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龇牙咧嘴地揉弄疼痛的肩膀,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不济地败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的手里,只三两下的功夫便像抓小鸡一样被拎了起来——当然,她也不示弱地狠狠冲那张讨人厌的脸上挥了两拳,可是,她终究还是败了!
“小姐——”偷偷摸摸地凑过来一个脑袋。
“叫我凯瑟琳吧,大家都是这该死海盗的阶下囚啊。”
“好吧,凯瑟琳,我叫托尔。”托尔长着一张细长的脸,金色的头发,塌下的鼻子上满是黑色的小雀班,虽然长得不是很好看,看上去却很机灵,“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是啊,要怎么办啊?”众肉票忽地一下全围上来,经过下午的一战,众人已不由自主地以凯瑟琳马首是瞻。
“噢噢!”
远处看着他们的海盗不知所谓地嚷嚷一通,肉票们自动自发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乖乖地退后分散开。
夜色迷醉,一弯新月占据半个天空,群星追逐。
头一次在海上看到月亮,果然与众不同呢,耳边响着海浪的声音,整个世界如此安谧和谐——如果不是在被海盗所擒的情况下,她会觉得更美。
海风自顾自地吹着,从来不知道这样的天气会如此冷。
“到底要怎么办啊?”托尔不死心地上前,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位勇敢的漂亮女子啊。
凯瑟琳打了个哆嗦,抱紧肩膀,“我哪知道要怎么办!”她没好气地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和那该死的疯子决斗的时候不见他们伸出援手,反而现在跑来追问,不知道她正转动脑筋想办法吗?
“嗨!”
凯瑟琳抬头,发出声音的是曾借给她剑的维尔菲,熊一样宽厚的身体蹲下,她几乎怀疑他是否还能呼吸得上来。
“这是什么?”凯瑟琳怔怔地看着手上塞过来的瓷瓶,手掌般大小,一股难闻的味道,臭臭的,又有股清凉的感觉。
维尔菲指指她的肩,然后演练般地揉自己的肩膀。
治肩膀的药?
他为什么给她送这个呢?怕肉票不治身亡,损失了勒索金?她的伤还没严重到那个地步,只不过拉伤了肌肉而已。
“为什么——”
还没问出口,毛绒绒的毛皮大衣已堆在她身上,旁边还放着一条宽宽的足以容纳两人睡的毛皮睡袋,有一股难闻的树脂味,想象着有多少个肮脏的男人睡过这个,令凯瑟琳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吗?
恐怖的声音从维尔菲的口中渗出,如果不是咧开得几乎被红胡子完全盖住的嘴,她根本想象不到他是在笑。
笑?是的,可他为什么要笑呢?
“只我一个人的吗?”她问,预料他听不懂,她指了指自己。
似乎懂了,维尔菲点了点头,将毛皮大衣粗鲁地抢了过来,披在她的肩上,如果不是先前的示好,她差点以为他要将那睡袋套在她的头上扔到海里。
他竖起大拇指,嘟哝了一句听不懂的普罗语,转身离开。
竖起的大拇指应该指的是好的意思吧?
凯瑟琳无暇多想那些没所谓的事,午夜的海风吹得更冷,理所当然地套上毛皮大衣,虽然味道不好闻,有股膻膻的味道,但……总好过冻得直哆嗦。
将厚重的睡袋扔到身旁堆在一起的女人边上,凯瑟琳倒头打了个哈欠,朦胧地闭上了眼睛。
睡觉为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明天会经过奥兰群岛,以及美尔国的南部,顺延罗的海姆流域,我们再有两天便可回到拉夫罗岛——”
“美尔的南部?”莱斯打断斯文的话,喝了一大口烈酒。
“您还想再去一次吗?”
莱斯哈哈一笑,“是啊,是有这个打算。”
“可我们上一次路过已经洗劫过那里,相隔还不到一个月。”斯文说出自己的担忧,“听说美尔国王阿特尔加强了海岸线的防御呢。”
“正因为如此,那个傻瓜更想不到回来时我们还会再来一次相同的勾当。”众所周知,阿特尔是个发生危机便只会躲在教堂里乞求天主赐予奇迹的无能国王,外号“愚蠢的阿特尔”,他在莱斯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是啊,您做主就好。”
跟在首领身边十八年,亲眼看到他从船上的一个小船员一步一步成为船长、首领,带领他们数十人发展到现今的几千人,乃至上万人,斯文相当清楚他的能力。如今的莱斯,不仅在拉夫罗岛称雄,海上其他的强盗们见了也莫不佩服称道,尤其近来已有不少原有的零散在海上行抢的船队主动向他们靠近要加入他们呢。
“斯文啊。”
莱斯站起身,月光洒下,高大的身影遮住他,阴影跟着摇摆的船身晃动,他回头望向后面跟着他的众多船队,就像天上的启明星一样,引领着他们的航行。茫茫的大海,永不妥协的探索,“在这辽阔无垠的大海上,谁会是我们的对手——我们是普罗人,征服者普罗人啊!”
斯文胸口涌起无限的自豪,“是,虽然陆地上属于我们的土地越来越拥挤,无处容身,可在海上——是我们的天下。”
“斯文,迟早有一天,也会有供我们容身的土地的……迟早有一天。”
低沉的语音,豪壮的誓言,星空下汇成美丽的音符,流入他与他的心间,散播在无际的海面。
“维尔菲?送过去了!”
莱斯转回头,维尔菲迈着笨重的步伐走来。
“是的,首领,已经给那位小姐送过去了。”
“小姐?”斯文疑惑。
“将卡利打败的那位穿着白色平民裙的姑娘啊!”维尔菲解答,憨憨地笑,胖胖的脸如果没有红色胡子的阻碍看起来便更加像一个肉球,“首领要我去给那位小姐送去伤药和睡袋、皮衣。”
佯装无视斯文惊讶的目光,莱斯企图一笑带过。
“人家还是个姑娘家嘛。”
他们的战船速度快,吃水浅,容易在海岸边结成船队无声无息地登陆,适宜突袭式的掠夺活动,可船本身只有尾部的一个贮藏室放一些淡水、啤酒、干肉和炊具帆具,住人的地方只是这露天的甲板,这……冻坏了可怎么办呢!
“姑娘?小姐?”不说外族,即使普罗的女子,首领又什么时候拿她们当作本应被保护、照顾的女人?
是首领变了性子,还是他的记忆出了错?
从维尔菲同样不明所以的傻笑中,他可以肯定,他的记忆没有出差。
“呵呵。”莱斯颇为尴尬地笑了笑,手指摩挲着下巴,提到那个女人……她打的那两拳好像还火辣辣地贴在脸上,“的确,一个女人,嗯……这样的夜晚海风实在是很凉呢!”
好吧,的确是很凉,可……“他们所有的人将会被贩卖到遥远的东方做奴隶,对吗,首领?”
这是他们一惯的规则,富有的人被用来勒索赎金,而平民百姓则贩卖到远方。
“哦?不……”莱斯回答,“不是所有。”
好吵!
迷蒙地睁开眼睛,太阳早在海面之上,像个大火盘被海水托起,看海上的日出她也是第一次,可是——为什么这么吵?
狭长的船身两边,海盗们坐在方形的箱子上划桨,不知是哪一个扯着嗓子唱起歌……也许是歌吧,反正她听不懂,粗犷的声音传开倒有些苍凉的感觉。迎着朝阳,云彩在头顶飘过,因为身上的毛皮大衣并不感觉冷,反而有些温暖。
望着海天相交的方向,凯瑟琳掩口打了个哈欠。
他们和修女院的修女们起得一样早呢!
“你……醒了?”几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围上来,似乎一夜之间憔悴了。
见英勇的女斗士终于被吵醒,她们倒有些感激那个唱歌像狼哭一样的海盗。她们是想叫醒她的,可是没有胆量啊,海盗都打不过她,万一有起床气,一怒之下将她们踢下船——没被海盗杀了,倒被同伴取命,怎么也划不来。
凯瑟琳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忽然在眼前放大的众多的脸,“有事吗?”
“我们真佩服你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
“是啊,还轻轻地打着呼呢。”
呃……大概是昨天打架打累了,打架——实在太费精力!
“可我睡觉从不打呼。”她嘟哝。
“凯瑟琳,今天我们是不是该想些什么对策呢?”红头发的卡洛儿问。
昨天看她大概只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可现在一看,四十二都有了,一夜之间竟憔悴至此。
“我有什么办法?!”凯瑟琳目前只想能够洗把脸,“你看后面黑丫丫的船队,怎么逃脱得掉啊。”等着交赎款吧!
“可你昨天——”
“好吧,昨天是我错!”凯瑟琳勇于认错,她根本以为只要制住这一条船他们就会自由了,可……“你们也看到了,我根本打不过那个该死的疯子!我……无能为力。”她颇不负责任地道。
“可你必须——”
“什么叫我必须?!”凯瑟琳打断只会睁着双无知的小眼睛、唯唯诺诺躲在后面的艾琳,为什么她要听他们的命令必须要这样那样?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托尔上前,他也一夜没睡好,尽是做了一些噩梦,“我们的意思是,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想出对策。”
昨天他们都跑去哪儿了?
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凯瑟琳翻了个白眼——这是以往在家绝对不允许的动作,可现在翻起来倒是挺顺溜——好吧,不管怎么说他们才是同一国的,就忍着听下去这些人究竟想要她做什么吧。
“我们会被卖到很远的地方——”
“什么?!”她几乎跳起来。
骤然的尖叫划破并不算很宁静的战船,临近的船员疑惑地望向这边,因为即便竖着耳朵也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就又转头专心地划起桨。
卡洛儿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幸亏这船上的强盗不像奶奶给她们讲的那样爱用皮鞭抽打女人娇嫩的皮肤,暴戾嗜血,又爱将人吊在海中拖着走——天知道她奶奶在讲给他们的故事中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
“不是要用我们勒索赎金吗?”怎么会,怎么会要卖掉呢?
她想要自由、多看看这个世界没错,可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卖到遥远的地方——呜,她可不要!
虽然也很想像凯瑟琳一样白她一眼,可托尔还知道目前来讲谁才该为此出头,“凯瑟琳,要赎金是贵族有钱人的事,我们被俘的话只是被卖到远方国家或者成为海盗们奴隶这两条路——当然,还有一条就是死。”不过一般没有人会选。
啊?
凯瑟琳僵化,“真的吗?”她昨晚怎么会睡得着啊?
“嗯。”
重重地点头,众人坚定地给了她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