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树干上一道道的凹槽是专门踏脚用的,跟楼梯似的,哪里摔得下来。」安夏自信地道:「放心,我会扶稳的。」
她这两日郁闷得很,或许爬爬树可以缓解心情。科学家不是说,运动能产生脑内啡还是多巴胺什么的,能让人快乐吗?
当下也不容小茹再劝阻,她抱住树干,迅速地往上爬去。
过去她曾在健身倶乐部练习过一段时间的攀岩,因为攀岩是杜澈喜欢的运动,有一次,她看着杜澈身手矫健地攀到最高处,仰慕得不得了,心想总要跟他有一项共通的爱好,于是也练了练。
爬树跟攀岩相比,并不算难,只不过长长的裙子有些碍事,再加上这树上的凹槽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踩上去有些滑,她又赤着脚,所以觉得不太方便。
忽然,她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毛茸茸的,不由吓了一跳,「啊——」是虫子吗?
还没来得及想,她一个踉跄,整个人从树上摔下来。
小茹大叫一声,「公主!」
安夏眼前全是晃荡的树影以及从树影中透下来的阳光,她感到整个世界似乎都跟着她一起坠落了,风从她的身边吹过,吹起她的裙摆,她觉得自己像一朵轻飘飘的蒲公英,然而她并没有落地,一副结实的臂膀接住了她,稳稳地将她揽在怀中。
她定晴一瞧,看到了一张略微黝黑的脸以及陌生的笑容。
那人对她说:「又爬树了?」
明明记忆中并没有这张面庞,但那人对她说话的语气却让她感到十分熟悉。
安夏本能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小茹连忙上前搀扶她,她惊魂未定地退到一旁,慌忙穿上丝履。
那人又对她道:「夏和,许久未见,你依然如初。」
他知道她是谁,却不尊称她为公主,直唤她的名字……他到底是什么人?
安夏打量着对方,眼前的男子一身异国的服饰,年轻又高大,与杜阡陌的儒雅相比,显得粗犷而野性。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依旧笑着,微微叹气道:「也对,隔了这么多年,我们都长大了。」
安夏沉默着,努力猜测对方的身分,生怕一句话回答得不妥当,引来麻烦。
他道:「听说你上次病了一场,许多事不记得,可好些了?」
他知道得还挺多,所以也是皇亲国戚吗?安夏瞅了瞅小茹,希望小茹能暗示她答案,然而小茹也是一脸茫然。
忽然有人从远处走来,盈盈地笑道:「殿下——」
安夏回眸,只见楚音若穿着一身盛装款款而来,行至那男子面前,微微施了个礼,并道:「原来殿下在此,父皇已经设了宴,请殿下共进午膳呢。」
那男子还礼道:「有劳太子妃了。」
「殿下与公主已经见过了?」楚音若目光一转,看到安夏时,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他轻声道:「见过了,只是公主似乎不认得我了。」
楚音若安慰道:「公主病了一场,记性不如从前,否则凭着少时的情谊,哪会忘呢。」
少时的情谊?安夏眉间紧蹙,寻思着。
楚音若轻声提醒道:「公主,这位是崎国皇子拓跋修云。」
拓跋修云?是那个与夏和青梅竹马,立志要迎娶她的拓跋修云?
天啊,怪不得刚才这男子的语气如此暧昧,看她的眼神也那般炽烈……所以他真的是她的初恋?
安夏霎时僵住,思绪散乱了一地,无从收拾。
「拓跋修云真的是来提亲的?」安夏唇间曝嚅着,这个问题已经问了好几遍。
楚音若答道:「听说是的。」
「他真的……是我的初恋?」安夏瞪着她。
她笑道:「这个我哪里会知道,要问你自己啊。」
安夏侧眸看了看小茹,小茹连忙摆手道:「奴婢仅侍候公主两年,对过去的事也不晓得,而打小服侍公主的尹嬷嬷已经特准出宫还乡了,怕是要问她才行。」
所以从前的夏和公主到底爱谁?是杜阡陌还是拓跋修云?或者两个她都爱?这么花心……
安夏叹一口气,侧靠在东宫的软榻上,方才惊魂未定,现在又满腹疑虑,一颗心像是笨满了东西,胸口堵得透不过气来。
楚音若道:「来,我的公主,先喝一碗冰糖莲子羹吧,别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安夏问:「拓跋修云此刻在父皇宫里用午膳?」
楚音若摇头,「午宴摆在华延殿,礼部两位侍郎也一并作陪呢。」
「礼部?」安夏一怔,「哪两位侍郎?」
「新上任的余子谦余侍郎,还有……」楚音若莞尔道:「你猜呢?」
「杜侍郎也在?」安夏又是一阵心烦意乱,「父皇明知拓跋修云前来的目的,为何不让杜侍郎回避一下?」
「其实我也不明白皇上如此安排的用意,有一件事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
安夏凝眸,「什么?」
「杜大人到礼部上任那日,曾至御书房觐见过皇上。」
「我知道,按礼仪确实该如此,」安夏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是事后陈公公悄悄告诉太子的,」楚音若顿了顿,「当时杜大人在你和熙淳公主之间似乎已经做了决定。」
「做了决定?」安夏立刻直起身子,「怎样的决定?」
楚音若笑道:「说是不想再跟熙淳公主见面了。」
安夏呆了一呆,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再与别的女子见面,岂不就意味着他选了她?
楚音若看到她滞顿的神情,打趣道:「高兴得傻了?」
安夏又惊又喜,「可他……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呢?」
这些日子他对她避而不见,假如真的选择了她,这样的态度着实奇怪。
楚音若沉声道:「因为他听说了拓跋修云的事。」
「什么?」安夏一惊。
第十章青梅竹马的出现(2)
「此事哪里瞒得住呢,」楚音若以手支着下巴,「杜大人在礼部任职,负责接待外国使节,拓跋修云此行便是他与余侍郎一并专程陪同,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安夏一时间不知所措,陷入沉默,许久之后,她方问道:「午宴已经散了吗?」
楚音若推测着,「应该还没散吧。」
「正好我有些饿了。」安夏倏忽站起来,「嫂嫂,陪我去一趟华延殿。」
顷刻间,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仿佛是上天在她仿徨无助时给她的惠赠,猛地一下全身来了精神,大概人都是如此吧,在坠入崖悬的一刻忽然有了自救的意识,这是一种生存的本能。
杜阡陌暗自看着拓跋修云,算起来,拓跋修云是他的堂兄吧?
他的父亲是崎皇的弟弟,当年私游萧国时,与他的母亲偶遇,也许是前世的缘分,两人一见钟情,也曾有过一段宁静美好的时光,然而终究因为身分悬殊,父亲返回崎国以后,再也没有与母亲见面。
再深的缘分,假如没有好的结果,也只能说是孽缘,而母亲生下了他,他便是这段孽缘里的苦果。
同为皇子,拓跋修云此刻高高在上,而他却卑微地坐在角落里,隐藏着自己的身世,好像永远见不得阳光。
其实有很多事情他不太明白,比如母亲为何要执意入宫?比如当年母亲为何会陷害宋婕妤?假如这一切皆是崎国指使,难道母亲与父亲还有联系吗?若非为了父亲,她又何必这样做?
就算此生自己崎国皇子的身分永远得不到承认,至少当年的秘密必须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