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上,他接获消息,先前被捉拿的那几人已陆续被问斩,时间急迫,他无法再多担搁。
高久思贪恋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一分别,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见,因此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要将他的身影深深的烙在心里。
安长念没回府,而是直接进宫求见姊姊安皇后。
慈云宫里,安皇后接见弟弟,她斜卧在软榻上,美艳的脸庞慵懒的斜睨着弟弟。
“你可终于回京了,爹说你是去接当初那救了你的姑娘,人呢,带回来了没有?”她与弟弟相差了十岁,母亲身子骨不好,弟弟可说是她一手带大的,因此姊弟俩感情很亲厚。
“带是带回来了,但是她……”安长念简单将高久思的身分告诉她,“所以她被押到刑部去了。”
“她竟是柏家的余孽!”安皇后闻言惊讶的坐起身,接着神色一变,厉声警告弟弟,“以后你别再见她,她的事也别再管了,以免受到牵连。”
“我与她拜过堂,成过亲,她是我的妻子,我岂能对她弃之不顾。”他语气一转,央求道:“姊姊,你替我求皇上开恩,饶了她吧。”
安皇后正色道:“皇上命人严查此案,正要拿这些人杀鸡儆猴,绝不会轻易饶了她的!这事姊姊无能为力,也不是你管得了的,你别再插手了,你对她已算仁至义尽,她若是个明理的,也不会怨你。”
她虽贵为皇后,但前朝的事不是她能干涉,她能得宠多年,是因她将这其中的分际拿捏得恰到好处,不该管的绝不会插手,自不会为了高久思去触皇上的禁忌。
安长念不死心,“姊姊……”
安皇后不让他说完便打断他,很多事她都纵着弟弟,只因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此事涉及朝廷政争,不是她和安家能沾的。
“够了,莫再提此事,这事不是你能碰,也不是爹娘他们能管的,你可别为了她,给家里招惹来祸事。”
没能求得姊姊为高久思说情,安长念出了慈云宫,神色忧急的寻思着还有什么办法能救高久思,姊姊不愿帮高久思求情,爹定也不会答应,一直到回到侯府,他还是没能想出办法搭救她,他紧皱着眉,连去向母亲请安的事也忘了,心事重重的直接回了房里。
陆氏得知儿子回来,见他迟迟未来请安,心下觉得奇怪。以往儿子若出远门,回来后定会先向她请安,且这回他前往水云镇,是为了要带回那姑娘,但她却从总管那里得知,他是独自一人回来,并未带什么姑娘,明白约莫是出了什么事,遂让下人去召儿子过来。
陆氏没等多久便见到儿子过来,见他紧蹙着眉峰,愁容不展,她关切的询问:“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带那位姑娘回来吗,人呢?”
“她被抓进刑部了。”
“发生什么事了?”陆氏讶问。
安长念将高久思的身分告诉母亲,接着说道:“我进宫去求见姊姊,想请她向皇上求情,但姊姊不肯答应,还让我别管这事。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处死,我要亲自去面见皇上,为她求情。”
陆氏听见儿子的话后沉吟须臾,正色问他,“你无论如何都想救她吗?”
安长念毫不迟疑的答道:“她是我的妻子,做丈夫的在妻子有难时,岂能抽手不顾,就像若您有危难,爹也绝不会弃之不顾。”
闻言,陆氏徐徐开口,提起他幼年时的一件事。
“你可还记得你十二岁那年,我带你进宫去探望你刚入宫的姊姊,那时你顽皮的四处乱跑,惊扰到正在御花园的太后。太后喜静,喜欢独自一个人坐在风雨里赏花,当时宫女和太监们都退到了亭子外,你却淘气的钻了旁边的矮篱,闯进风雨亭里,宫女们发现,连忙进亭里要把你带出来,进去后才发现,太后突发心疾昏倒在椅子上,连忙召来太医,这才及时救治了太后。”
“记得。”他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在此时提起这桩陈年旧事,太后早在五年前仙逝,他不可能请太后出面为高久思求情。
“皇上素来孝顺,得知因你而救了太后一命,特别从身上摘下一块随身玉佩赐给你。”
他想了想,似乎有此事,点点头。
“那面玉佩,你后来搁到哪里去了?”陆氏问道。
“我不记得了。”那时他还年幼,见皇上赐他一面玉佩,也没当回事,回来后就随手不知放到哪里去了,连当时皇上说了什么都不记得。
陆氏徐徐再告诉儿子,“皇上赐给你那面玉佩时,曾说念在你救了太后有功,将来你可持此玉佩求他一件事。”所以她曾叮嘱儿子要好好收着玉佩,也许日后用得着。
听到这里,安长念顿时明白母亲忽然向他提起这件陈年往事的目的,登时面露惊喜之色,“我这就去把那面玉佩找出来。”君无戏言,找出那面玉佩,他就可以拿着去面见皇上,为思思求情。
然而事隔十来年,那面玉佩他已不晓得放到哪里去,和婢女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着,可一直到半夜都未找到那面玉佩。
眼见已有一丝希望,然而就在满怀喜悦时,那近在眼前的希望却越离越远,安长念阴沉着一张脸,气恼自个儿当初为何没听母亲的话,将那面玉佩好好收起来,以至于现下遍寻不着。
想到高久思身陷囹圄,还等着他去救,他重重朝自个儿扇了一巴掌,“那么重要的东西,谁教你不好好收着!”
“世子!”婢女们见状惊呼一声。
“给我继续找,没有找着谁都不许休息。”
为了找出那面玉佩,接下来几日,安长念与下人几乎把府里上下全都翻了一遍,每一个角落都找了再找,却仍找不着那面御赐的玉佩。
身陷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一开始高久思仍怀着一丝期待,也许安长念真的有办法能救得了她,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半点消息都没有,就连他都不曾来探望过她,她那一点期盼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她不怪安长念,他应是尽力了,只是她犯的是死罪,他多半也使不上力救她。
几日前来审讯她的官员曾告诉她,先前抓获的那几名逃脱之人都已陆续伏诛,当时她已心里有数,她要逃过一死的机会十分渺茫。
“吃饭了,吃饱点,好上路。”狱卒依例,替几个即将砍头的罪犯送来杀头饭,让他们能饱餐一顿再上路。
高久思看着狱卒送来的这最后一顿饭菜,即使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心中却还是忍不住惊惶惧怕。
她听见有人放声大哭,也有人恨天恨地的咒骂不休,她也怨恨为何自己这一生从未害过人,却要遭受到这般残忍不公的对待。
可再多的怨愤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她抱着膝蜷缩起身子,在这最后的时刻,她努力让自个儿去回想这短暂的一生曾度过的那些快活的日子。
爷爷奶奶对她的呵宠疼爱,还有何叔、何婶、三胖哥、阿禾、方全一起替她把烧掉的茶铺重建了起来,还有她与初六共度的那段时日,想起这些事,她嘴角微微漾开笑意。
再想起他陪着她坐在囚车里时,曾对她说:“等把你救出来后,我带你回去见我爹娘,再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以后咱们生三个孩子,一个姓安,一个姓柏,一个姓高。”
高久思陷入回忆里,幽幽的回想着自个儿短暂的一生,直到狱卒来把牢门打开,喝了一声,“提人犯高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