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论好吃与否,对解冰云、夜华玉等人而言,他们一路从京城赶往莱阳,吃住都在驿站,吃惯美食佳肴的两人哪习惯沿路上的粗食,卤肉太油,白饭太干,青菜炒得过老,真的是尝不下去呀!
一尝到周家的绝品美食,那真是用久旱逢甘霖来形容都不为过,让他们一时忘情的原形毕露。
周静秋嘴一咧,笑得很假。「我们家很小,小得供不起两尊佛,两位以后走过、路过,千万不要来拜访,我们家的存粮不多了,还得撑到秋收,拖家带口的不容易。」言下之意就是快滚吧,别想赖上了,养食客这种事周家做不出来,风雅填不饱肚子,粮食才是王道。
因为多了夕奴和小敢,周家原本留下三分之一,其它全卖掉的稻壳,改留下一半,每次米缸快空时再舂一袋米。
想当然耳,稻熟了不卖可损失了不少银子,周家只靠父女俩卖手艺挣钱,虽然离贫穷还很远,算是小康之家,可是要富有到天天吃肉也是挺困难的,花费太多收入少,只能持平。
而培养一个读书人更烧钱,每年花在周晓冬身上的笔、墨、纸、书费就不在少数,一张宜纸能买两斤猪肉。
「衙门给的俸银太少?」眸色深幽的解冰云有此一问。
仵作的差事并不让人看重,被视为下九流的贱业,所以稍有体面的人都会上来踩一脚,把仵作当狗使唤,直到周静秋冒出头了,因她精确的验尸推理连破了几个大案,仵作的地位才略有提升。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免不了被压榨,每个月有定数的月俸到了他们手中总会少个几两,上面要孝敬先扣了,这事没处可理论,只得低头。
一整年下来,那不是一笔小数目,但周康生劝女儿息事宁人,当官的若不贪,哪来的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文大人不是善类,蚊子腿上都能刮下一层油。
平调到柳县的前任知县并未升官发财死老婆,那是个没有油水的小地方,地广人稀,人人穷得很,他若是想象以前大摆筵席敛财的话,只怕要失望了。
「不少,够用。」周康生回道。
「如果不抽五十文人头税就更好了,我并非登记在册的衙门中人,赚的也是辛苦钱,这里扣一点,那里摸一点,真正落在我手心的银子已经被剥了好几次皮了。」周静秋话语不重,却打得人脸上发热,连个小仵作的银子也贪,还有什么不拿不贪。
她知晓娘去世前最惦记的是她那些嫁妆田地,走得不放心,就算不是原来的地,她还是想把数儿给买齐了,让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而终,不再挂心,只是目前的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以后莱阳县由我接手,你尽管无所顾忌大展身手,人头税一事到我为止,日后你办事办得好,我另外有赏。」解冰云保证道,他赏罚分明,绝不亏待为他做事的底下人。
文大人是一颗老鼠尿,坏了官场这锅粥。
周静秋的柳眉染上几分笑意,变得弯弯的。「知县三年一任,你在莱阳县最多待三年,等你走了之后,我们还是一样的过活。」她这意思就是不要变动太多比较好,由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当官的大同小异,清正廉明有几人?
「你不信本官?」解冰云脸色郁沉。
「大人若能做些调整,我自是感怀在心,但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心知肚明的事实。」
「秋儿,不可以对大人无礼。」周康生担心的沉声道,怎能当着上官的面要他少收点贿,多为下属着想,她这是虎口拔牙,要是被是太爷怪罪,该如何是好?在还没了解新任县太爷的为人之前,最好别说太多。
「爹,我是就事论事,绝无影射,解大人是地方官,更要体恤民情,忠言不进耳,哪有好功绩。」周静秋这话说得有点刻意了,她不喜欢变动,有变就表示掌控不住,十来年的平静日子就要天翻地覆了,所以她要极力阻止。
「是呀,周仵作,别放在心上,我们大人心胸宽大得很,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你们大可畅所欲言,一切有大人为你们做主。」吃人嘴软,夜华玉不正经的一使眼神,要解冰云做好官。
解冰云对上夜华玉带着暗示的目光,开口了,「我不缺银子。」这是什么开场白呀?夜华玉真想翻白眼,哭笑不得。
「因此你的辛苦钱还是你的辛苦钱,本官会约束下属,容不下阳奉阴违。」这点钱他还没放在眼里。
这才像句人话,会做人,摸摸光滑下颚的夜华玉心想着自己该不该蓄胡,好有谋士之威。
内心不以为然的周静秋还是装出感恩戴德的神情。「大人,时候不早了,你该回衙了。」第一次被赶的解冰云大为不快。「吃太饱,走不动。」她吃了熊心豹子胆,虽然他未有留宿的意愿,但被当面扫面子,心中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我让夕奴用驴车载你回去。」大人别耍赖,我们不兼做客栈。
「驴车太小,我坐不惯。」吃了两碗酒,他酒气上来。
周静秋皮笑肉不笑的收碗。「还说不是娇生惯养,大人这娇气呀,不下深闺十六年的小娘子。」
「我娇气?」解冰云眼一眯。
「不娇吗?」她反问。
看着眼前完全不惧怕他的小姑娘,向来站在高处的解冰云不怒技笑。「是挺娇气的,以后要麻烦你了。」周静秋一听,心微惊,顿时有股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我能拒绝吧?」
「不能。」
「不能?」她有点想磨牙了。
「多备些米粮,以后我会常常过来叨扰。」看着她为难又忿忿的神情,解冰云的心情为之飞扬。
「不欢迎。」她就知道不是个事儿,脸大的人皮厚肉粗。
「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小丫头。」他决定的事谁也更改不了,她越是反对,他越不让她顺心。
终于,解冰云愿意起身走人了,他临走前扔下一锭十两银子,充作伙食费,性格狂猖的他,可不接受她的拒绝。
他走时也把夜华玉带走了。
看着纯色的大银锭,周静秋心想这算什么,用银子砸人吗?小老百姓就活该被欺压吗?走了个不办事、只搂银子的文大人,又来个土财主似的大老爷,莱阳县上空这片青天何时能清澈?
「秋儿。」周康生轻唤一声,女儿长大了,亭亭玉立了。
「爹。」看到父亲走来,周静秋马上再搬来一张圆凳。
收拾好餐桌后,她来到了院子,苹果树开花了,粉白粉白的小花隐在树叶间,清甜的花香味随风飘送,带着淡淡的甜香。
而三、四月成熟的樱桃已经挂果了,高约一丈的果树垂挂着累累果实,她伸手摘了几颗吃着,酸甜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咱们父女俩聊聊。」她眉眼像他,明亮有神,而秀气的下巴神似妻子,柔美白嫩。
她塞了颗樱桃到父亲口中。「爹,太严肃的话题就别提了,我这脑子不想太复杂的事。」闻言,周康生轻笑,这女儿被他惯得没大没小。「再过几个月你就及笄了,你的婚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不急,等过了十八再说。」能拖一时是一时,她对当某人的妻子不感兴趣,男人是一种束缚。
「十八岁都成老姑娘了,谁还相看你?我看松展那孩子就不错,他对你挺用心的。」两人打小青梅竹马,对彼此都相当熟悉,没闹过口角,也很聊得来,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