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北海龙王敖淀现身于南月国为敖煌准备的房内,原本是想来探问他与公主相会的过程,却没料到会见着他坐在窗边沉思。
“喂!煌,怎么?被那个公主吓着了吗?”
敖淀见敖煌半点反应都没有,仿佛他这个北海龙王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心里有点纳闷,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劝道:
“我说煌,就算公主再丑,也是你自个儿说要娶的,可别怨我们没阻止你,当初我和锋可是大力游说你别娶她了!”
“你在胡说什么?”敖煌叹了一口气,回头应道:“公主一点儿都不像你和锋所胡乱猜测的,别再这么说她了,很伤人的。”
“怎么?你终于想理我啦?刚才还一副忽视我存在的样子……”敖淀大刺刺地往床边一坐,自动自发地为自个儿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下肚,才继续应道:“既然你肯说话了,那就告诉我公主到底生得是什么模样吧!我和锋都好奇死了。”
“锋怎么没来?”敖煌四下张望,发现敖锋真的没跟来,忍不住疑惑道:“平时他不是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钻吗?今儿个却没跟着你来,这可是鲜事一桩。”
“他呀!因为苍昊派他为西昌国降雨去了,所以才没能跟来,临走前还特别叮咛我,要我非得跟你问个清楚明白不”可。”敖淀瞅了敖煌一眼,似笑非笑地继续问道:“所以,我说好心的煌,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位未来的南海龙宫正妃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刚才正在想这件事……”被扰人的敖淀一问,敖煌又忍不住想起今儿个所遇上的侍女“冬儿”。
她因伤疼而紧绷的秀丽脸庞,依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中。
一身的朴实衣裳没能掩去她的丽质天生,反而更增加那明显的特徵,就好似白天与夜晚般的冲突,所以若非“公主”纪墨阳一脸慌张地唤她“冬儿”,只怕他会将她当成了公主。
“你会惦着公主,就表示公主应当生得顶漂亮,不然如何能人得了你的眼?”见敖煌想得出神,敖淀忍不住嘲笑道:“怎么着?才见上一面,那位传闻中的公主就勾去了你的魂魄吗?如此可见她一定有着国色天香之姿,或是沉鱼落雁之貌否则看惯了天界仙女的你,又怎么会被她给吸引?”
“我不是在惦着公主。”敖煌苦笑道:“我惦着的是公主身旁的侍女。”
“什么?”敖淀吃惊地瞪大了眼。
侍……侍女?
他有没有听错啊?敖煌不是要娶公主吗?怎么突然蹦出了个侍女来?
瞧着敖淀一脸的错愕,敖煌也不想多加隐瞒,于是他老实应道:“今日我随同南月国皇帝去见公主时,遇上了她的侍女。”
“喂!煌,莫非你……”敖淀觉得自己正在冒冷汗。吞了吞口水,他好不容易挤出一句问话:“我说煌,你老实回答我,你……该不会是看上了公主的侍女吧?”
他还以为温厚的敖煌真要乖乖地娶天帝赐婚的南月国伞主,却没想到会半途冒出个“小侍女”来。
难道这南月国的公主真生得如此其貌不扬?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比她美丽,所以让敖煌在两相比较之下,反倒宁愿选择公主的侍女?
喷喷……敖锋一定会气死的,这么天大的消息他却没能在现场亲耳聆听,说不准这会是他这辈子最扼腕的事。
“我说兄弟,你又想到哪儿去了?你到底是哪只耳朵听见我对公主的侍女有意思了?”敖煌一听敖淀的回答,便知道敖淀误会了。
敖煌的朗声回应浇熄了敖淀的妄想,他垮着俊脸反问道:
“那你又说自己正惦挂着公主的侍女?”
这岂不是故意惹人误解吗?
敖煌轻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事有蹊跷……”
“怎么说?”敖淀纳闷道:“煌,你能不能从头解释一遍啊?我听得头都快昏了。”
一下子说他对侍女有意思,一下子又说没有这回事!这敖煌的脾气未免太不干不脆了。
“我只是在想,公主她……真的是公主吗?”敖煌回想着冕到他时满脸惊慌的“公主”,以及在一旁镇定应对的“侍女”,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若说这两人将身分交换一下,他还觉得像样些。
可是这也说不通呀!堂堂公主为何要假扮一名侍女?莫非“喂!我说煌,有什么问题麻烦别一个人闷着想,说出来听听成不成?”敖淀重重拍了下敖煌的肩膀,就怕唤不回神游太虚的他。
“我只是在想,公主或许并不想嫁给我……”毕竟这一切都是天帝与南月国皇帝的意思,但对于当事者的他们,也就是他自己以及南月国公主纪墨阳来说,这并非是个好消息。
天帝赐婚,身为南月国公主的纪墨阳又怎么说个“不”字?
可若公主又不愿成亲,也不是这么认命的话,那么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但无济于事,也等于是让南月国的人民看笑话了。
最简单的方法自然就是想办法逃婚了!
可是这么一来,南月国只怕会因为公主逃避天帝的赐婚而酿出大祸,所以身为公主的纪墨阳应该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
那么退而救其次的方法会是什么呢?
“难道,公主不是公主,而侍女也并非侍女?”
没理会敖淀的一脸迷惑,敖煌也只是喃喃自语地思索着自己的猜测。
南月国的街道井然有序,商旅往来也频繁而密集,所以城内热闹无比,尤其最近为了龙神娶公主一事,平民百姓更是成
天争相讨论,就怕自己漏听了最新的消息,也因此城内总是显得喜气洋洋。
敖煌已有许久没有行走在人界的街道之上,因为平日他总是前来降雨后便离去,不像敖淀与敖锋会多逗留几日再走,所以他对于此地的民情倒未曾深入了解太多。
而今日与平常不同,既然都已来到人界准备迎娶公主,他索性四处走走逛逛,一方面也可以藉机探访民情。
只不过,他万万没料到竟会撞见眼前这等光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看看!明明就是你欺压民女在先,还敢出言威胁!”
熟悉的声音传来,令敖煌就算想忽视也难。
当日所见的“侍女”一身轻便衣裳,双手插腰,盛气凌人地站在街边,身后尚护着一名颇有姿色的年轻少女;而站在她
们前方的,则是几个看起来神情猥琐的中年男子,正不时地打量着她身后的少女。
“你想保护她?别笑死人了,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瞧你姿色还不差,还不如跟着大爷我们一起走,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身着黄衣的男人一边说着下流的语句,一边伸手想去摸纪墨阳姣好的脸蛋,却没想到被纪墨阳一掌拍开。
“少碰我!你这个下流胚子、无耻之徒,凭你也敢碰我!”
纪墨阳怒气冲冲地蹬着眼前的大男人,心里虽然有几分畏惧,但为了不使身后的女子无辜受到欺负,仍是挺直身子努力与他们争辩。
“姑……姑娘,你再吵下去,我担心他们连你一起抓走……我看、我看你还是别再管我了……”少女悄声对纪墨阳说道。
“不行,我怎么可以放任这些人在南月国为非作歹!”纪墨阳柳眉一蹙,回头对着眼前的男人们又是一阵炮轰:“你们最好趁早快滚,不然我就叫官府把你们统统抓起来,送入牢里去!”
她可是很善良的,没立刻亮出她的公主身分,还愿意给这些人一点点改过向善的机会,否则的话,这群人老早就该被丢人衙门里,先重打一百大板再说!
“哦!我们好怕呀!好凶的姑娘家,不知道在床上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的泼辣啊?”黄衣男子的话一句比一句下流,目光更是毫无遮掩地直往纪墨阳身上打量着。
“住口!”纪墨阳真觉得这群人没救了,给他们台阶下居然还不知悔改。
可恶!他们南月国几时出现了这群歹人,怎么官差都没发现?她非把他们’捉起来判刑不可!
“别跟她们两个罗唆了,全都带走!”一旁的青衣男子懒得和纪墨阳抬杠,索性大手一伸,便要去抓纪墨阳。
“住手!”敖煌适时地出声打断争吵,并挡在纪墨阳与少女的面前。
“喂!你又是谁啊?”黄衣男子见敖煌坏了他们的好事,忍不住发起脾气来。“别想充好汉了,识相的就早些滚到旁边去!我们可是有四个人,你以为你一个人打的过我们吗?”
“敖……敖大人!”纪墨阳低声惊呼,“呃……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见敖煌出现,纪墨阳的心中除了惊讶以外,有更多的是她安心的,是因为以敖煌的为人和身分,应该不会放任这群歹人将她与身后的少女带走。
可她更担心的,是自己刚才的行为,不知道是否会被敖煌看出她并非侍女。
毕竟不会有侍女说话如此盛气凌人、理直气壮的。
“你没事吧?”敖煌苦笑地瞧着她,柔声道:“怎么—个人到外头来了?还惹上了……”他瞟了四个大男人一眼,悄声道:
“还惹上了这群人?”
“他们当街强夺良家妇女,又没人敢出声相救,我身为南月国的公……呃……南月国的子民,为我们国家清除祸害总是纪墨阳说着表面上听来很光面堂皇地理由,暗地里却吐了吐舌头,因为她只是不想被闷在宫里,所以才扮成冬儿的样子出来逛逛,却没想到遇到一群歹人,更没料到会撞见南海龙王。
“为民除害是件好事,但是……”敖煌瞧着她怎么看也不像有着防身功夫的柔弱娇躯,禁不住摇了摇头,“在那之前,你没想过自己会跟着受害吗?”
“嗯!说得也是,下回我会先找官差来的。”虽然不甘心,但纪墨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莽撞。
“你知道就好,”敖煌笑道:“我送你回宫吧!你出宫时是否同公主说过?瞧你跟公主的感情那么好,公主此刻应该很担心你才是。”
“喂喂喂!你们两个家伙,在那边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啊?”黄衣男子不满自己被明显忽视,忍不住开始大呼小叫。
“罗唆!”纪墨阳探头越过敖煌的身子,对黄衣男子大吼一声。
“你这个臭女人,大爷我今天非得让你吃顿苦头不可!”
黄衣男子恶狠狠地伸手便要往纪墨阳抓去,但在那之前,敖煌已先他一步将纪墨阳给拉开,轻松地一个回身,便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五步之远。
“哗!您刚才是怎么做到的?”纪墨阳忍不住惊呼。
方才她只觉得身子仿惹悬空,跟着眼前景物一闪,转眼间她人已置身于歹人的包围圈之外。
“只要你没事就好。”敖煌将身子挡在纪墨阳前面,回身面对那群还未从瞬间的错愕之中清醒过来的男人们,以温和的声调劝道:“诸位仁兄,刚才若我的小妹有所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敖大人,您对他们那么客气做什么啊?”纪墨阳从身后扯着敖煌的衣袖,心里很是不满。
刚才她还被欺负耶!怎么敖煌替她出面,竟不是要出手教训这些人一顿,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反而像是在跟他们陪罪似的?
“哼!原来她是你的妹妹啊?那倒好,刚才她妨碍了我们的好事,你倒是说说,该怎么赔偿我们的损失才好?”青衣男子一见敖煌态度软弱,于是转而向他索赔。
“赔什么赔啊?分明是你们欺压人在先的。”纪墨阳不满地嚷道。
“冬儿,你先别开口。”敖煌轻声劝道。
“但是……”纪墨阳嘟着嘴,不甘心就这样平白无故地被欺负。
“嘘!别强出头,并不见得每件事都要用武力解决的。”敖煌柔声笑道:“我知道你想帮那位姑娘,我保证会替你救出她的,你先别开口,好吗?”
“这……既然敖大人这么说的话……”听见敖煌的保证,纪墨阳也不好再强出头下去了。
“喂!你们罗唆完了没有?”黄衣男子吼叫道。
“抱歉!我相信各位不过是想赚点钱……”敖煌自怀里掏出一个看起来颇重的钱袋,轻轻松松一甩便丢到黄衣男子手中,“朗声笑道:“这袋银两不成敬意,不知道够不够让各位原谅舍妹,以及放过这位小姑娘?”
“喂!你们看看这个。”黄衣男子将钱袋打开,一瞧见里头装的是满满的白银,登时两眼发直。
“你倒是挺识趣的,好吧!今天就放过你们了。”青衣男子一见钱袋里的银两,立刻聪明地放过纪墨阳,带着一伙人很快地离开。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可以如此出手大方地丢出一袋钱帮人的,必定是地方富豪或是有权有势者,而这些人多少都认识官府的人,所以还是识趣点走人比较好,反正光是这袋白银就够他们兄弟花上好几个月了。
“敖大人,你怎么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呢?”纪墨阳等到男子们走远,立刻不甘心地放声抗议。
“先别那么急,去看看你帮忙的姑娘是不是平安无恙吧!”敖煌没有立刻解释,只是催促纪墨阳先安抚受惊的少女。
“嗯!”纪墨阳虽然很想问问敖煌对那群歹人不加以教训的原因,但一看见受惊的少女,她立刻将问题丢一边,走上前去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嗯……谢谢两位的帮助。”年轻姑娘频频向敖煌与纪墨阳道谢。
“不用客气了,帮助人是应该的嘛!”没了那群男人,纪墨阳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她笑盈盈地说道:“以后出门时可要小心点,别再遇上那些坏人了。”
“谢谢你了,姑娘,当然也谢谢这位大爷,两位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少女朝着两人点点头,随后便很快地离去。
“她走了。”纪墨阳送走了少女,然后回过身,抬起头瞧着敖煌问道:“敖大人,现在您可以说明放走那些人的原因了吗?”
“什么事都用争吵与打架来解决是不好的。”敖煌生性温厚,对于这类事件从来都是敬谢不敏。
“可是那样的人,不好好教训一下,他们以后一定会得寸进尺,到处为非作歹的。”纪墨阳不平地抗议道。
“不会的,我想他们是没有机会了。”敖煌露出神秘的笑容。
“啊?”纪墨阳有些迷惑,“为什么?”
“那袋白银,其实不过是一袋海沙。”敖煌边说,边引着纪墨阳走到一旁,因为刚才她与对方的争吵早已惹来旁人侧目。
“海沙?”纪墨阳错愕道:“可他们明明就当它是银两不是吗?”
“那是我施了法,虽然看来是一袋白银,但事实上只是海沙,而且……”敖煌顿了一下,然后轻声笑应道:“那只袋子的原形是只很凶的水兽,我想它现在应该正在教训那些人吧!”
“啊,原来那是您施过法术的袋子呀!怪不得您就这么送给他们了。”纪墨阳双眼发亮地继续问:“您说那只袋子是只水兽,水兽是什么呢?是您在龙宫的手下吗?”
纪墨阳没想到敖煌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这确实是比直接与他们争勇斗狠来得轻松多了。
见她一脸期盼的样子,敖煌也毫不隐瞒地解释道:“说手下…,勉强算是吧!它的工作是随侍于我身侧,只是身形有些庞大,所以平时不以原貌示人。”
“那么那群男人现在……”纪墨阳一想到他们可能会遭遇到的凄惨下场,就忍不住要发笑。
敖煌很无奈地点点头应道:“水兽的脾气向来不好,若是他们想伸手进钱袋拿钱出来,水兽恐怕会一口咬掉他们的手吧!”
这个方法有点残忍,所以他原本不想这么做的,可是一想到她刚才被他们包围、要挟,他便有丝不悦,所以才将男人们交由水兽处置。
“做得太好了,不愧是龙神大人!”纪墨阳愉快地笑道:
“那些人就是欠人教训,这样一采,以后他们就不可能会再抢夺旁人钱财了。”
“不过水兽是很凶的,我想我还是得走一趟,将水兽叫回来,免得它凶性大发,将那些人给咬死,徒增不必要的罪孽。”虽说他们也确实该受点教训,但总是罪不致死。
“您要去找回水兽,我可以跟去吗?”纪墨阳对于他日中的水兽,还真是有点好奇。
虽然她不想嫁入龙宫为妻,但是对于未曾见识过的新鲜玩意儿,她可是很有兴趣的。
“你想一起去?可是水兽并不喜欢陌生人靠近它。”敖煌有丝担忧,万二她受了伤,他可无法对她的主子交代。
“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会靠近它,只要远远看一眼就好,成吗?’’纪墨阳双手合十,柔声要求道:“可以吗?龙神大人!”
“这……好吧!若你保证不接近它的话。”拗不过纪墨阳用晶亮的眸光期盼地瞧着自己,敖煌认命地点了头,“跟我来吧!我们去找水兽,希望它还没有将那群人给啃了。”
“谢谢您,龙神大人!”纪墨阳一看见敖煌点头,立刻露出喜悦的笑容。“不必唤我龙神,像刚才一样唤我敖大人便成了。”听她龙神、龙神的喊,走在路上只怕会引来路人侧目。
“我知道了,敖大人。”纪墨阳笑得眯起了双眸,娇柔的脸庞也跟着泛起欢欣的潮红,仰起了小脸蛋,她笑得很开心。
“那我们要怎么找水兽呢?敖大人!”
敖煌瞧着她无心机的天真笑容,心里也跟着涌起了一阵暖意。
她有着坚毅的性子、无邪的笑颜,以及略带天真的脾气,让人觉得待在她身旁十分轻松自在。
不知道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脾性,是不是因为公主的费心调教?
回想起公主有礼而含蓄的应对,敖煌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那位羞涩的公主应当不会教出像她这般开朗的侍女才是。
蓦地,敖煌意感到有些失落了。
虽然他与公主应当可以是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但那不是他所期盼的。
此刻,他不由得忆起了同宗兄弟们的劝告——
若是以后你遇上了真心喜欢的女人,到时候又该如何?
原以为他永远不会有如此的烦恼,但此时此刻敖煌开始忧心,敖淀与敖锋的劝告,或许也有一语成识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