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荒没有,那么就去南疆,南疆没有,那么就去北蛮!再不然,他还可以去到西荒之西,再往西行,越过沙漠,到达黄金与玫瑰的国度。
无论要他走多远,耗尽多少心力,花费多少年月,他都一定要找到种种附合传说中的起死药。
再渺茫,也是一个希望,哪怕要用一辈子去追逐
因为他的一辈子,早就许给了那个不经世事,不染尘埃,却坚毅决绝的女子。
她对他,心甘命抵。
甚至,不给他一个逐渐蚕食的机会。
相思蛊,在蚕食情人生命的同时,亦会蚕食掉对情人的爱意。她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杀死他体内的蛊毒,将那份相思的种子留在他的心底,任时光荏苒,它自茁壮。
“五哥,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慕蓝的惊呼声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一年前飘然离京的五哥吗?
那时,二哥慕骁正自一场缠身的官司中挣脱出来,南方瀚海之上战事频然。而他需要一个人前往西荒,求取侍天神教的镇教之宝,用来封印海上的“风暴之眼”,以平息战火纷争。
而五哥是最好的人选。
他为人聪明机警,做事圆融懂得变通,武功嘛,在谢家不算最好,但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没有想到,他这一去,竟是一年。
不但没有拿到云梦珠,还得罪了神教教主,一路被追杀逃出西荒,至今下落不明。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前几天来谢府的一位客人说的,是真是假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可这不,慕蓝心头还正计较着,到底该不该怀疑五哥的能力?及至谢慕驰真的走到她面前,她才不得不确认一个事实:此行当真是——凶多吉少!
要不然,当年心高气傲,风流倜傥的少年,如今,怎会满面风霜,一身疲惫?
“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见了她就会高兴的。”慕蓝本想问他在西荒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或许,等五哥见到厅里的客人,便一切真相大白了吧?
“八妹,”谢慕驰轻轻打断慕蓝的喋喋不休,不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五哥这次回来是为了代二哥向爹娘禀报他已成婚的消息,时间非常紧促,没有办法去见你的客人。”
慕蓝眼一瞪,“你说什么?二哥成婚?是跟那个女海盗吗?”接着,又兴奋得拍起掌来,“好呀好呀,还是二哥好样的,来个先斩后奏,不怕娘不答应。”
她在这边叫着笑着,一不留神,却见谢慕驰绕开前厅,直往后院走去。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五哥这是怎么了?
像变了个人似的。
哪怕说起二哥的婚事,也是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全然没有替兄长开心的意思。
慕蓝噘起嘴巴,拉高了声音,不服气地嚷:“五哥,那位客人可是貌比嫦娥,美若天仙哦,你要是不见可别后悔。”
声音顿了顿,见谢慕驰没有止步的样子,她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那位姑娘千里迢迢自西荒来,在府里等了你好多天了”
姑娘,西荒
这些字眼终于自谢慕驰的耳里传入,直抵入心。
他蓦地顿住脚步,良久,在慕蓝忍不住又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他猛然转身,如电光幻影一般冲入前厅。
慕蓝愕然,瞠目,好一会儿,才得意洋洋地笑了。
嘿,看来五哥的好事也不远了。
“冰越!”
随着这一声喊,厅里的人和厅外的人都僵硬地愣直了身子。
谢慕驰抬起一半的脚将落未落,定定地跨在门槛之上。
不是冰越!
站在厅内的那个白衣女子并不是冰越!
可能是慕蓝的嗓门太大,那句“貌比嫦娥,美若天仙”让眼前的女子涨红了脸,然而在见到谢慕驰的瞬间,那张脸又迅速地苍白了下去。
“谢公子。”虽然场面又冷又尴尬,习玉臻还是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这一声终于让谢慕驰抬起的脚缓缓落了下来。
“习小姐,请坐。”眼前的习玉臻亦非一年前的习玉臻。一年前,她绫罗彩绣,珠环玉绕,而一年之后,她浑身素缟,不着脂粉,容颜憔悴,不复昔日之光彩。
他心头一震,遥想起当年站在习府门前,含笑俯视着他的华衣少女,一丝黯然横过脸颊。
一直绷紧的神色稍稍缓了几分。
“未知小姐此番前来京城,所为何事?”
玉臻张了张嘴,似是陡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犹豫再三,才苦苦一笑,道:“玉臻知道,谢公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我,也不想见到我。但是,有一件事,对你对我都很重要,你非知道不可。”
虽然习玉臻说得很急,但谢慕驰的神色依然还是淡淡的。
现如今,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是比寻找起死回生药更重要的了。
玉臻见他不为所动,急切间往前迈了几步,一直走到他面前,“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是因为冰越”
“习小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他突兀地打断她。
“你不想听到她的名字?”玉臻凄然一笑,“其实,我比你更不愿意提到她。那是一个多么阴狠又狡猾的人,我好恨好恨”她握拳,眼里迸射出怨恨的戾芒。
“习玉臻!”饶是谢慕驰涵养再好,也不由得动了怒。
“你说,在你的眼里,只记得她的坏脾气,可是她究竟有多坏,你真的知道吗?”玉臻无视他的怒容,又跨前一步。
谢慕驰一甩袖,背过身去。面对大门,双脚却迟疑着没有跨出去。
“你也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这样说对不对?虽然你不能允许别人在背后诋毁他,可是你也很想知道真相对不对?”玉臻低头,单手拉起自个儿身上素白的衣袖,嘴角牵起嘲弄的笑容,“你因为她而恨我怨我,我因为她而自伤自责,可笑的是她却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还变得强大、狠毒,她不止杀死了城主,杀死我爹,连教主她也不肯放过”
她没有死!
冰越没有死!
这消息,太震撼,宛如晴天霹雳,生生砸在他的头顶!
他感觉一阵晕眩,心头百般滋味,莫辨悲喜。
谢慕驰霍地转身,“冰越在哪里?她现在在哪里?”
他只记得这一句,冰越并没有死。至于习玉臻后面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玉臻亦激动起来,大声嚷:“她自然是在灵山,现在,她已是灵山之主,教主被她打下地底深渊,灵山上的数百教众无一幸免。她甚至下了屠城令,要杀光密逻城里所有的神教信徒!”
谢慕驰皱眉,没有说话。
玉臻冷笑,有些歇斯底里,“你们靖安王府,不是总标榜以社稷安危为己任吗?如今,不只是密逻城面临灭城之祸,就连整个西荒,信奉侍天神教的教徒有多少?你是亲眼见过的,若真要杀起来,皇上能够不闻不问吗?”
“当年教主醍摩屠杀阴宗教徒,手段一样残忍。”
玉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疲倦的双眸里缓缓淌泻出忧伤和愤怒,她咬住下唇,却止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我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一个人。今日,算我白来一趟,是我高估了你,也高估了靖安王府。”
“我是我,靖安王府是靖安王府,醍摩是醍摩,冰越是冰越,我的决定不代表靖安王府的立场,同样的,冰越做错了,也并不代表醍摩就是对的。我只是就事论事。”谢慕驰缓缓舒出一口气来,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庞忽然展露出坚毅的容色,目光倏然变得锋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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