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沐向旸打断了她那无意义的场面话,“还有,我期待你的消息。”
语毕,他转身,直直走出了门外,再没回头。
“是吗?这样很好啊。”
得知事情的发展之后,阿渡一派轻松、乐观得很,“我建议你可以直接告诉他,说你就是那尾蠢到破表的狐妖,然后你就可以轻松把妖丹换到手了。天下还有比这更容易完成的条件吗?”
彼此对桌而坐,墨殇白了他一眼。
这家伙吃她的、用她的,偶尔还住她的,居然胆敢在她的地盘上对她幸灾乐祸?
“你现在是在调侃我吗?”她瞪着他。
“你想太多。”阿渡笑了声,继续吃他的凉面。
“怎么不是?你明明说了‘那尾蠢到破表的狐妖’。”
“那是事实,不是调侃。”
“你——”可恶,这臭小鬼。她起身,抢走了他眼前的那盘面,“敢说我蠢,你就饿死街头好了!”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光看你的脸就知道墨姊姊你超聪明。”
“姊姊两个字就不必了。”啐了声,她极不情愿地把那盘面推了回去,同时随口问了句,“你一直吃这些东西也不是办法吧?你在这里都活几年了,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适应一下?!”
他耸耸肩,不以为意,“我又不是不吃其他食物,我只是不爱而已。”
这面条,其实是他拜托墨殇替他特制的。
一来,是因为他讨厌温热的食物上一来,则是因为吃遍凡间美食,最后他还是习惯那吃了数百年的“家乡味”。
第4章(2)
从前,他几乎是住在忘川河上。
冥府忘川,天寒雾浓,他以彼岸花为食、以花瓣上的露水为饮,那样的日子他过了太久,导致现在依然很难适应人间的种种。
拥有肉身真的是一件很恼人的事,人类的身体会冷、会热,会饿、会渴,还会疲劳、会生病,被打了会痛、被摸了会痒、被尖锐物品给刺伤了则会流血……
难怪从前总是会有仙人告诉他,来到凡间其实是来受苦的。
而这正是他不懂的地方,既然在人间是受苦的,为何渡过忘川河的人却总是念念不忘、舍不下过往的点点滴滴?
那样的好奇心,日益增长,正因为如此,当小路在忘川河岸上问他“要不要来人间走一趟?人间的魅力,你若不走一遭是不会知晓的,正好,我缺个人手,你很适合”时,他就这样中计了。
想起这些,阿渡情不自禁地长叹出声。
“你干么叹气?”墨殇皱眉,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没事,没什么。”阿渡摇摇头,拉回话题追问:“后来呢?他说了那句话之后,你也就跟着走掉?”
“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说‘哦,好吧,其实我就是那只狐妖’?别傻了,就算我说得出口,他也不见得会信。”
“那还不简单?”阿渡又吃了一口面,边咀嚼着,边含糊道:“他要是有什么疑虑,让他来找我,我有办法让他相信。”
墨殇楞了下。“你要用三生环?”那是阿渡戴在左腕上的一只手环。
据小路的说法,那只手环是以忘川河岸上的三生石所打造,三生石原本就能让人忆起前世、今生、来世,而手环的作用也是如此。
但若是用在凡人身上——代价会很高。
阿渡只是耸耸肩,没否认。
“……你太狠了吧?”她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出声斥责,“为了那么一丁点芝麻小事,你就要人家把命给卖了?”
是的,没错,代价就是小命一条。
事实上,想要窥探前世,无论用何种手段,对人类而言,不但折损阳寿,还会损耗魂力,其中又以三生石的代价最高。
阿渡听了,不痛不痒,“他有妖丹不是吗?死不了的啦。”
“你是笨蛋吗?妖丹只护肉身,护不了魂魄。”
“啊、是吗?”阿渡故作惊讶,可那表情实在是很假仙,“话说回来,你的目的只是换回妖丹,又没人要你顾他死活。”
这下子墨殇开始有点担心了。这家伙的性格向来就属于“不动声色、默默执行”的那一种。
“我是认真的,你少乱来,别去拐骗他用什么三生环,知道吗?”
阿渡放下筷子,一副吃饱喝足、有空作对的模样,道:“干么?你在乎?”
“那是良知问题,无关在不在乎!”她好想掐死这臭小子。她警告道:“总之,换不换、怎么换,这都是我的事,你不准插手。”
“哦,这样啊?那前几天是谁拜托我假扮沐向旸司机的儿子?”
该死,居然见缝插针。她顿时心虚,气势削弱,“那、那是两码子事。而且,你怎么能保证,当他想起来的时候还愿意把妖丹还给我?”
阿渡没有回答,而是起身离座、将椅子推回了桌子底下,“他从来没向你要过,不是吗?”
墨殇哑口无言。
“你看吧,是你心甘情愿给他的,你根本无法反驳这一点。”语毕,阿渡露出了微笑,摆摆手,“好啦,我还有事要去办,改天再说,Bye。”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屋内再度变得冷清。
墨殇依旧坐在椅子上深思。
阿渡说的没错,南门靖确实从来没有开口向她要过妖丹,甚至是直接拒绝她的给予——
“为什么不?”她不解、亦不能接受。
他南征北讨,经常一出去就是两、三个月。每趟回来,他身上的大小新旧伤口,总教她看得又气又心疼。
“带着我的妖丹,你就不必受这些皮肉之苦,也不必担心丢了性命,为什么不要?”
他听了,却笑她傻。“墨儿,我只是个平凡的男人。既然平凡,生老病死,天经地义,我不需要你的妖丹。”
“可是……”她不忍,也不舍。
“别可是了,”粗茧大掌轻轻握了握她的小手,道:“这些小伤碍不了什么事;倒是你,委屈你每天待在这儿等我回来,一等便是数月,不会闷吗?”
“怎么会?”墨殇努努唇,似是娇嗔,“我都活了几百年,区区几个月,一眨眼就过,反倒是整天忧心你受了伤、忧心你受奸人煽弄而遭罪,你偏偏不肯收我妖丹……”
这无疑是苦肉计,他却不答话,只是带着轻浅的微笑,静静凝视着她。
那双眼里,藏着好深好深的心思,她却只能略猜一二,永远无法得知全盘样貌。
南门靖把她留在身边两年了。
期间,他建功无数,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大元帅,然而近几个月来,他却日渐愁眉不展,即使南门府里上上下下全被禁了闲言杂语,京城内人多嘴杂,她还是多少能够探听一些。
据说是君王听信于小人,见他手中握有千万兵马,便开始疑神疑鬼、忧心南门靖领军叛变,于是,君王连日来净想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意图扣到他头上,好能够名正言顺地剥夺他的军权。
为此,南门靖变得更加孤僻寡言。
他手底下的将领们纷纷为他打抱不平,甚至怂恿南门靖起义推翻昏君,然而,南门靖并没有那么做。
他只是淡淡地应道:“倘若我真谋反篡位,那只会证明我连皇帝身边的小人都不如。”
这事让墨殇几乎吃不下、睡不着。人人都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或许可以相信他在战场上的勇猛果敢,却无法不担忧那些个奸臣作乱。
她知道南门靖是什么性子,愚忠,耿直,他绝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