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叹了声,又接着说道:“梅树的事,不过是我找的一个借口,那时候,我看见你,看见你对每个人都笑,笑得那么好看,可是我看了就是觉得气闷,所以,我便以欺负你为乐,换成别人就不行,看着你越挫越勇让我觉得生气,可是,看你一路过关斩将,懂的事情越来越多,成了人人赞扬的万能小总管,我又忍不住要替你觉得骄傲高兴,你说,很矛盾的心情,是不?”
她没有回答他,咬住嫩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虽然,她听不太明白,他所说的“梅树”一事,究意是为了什么?
“连我自己也不明白究意是为什么?但只有一件想法我从未改变过,我讨厌每个人都喜欢你,叔爷喜欢你,东叔喜欢你,就连凤姨都拿你当掌心上的宝,而他们越是喜欢你,我就觉得心里越闷,起初,我以为自己是嫉妒,以为自己是讨厌你,毕竟,这些年来,叔爷和凤姨是把我给恨进骨子里去了,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并不是嫉妒,而是独占欲,我想要独占你,我想要你的好,只有我能看见,所有人,包括叔爷他们,我都不想将你的一分半毫让给他们,我要你那双眼睛,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所以,就算到了最后一刻,他都不想放过她,却不料,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伤得太重、太深。
沈晚芽逼自己对他的话无动于衷,但是,她却不能控制自己,不被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句把心给扯痛了。
她彷佛看见眼前的男人把自己的心给一刀剖开,然后,切成一块又一块淋漓的血肉掏出来给她看。
她知道他曾经有过一段很难熬的日子,她知道的,所以,听到他如此坦白毫无保留,让她不知道该疼惜他,还是痛恨他!
因为,她终于得到了困惑着自己多年以来的答案,她的爷对她不仁慈,只是因为,她是供他取乐发泄的玩具!
欺负她,看她挣扎难受,能给他带来快乐!
“强占你的清白,是我做错了,可是,我不能给你理由,我觉得如果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就必须先承认我在乎你,所以,我给你名分,想那就是我给你最好的交代。”
说完,他泛起一抹苦涩的浅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东叔临终之前告诉我说,你不想生我的孩子,是因为你恨我只给你妾的名分,当初,是你自个儿拒绝成为我的妻子,不是吗?”
所以,那日在寿宴时,他用埋怨的眼神看她,怨的不是她在长辈面前拨弄,而是怨她对成为他妻子一事不屑一顾。
既然她不想要,他当然也不想热着脸去给,只是自讨没趣罢了!
“那你又可有主动要将妻子的名分给我?你要我开口向你讨!你高高在上,要我开口,求你把这名分施舍给我,我不要,凭什么你占了我的清白,却要我开口求你娶我为妻?我做不到!”她对着他嘶吼,噙着泪水,就像是负着伤般吼出了痛楚。
问守阳愣了一愣,或许,她说对了,说得对极了!
一直以来,他太习惯在她面前高高在上,所以忽略了她再柔韧坚强,终究心里也是会受伤的。
他泛起苦笑,“那你有没有想过,在我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在我的心里早就有决定,收你为妾之后,我问守阳今生不纳正室,你的名分是妾又如何?我拿你当结发妻子,让你在这个家里能与我平起平坐,试问,你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才能向你证明,我在乎你呢?”
一瞬间,沈晚芽觉得他们好可笑,他用自己的方式证明明对她的在乎与重视,可是,她却有自己的心思,想要一个能令自己满意的形式。
“我不知道,都已经太迟了!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们之间都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我已经不想回头了。”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觉得好难受,眼前已经几乎什么都看不仔细了。
过了久久,才终于等到了他一声沉重的叹息,“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走可以,但有一个人你非见不可。”
“是谁?”此话出口时,她感觉晕眩更加严重,眼前被一片黑雾笼罩。
“是一个你应该熟知的故人,你见了那个人之后再走吧!”他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心却像是被刀割一样。
“我不知道……”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了,踉跄了下,不稳的身形往后退了几步。
“芽儿小心!”他箭步上前抱住了她,大掌握住了她的手,这才感觉到她浑身烫得吓人,“你在发烧!”
“我没有……放开我,让我走……”她挣扎着要抽回被他握住的手,但她提不起力气,感觉顶着的天与脚踩的地都在旋转,不停地旋转,最后,她不再挣扎,反而揪住他的袍服,想要稳住虚浮的脚步。
“芽儿!”
她听见他急切的叫唤声,但声音却感觉越来越遥远,笼住她眼前的黑雾则越来越真实,直到,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再听不见……
第9章(1)
在火烧般的炽热之后,沈晚芽感觉自己忽然被丢进了冰冷的池里,不断渗进骨血里的寒意教她打起哆嗦。
好冷。
谁啊?哪个人好心来给她起个火盆子吧!
沈晚芽觉得浑身都泛着酸痛,像极了那天她从小庙离开后不久,失足滚进了一个炕洞里,浑身跌得好疼,左脚踝肿得像馒头似的,令她动弹不得。
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想着爹,想着娘。
想着要回家……
下雪了,好冷。
无论她将自己抱得多紧,冻人的寒意还是渗进了她骨子里。
会死掉吧!她一直在想,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掉了,然后被人当成了无名的尸骨,丢上了乱葬岗去?
最后,在这天底下,将没有人知道她的死去,包括她的爹和娘。
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就连死亡都是如此寂寞,这样的沉重令她一口气喘不过来,满满的酸涩化成了眼泪溃决而出。
可是,就在眼泪落下的同时,她感觉有人用手在替她擦泪。
粗缜而且指节分明,是男人的手。
然后,她听见了有人在对她说话,是问守阳浑厚的嗓音。
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悲伤。
因为她觉得孤单。
因为她觉得彷徨。
因为她觉得无助!
沈晚芽想要开口回答他,可是提不起一丝力气睁开眼睛,却隐约可以听见自己呜咽声滑出唇间,滚落颊畔的泪水止也止不住。
该死!你们谁想想办法?
怎么了?是他在发脾气,当她昏迷的神智又稍微恢复清醒的时候,她听见了他在大吼,在咆哮骂人。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生气,好不知道他究竟在骂谁,接下来一阵七嘴八舌的声音,让好听了好混乱,但她认出了凤姨的声音。
还有叔爷。
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很担心,很急切,还有着被冤枉的无辜。
然后,她又听见了他的声音,收敛些了,但还是一样的心急如焚。
她在哭!如果她不痛,为什么她会哭?原来,他是在纠结着这一点啊!
蓦然间,沈晚芽觉得有点想笑,心想她聪明的爷怎么在这时候犯胡涂了呢?她哪儿都不痛啊!就只是觉得悲伤而已啊!
她只是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让她再也忍不住想哭的冲动而已啊!该怎么让她的爷知道这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