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着问出一个疑问,“可你怎么会变成人?”
“我本来就是人。”她撅着嘴,“我好像得罪了一只狗,才变成你怀里的这只狗。”她抬手摸着易平澜怀里的狗尸,那感觉很奇怪,就仿佛看见自己的尸体似的,鼻子有些酸楚,眼眶里泛起了湿意。
易平澜惊讶地脱口道:“你不是什么精怪?”
“我是人,是人,才不是什么精怪。”她加重语气强调。
“那你为何会变成一只狗?”
“这件事情说起来我也不太清楚。”要告诉他前因后果,就得告诉他她的来历,兰雨有些顾虑地看他一眼,接着想起这段时日与他相处以来的点点滴滴,觉得他是个能信任的人,遂决定将自己的事告诉他,把事情从头说起。
“……然后等我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条狗。”
他不可思议地听完她所说的话,“所以你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颔首,“没错,我原本以为会以一条狗的身分在这里终老一生,没想到还有机会再变成人。”提起这件事,她满脸喜色,“不管怎么说,能再做人真是太好了。”
易平澜注视着她的笑颜,陡然间思及上回替狗儿洗澡时,曾不经意间说过,要是狗儿真变成人,他倒是不得不娶它的事。
那时不过是个玩笑话,没料到她竟真变成人了。
他胸口涌起一抹异常的情绪,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地柔了几分,正想再开口,瞅见她撑在他胸口的手臂,那微微卷起的衣袖下,露出一截布满伤痕的肌肤。
他眸色一沉,顾不得男女之防,将她的衣袖整个卷起来,映入眸中的是布满整条手臂的青紫伤痕。
兰雨顺着他的眼神望向自己的手臂,瞧见那些伤痕,也倒吸了一口气。
“啊,我手臂上怎么这么多伤?”
易平澜再卷起她另一侧的衣袖,上头有着同样的伤。
“噫,怎么两边都带着伤?”看见那些伤痕,她这才发觉,自己全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易平澜将她从他身上扶下来,站起身让她坐在床板上,再把怀里的狗尸先放到一旁,垂眸思忖须臾,慎重出声叮嘱她——
“你记着不要乱说话,我先去前面打听你为何会被送来这处医馆。”这副身子不是她的,是什么来历他们也不知,为求谨慎,他得先弄清楚她这副身子的身分。
她楞楞地点头,趁他离开,她偷偷扯开衣领,朝自个儿的身子看去,这一看,把她吓得都变了脸,天哪,她身上一样布满伤痕。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她打成这样?
啊,难道身子原主就是因为这样死了,所以才让她附了身吗?
过了须臾,易平澜回来,将他适才打听到的事告诉她,“这姑娘先前雇了辆马车,从京城一路来到大安城,说是要依亲,就在通往大安城的那条山道上,马车被巨石砸到,整个翻覆到山坡下。有几个差役恰好路过,救起受轻伤的马夫,再把当时已昏死过去的这位姑娘送来这医馆。”
但没人知晓当时那马夫偷偷藏起蓝雨带着的包袱,只把人送过来后便走了。
听毕,兰雨揣测道:“那姑娘当时应是死了吧,而我正好为救你也死掉了,所以我的魂魄就从狗儿身上离开,附到了这姑娘身上。”
“应是如此,据医馆的人说,那送她过来的马夫也不知这姑娘的身分,往后要是有人问起你,你便推说自个儿什么都不记得了。”易平澜交代她。
她点点头,“嗯。对了,那我这身伤,是马车翻覆时造成的?”
易平澜认为那伤不完全是当时造成的,有些像是被人鞭打,但如今她身分不明,这事一时之间也没有头绪,遂没告诉她。
瞧见他左臂上渗出了血来,她轻呼一声,“啊,你流血了。”
朝左臂上的伤处瞥去一眼,易平澜没怎么在意地摇头,“只是小伤不打紧。”
“是不是被那些人砍伤的?”她记得她“死掉”前,看见他好像被砍了一刀。
“嗯。”他应了声,还有话要叮嘱她,“皮妞你……”
“我不叫皮妞,我叫兰雨,兰花的兰,下雨的雨。”她将自己的本名告诉他,接着拆掉他臂上的布巾,把渗出来的血擦干净,再重新帮他包扎好。
“兰雨。”他把她的芳名含在嘴里轻声念着。
听他叫着她的名字,她耳朵有些发烫,心尖颤了两下,她变成人了,她可以跟他好好说话,还可以做很多事……她两眼水汪汪的睇着他,心头掠过各式各样的绮思。
迎上她那含羞带怯的眼神,易平澜不禁忆起他为皮妞洗澡那日,皮妞那羞臊的模样,不过此时她已不是狗,而是个活生生、娇滴滴的大姑娘,他有些不知所措,慌忙别开眼神,心深处传来一阵异常的鼓动,仿佛有什么在悄然间窜进他胸口。
他清了清嗓子,开声,“咳,这姑娘的身分我暂时查不到,你先跟我回去,等我替你查到她的身分再说。”
她满脸依赖地颔首,“嗯,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在这里我没有亲人,只有你了,你不可以抛弃我哦。”她一时之间摆脱不了狗儿的习性,说着说着又往他怀里撒娇地蹭着。
他身子一僵,扳着她的肩膀将她拉开,正色提醒她,“你现下已是个大姑娘,不能再动不动往我怀里蹭。”
她红着脸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大概是刚摆脱了狗身,习惯一时没能改过来。”
“平澜,我帮你买了包子回来,你趁热快……呃,这姑娘怎么还在这儿?”去买吃食的易平江走了进来道。
易平澜朝兰雨使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开口,望向兄长表示,“这姑娘受伤,不记得自个儿是谁了,大哥,我打算暂时收留她几天。”
听见二弟竟要带这姑娘一块回去,易平江有些意外,“你要带这姑娘回咱们家?”
“她什么都不记得,脑子有些不清楚,也没地方去,咱们先收留她几日,看能不能帮她找到亲人,否则让她留在这儿,只怕会教人给欺负了去。”这话易平澜说得义正词严。
见二弟似乎也没旁的意思,只是想帮助这姑娘,易平江想了想,遂点头答应,“那好吧。”
第6章(1)
回到栀山村已入夜,胡氏早早睡了,易平湖窝在自己房里头。
堂屋里,赵氏哄睡了儿子后,带着女儿在做冬衣,天气渐冷,再过一阵子便要入冬,冬衣要先准备起来,届时才不会来不及。
她和女儿手上缝的冬衣是丈夫、二叔子和婆婆的,至于她和女儿还有儿子,穿去年的就成,小叔子的她才懒得理他,敢带人来抓她女儿去抵债,她没打破他脑袋就不错了,还想让她给他做新的冬衣,门儿都没有。
见到丈夫和二叔子回来,赵氏连忙迎上前去,关切地问——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二叔子没事了吧?”先前有村民来报信,说二叔子在村尾那儿被几个黑衣人围攻,丈夫和几个邻居赶过去时,那些黑衣人都让二叔子给放倒了,不过二叔子也受了伤。村长与几个村里的人将那些人全都绑了,送去官府,丈夫则送受伤的二叔子到城里的医馆医治。
“没事了,多谢大嫂关心。”易平澜应了声。
站在母亲身边的易如仪,看见二叔抱着的皮妞,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细声问:“二叔,皮妞怎么一动也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