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桶冰冷的水朝他泼下,他重重地咳了一声。
「快回报,说李逸已经醒了!」
李逸一睁开眼,便听见有人这样喊着,不久周围便点起了火把。
他咬着牙,环顾着四周,此时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双手被紧紧绑在柱子上,外衣也被脱下,显然已被搜过身。
「哗啦!」又是一桶水,让他彻底清醒。
水珠从他额上一滴滴落下,此刻有数人走入地牢。
「李公子,委屈你了。」声音带着讽刺。
「你们是什么人?」李逸不认得眼前人,只觉得敌意甚深。「要做什么?」对方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分,李逸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对方开了口:「李敬德可是你爹?」
「你们究竟是何人?」
「这里是梁国大牢,你说我们是谁?」
李逸冷笑了一声,果然不出他所料。「你们要的东西,我没有。」
他知道对方一定是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些唐军军机。
「没有也没关系,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可以让你少吃点苦头。」
李逸正眼也没瞧对方一眼,此刻「啪啦」一声,一条长鞭落地。
「你们何时要攻城?共有多少人?要走哪条路?说!」
话落,便将长鞭腾空一挥,发出咻咻声响。
李逸一句话也没答,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找死!」对方一阵怒火。「唐军欺我居民、攻我家国,现在落到我们手里,有你受的!」语毕,只见长鞭落下,重重打在李逸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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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萧芍芊,正在父亲萧铣的房里。
「爹,是你派的人?」她面无表情,冷漠地看着亲爹。
「芊儿,你遇到这样的人,为何不早告诉爹?」萧铣坐上偌大的椅子,捧起手中的茶缓缓喝下,显然很得意自己捉住了李逸。
「不告知爹又如何?」
「芊儿!」萧铣吞下了茶,语气不悦地说道:「你可知你的身分?身为梁国公主,爹的亲生女儿,竟包庇敌人,若是传了出去,爹要如何治国?」
「爹爹如何治国,与女儿无关。」
萧铣一听大为震怒。「你胆敢说这样的话?」
「女儿久居山林,只想钻研草药。」
「身为梁国公主,由不得你选!」
「爹要拿他如何?」
「既然你不想当这个公主,爹的事你就不必多问!」
萧铣怒气冲天,对着萧芍芊狂吼,萧芍芊却沉下了脸,在一旁静默不语。
好一会儿,萧铣见她不回话,语气缓了下来。
「芊儿,李逸这个人对我们用处极大,你要知道,若用他牵制李敬德,唐军将少一名大将。」他缓缓在房中来回踱步,沉着地对萧芍芊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可以安然地在山中研究那些花草?若梁国不在,你又怎能过着如此安逸的日子?」
萧芍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父亲说话。
萧铣仰起头,长叹了一声。「现在世道混乱,人人都想划地称王,爹爹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番局面,李唐却不断威胁,一山不容二虎,能一统江山的,只有一人,若李渊不死,亡的就是爹爹,你明白吗?」
萧芍芊眼神流转,她心中思忖着,明白爹是不会放过李逸了。
「爹,您打算如何?」
「爹说了那么多,你听明白了吗?」
萧芍芊微微启口:「明白。」
「当真明白?」
「是。」
「好,忘了那小子,你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萧铣语气一转,走到萧芍芊面前。「女儿,死了这条心,否则你会很痛苦,从今天起不准你接近他一步。」
萧芍芊闻言,却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听萧铣继续说着:「我会让那小子认为你当初接近他是有目的的,为的就是要了解他的身手,再伺机擒住他,让他恨你,你也趁此忘了他吧。」
「所以爹早已计画好一切?」她想起当日那黑衣人刻意说的话,冷冷地回着萧铣。
「那又如何?你知情不报,已经让爹很失望,现在这小子落到我们手里,你休想救走他!」萧铣语气又上扬,显然相当不悦。
萧芍芊却没有反驳,反倒沉静地说道:「女儿不会救他的。」
「爹的话你听进去了?」
「爹的话女儿会好好想想。」
「当真?」
「是。」
「好。」萧铣一点头。「这样最好。」
萧铣看了看她,却只看见面无表情的女儿,丝毫透露不出她的心思,萧芍芊欠了个身便离开,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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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李逸重重吐着气,他一句话也没对萧铣的手下说,心中只想着他的芊儿。芊儿是谁?跟梁王又有什么关系?
他忆着当日的情景,那些黑衣人喊她「小姐」,又提到「大王」……
她姓萧……芊儿……
李逸强忍着身上的伤,暗自想着,不论芊儿身分为何,现在他落入梁国手中,届时爹必定相当为难。
李逸紧锁着眉,仰头四处察看。
李敬德统领唐朝重兵,即便自己不透露军机,届时要是他们拿自己威胁爹,都将造成唐军为难。
地牢里戒备森严,四周黑暗不见天日,自己又被紧紧绑在这里,该如何逃脱?
李逸闭上眼,开始静静调息内力,胸口那一掌伤得不轻,到现在还隐隐作痛,让他使不上力。
此时,他却听见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开门。」
地牢楼梯旁,他听见来人是芊儿。
「这……大王交代过,公主不能靠近。」
「放心,我没有要做什么。」
「可是……」
侍卫们不敢轻易放人,此时梁王身边的人跟了上来,对着他们说道:「让公主进去。」
「这……是。」
一看开口的是萧铣的亲信,侍卫们便依言开了门。
李逸缓缓抬起头,看见萧芍芊一步步走下阶梯。
他看着萧芍芊,不过她却没有正眼瞧他。
芋儿……他在心中低喊着。
萧芍芊冷着一张脸,没有对他说话。
她走到他面前,看着浑身是伤的他,脸上没有一丝异样。
「问出什么了吗?」萧芍芊启口,问着一旁的侍卫。
「回公主,他的嘴硬得很,看来什么都不打算说。」
「身上搜出什么了吗?」
「连一张图都没有。」
「那此人留着何用?」她语中没有一丝情感。
「公主……您……」侍卫欲言又止。
「他是大唐李敬德之子,梁国之敌,抓到此人后,我只想知道我们可以怎么利用他。」萧芍芊似乎知道身旁之人在想什么。
只见侍卫立刻说道:「是、是,公主说的是,这次能活捉李逸,公主您费心思了。」
李逸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发一言。
萧芍芊转身对萧铣的亲信说道:「如果问不出也搜不出什么,那就留着人,待两军对峙时,拿他威胁李敬德。」
只见这亲信道:「公王,您……」他盯着萧芍芊,话只说了一半。
「我的性子或许你不了解,不过爹明白。」萧芍芊的语气若冰,脸上一片寒。「自幼我就没有感情。」
她转头对侍卫说道:「把人看好,留待届时有用处。」
只见这侍卫手握一鞭说道:「公主,我就不信他的嘴多硬,我一定会逼他说出什么。」
啪!李逸身上顿时多出一道血痕,萧芍芊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步上阶梯。
身后的李逸紧咬着牙,忍着身上的痛楚,看着她远离的背影。
李逸身上带着伤,又受到这番折腾,一般人可能早已挺不住,这一鞭落下,他却不在乎是否疼痛,只想着方才的一切。
芋儿憔悴了。
他一眼便看出芊儿冷漠的脸庞下,藏着憔悴的双眼。
她为何在这?
她是公主,是梁国公主、萧铣之女。
李逸懂了,渐渐想起芊儿和她在一起时,隐隐透露的些许无奈。
他有些诧异、有些疑惑,但有着更多的担心。
她在这里过得好吗?
她爹有为难她什么吗?
自己满身是伤,但李逸仍只想着她。
方才她那无情冷漠的眼神,李逸看在眼里,却没有往心里去。
他仍相信他所见到的芊儿,是那个在山里头,和他一起携手共度晨昏的善良女子,她连一只飞鸟都不忍让它中毒,他深信这样的芊儿不会设计自己,对自己更不是虚情假意。
数日后,萧铣在府中接见亲信。
「大王,唐军那边传来军情,李渊正命人建造战舰,训练水军。」
「训练水军?」萧铣沉吟道:「看来是打算顺江而下。」
「大王,船舰不是一时半刻可以造好,再说就算要顺江而下,也要看时节。」
「没错,他们有比我们熟识水路吗?」萧铣冷笑道:「谁负责建造军舰?」
「李渊命李敬德为行军总管,掌管军事。」
「李敬德吗?」萧铣语气低沉。「好,正好,等着败在我手里吧!」他想了想继续说道:「芊儿近日如何?」
「回大王,公主自从那日至地牢看过李逸之后,便未再提及他。」
「芊儿的态度如何?」
「公主对属下说,她从不动感情,要我们不用多想。」
萧铣道:「芊儿这孩子自幼性子的确冷冽,不过她和李逸那小子在山中待了那么久,是否当真没感情,我这做爹的也不敢保证。」
「当日属下刻意让公主进入地牢,公主看见李逸满身是伤,脸上却没有异样,我们拷打李逸,她转身便走,也没阻拦。」
「这样吗?」萧铣说道:「还有什么?」
「回大王,公主对我们说,留着此人,待两军对峙时可以用他威胁李敬德。」
「这的确是我打算做的。」萧铣微微点了点头。「不过芊儿的心思难懂,还是得看紧她。」
「属下明白。」
「唐军那边继续探着,有任何动作都要回报。」
「是,大王。」
「下去吧!」
亲信退了出去,萧铣开始细细思量,李渊与他各称一霸,都想逐鹿中原,成王败寇,他得步步为营。
同时间,在唐军李敬德府内,他询问长子李威。
「军师训练得如何?」
李威手握着大刀,稳稳说道:「兵器船舰如期打制,士兵也按时操练。」
「很好,若灭了梁国,中原便可底定。」
李威带兵向来稳重,李敬德很是放心。
「对了,可有逸儿的消息?他离家多日,怎么连封信也没有。」
「爹,没有。」
「这孩子……」
「爹,二弟一定又是在哪座深山里摘采草药,以往不都如此,您别担心了。」
「唉,也罢!爹只希望他自己能好好照顾自己,别出什么事。」
李敬德说罢便埋首处理军务,他怎么也没料到,此刻李逸并不是在哪座山林中采药,而是落入梁国大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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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内,李逸难过地喘着气,在这恶劣的环境里,胸口中的一掌没有机会好好疗伤,让他痛楚难耐。
而萧铣的手下,则是想尽办法折磨他,不过李逸挺着身躯,一句话也不说。
多日后,许久不见的萧芍芊,又再度走入地牢,这次守卫没有阻拦他。
萧芍芊走到李逸身前,看着他衣衫破烂,衣服下尽是道道伤痕。
此时萧铣的亲信也走了进来。
「公主。」他作了个揖。
「问出什么了吗?」
「还是没有。」此时,亲信忽然抽出一鞭,冷不防又往李逸胸口抽去。
李逸咬着牙,闷哼了一声,毫不畏惧地朝他啐了一口鲜血。
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双眼迎上了萧芍芊的目光。
同时,亲信也在一旁默默观察萧芍芊,他看见萧芍芊冷得连个表情都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公主,就算问不出什么,我们兄弟们也想拿他出出气。」
李逸这些天受了不少皮肉之苦,这些他还挺得住,不过胸口的内伤却让他越来越难熬,只能咬着牙关苦撑着。
「嗯,留着活口便是。」
萧芍芊的目光停留在李逸脸上,声音冷淡无情,态度漠然,说罢便转身离开。
「看好!」身后的亲信看着这一切,命人看好李逸后跟着离去。
地牢内再度陷入一片黑暗,四周死寂,李逸却没有闭上眼。
他想着芊儿刚刚的眼神,他没看错,那双眸中有着自己……
直到落入地牢他才知道,芊儿是萧铣的女儿萧芍芊,梁国的公主,与她在山中的那些日子,必定已有人知道他的身分,且暗自观察他的身手许久。
是谁知道自己就是李敬德之子?又是谁让自己留下这么多日,妤熟悉自己的一招一式?最后又是谁设下了圈套,让他在危急之时为了救芊儿而分心,才会失手被擒?
这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成是萧芍芊的心计,她见过自己的玉佩,知道自己的身分,她让自己为了她留下来,也在最后让自己陷入危难。
不过李逸心中始终相信,两人相处时的真情,是无法伪装的,芊儿的眼眸中藏着对自己的爱恋,他以前见过,方才也见到了。
这对澈亮的眸子,宛如天上的星辰,眸底的情感掩饰在冰冷的面容中,别人也许看不明白,但李逸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
漆黑的夜晚他忆及两人往日相处的种种,温泉畔、花圃旁、小屋后、竹林中,他相信萧芍芊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相信两人之间的感情,不会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