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房后,看着单调的房间,她不觉有些失望。
「怎么捕头的房间也这么小,堂堂一个捕头就不能要间大点的房吗?」虽然房内用屏风隔出了内室与一小厅,可并不宽敞。
她脚步轻挪,忽地抽刀往床上的人几砍去,却见棉被飞扑而来,她大喝一声,在棉被上砍了两刀,只见棉絮飞散,樊沐云穿着单衣,一脸怒容。
「你做什么?」
「樊捕头果然厉害,蒙着面都知道是我。」她先是一句赞扬,「是这样的……」她轻咳两声,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捕头的话惠我良多。」她诚恳地说。
「然后呢?你是这样谢我的?」他迅速套上一袭青衣,脸上怒色未减。「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你一个姑娘闯入一个男人的房间——」
「我知道我知道。」她赶紧打断他的训话。「实在不妥,大大不妥,可是我有急事。」
「你可以敲门。」他咬牙切齿地说。「有急事就不能敲门吗?」
她一时语塞,好吧,她是有点故意。「这是以牙还牙,谁教你昨晚骗我说大人要见我。」
「我何时骗你?」他挥开棉絮,走出内室倒了杯水。「大人的确是要见你。」
「哼,可你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他立刻要见我。」她将刀收回鞘中。「我现在就是来跟你把话说清楚。」
他瞥她一眼。「樊某洗耳恭听。」
「第一,我心胸非常狭窄,有仇报仇,有恩我看情况回报!」
他差点被水噎到,「你……咳……好个看情况回报。」
她理直气壮道:「没听过量力而为?我只是要告诉你,以后别惹我,否则我加倍奉还,第二,你害我丢了工作,所以要力保我当上捕快……」
「无法力保,只能量力而为。」他拿她的话堵她。
伍蓝生气拍桌。「你——果然是无耻小人,与我不遑多让!」
他差点又被水噎到。
「叫你喝水小心点。」她幸灾乐祸地说。「小心老天收了你。」
「要收也先收你。」他冷冷回了一句。
她怒目而视。「果然是官字两个口。」
「你一大早就是来说这些废话的?」
「当然不是,而且我说的都不是废话。」她突然轻咳两声,正经地在一旁的长凳上落坐。「嗯……以后我们就是同僚了,应当化干戈为玉帛。」
「你刚刚把我的棉被砍成两半。」他真是佩服她睁眼说瞎话的功夫。
「我是看那棉被旧了才砍的,放心,一条棉被小妹还付得起。」她诚恳地望着他。
他实在很想继续说,但看她一直戴着面罩,忍不住问道:「为何蒙着脸?」
「我听了你的话,决定不戴面具去见大人,可脸上空空的不习惯……所以先蒙个布巾。」
「你很少用真面目示人吗?」他轻蹙眉心。
「很少。」她不好说几乎没有,免得他疑心义起。「就算拿下来也不会去见外人。」人皮面具不能总戴着不卸,皮肤会起疹子,没戴面具时,他们通常就在自己的屋里练功,若有事要出去,也会戴着面罩。
「我是来问你,大人品行如何?好色不好色——」
「又胡说八道!」他怒斥一声。
对于他三不五时的训话与怒气,她已经学会不予理会,「那就是不好色。我就别弄得太妖艳,那他喜欢口若悬河、机巧善变的人,还是老实诚恳、木讷害羞?」
明白了,原来是来探问长官的喜好。樊沐云瞥她一眼,「你心跟怎地这么多?老实做你自己就成了。」
她翻白眼,「听听谁在说话?敢问公子没吃过苦,没见过世面吧?」
「你——」他瞪她一眼。
「我问你,你若是大人,你用不用我?」她反问。「我的真性情你可是了解的。」虽然她觉得自己机智聪明、善于变通,可在别人眼中却是奸诈狡猾、没有风骨的墙头草。
他一时无言,脸上表情错综复杂。
「看吧!」她冷哼一声。
他叹气,「大人用人的标准不是我等能揣测的,再说我已把你的个性大略说了。」
她霍地起身,紧张道:「你说了我什么?」
「你不用如此紧张,大人似乎挺感兴趣的。」他拧眉,他的本意是想让大人知道她的奸巧油滑,进而生起坏印象,谁晓得却提起了大人的好奇。
伍蓝喜道:「真的?你快把大人跟你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你又想干么?」他蹙眉。
「所谓知己知彼,我得先知道大人对我的观感,说了我什么,大人的脾性喜好等等……」
「不用了。」他摇头。
「为何?」她不高兴地说:「揣摩上意是必备功课,还要逢迎巴结。」
「你还懂得不少为官之道。」他挑眉。
「那是当然,你别小看我。」她得意道。
他原想纠正她的观念,但最后决定还是让她自己去吃苦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我是不会帮你的,大人的喜好与脾性,你得自己捉摸。」
伍蓝瞟他一眼,退而求其次。「就知道你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你不帮我就算了,不过可别扯我后腿。」
他颔首,还敢说他心胸狭窄,明明就是她自己吧!
「好,那我有希望了。」她开心地说。「打铁趁热,我们现在就去见大人。」
「大人没那么早起。」他瞪她一眼。「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天才刚亮就来扰人清梦。
「也是。」她倒是得意忘形了。「你一说我肚子倒饿了,衙门有早膳吗?」
她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得自己去买,不过你最好把面罩拿下来,你这样只会引人注目。」
「我知道。」她叹气。「我这人一向讨厌受到注意。」
他不以为然地瞥她一眼。「是你的一言一行惹人注意,与你的脸不相干。」
她惊讶地瞠大眼,听见他又加上一句。「你太张扬了。」
「我?」她愕然地指着自己,「我张扬?你说错人了吧,你才张扬,顶着一张欺世盗名的脸……」
「什么叫欺世盗名的脸?」他怒视。「相貌乃父母所生——」
「你发什么火,我又没怪你父母。」她不悦地插嘴,「说相貌,你比我张扬多了,风流潇洒说的就是你这种,至于言行……你吃饱太闲,遇不平事就要管,我还没进洛南城就听过你樊捕头的名号,而江湖上的人可不知有我伍蓝,我们两个比起来谁张狂?」
她故意伸出十根指头指着他。「看到没有?就是你,你是谁?樊沐云,桌子底下我的脚也是指着你的。」
他噗笑出声,肩膀颤动。「你实在……让人哭笑不得,好了,我不跟你耍嘴皮,面罩拿下来,别拖拖拉拉的。」
虽然这丫头有很多言行他看不惯,可也不得不承认,她有趣得让人无法讨厌,每每被气得想一掌劈下去,随即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真没见过如她这般古灵精怪的姑娘。
不过她的庐山真面目他是一定要看的,此事不能妥协,让她蒙混过关,万一她日后犯了法,他才能认出来——并非他认定她一定会做出违法之事,不过是小心行事,免得追悔莫及。
「好吧。」虽然她这么说,可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樊沐云挑眉望向她,不明白她在拖延什么。
对他或许不过是掀开面罩的简单动作,但对她而言却宛如千斤重,她已经十几年没以真面目示人,那就像……一种保护,不管做了什么,没有人能认出她来,是一种对自己的保护与伪装。
「如果我跟你说师门规定,见了我的庐山真面目就得娶我,那你还看不看?」
她做最后的挣扎。
「看,而且不会娶。」他诚实回答,一听也知道她瞎扯的。
「去你的!」她气得拍桌。「你——」
「婆婆妈妈的做什么?」他斥喝着打断她的话。「平时大刺刺的,现在才扭扭捏捏学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