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封震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丝毫不理会封戎平静表情后的怒火,“我是问爹、娘的意思。”
“我是封家人,我当然有开口的权利!”封戎丝毫不见让步的站在封震的面前,高壮的身材已颇有凌驾于兄长之上之势,“我想表达——我不答应这个什么冲喜的荒谬计策!”
“封戎……”
“大哥,你是聪明之人,”封戎径自打断封震的话,“选择冲喜之人是在何种情况底下才会想这方法?而是否有用?”封戎不认可的摇摇头,“我想,你也应该略有耳闻吧!”
岁月教会封戎凡事据理力争,虽然较封震年幼,但他不理会年龄上的差距,看着自己的兄长,强烈的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情绪。
“我知道你的不悦,”封震将自己的目光投注在封戎的身上,“但我希望你能了解……”
“我并没有不悦,”封戎丝毫不惧的迎视封震的目光,“或许不满,但绝非不悦。一个人的终身,不应因“冲喜”而草率订下。想那冲喜往往发生于订婚后,男方患重病,医治不见效,才将新人迎来,盼喜事一冲,病可痊愈,但这根本是荒唐。”
“姑且不论自古以来是否有女子迎亲冲喜这档子事,咱们单就“冲喜”这件事而论,喜事百忙之中,大伙儿忙着亲事,忙和当中,若未顾着仙儿姊姊的身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姊姊的身体已够虚弱,她岂堪如此折腾?”
“你有你的顾忌,”封震淡然的回道,“但我做事也自有我的道理。”
“既然有你的道理,那可否说得我明白?”封戎没打算放过自己的兄长,径自开口询问。
封震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弟弟,纵使不愿,但他心中也已是承认封戎言之有理,不过纵使如此,他依然还是坚持己见,毕竟仙儿已经二十好几,此刻婚配也无人会说这是不适当。
他想出冲喜一事,并不图她真能因此而痊愈,他也深知此事之守旧、迷信,但他却不顾一切,只不过是单纯的希望自己的妹妹在有生之年中,可以去过一般女子所应经历的事物罢了。
深吸了口气,没有打算回答封戎的问题,封震只是把头转向坐在堂上的双亲,温和的说道:“爹、娘还在场,凡事轮不到你来作主,你就安静的坐在一旁,听我把话说完,行吗?”
“好一句爹、娘还在场,轮不到你来作主,”封戎忍不住大笑一声,笑声中了无笑意,“难不成,现在封家已经变了天,由你来作主了吗?”
“封戎!”封震皱起眉头,感到心中的肝火渐升。
“你们两个够了!”坐在堂上的封天怀,看着底下两个儿子颇有大吵一架之势,不由拿出做尊长的尊严,硬声说道:“两个都给我少说几句。”
封戎深吸了口气,握紧自己手中的折扇,一身儒衣,不平的坐回椅子上,看情况,他还是安静不了多久。
他们两个兄弟早忘了上次两人怒目相对是什么时候了,这次的导火线,不是别人,而是封戎从小到大最亲的双胞胎姊姊。
封戎当然希望自己的双胞胎姊姊能够病体痊愈,但是封震提出的方法实在是太荒谬了,让他说什么也不能赞同,姊姊好说歹说也已经如此过了二十多年,有必要再去搞个莫名其妙的冲喜来吗?
更别说他已经听了够多因冲喜不成,反使患者病情转剧而加速其死亡的例子。不要到最后喜事不成,终成丧事。
封震看到封戎安静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这才转过头,看着坐在堂上的父母。
“爹、娘,我希望你们两老能够同意我的方法,”封震继续鼓动,“毕竟仙儿也早已过了花嫁之年,理应找个夫婿了,所以我们就藉此机会替仙儿找个夫君,这样你们也能安心,不是吗?”
“爹、娘你们可得三思。”果然安静不了多久的封戎,听完封震的话,又开口阻扰。
“封戎!”封震看着封戎,感到心中的无力感倍增。
封戎看了封震一眼,径自说道:“大哥,我知道你或许觉得我不懂事,但你不认为你该先去询问姊姊的意见吗?”
“等爹、娘同意之后,我自会去知会。”
“知会而非询问?”封戎微摇了摇头,“罢了!若只单单因为让爹、娘安心的话,那姊姊现在的日子便已很好。若你硬要要求爹、娘让姊姊出嫁,姊姊会遭遇到何种对待,你、我都不知道,所以若要我提议,我会说,姊姊留在家中对她而言才是最好。
“更何况姊姊现在都已经二十好几,一般女子豆蔻年华便已婚嫁,所以现在就算有人愿意娶姊姊,我看也不过是那些想藉机与封家攀亲的人罢了。这种人岂能相信?所以孩儿还盼你们两老细思。”
封天怀皱起眉头,看着自己两个无论如何都不愿让步的儿子,两人各持己见,但也各有道理,他不由陷入两难的思绪之中,直听到柔柔的叫唤声,才将他由神游的太虚中拉回。
“爹、娘,女儿向你们请安。”
“仙儿!”
大厅因为仙儿的到来而显得慌乱,有人忙倒茶、有人忙搬椅。
“不关我的事。”一等到仙儿坐定,宣梦寒赶紧对自己的夫婿解释,“仙儿坚持要来的。”
“是的,大哥,是我硬要大嫂带我来的。”仙儿担心两夫妻为她起争执.连忙开口帮腔。
“你来做什么?”封震看着仙儿苍白的面容,忍不住开口,“你身体不好,别四处乱走动,加速病情恶化。”
“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仙儿微微点着头,露出一个浅笑,抬头看着自己的双亲,“仙儿是在房内听到嫂子告知爹、娘有意替仙儿招婿,不知是否有此一事?”
封震闻言看向封天怀,等他老人家开口,深知攸关婚姻大事之事,还是由长辈开口较好。
封天怀看着自己的爱女,虽说冲喜之事实属荒谬,但或许可以一试,至少,这也算是个机会不是吗?
最后,他点点头,“没错,我打算替你找个夫婿。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婚了。”
“可是,爹,”仙儿幽幽叹了口气,“我这身子是没法伺候夫君的,这点应该不用女儿说明,所以关于此事,还盼爹三思。”
“这事我与你大哥自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毋需挂意。”封天怀将手挥了挥,指着仙儿的贴身丫鬟,“珂儿,将小姐扶回闺房,”他看着仙儿,“你好好休息,别烦心此事,知道吗?”
仙儿欲语还休的看着大厅里的人,无奈的转过身,她看到封戎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微思索了会儿,才道:“封戎,陪姊姊一块儿回房可好?姊姊有话想跟你谈谈。”
“可是,我……”封戎看着大厅里的人,他怕若自己离去,众人便会义无反顾的将姊姊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走吧!”仙儿了解自己的孪生弟弟,于是柔声劝道:“爹、娘和大哥有要事要谈,咱们别留在这里打扰。”
封戎虽不甘心,但也只好跟着自己的姊姊离去,谁教他这个柔弱的姊姊是他的一大弱点呢!
封震见状,不由对仙儿投之于感激的一眼,他还真不知道若封戎继续在场,自己会不会跟他大打出手呢!
封震一直目送着仙儿的背影离去,才微转过头,看了自己的太座一眼。
宣梦寒会意的点点头,看向堂上的公婆,“爹、娘,看时间,烈儿应当醒了,我回房去看看。”
“去吧!”封天怀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孙子,眉开眼笑,封震两夫妇结婚数年才产下一子,这孩子可是封家上下的宝贝,他立刻把手一挥,“若醒了,就带他来这里让我好好看看。”
“是。”宣梦寒颔首,缓缓离去,留给大厅内的人一个私人的空间。
***
“这里好热闹!”朱心茹开心的东瞧西瞧,她这个从小未曾出皇宫半步的小公主,脸上写满着欣喜。
“公子,够了吧!咱们可不可以别玩了?”宫女小兰从陪着朱心茹出宫第一天开始,每天必定重复这句话不下百次,“早点回宫,不然可就误了你与袁将军的大婚了。”
“知道了!”心茹打开手上的折扇,学着文人雅士般的缓缓移动,耳朵是听进了小兰的话,但是否有把话给放在心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小兰无奈的跟在心茹的身后,她看着宝贝公主的男装扮相,走在路上不知收了多少的爱慕眼光。
然而聪明如心茹,她当然也发现了自己的俊俏,不过她丝毫不觉有何不妥,还大胆的猛抛“媚眼”,惹得他人脸红心跳不已,而她自己则在心中暗自窃笑。
“小哥,真对不住,请问这里在做什么?”心茹忽然停住自己的脚步,好奇的看着大街上的一角,随意的抓了个人来问。
“自己不会看吗?”对方指了指她的身后。
心茹顺着他的手势,往后一看,高耸的红幡上写着——“绣球择婿”。
“绣球择婿?”心茹喃喃的轻念出声,侧着头,才道:“该不会是抛绣球吧?这可好玩了!”她仔细的打量着红幡,又看见正在搭建的擂台,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小兰见状,不由暗暗叫苦、头皮发麻,心想公主该不会对这“绣球择婿”感到兴趣吧?
“公主……”
心茹闻言,警告似的看了小兰一眼。
“对不起,公子!”小兰立刻会意的改口,“我们走吧!”
“等等再走嘛!”心茹走向还未搭建完成的擂台。
“公子……”小兰无奈,又不能冒犯,只好跟在心茹的身后。
“对不起,这位兄台,可否告知这场佳宴选定之吉时?”心茹走到一个正在忙着搭建擂台的男子身后,有礼的询问。
封戎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冷冷的瞥了矮小的心茹一眼,脂粉味如此之浓,自己一掌就把他给打扁了,竟然还想来抢姊姊的绣球,真不自量力!封戎撇了撇嘴角,不理会对方,转过身,继续低下头工作。
“嘿!”心茹没想到对方会忽略她的问话,不悦的皱起眉头,准备发飙,“你这人怎么……”
“吉时订在三日后卯时。”
柔柔的声音堵住了心茹正想开骂的嘴,她愣愣的转过身,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好美!心茹微张着嘴,看着宛若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更显飘逸。
宣梦寒看到心茹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这位公子真是对不起,方才我家小叔多有得罪,还盼见谅。”
“嫂嫂,你怎么一个人上街?”封戎早在听到宣梦寒说的第一句话时,就已停下手边的工作,面向着她。
“还不是为了找你。”宣梦寒摇摇头,言行举止中表达着无奈,“你大哥找不着你的人,正在家里大发雷霆,派家丁来找你,你又不愿意回去,所以只好由我这个嫂嫂亲自前来,看是否请得动你?”
宣梦寒总觉得自己可能终其一生都弄不清楚封震与封戎这两兄弟之间的相处模式,两兄弟在一起时,真可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可是私底下又十分护着对方,害她都弄不清,两人到底是友爱与否?
“找我做什么?”封戎因听到封震这两个字脸色立刻一沉,自从封震坚持己见之后,他对自己的亲生大哥就没什么好脸色。
“你……”宣梦寒叹了口气,表达心中的无奈,“小叔应当知晓,你大哥也是出于一片护妹之心,你就别再跟他呕……”
“嫂嫂请勿多言,我不想与任何人谈论此事,你还是请回吧!”封戎打断宣梦寒的话,转过身,低下头,继续动手做事,藉着劳动自己的身体来使自己的怒气有所宣泄。
宣梦寒见状也莫可奈何的转过身,准备离开。与封震结褵数载,已使当年任性成性的小女娃变成了稳重的少妇,脾气不是没有,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能说是二十余岁,已经懂得了些许的人情世故了吧!
她走没几步,察觉到身后紧跟着人,不由疑惑的转过身子,认出是方才询问绣球大会的两位公子。
“公子,还有事吗?”看对方长得唇红齿白,像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宣梦寒不由放柔自己的声音。
“这……”心茹尴尬的露出一个笑容,久久才道:“夫人很美。”
“我小姑更美。”宣梦寒微微一点头,当作是谢过对方的赞美,“若公子不嫌弃,倒是可以来共襄盛举。”
“我一定会。”心茹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毕竟新鲜的事当然都少不了她一份的。
宣梦寒直视心茹的眼眸,看见了眼底的坦率,忍不住的露出一抹微笑。
“嫂嫂不要同来路不明的人谈话。”封戎蓦然无声无息的从心茹的身后冒了出来,他推了心茹一把,“若让大哥见了不好。”
宣梦寒闻言,无奈的看了封戎一眼,奇怪自己一向凡事都玩世不恭的小叔,这次怎么这么认真?
虽然以前跟他吵闹之际觉得他很烦,不过他连着好几天不跟她说话,就算同她说话也是短短几句,让她浑身上下不习惯死了。
“小叔既然那么害怕为嫂的我遭人调戏,你还不送我回府?”宣梦寒提出要求,算准封戎不会拒绝。
封戎深吸一口气,瞥了宣梦寒一眼,他有时候还真受不了这个嫂嫂!
最近几天他为了阻止大哥,用尽了一切办法,弄得自己心力交瘁,偏偏他这个笨嫂嫂还三不五时的找他谈天。
“走吧!走吧!”封戎挥了挥手,跳上等在一旁的封府马车,他才不会那么好风度的伸手去扶宣梦寒上车。
宣梦寒见状,摇摇头,这才像封戎,若有一天他伸出手扶她,她可能会被他给吓死。
“真是不知礼数的怪物。”心茹被封戎一推,差点儿给推倒在地,又见他没伸手扶美人上车,心中对他的不满霎时升到了极点。
“公子,”小兰不敢造次,只用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心茹,“咱们回客栈吧!改明儿好赶回北京。”
心茹闻言,一个坚定的摇头。
“公主,你这是……”小兰的话语被心茹一瞪,全数的给吞回自己的肚子里了。
“我倒要看看比方才那个美人更美的女人。”心茹一个击掌,决定了,绣球大会她一定会来。
“公——子。”小兰在心中暗暗叫苦,忍不住的拉长音叫着心茹。
“小兰啊!”心茹看着小兰一张比死人还难看的脸,不由叹道:“唐朝李白“将进酒”中有句话——人生得意须尽欢,百年前的古人都这么说了,咱们就不要顾忌如此之多,总之能看就多看、能听就多听,长这么大没见过人抛绣球招过亲,今天有机会一见,咱们可得把握、把握!”
小兰闻言,知道自己是别指望劝自个儿的主子打消念头了,她只希望公主真能说话算话,看过绣球大会就带着她回宫,若误了事,怕只怕她就算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了。
***
“仙儿的身体太弱,不能出外吹风,所以这绣球就由你来代抛吧!”
封戎独自一人坐在封府中的荷花四面亭中,视而不见的看着远方,但却突然平空丢来一个大红绣球打坏了他的沉思,他不由一愣,皱起眉头,微转过身看向声音的来处。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封震直视着封戎,“吉时将至,速去准备,可别误事。”
封戎帅性的把绣球往石桌上一抛,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颊,把目光投向远际,状似轻松的说道:“大哥在说笑吧!叫我这么一个大男人代抛绣球?这等荒谬之事你找别人吧!我无法胜任。”
“封戎,吉时将至,我没有时间与你解释些什么,只是……”
封戎看准了封震打定主意,准备对自己动之以情,于是站起身,转身便走,不想听他多言。
“封戎!”他才踏出一步,封震立刻挡在他的面前,阻挡了他的去路。
封戎见路被挡,只好无奈的停住脚,“我敬你为大哥,但不代表着你可以随意指示我做事,大家或许都听命于你,但这之中并不包括我。”
“你到底为何事动怒?”封震看封戎准备绕过他离去,便硬是将身体挡在自己唯一的弟弟面前,“我从未见你如此不讲理。”
“我不讲理?”封戎听到此话,指着自己的鼻子,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笑容,“大哥,你竟开口说我不讲理?”他几乎忍不住的想轻哼出声,“你似乎错了,今日之事,不讲理的人是你,你擅作主张替姊姊决定终身,也没听你问过姊姊自个儿的想法,你自己不检讨也就罢了,竟然说我不讲理?大哥,纵使不敬,我还是要告诉你,你还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封震知道封戎状似轻松表情下的怒火,不由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深知你不赞成此事,但我只要你知道,我疼爱仙儿的心不亚于你,我不可能害她。事实上,我已经同她谈过此事,已获得她首肯,是她答应今日绣球招亲之事,至于这个绣球,也是经由她授意请你代抛。”
封戎闻言,先是一愣,“这话该不是你说来诓骗我的吧?!”
“你认为有此必要吗?”封震转过身,捡起被丢置石桌上的大红绣球,淡然的说道:“你就当帮你姊姊一次吧!毕竟凡事皆早已注定,仙儿若该嫁,她迟早得嫁,我们不能如此自私的硬是将她留在封家,女人最终的归属在未来的夫君手中,不是在你、我手中。你是能照顾她,但能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多久?等你娶妻之后,有妻、有子,你能说你能如同现在这般照顾她吗?”
封戎闻言,皱起眉头,最后冷着一张脸,一把将封震手中的绣球抢下,转身离去。
封震看着他的背影,不由露出一个笑容,嚷道:“你嫂嫂会陪你过去,你们两人可别又闹别扭,徒增风波。”
封戎给的回答是转头瞪了封震一眼,然后大步离去,他一向不跟宣梦寒闹别扭,每每都是宣梦寒自己找他麻烦,怪得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