳次光,伏怀风缓缓拾阶而下,在离牢门前还有一大段距离之处便停了下来。
他神情冰漠,双手负于身后。“我说过要你别管此事的。为何你要自作主张?”
“这是能最快解决王爷眼前困境的方法,大伙都同意不是?”
那眸光森寒,但隐藏在底下几乎随时要炸裂的火簇却让她极为心疼;她撇过头,不敢再看他努力克制对准她的腾腾怒火。
相识几年,她从没见过他如此震怒的样子;更有甚者,那怒气全是冲着她来,王爷不曾对她如此盛怒过。
她虽早有心理准备,心上仍是抽痛起来,深吸口气努力平静心绪,淡淡地开了口:“那么,王爷打算要在何时何处献祭呢?”
“本王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一直要你别多事,你却无视本王威信口出妄言,既是如此,你就待在这牢里好好反省,没想通之前,休得离开此地一步。”
他冷然宣令,责令士兵们对她严加看管,语毕拂袖就走,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显是怒到极点,周身寒气逼人,凛冽得彷佛一碰到他,人便会冻结。
他什么都不肯透露,她却也放心了。假若他真不开坛祈雨,大可直说没这回事,但他却将她禁锢此处,那便表示,此事势在必行,他存心让她无法出手。
记得白昼那时堂上尚有许多人同声一气赞成她的意见,想来他最后必定是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这提案。只要他愿意开坛祈雨,她就一定能成全他的心愿。
即便他如此冷言相向,对她疏离至此,但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不肯让她冒险去试禁曲的威力。不管弹奏禁曲的后果是什么,他也不想拿她的安危去找到答案。她……好歹还是了解阿藤心思的。
她可以听他任何事,可唯独这桩,她不能顺他的意。
起初三天,她在牢里存心折腾自己,虽然送来的牢饭精致得不像牢饭,不过她不吵不闹,但就是不吃。只是就算她不吃,还是偶尔会觉得恶心想吐。这三日除了喝点水,她几乎是没什么进食,到了第四天,岑先丽终于失去了意识。
等她自深沉的黒暗中悠悠醒来,才张开眼,便看见着急的王府总管。
她……回到了自己的西厢房中。炫目的阳光照得一室灿亮,看来已过午时。
“太好了太好了!夫人醒了!”总管李大娘长吁了口气,总算放心许多。“夫人昏睡了近十日,若是再不醒来,咱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十日?!怎么会!大娘,王爷人呢?”岑先丽惨白着脸,紧张得一把抓住大娘的手臂,追问道:“王爷已经开坛祈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