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她的泪,那是她不轻易在别人面前显现的脆弱,下意识地,慕容郬伸手为她拭去。
当指尖的温度传来,宫晴一惊,连忙缩身往后,看着他的目光,心微震。
她在做什么啊,她是宫晴不是应采莘,那不是宫晴应该有的回忆。
心一惊回神,有些无措。
慕容郬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一个带着宠溺的笑意浅浅地拉到眼角,他刻意转移她的注意力,说:“你想不想知道武陵侯的五公子怎么了?”
“你知道?”
“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
那地方她只去过一次,却见处处守卫严密,想探听秘密恐怕不容易,况且家丑不可外扬,武陵侯更不像个大嘴巴的男人,应该不会到处宣传。
她五个字就问到重点,慕容郬那张严肃、让人打心底冒汗的脸笑出得意,忍不住骄傲,他要的女人就是比别人家的聪明。
“五公子那句‘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权,您大怒皇帝不顾旧情’,分明是想保全自己、不惜拖你下水,虽然你回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还是担心武陵侯对你下手,便派几个人夜夜上侯府去探消息。”
噗哧一声,宫晴忍不住笑,什么探消息,根本就是窃听、听壁角,在未来,做这种行业的人好听点的叫特务007,一般人通常会叫狗仔或抓猴者。
看宫晴放松的笑容,慕容郬心疼,在他们这里生活不容易吧?成天战战兢兢,不知何时危险将至,他总是见她绷着眉头、心事重重,便是笑,也是为了敷衍。
他但愿自己能护着她,护得她不必日夜胆颤心惊,能够时时展眉。
“说吧,探出什么消息?”
“那位五公子并不是武陵侯的儿子,而是姨娘与下人私通所生,为了颜面,也因为并无实证,于是武陵侯将信将疑、暂不追究,直到孩子长大,那容貌隐也隐不住,武陵侯悄悄地杀了那名下人,可终究是在心底落下疙瘩,于是动辄打骂五公子,将他养出一副明里狗仗人势、暗地偷鸡摸狗的性子。
“此事发生后,他打断了五公子一双腿却不给医,毒哑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四处嚼舌根,然后把他赶出府,至于那名姨娘则被贬为府中的三等仆役。
“如果我没猜错,不久武陵侯会上府衙向你道谢,你顺理成章替他除去一个不入眼的儿子,还替他赢得治家严谨的好名。”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宫晴一叹。
“那姨娘做错事,不思己过反而处处纵容儿子,如今之事,也不能说无过。”
“因果,孰是孰非都难说。”
“真要说来,武陵侯也难辞其咎,倘若不是真心,何必把人给娶回府,说到底,还是我爹那番话真确,弱水三千,只饮一瓢,不该归属自己的,又何必强求?”
“你也是弱水三千,只饮一瓢者?”她问他,只是玩笑,并没有想得太多,没想到竟然引出他一番郑重的回答。
他说:“我是,于男女情爱,我从来不是贪求非分之人。晴,如果你愿意与我同悲同喜、同苦同乐,请待大业成,与我共效于飞。”
凝睇着他认真的双目,一时间,她无法开口。
一张、两张、三张……贺心秧一遍遍数着手中的银票。
人生最快乐的事是什么,是数钱数到手软、睡觉睡到腿软、吃饭吃到全身软,那种软绵绵的感觉,就像吞了吗啡,云里雾里,舒畅无比。
看着贺心秧一脸满足的表情,萧瑛坐在她对面,笑得眉眼眯眯。
这是崭新的经验,他从来没有因为某人的笑而心生快乐,便是关倩也没有。
在他知道小喜的真实身分之前,她总是想尽办法让他快乐,为他唱歌、为他弹琴,
为他揉开眉眼间的忧郁,她时刻讨好他,让他觉得身边因为有她,变得自在舒适。
但这颗红苹果从来不曾,便是他诓骗她中毒,她也未曾因此对他百般讨好,甚至时常与他唱反调,刻意将他惹毛。
但怪异地,他竟为这样一个“不舒心”的女子而开心快意。
这段日子,他的确很开心,不只他,连皇帝也开心得无法言喻。
第十章证心(2)
萧栤喜欢听人奉承,他便让臣子安排微服出游,让萧栤亲耳听见百姓因他推展大臣所提的治国政策所引发的评论,一句句全是歌功颂德。
萧栤龙心大悦,更积极地想当个好皇帝,反正不过是动动嘴皮,那群极力想在他面前表现的文臣,自然会去拼命。
这点,是苹果教会他的。
她说:“你希望皇帝照你说的去做吗?很简单,那就夸奖他,只要他做对了一点点,就大力夸奖、无所不用其极的夸奖,然后他就会越做越好。这跟驯兽和教孩子的道理是一样的。”
他做了,于是皇帝高兴异常,时不时拉着他的手说:“六弟,你真是朕的福星,你一到朕身边,朕做什么事儿都顺。”
他惶恐道:“臣弟什么事都没做啊。”
萧栤听完,哈哈大笑,捧着肥肚子说:“正是什么都没做,才更好。”
他在皇帝眼中是没出息的笨蛋,萧瑛知道。
武官那方面也进行顺利,他联合了几名武官,然后让他们去挖成王的墙角。
为成为明君,当成王贪污赈灾粮米、欺凌百姓的证据被摊在案前时,萧栤震怒,大笔一挥,官降三品,夺世袭爵位,这样一来,风势助长、推波助澜,那些原本攀附在成王门下的武官松动。
萧瑛逼得萧镇伸向武官的触手缩了回去,他很乐意逼他,最好是一逼二逼,一路把他逼入绝境。
贺心秧又数一遍了,从萧瑛上门拜访、她想起某件事后,便拿出那迭银票,但当视线与银票上的数字接触那刻,她整个人就陷进去了。
张扬、得意、自满、骄傲、贪婪……所有与女子温良恭俭扯不上关系的表情,一一浮上她的脸。
可偏偏啊,他看在眼底,惬心惬意。
再无须更多的言语来证明,自己对她有多么喜欢,他的眼神早已偷偷泄露心意。
“你到底要数几遍才够?”被漠视太久的男人终于出声。
彷佛才刚发现他在屋子里似的,贺心秧看着他,先是张口惊讶二十秒,然后挤眉弄眼、右手巴上自己的额头。
笨哦,怎会忘记啦,她没事突然数起银票就是有原因的嘛。
还不是因为看到债权人出现,才惊觉自己尚未还清倩务,金钱这种事呢,早还早没事,万一拖太久,他给她算五分利,衰的还是自己,所以她才会从“爱的小金箱”里拿出银票,没想到看到银票那刻,她便被迷花了眼,立刻坠往金银窟,翻来滚去好不畅意,完全忘记债权人还在一旁。
她的眉眼纠结,萧瑛全看在眼里,看一次,可爱,看一百次,仍然觉得可爱,为什么有人的脸上可以出现这么多号不同表情?
她重重叹气,拿起银票,抽出一张,数,“一。”抽出两张,数,“二。”连续重复这动作,再拿出一只十两元宝,镇重地压在银票上头,像是跟情人说再见,依依不舍。
她深吸气,把银票推到他面前,再把那口很夸张的气体叹出来,然后迅速低下头。“还给你。”
壮士断腕,大概就是这样了。
“还我什么?”
“晴说,依现在的律法,五百两买身银,是我该还给你的,至于十两,是上次想还却没还的,所以现在银货两讫,我不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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