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小姐守住老爷一生奋斗积攒下来的家业,是老奴分所当为之事,不管要老奴做什么,老奴都愿意。」老掌柜眼圈红了,「小姐呀,只要老奴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小姐被那些人轻视欺负了去的。」
「许伯,我知道您是一直护持着我的。」许纤以袖拭去眼角泪光,深吸一口气,勇敢道:「纤儿也不会教爹爹和您失望的。您说得对,正因余公子不像别人那样,见了我的容貌便眼露惊艳、情难自持,更说明他才是个最值得纤儿托付终身的谦谦君子,纤儿确实不该因这小小挫折就自怜自伤的。」
「小姐想得明白,老奴也就放心了。」老掌柜松了一口气,不禁抚须笑了。
「今日冒昧一见……也不知佘公子他会不会误以为……以为纤儿是个轻薄女子?」她想起那个容貌清俊出尘、举止从容尔雅的俊俏男子,小脸越发通红,心更是上上下下地跳得飞快,有些担心地道:「糟了,许伯,万一佘公子他就此误解纤儿了该怎么办?」
「小姐别慌。」老掌柜笑了起来,对自家小姐可是信心满满。「小姐知书达礼、人见人爱,先生必定同老奴一样,对您怜惜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误会小姐呢?」
「那就好……」她吁了口气,娇憨地吐了吐舌。「这般温文儒雅的斯文公子,若是教我吓走了可就不好了。」
「这么好的小姐,一定能够找到这世间头一等的好夫婿的!」老掌柜心都快化了,暗暗握拳。
许纤脸上却是掠过了一抹若有所思。
第6章(2)
下雨了。
项豆娘抱着蓑衣,静静地在无崖村口等待着他。
天近黄昏,无声细雨将暮色晕染得迷离昏暗,她很努力很专注地睁大眼睛,极力想在第一时刻看见那抹颀长身影自老林子中走出来,走向她……
他说,今天会早些回家的。
有蓑衣穿在身上,雨仍旧落在她的发上、睫毛上,她眨去那湿润的水气,想揉眼睛,又怕手上沉重的蓑衣会落在泥地上。
见午后隐隐有雨云凝聚,她就应该带上蓑衣到镇上去等他的。
现下也不知他身子淋得如何了……虽说雨不大,却是密密麻麻得讨厌,哎呀!
她该在出村口等他前,先在家里烧好一锅热水的,还有熬点姜汤好让他祛祛寒……
隐隐约约,那熟悉的高雏挺拔身影终于映入眼帘,她心下一热,再抑不住抱着蓑衣就奔了过去。
「阿温!」
佘温又是惊喜又是心疼地接住了这个莽撞冲进怀里的小女子,「你怎么来了?正下着雨呢,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我给你送蓑衣的。」她的脸一贴到他湿透的微凉衣料布面,顿时一惊,急急道:「瞧你,怎么也不找片叶子遮遮?快穿上,这雨看着不大,淋久了也会伤风的。」
「你别担心,我不觉冷的。」他乖乖接过她手中的蓑衣穿上,伸臂将她揽进怀里。「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她仰望着这专心一志护着自己的男人,他优雅无瑕的侧脸美好得教人心悸,这个人在不久的将来,将会是她的夫君,她的天。
「阿温。」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豆娘。」
心口暖暖的、满满的都是幸福——这一刻,她相信他们一定能相爱、相守到老,这辈子,谁也不会舍得放开对方的手。
接下来的日子里,佘温便常常在清泉茶楼和许纤不期而遇。
一次两次也还罢了,时日一久,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咳。」老掌柜笑咪咪地对他说:「先生今日一曲晓风春真是惊艳四座,连老夫都给听住了呢!」
「好说。」他微微一笑,手持细绢仔细地为这架古琴拭去微尘和手汗,「是您不嫌弃了。」
「实不相瞒,老夫有件事想劳烦先生相助,又怕唐突了先生……」老掌柜有些欲言又止。
他本着助人为乐的信念就欲热心答应,可一想到近日在茶楼遇上的种种怪异迹象,沉吟了一下,不得不谨慎地斟言酌字道:「掌柜但说无妨,若是在下能帮得上的自会尽心尽力,然若事有不妥、乃在下所帮不上的,也还请掌柜包涵见谅了。」
这话说得字字在理却又滴水不漏,进可攻且退可守,老掌柜在欣喜激赏之余,不免也有三分忐忑起来。
佘先生看来也并非不通俗事世情之人哪,万一……
可想到逐日逼近的端午族议大会,老掌柜一咬牙,也只能豁出去了!
已经挑选过了那么多人都不符合小姐的要求,好不容易来个方方面面都最合适的,怎么也不能放过。
「先生!」老掌柜突然跪了下来。
佘温脸色瞬间变了,急急就要上前搀扶。「掌柜快请起,有什么话可以慢慢说,万万莫如此……」
「请先生救我家小姐一命!」老掌柜老泪纵横,怎么都不愿起身。
他蹙起清眉,还是坚定地扶起了激动哽咽的老人家,温和道:「掌柜的,您冷静些,究竟是什么需要救命的事儿,您仔细跟在下言明,咱们好好商量看看,您看如何?」
老掌柜就势起身落坐,却止不住老泪涟涟。「唉,说起这事……老夫本是难以启齿,可我们家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生来便是良善温柔的性子,自小熟习诗书五艺、琴棋书画,谁知偏偏命运捉弄,小小年纪就失却双亲,一门家业如今又遭族中叔伯觊觎,小姐一个弱柳纤质的姑娘家,得面对这些个豺狼虎豹……想到这儿,老夫就心如刀割,真是死也无颜下九泉见我家老爷啊!」
「原来许小姐处境如斯艰困折磨。」佘温一怔,也不禁心生感叹。「唉,人世果然多磨难,不过小姐有掌柜这样的忠仆疼惜看顾,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可远远不够啊……」老掌柜摇头,哀戚地道:「贪字祸人,眼看许家族亲步步进逼,小姐就算想保住脚下寸土之地都不能了。」
「怎会如此严重?」他皱起眉来,神色闪过一丝冷峻。「官府都不管吗?」
「在这小地方,族规大于一切,就连官府也是退让三分的。」老掌柜满腹悲愤,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今年五月端午一到,许家便会大开宗祠族议,逼迫小姐将家产归纳于族中,交由二堂老爷、四堂老爷共同持理。说是持理,其实就是并吞了去,日后哪还会还给小姐?可怜老爷一生心血,可最最可怜的还是我家小姐啊……」
他见老掌柜哀哀痛哭,心中也难掩恻然,不禁脱口而出:「依掌柜之见,在下能帮上许小姐怎样的忙呢?」
「先、先生,您当真愿意?」老掌柜眨巴着泪眼,惊喜又不敢置信地喃喃。
佘温犹豫了一下,不知怎的,心底涌现莫名不祥的忐忑感,可见待自己素来礼遇的老掌柜这么声声泣血,又耳闻了那位许家小姐的艰难处境,是人又怎会不悲悯感叹,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若是在下力所能及的,自然倾力相帮。」他甩去心头没来由的不安,温言诚恳地道,「掌柜您就明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