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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上的公主 第五章 作者:玦色
    “今天开会宗旨,是要讨论如何欢迎萧医生回来……”珠姨当主席,威风凛凛地敲著桌子,身后是从国小借来的破黑板。

    “萧医生?”关晓茵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我们镇上喔,本来有两个医生,”张婶凑过来,用自以为小声的大嗓门解释,“萧医生前阵子去别的镇上支援啦,最近要回来了——”

    “安静、请大家安静!”珠姨换敲黑板,砰砰响。

    “萧医生到底是谁啊?”关晓茵挨去跟刘芳芳坐,低嗓讨论。

    刘芳芳对她一笑,轻声答,“我们也不知道,只晓得她和左医生是一起到镇上来的……”她想了想,不说了。

    “哎哟,之前萧医生跟左医生多好喔,两个人一起看诊,好甜蜜捏!”张婶兀自回忆,没感觉刘芳芳扯扯她的衣袖。

    “好甜蜜?”关晓茵嗅到不妙的意味,她直视刘芳芳,“她跟左医生是好朋友?”

    刘芳芳微笑,脸上有藏不住的尴尬。

    “哪里好朋友而已,”张婶忍不住想分享她知道的所有事情,“萧医生跟左医生在一起好多年,我还以为他们会结婚哩!”

    萧医生是左介群的前女友?而且很可能曾经论及婚嫁?!

    关晓茵心底亮起红灯,“他们为什么分手?”

    刘芳芳摇头,张婶也耸耸宽阔的肩膀,“他们没说捏,萧医生跟大家讲他们分开以后,她就去别镇了……”

    OK,关晓茵要自己镇定下来,左介群以前有个女友,也是医生,跟他一起来乡下小镇,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最重要的是,现在她要回来了。

    而她还要为前情敌的欢迎会尽一份力……

    她忍不住头痛,王子谦好不容易才死心离开,现在又来一个——而且现在这个不是她的,是他的!

    珠姨拿著长长的手指造型指挥棒点向她,“关小姐不会做菜,负责饮料好了。”

    拍板定案。

    关晓茵和刘芳芳到镇上去订萧医生最爱的啤酒,途中她问芳芳,“这个萧医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哪?”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刘芳芳歪头回忆,“萧医生个子很高,有一百七十几公分……”

    关晓茵闻言眯起眼,不妙,她只有“号称”一五五,站在左介群身边真的不够言同。

    “萧医生很喜欢工作,听说跟左医生一样想到乡下服务,两个人才会一起到我们镇上来。”刘芳芳很感谢她送的床和衣服,知无不言,“他们常常会在诊所并肩作战,一起替人看病……”

    喜欢工作、并肩作战?

    完蛋,她只喜欢花钱,叫别人去前线打仗保护她——

    关晓茵甩甩头,左介群欣赏那样的女孩子吗?“好!芳芳,”她一掌拍在整箱的啤酒上,意气风发地说:“萧医生做得到,我一定也做得到!”

    回到家里,她立刻整装,左介群经过她房门口,她急忙唤住他。

    “你要去诊所吗?”

    “嗯。”左介群手插在口袋里,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你穿高跟鞋?”

    “对、对呀,”她的嗓音不如想像中稳定,她拉开笑容掩饰,“怎么样,比较看得到我了喔?”

    他耸耸肩膀,“在乡下穿,你会不方便。”

    “才不会,”关晓茵自豪的说:“我穿高跟鞋的技巧很好!”在台北不管上下阶梯、雨天湿滑的骑楼她都走得很自在,乡下几条泥泞的小路难不倒她。

    “好吧。”她喜欢就好,他也不和她争辩了。

    “我也想去诊所。”她打蛇随棍上,提出要求。

    左介群像是有些意外,“你去干么?”

    就只有萧医生能去,她不能吗?她嘟唇道:“去看看你工作的环境,帮点忙啊。”

    “不用了,你好好在家,想想要去哪里玩,我回来再带你去。”

    何必那么辛苦?她只要好好待著,给他宠就好了。

    关晓茵蹙起秀眉,自从她住下以来,他负责工作和所有家事,她除了偶尔跟著他出诊,什么事都不用做。

    虽然生活清闲得和过去一样,但她觉得有细微的小地方不同了。

    “我不要在家里休息,我想跟你去诊所。”她坚持的说,盯著左介群的眼,硬是不退缩。

    “……好吧。”她喜欢就好。左介群抓起钥匙,向她招招手。

    “你跟萧医生为什么分手?”

    关晓茵跷脚坐在诊疗间,左介群背对她消毒医具,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左介群的沉默变得坚硬,并不尖锐,但沉厚得像堵石墙。

    她知道自己问对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知道。

    “结果是这样,理由重要吗?”最后他说。

    “当然喽,”她跳到他面前,“谁知道你会不会因为那个理由跟我分手?我当然要先问清楚啊!”

    左介群深深注视她,“每段感情都是独一无二的,经验法则不一定适用。”

    关晓茵拚命想从他眼中看出什么,但,她沮丧地发现他衣著非常平凡,灵魂却难以看穿。

    “啊!左医生,你开始看了吗?”李伯探进花白的脑袋,皮包骨的手指在拐杖头颤抖,左介群大步迎他坐下。

    “等一下,这里马上就好了。”

    “我来帮你吧!”关晓茵兴致勃勃的靠近他,“要洗东西还是要做什么,我通通都可以帮忙!”

    他勾起笑,“我可没办法像你那么有信心。”

    “真的啦!”她抓紧他臂膀,“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里的事也没问题,我一定可以跟你并肩作战的!”

    左介群瞧瞧她,“好吧。”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常讲这句话,不断为她妥协……不过这些日子,原本帮忙的芳芳陪著财叔重建果园,诊所也的确是缺人手。

    “你帮忙量血压吧。”

    他教她如何使用血压计,然后读出仪器上的数字给他听。”……李伯就先拜托你了。”

    左介群到诊问后方做准备,将简单的护理工作交给她。

    “李伯来——”关晓茵信心满满,刚刚她试著帮左介群量血压,非常完美。她朝老人家绽开亲和微笑,“请把手放到这里。”

    细瘦如柴的手骨置上诊垫,她拿黑色臂套圈住。“开始充气喽,你不用紧张,放松就好了。”

    她右手压起充气阀,眼睛盯仪器上跑动的数字,心里有股骄傲油然而生。原来工作会让人这么满足,她想。

    那个细微的小地方,或许是她变了?

    “李伯,我要你放松,也不要放得太松啊,都测不出来了。”

    关晓茵看著仪器上没变化的数字,继续努力压,“你紧张一点点好不好?”

    “我、我很紧…”李伯费力出声,真的很紧啊!他骨头快断了。

    “李伯,难道你没有血压?!”她凑近仪器,数字仍是动都没动,“这样不行,要赶快送到大医院去!”

    “我看看。”左介群回来,倾身检查血压计,仪器面板的数字维持原样,他松开鼓胀的臂套。

    “你戴反了。”

    “呃?”

    呼,李伯放松下来,刚刚听到要去大医院,他吓得颤抖。

    “左医生,能不能先看看我们家阿毛?”焦急的年轻农妇抱著娃娃奔进来,“求求你了,他从中午就一直发烧,哭个不停——”

    “阿娟姐,左医生要给李伯看诊,先让我来吧。”关晓茵凑上去,把人往外头带。

    “你要做什么?”左介群不放心地问。

    “这又不是医疗仪器,只是哄哄小朋友……”她回头,吐舌一笑,“安抚病人也是我的工作,你专心看诊吧。”

    她抱过哭泣的婴儿,“乖喔,我们去先外面等——”她腾出一手开门。

    咚!

    阿毛倒栽葱摔在地上,关晓茵傻了,连忙弯身捡。

    “阿毛!”阿娟心疼地把孩子搂到臂弯里。

    “哇、哇、哇——”阿毛被吓到,放声大哭。

    左介群连忙赶过来,检查婴儿全身上下。

    “他没事。”他冷静地对阿娟宣布,“只是有点发烧,待会儿我好好帮他看。”

    阿娟道谢,哄著孩子先到外头等。

    左介群抚额,转身面对关晓茵。

    “对不起啦…”

    她道歉陪笑,继续从错误里学习经验——整个下午,她穿著高跟鞋在诊所里奔波来去,脚跟刺痛,小腿抽筋。

    终于她慢慢能掌握诀窍,不需要左介群一直出来救火。

    “你帮孙爷爷量个体温。”

    看到倒数几个人时,左介群尝试让她独当一面,做些简单的工作。

    “好!”关晓茵答得特别响亮,她笑著,脚步雀跃的领孙爷爷进隔壁诊间。现在她知道了,原来那里是萧医生看诊的地方。

    她瞧瞧室内,跟其他地方同样简陋。她旋身,“请坐吧,我们先来量体温。”她一顿,想起体温计隔壁在用,她打开抽屉翻找。

    “有了。”

    小小一支体温计,贴著标签——肛温用。

    关晓茵眉角抽动,转过身,孙爷爷佝凄身子,呆望著她。

    “呃,我们只剩这支,你、你方便趴到病床上吗?”她手指颤抖,挣扎是不是真要这么做。

    “好……”孙爷爷很相信医生的话,用力趴上床。

    箭在弦上,她握拳,尽量抑平声线,“请你脱、脱裤子…”

    “喔。”孙爷爷全听医生的,伸手拉下裤子——

    她遮住眼睛,“那个……”你可以自己来吗?

    她一手捣眼,一面想这想法多荒谬,她低声鼓励自己,“…我、我要帮介群的忙,一定可以的!”

    好,她咬牙放手——”

    “你在干什么?“左介群打开诊间的门,几个乡亲的头凑在他肩后。

    呃?关晓茵震住,她无法动弹,维持半遮眼举高体温计的傻样。

    左介群闪身进来,关上门。

    “这、这里只有、这支温度计……”她破碎解释,预感她的努力即将破灭。

    他瞧她一眼,左手往旁边的柜子抽屉拉开,“体温计都放这里,”他取出耳温枪,指著她手上的那支,“肛温计适用于婴儿孩童,一般成人用耳温枪就可以了。”

    砰啷!

    关晓茵发现自己松了指,肛温计摔落,水银和玻璃滚散一地。

    “对不起!”她低身去捡。

    “不要!”左介群的警告来不及传进她意识,她啊一声,像碰到火焰地缩回手。

    他抢步上前,抓住她指尖,上头渗出鲜红血液。

    他叹口气,去抽卫生纸,“你去外头坐著好了,等我看完送你回家。”

    关晓茵低眼,忍住泪——她就是做不好、做不好,帮不了忙、帮不了忙……

    “喂!”

    左介群掌中的指,瞬间抽手溜走,他讶看她跑出去,没关好的门板在她身后来回摇晃。

    “唉……”关晓茵抱著一箱啤酒,缓缓踱近热闹的欢迎会现场。

    她没有脸见左介群了,她矮得要命、不喜欢工作,更不要说什么并肩作战,她根本是一直在背后拿刀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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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她停步,搓搓布鞋,脚跟磨破的地方不断传来刺痛感,指尖伤口也直接接触著厚纸板箱,她赌气不理它。

    活该,她活该觉得痛……

    “关小姐,萧医生还要酒!”远方传来叫唤。

    “喔。”她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把箱子放到临时架叠的桌上,

    从里头拿出一罐啤酒,往萧可媛走去。

    她蓦然顿步,看见萧可媛旁边坐著左介群,他们谈天说地,像多年好友,勾肩搭背、把酒言欢……

    “我给你介绍。”左介群瞄见她,对萧可媛道。

    他向她招手,开晓茵硬著头皮,走过去。“萧医生,你的啤酒。”

    “哎呀,谢谢,你叫我可媛就好了。”

    萧可媛绑著马黾,亲和而开朗,跟左介群一样穿著白袍……

    就是那种“二十四小时都准备工作的人”,关晓茵沮丧的想。

    “她是关晓茵。”左介群大手环在她腰际,介绍名字的同时,仿佛也说明了身份。

    “噢,”萧可媛有一刹那很意外,但眨眼间脸色便恢复正常。

    她拉开笑,“真漂亮,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交新女朋友了。”

    关晓茵听著,觉得这句话好像不是纯寒喧,但左介群只是笑,举起啤酒喝了一口。

    “关小姐,幸会。”萧可媛朝她伸出手,“我叫萧可媛,是左医生前任女朋友。我只是有点嫉妒你,你别当真啊!”

    关晓茵不知道该不该笑,尴尬地僵在原地。

    “嫉妒?萧医生嫉妒关小姐什么?”张婶大嗓门凑过来,兴致勃勃的要一块儿聊天。

    萧可媛看左介群一眼,“我去了别镇,都没碰到比左医生更帅的,你说我后不后悔?”她跟张婶打趣道,很熟络似的。

    “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丁,连左介群也抱住关晓茵笑了。关晓茵却感觉格格不入,现场似乎只有她,认为这话不好笑。

    只有她。她终究不属于这里吗?不属于他?

    萧可媛一回来,乡民们的热情就转向了,一个个对萧医生嘘寒问暖,不像以前那样在意她了……他呢?心里的位置也会挤出一些些,去安置萧可媛吗?

    还是她才是被装在挤出的空间里面呢?萧可媛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但她离开到别镇去,让他的心空空荡荡,所以暂时塞进一个关晓茵——会不会是这样?

    大家还在笑著,关晓茵头疼欲裂。

    “不要笑了!”黑夜忽然收静,现场剩下关晓茵浅浅的喘息击。

    “当初、当初是你先离开的,你没有资格回来说后悔……介群我是不会、绝对不会让给你,就算他喜欢跟你并肩作战也一样!”关晓茵对著萧可媛乱吼,头昏脑胀,看看四周,左介群的神情严肃,乡民们噤声无语。

    她转身跑开,冲进乡下的黑夜——神哪,搞砸了欢迎会的她,和左介群还有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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