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也难怪,有哪一个女人在经过那样难堪的事情后还笑得出来的?
只是这帐交到了寒竹手中,在各个帐房中竟引起相当大的反应。原因是寒竹不仅查帐仔细,谈生意的手法更是惊人,所有见识过的人无不暗自佩服。
再最微小的收支不合,她都有办法看出来,也有办法隔着帘子和各个商家议价,由她经手过的帐房,只要是营收方面一定有大幅的成长。
她曾言明既往不咎,所以在她看帐之前,会给帐房三天的时间,以前帐房有所亏空的,只要他们自动补上或承认,并且承诺以后不再犯者,她便不做任何的追究。
算算今天是她到巧针坊查帐的日子,这一大早,巧针坊上下就出现凝重的气氛。
巧针坊,一听名字也明白这是个买卖绫罗丝缎、布匹绣品的地方。在江南,刺绣织物可是一大名产,连皇宫内院年年也少不得运入大批的江南织物,更别说一般的达官贵人、富人商贾,身着江南丝绸几乎已成了身分、地位的象征。
是以巧针坊算是雷霆山庄最赚钱的产业之一,可话说回来,这样的肥缺也是最容易发生舞弊的地方。加上管帐的又是从年轻就是雷老爷的得力助手雷鸣,是以雷家一向放任雷鸣所做的任何决定,从不曾对巧针坊的营运做任何干涉。
不过,也就是这样,雷老爷、雷夫人以及雷翔宇都没有发现,这几年雷鸣的身子一年不似一年,早把手中的管帐工作全交给了他的甥儿单晌去做。
单晌是雷鸣大姊的儿子,在雷鸣的大姊亡故之后便来投靠雷鸣。雷鸣膝下无子,又见单晌聪明机灵,便将他当自己的儿子看,而且还将一身看帐的本事全教给了他。
单晌虽有小聪明,却是一个品性不佳、心术不正的人,面对大笔的营收如何不心动?初时,他只敢挪些帐款来用用,几次之后尝到了甜头,加上雷鸣又将大权交至他的手中,他就愈来愈胆大妄为,从挪用公款到收受贿赂,连回扣也不放过。
当然,做了这么久,只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巧针坊中有不少他暗中安插的人事,目的当然是为了让他更方便做这些舞弊的事情。
自从少夫人将亲自查帐的消息传来后,巧针坊自然蒙上一层不安。
“单大哥,你想少夫人会不会从帐本中看出端倪?”周杖一是巧针坊的办货员,因为一脸的麻子,所以人人都喊他周麻子。
周麻子和单晌是一丘之貉他利用自己办货员的身分,向进货的商家收取回扣。
于是,回扭送得多的布匹、织品再拙劣,也能入得了巧针坊;可若真有人硬不给他面子.就算东西再好、价钱再低,他也会将之剔除。
“你放心好了,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懂得生意?像她那种千金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命是比别人好,可肚子就不一定有东西了。我看她放出那些话只是吓吓人,那些没胆的给她这么一唬就自动露了馅,我们只要定下心,没什么好怕的。”单晌一脸的不在意。或许是这些年来吃香喝辣的,让他已经没了警戒心。
“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周麻子一向没什么胆子,要不是发现了单晌的偷天换日,一时贪心的下了海,说什么他也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
“有什么好担心的?老实告诉你好了,为了少夫人要来,我已经命人安排,请了各家的布商、绣工来比价,证明我们行事中立,到时,她看了自是无话可说。”
原来单晌心中早有了底,难怪一点也不紧张。
同麻子一听,脸色大变,“这价万万比不得!”
这价若一比,那他收受回扣的事不就露了馅?雷霆山庄的名气在苏州就算排不上第一也有个第二,这事要败露后,那他在苏州还混得下去吗?
“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有准备了。”单晌露出狡猾的笑容。“除了十里工绣那倔膀子的老头是真的之外,其它的都是我安排的人,他们所带来的布匹、绣物都是上等货,而且出价又低,这价一比下来,结果会怎么样,你还想不到吗?”
周麻子这下才恍然大悟,心中对这单晌的计谋不只口服,连心都服了。
连这样的事他都想到了,看来这一次除非少夫人真的有双慧眼,不然真要识破这样的骗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可以安心了,不是吗?
※※※
趁着马车到巧针坊尚有一些时间,寒竹放下手中的帐本,深吸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她有些疲累的揉了下额头,雷霆山庄的产业实在不少,她忙了近半个月还没有忙完。
说真的,她已不记得上一次看到雷翔宇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一如他们当初讲好的交易,各过各的生活,谁也不管谁……
唉!或许她是真的累了,不然这会儿为什么会想起他呢?
她自嘲的扬了一下嘴角,这一切正如她所想的,为何她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呢?
马车停下的震动让她惊觉已到了巧针坊。
是该收回自己不小心脱轨的情绪的时候了。她叹口气,拉回心神。巧针坊的帐册她看了两天,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而且她听说,今日恰巧有比价会,这太过巧合的时机更让她觉得其中有问题。
寒竹一向不喜欢自己的容貌引起骚动,是以出了山庄她一律以轻纱覆面,照例的让人为她在会场的帘后准备一个席位。
她一入巧针坊,迎向她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那飘浮的眼神,让她一看就直觉此人不可轻信;而他身旁的那个麻子脸,畏畏缩缩的态度更是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如果巧针坊都是这样的人,也难怪会有那种问题帐本了。
“雷帐房呢?”她记得资料中记载巧针坊的帐房是个六十好几的老人,怎么迎接她的会是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
“他是我……舅舅,因为……年纪已长,所以现在都由我暂代。”单晌有些结巴的说。
透着轻纱,他隐约还能看见少夫人的绝美容颜,可这不是他紧张的原因,而是她的四周像是结了寒霜般,教人不觉冷意直透入心底,尤其她那双冷得不见一丝暖意的眸子,好象能看得透一切事物般,令人不禁心慌。
“是吗?”寒竹轻声说。说完,她移至为她准备好的位置坐了下来,看着场中的比价。
这比价的方式是由各个绣工、布商将自己生产的东西标上价,主要是比较价钱和品质,从优选择巧针坊合作的对象。
寒竹看了一下场中的货品,看得出在场的货品皆是上好的等级,可奇怪的是,价格低得令人起疑。若以如此之低的进价进这种贷品,巧针坊的利润绝对会比帐面上多出好几倍才是。
“那老先生是做什么的?”寒竹发现在人人争相竞价的会场中,竟有个老人板着脸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只是不屑的打量四周。
“他是十里工绣的老板,他们的东西是不错,可要的价也不低,进他的货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他大概是自知比不过价,所以才会坐在那儿什么事也不做。”周麻子又是鞠躬又是哈腰的说。
“是吗?”寒竹看了一眼周麻子,“你把所有的货品都拿来给我看一下。”
周麻子乍听寒竹这奇怪的要求,忍不住看了单晌一眼。
“不知道少夫人想做什么?”单晌小心的问。
“有问题吗?”寒竹冷冷的扫了他们两人一眼。
这一眼看得他们两人心中寒毛直竖,连忙摇头道:“当然没有问题。”
不一会儿,所有的货品像是小山似的全堆在寒竹的面前,她一一的拿起来翻看。
“少夫人是想拿一些回家置装?”单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他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怎么会忘了,女人一向都爱这些绫罗绸缎。早知道少夫人要的是这些东西,他也不用把自己吓成这个样子了。
寒竹冷冷一笑,她站了起来,“你们可以不用比价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也让本来热闹的会场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少夫人!?”单晌和周麻子惊呼。
“我不能决定?”寒竹挑起一边的眉毛。
“当然可以,只是少夫人可有中意的?”单晌交握着手问。
“就这十里工绣吧!”
她这话一出,又是一片的讶然,席间还不时传来不平的声音。
“少夫人,这是不行的,十里工绣的货品没有比别人好,进价又高,这教大家怎么心服?”单晌假意的笑说。
“是呀!”席间的人除了十里工绣的老板一声冷哼外,所有的人全报以一片热烈的掌声。
寒竹冷眸一扫,拍手的人一下子全静了下来。“除了十里工绣的货品外,能保证自己出的货就是自己带来东西的人请站出来。”
“少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单晌一下子脸色大变。
“明白针绣的人都知道,绣花的手法可以看出绣物的来处。苏绣精致雅洁,长沙一带优美质朴;粤绣艳丽清新;而陕绣用针粗,是以色艳;晋地针法细而重对比……今日这些织物全是上上之选,可属苏绣却只有十里工绣。我不明白的是,今日各位皆属苏绣之流,为何送来的全是他处的织物?”
寒竹年十而有三就有“神针”之名,无论南北绣法皆有涉猎,这织物来自何处何地,她一看就知道,而且聪慧若她,当下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话才说完,席间竟是无一丝声音,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寒竹竟然光用看的就明白织品的来处,皆惊骇的吐不出一丝声音。
静默的席间突然传来掌声,鼓掌者竟是那一直不曾开口的十里工绣的老板。
“雷少夫人对绣品的认知实属上乘。”
寒竹点点头,算接下了他的赞美。“如果您不弃嫌,我代表雷霆山庄和您签了这份约,您看如何?”
“本来我还道雷霆山庄之人处事虚浮,就算愿意向我进货,我还不想卖。不过,看在雷少夫人的面子上,我陈必状不仅签,而且愿将价钱放低,算是和少夫人交个朋友。”十里工绣的老板对寒竹推崇已极,当下爽朗的答应。
寒竹确定了陈老板的承诺后,眼光又扫回了单晌和周麻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念在你是雷鸣叔的甥儿份上,加上我们山庄也得负督导不严的责任,只要你把亏空的部份补上,我就不追究。”她停了停,又看向周麻子。“还有你和其它的人,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寒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巧针坊。单晌看着寒竹的身影愈走愈远,他的拳头也愈握愈紧,他的眼中是满满的愤恨。
那个女人,好好的少夫人不做,却偏偏来挡他的财路,记着好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把这个仇讨回来的。
※※※
早上才飘过一阵雪,大地覆上一片雪白皓皓。
天空好不容易微霁,寒竹命人把绣架搬到了盼翠园,这和家乡相似的景色,每每总让她像是见着老朋友般的感动,也让她寻得一方安宁的角落。
嫁入雷家也有一段日子了,她每天的生活就是日复一日的查帐、夜复一夜的绣花,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事。
这样的日子和她成亲前倒也没啥两样,差别只在于以前她看年家的帐本,而现在她看雷府的帐本罢了。
寒竹熟练的把手中的针穿上了线,微瞇起眼睛打量着绣架上的图。这是杜家县令嫁女儿想要的陪嫁,杜县令掌管的是城南出入的货物税,如果有他的相助,对山庄的生意也是件好事。
像这一类的例子还有很多,让她忙也忙不完,每天一再重复着相同的事,彷佛永无止尽。
她该怨的吧!同样是新嫁娘,冷梅却是受尽呵护。
山庄下人间的窃窃私语她不是不明白,雷翔宇的甚少出现,让人传说她是个只得老爷、夫人疼,却不受夫君喜爱的少夫人。有的人为她抱不平,有的人说她活该,她从不曾,也不想辩解什么。
反正她自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就好了,何必多事去管他人想些什么呢?
她知道所有的人都说她冷淡,山庄中唯一会主动亲近她的也只有雷夫人。对于所有的人对她的敬而远之,她没有太大的感觉。反正她早已习价被这样对待。只是她不明白,雷夫人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冷淡。人人总说她冷得令人难以接受,总说只消被她看一眼就冷得直打哆嗦,所以大多数的人都只敢远远的看着她。
这情况她不是不明白,但她却一点也没有想改变的意思。或许她真的是个冷漠的人,因为与其和人接近,她情愿选择独处。至少,她不用担心人和人相处时的复杂心思。
人本就是个复杂难解的动物,她真的不善也不想心烦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所以,让自己远离人们该是最好的方式,不是吗?
她收回心神,开始绣起花来,以令人叹为观止的手艺,在羽白缎上绣出朵朵牡丹。这云白缎本是南洋羽蚕所吐之丝,以双丝对地的手法密密织出的布料。南洋羽蚕所吐之丝约为平常蚕丝一半的粗细,所织出之绸缎既轻又薄,要在这缎上绣花而不伤布料本身,所用之针不能大于发丝,要不是寒竹的手灵巧,这事儿可不容易完成呢!
突然,一个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停下手中的针,有些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她知道今儿个雷夫人和老爷都出了门,而山庄的下人若无她的允许,断然不会贸然来打扰她,这会儿会是什么人呢?
她静静的等着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然后发现走出来的竟是一个清秀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张干净可爱的脸蛋,配上一双秀气的眼睛,可寒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好半晌,她才发现,小女孩眼睛的焦点似乎总落在很远的地方,看来,她的眼睛有些问题。
或许是刚下的雪软,小女孩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一饺。也幸好雪软,小女孩跌得并不重,只是沾了一身的雪花。
“没事吧?”
或许是看不过小女孩在雪地中挣扎着想站起来,一向不受理人的寒竹靠了过去拉起她,并轻轻的帮她拍落身上的雪花。
小女孩像是不知道有人在,一听到这声音反而被吓了一跳,但随即笑了开来,“你和我一样,也是溜进来的吗?”“溜?”看来这个小女孩还是个偷渡客哩!
“是啊!我哥和我娘说这园子是为少夫人建的,可少夫人不爱有人打扰她,所以不许有人随便进来。”
想是雷夫人明白寒竹的性子,事先曾交代过。难怪她总能在这园子安静的不被打扰,就凭这一点,她就该好好的谢谢娘才是。
“那你为什么要进来?”
“可我哥哥说,冬天里所有的东西都会变白色的,只有这园子里的竹子不管雪再怎么下,依然是青翠的,我想摸一下它们。”
或许是看不见寒竹,小女孩没有像一般人看到她的惊艳或被他的冷淡吓到,她对着寒竹侃侃的回答了起来。
“为什么?”
“因为它们一定是很坚持的,不然为什么其它东西都是白的,只有它们还是绿的?我想,如果我摸摸它们,或许我也能比较坚持。”小女孩语气认真的说。
寒竹看了小女孩一眼,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在她的黑暗世界中坚持一种自己的色彩吧!
“你已经有了它们的坚持了。”寒竹难得的松开了嘴角。因为面对这样一个坚强的小女孩,是很难让人维持冷漠的。
“姊姊,你的声音好好听,你一定是个好美的人,我叫小瑞儿,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小女孩凭着自己的感觉决定喜欢面前的大姊姊,便一派天真的说。
寒竹一时间竟怔然,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一向是不太有什么朋友的,所有的人总因为她的外貌或羡或妒,甚或自渐形秽的把她驱逐在他们的心门之外。
“你要和我做朋友?”寒竹有些生涩的说,没想到一向冷漠的她,竟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刻。“朋友。”小瑞儿天真的仲出小指头,要和她打勾作印。
寒竹不明白流过心中那暖暖的感觉是什么,竟令她莫名的模糊了视线,伸出手,勾上了小女孩的手指,“朋友。”
“小瑞儿,快过来!”一个小男孩大喊出声,打破了这一刻的温暖。
“哥哥?”
寒竹在那男孩的眼中看到了焦急和恐惧,她微咬了下唇,硬是压下心中的失落,把和小女孩勾着的手缩了回来。
“回你哥哥那儿去吧!”寒竹轻声的说。等这小女孩明白了她是什么人,她也会和其它的人有着相同的态度。这样的事,她见多了,为什么此刻她的心中会有股浓得化不开的失落感呢?
“少夫人,小瑞儿不是故意的,您就放过她吧!”小男孩一看到妹妹身旁的女人时,吓得差点魂都飞了。
少夫人他见过几次,她是他看过最美的人了,可是,她那冷冷的样子又教人不敢靠近她,他常常在想,或许少夫人是仙女变的,不是他们这些平凡人可以接近的。
“她是少夫人?”小瑞儿的语气满是讶异。“可是,她才不像你们说的那样,她的手是热的,不是你们说的像雪一样的冷;而且,姊姊真的是一个好温柔的人,我跌倒了,还是姊姊拉我起来的。”
“小瑞儿?”寒竹讶异的微张大了眼,这小女孩的反应为什么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小瑞儿,你别乱说话!”小男孩连忙喝止她。他深怕自己的妹妹不知轻重,会说出什么冒犯仙女少夫人的话,到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你们一定是误会姊姊了,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她还打勾勾说要和我做朋友呢!”小瑞儿举起手指,像是想证明什么的晃了两下。
“做朋友?”小男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没听说过仙女会和凡人做朋友的。小瑞儿似乎感受到小男孩的不相信,她急急的拉着寒竹,“姊姊,我们真的打过勾勾的,对不对?”
寒竹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手,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敢这般放肆的拉着她,可她竟没有一丝的不悦,还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啊!我们勾过手的。”
“我就说嘛!”小瑞儿像是中了大奖似的得意的说。
※※※
“明苑楼”是苏州首屈一指的酒楼,老板曾是宫中的御厨,在告老归乡后,在自己的家乡开的馆子。
由于名声响亮,每一天都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不过,这酒楼走得是高品质的路线,讲得是好手艺,卖得却也是高价位,随随便便一顿饭,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这可不是普通家庭能负担得起的,也因此,这地方的客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
雷翔宇一直对这地方的评价还不错,所以,偶尔他会来这儿叫几样小菜,拿瓶好酒消磨一下时间,顺便听听最近有什么热闹可凑,反正人多的地方少不了茶余饭后的闲话可以听。
“雷兄,好久不见。”
雷翔宇抬头看了一眼桌边的白衣男子,一下子原本无聊的神色尽褪,脸上满是惊喜的站了起来,毫不客气的打了俊逸的白衣男子一拳。
“你这小子,怎么会来苏州?”
“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怎么一见面就给我这么重的一拳?”白衣男子作势揉着肩头。
“定樵兄,这才表示我是多看“重”你呀!”雷翔宇拉着白定樵坐了下来。
“说真的,这些年你到底跑到哪去了,怎么这么久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还不是这儿走走,那儿看看。”白定樵温和的露出微笑,让本是文质彬彬的他,更多了一分儒雅。
“你真是我看过最淡泊名利的人了,明明是皇上的小舅子,宫中等着你的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结果,你这小子硬是整天东飘西荡的。”
白定樵家世显赫,他是当朝宰相的最小儿子,也是当今皇后的弟弟,加上皇太后还指名要收他这个干儿子,他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皇上。他天生俊逸儒雅,只要见过他的人,皆会被他的温和有礼所吸引,而雷翔宇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和他打了照面,自此便成了莫逆之交。
“那你呢?听说娶了京城第一美人为妻?雷兄真是好眼光,年家的二姑娘我虽没见过,可是在京城常听人谈起,听说她不但才识过人,容貌更是天下无双,恭喜你。”白定樵笑着举杯敬酒。
“是吧!”雷翔宇不甚热络的说。一想到那个冷死人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就是会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
白定樵虽不明白雷翔宇的心事,但由他的神色也察觉出其中有异。算算日子,雷翔宇才新婚,为何提起新娘子会有如此的反应?
“雷兄,你的反应大不寻常,我以为男子能有那般女子为妻,可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若他听得的传言十之有一是真的,那年寒竹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你又没见过她。”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冷。雷翔宇没把后面的那一句话说出口,毕竟能让所有女人热情如火的他,竟然有个完全不受他的魅力影响、全身寒气冷得可以冻死人的娘子。说出来也不是件光彩的事。
“可是,我差一点就和她有婚约。”白定樵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话在雷翔宇的脸上造成的效果,看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的样子,若说他一点也不在意他那新过门的妻子,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
“你和她?”雷翔宇看了一眼白定樵,说真的,白定樵可是人人求之不得的好对象,先别说他在宫中的地位,光是他的人品,就足以让不少女人为之倾倒。
思绪才到此,他的肚子竟莫名的起了一阵酸水,大概是他方才甜食吃多了,不然为何一听到这事竟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啊!你也知道你的娘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名花,皇太后本要我姊夫为我和她指婚,要这婚事成了,这会儿她当是我的,而不是你的娘子。”白定樵好笑的看着雷翔宇愈见凝重的神色。
“那为什么你们没有……没有……”挣扎了许久,雷翔宇就是讲不出白定樵和寒竹婚配的字眼,只好放弃。
“我有心上人了。”白定樵摇摇手,神情有丝落寞。
雷翔宇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你有心上人了,是哪儿的姑娘?”
“我不知道。”说起这事,白定樵的神情愈见凝重。“我已经找了很久了。”
唉!这人海茫茫,他如何觅得佳人呢?
雷翔宇真是愈听愈不明白,白定樵看来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连自己的心上人是何许人都不知道呢?
“你这事儿似乎有点难办。”雷翔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原来这就是白定樵四处来去的理由,只为了追寻那占了他的心的人儿。
“可爱上了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再难也放弃不了,如果你认认真真的爱过,就会明白了。”白定樵认命的苦笑。
“说真的,女人我都很喜欢,但我实在无法明白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驭飞可以爱得连命都不要,而你又为了爱可以四处飘荡。女人还不都一样?”雷翔宇摇摇头。怎么他四周多是这种情痴、情圣。
“女人是都一样,但总有一个是你放不下也放不了的,不过,或许你也快明白了。”白定樵笑了笑。
“我?”雷翔宇挑起了一边的眉头,“不可能,女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的,合则聚、不合则散,你明白的。”
雷翔宇看着白定樵仍是含笑的看着他,本想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但是门外急急而来的家仆却让他停下了话。“少爷,我可找到你了!夫人要……夫人要……”大概是跑得太急,下人一口气一直喘不过来。
“好了!别急,你慢慢说,我娘又怎么了?”不知道他娘又突然想到什么了。
自从寒竹入了他家的门,他娘似乎对他这个独生子愈来愈有意见,三天两头就要捉他回去念一顿。
“是少夫人昏过去了,夫人要你赶快回去。”下人总算把话说了出来。
“什么!?”一下子雷翔宇整个人跳了起来。
她怎么会昏倒的?发生了什么事?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呢?
你上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响起。他的脸色乍青又白,说真的,他根本不记得上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白兄,对不起,不能够陪你了,有空再到舍下一聚。”
现下雷翔宇一心只想回去看看寒竹,遂一恭手向白定樵道歉,然后匆匆的转身,向雷霆山庄的方向奔去。
看着雷翔宇着急的背影,白定樵脸上浮起一抹微笑,“还说呢!”
几时见过雷翔宇对哪个女人这么紧张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