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李剡阳猛按门铃的时候,夏江一把扯过她,指着她的鼻尖说了一句:“你真是麻烦!”然后把地扔进被子里,塞一杯烫水给她,“喝光!”
李剡阳像是要见若愚最后一面似的冲了进来,“若愚,若愚,你没事吧?”
若愚一脚踢开被子,“我闷死了!”
李剡阳刚要说什么,夏江一把将他扯离床前,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个病是传染的,不要站那么近?”
李剡阳一听,后退一步,“啊,那么,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对了,这些是我买给你的,”
他像抛一样把东西抛过来,若愚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一溜烟消失在眼前。
门一关上,若愚就捞起最重的物品砸向毫无防备的夏江,“你咒我死啊.犯不着说我有传染病吧?”
夏江白了她一眼,“我还想说你有神经病,不过怕他开不起玩笑,挂了:”
若愚劈头地骂道:“你就那么想我死啊?”
夏江思索着坐在床前问:“如果你马上要死了,你会干什么?”
“我买通一流的杀手杀了你。”
夏江阴沉地看了她半晌,操起一个枕头蒙在她的脸上,“我先闷死你!”
若愚也不挣扎,她越是不反抗,夏江越不会来真格的,这点他算是被吃死了。
“怎么不动,死啦?”他掀起枕头问,
“我饿。”
“才吃过饭啊,你这个猪!”
虽然骂归骂,他还是起身挽袖子,去厨房觅食。
若是平时,难得看到他下厨房,不是因为他不会做饭,而是因为他实在做得太好,好到可以摆谱的程度。夏江这个人有很多讲究,比如煎牛排,要是若愚,随便切好了扔进锅里了事,可是他非要细细地抹牛油,用奶酪腌制,然后根据心情煎成七,八分熟,或者四分熟,还要配上雕好的西兰花,或者洋葱末,总之,N麻烦的一个人。.
他若下厨,必有大事发生,而且多半是若愚生病的时候。所以当夏老爹进门来在厨房里发现儿子时,大惊失色,立刻拿着电话冲到房间里去问若愚:”要叫救护车吗?”
明白事情的经过以后,夏老爹不是责怪若愚,第一句话竟然是针对夏江,“你小子有病啊,若愚没事你下什么厨房?吓死老子了!”
夏江莫名其妙地杵在厨房里,还没反应过来,夏老爹又冲进来,“既然做了,就连老爹老妈的也一起做上吧,对了,还有你张伯伯的,打电话叫他一起来吃饭,我去洗澡了。”
“哈哈哈哈!”若愚嚣张地笑着在床上打滚,猛捶床垫。
“死丫头!”夏江挥舞着菜刀,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真的以为她生病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迟早要死在你手上!不是被你气死,就是被你吓死。”
若愚憋了几秒钟,又开始哇哈哈哈哈地狂笑,“你好体贴啊,看样子我要是真的得了传染病你都会继续做饭给我吃,”
“少美了你,过来给我打下手,否则给你吃耗子药。”
若愚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她只会拿着橙子往榨汁机里塞,然后把那些漂亮的橙子弄得体无完肤;说起来把一些漂亮的东西弄得惨不忍睹是她的专长.折磨完了橙子她就转过身,看着夏江细致而缓慢的动作,他开始切菜作为装饰的材料放进盘子里,一刀一刀地切得甚是小心。
夏天的黄昏,余热未去,汗水开始顺着光滑的背脊流下来,地上有了他在阳光中的影子、若愚把火打开,将平底锅架上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夏江太专心了,都没有发觉到若愚盯着他看了老半天,她喜欢看他这个样子,专心地傲着某件事,专心到连身边惟一的人都能忽略的时候,很性感,很美。看着他时而皱眉,时而又撇撇嘴唇,若愚不知道自己的唇边都绽放出了难得的温柔。
如果这时候从后面抱住这样的背,把脸贴在上面听这样的心跳,不就跟小说里的情节一样了吗?
若愚轻咬了一下唇,发呆地盯着他的动作。他们多年来积累的亲密,不要说拥抱,就是一起睡觉也不是没有的事,父母绝不会怀疑。可是现在地竟连从后面抱一下他的背都开始犹豫,难道他们之间,已经发生了微不足道的变质,却又足够影响彼此恒定的关系?
夏江抬起汤勺,伸到她面前,“尝尝。”
“唔——”因为没反应过来,她本能地把头往前一伸,结果牙齿撞上了滚烫的汤勺,嗷嗷直叫。
“你傻了啊。”夏江扔下勺子找来烫伤膏,用手指挤着涂在她的嘴上,嘲讽道:“等会儿不能喝汤了……哎哟,痛痛痛痛——痛啊!”
若愚在他身上使劲地掐了个够本。
“你这女人真是凶悍,我看谁敢娶你做老婆。”他揉着伤口说,一脸恶毒地诅咒,
“谁娶也轮不到你。”
“居然讲这种话,我都忍了你十几年了……”夏江狠狠地拽了拽若愚的头发,若愚鬼叫一声,一拳打向他的小腹。
夏江不费吹灰之力就攥住了她的拳头,“老掉牙的招,换点新鲜的好不好?”
“对付你就正合适。”
夏江立刻把她扭麻花似的扭起来,“这叫配套反击,明白吗?”
“姓夏的,算你厉害。”
夏江拍拍她的脑袋,像拍一只自己养了很久的猫。若愚是他的贵妃猫,是朋友也是宠物,她很任性,而且喜欢离家出走——如果他不够体贴的话。夏江一直认为自己足够体贴她也了解她,可是这只猫却只是留在他身边倚赖他而已,而没有爱上他。
※※※
最后一节课下了以后,天下起了雨,虽然不大,可是今天的便当淋不得雨。若愚用手挡在头顶上方刚要冲出去,头上一把伞遮住了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么巧啊?”她嬉皮笑脸地说。
“一点也不巧,若愚,我是专门来接你的。”李剡阳指指门口,“我叫了家里的车在门口等我们,我父母想见你。”
她扬起手里的饭盒,“不行,我要给夏江送便当。”
“就这一次,不送行吗?”
“一次也不行。”
“可是我父母在等你啊。”
“我每天下午三点都要给他送饭,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专门挑这个时间?”
“因为我父母只有今天下午三点有窆啊。”
若愚干脆地回绝道:“那就等下次吧。”
“哎,”李剡阳拦住地,换只手撑着伞,语气很是诚恳,“他们很想见你。”
“为什么?”
“啊?”李剡阳没听懂,难道父母见儿子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吗?“什么为什么?”
“如果我去了,夏江和美静都要饿肚子,最起码我要给他们送完饭才行。”
“我打个电话给他们,他们可以去餐厅里吃嘛,”
若愚不耐烦地推开他,“我说不去就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说完拎着个饭盒急吼吼地绕过他,走开。
“若愚,若愚!”李剡阳淌着水冲过来,继续跟在她身边走,边走边劝:“我爸爸妈妈都很忙的,他们昨天才到家,听说我有女朋友,很高兴想见一见,可是他们今天晚上又有个慈善宴会要参加,很重要不能推的,于是我就说带你去见他们一面,不用很长时间。”
若愚一下便站住。
“若愚?”
“夏江他在等我的便当。”她头也不回地说,“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等我送饭给他,一到三点钟,他身体里的生物钟就会自动地提醒他要看着门口,如果他看不见我,他就会分心,就不会好好地练习,哪怕比赛在即。相比之下你父母的等待,和他的等待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因为他们不会因为我是否出现而改变一整天的心情。”
她把饭盒抱在怀里,再一次绕过李剡阳。
“可你是我的女朋友!”他的口叫声传来;
“我不是你—个人的东西。”她不回头地说,为什么男人总是犯这样的错误,以为女朋友就是自己的专属物品。
她听见李剡阳在后面踢着水发出的低吼声,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
夏江咬着千篇一律的排骨,这次的肉多过于骨头,看着她傻笑的样子,奇怪道:“笑什么,被雷给劈傻了?”
“我给你送这趟饭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了地拿盒盖敲着椅子说。
“干吗?”
“我男朋友要绑架我去见他日理万机的爸妈呢;”
“那你怎么不去?”
“我去了你准备吃大便啊?”
幸好夏汀已经练就听污言秽语不吐的本事,只白了她一眼就继续进食,“那你把你男朋友给得罪啦?”
“大概吧。”
“赶紧买个什么,赔礼去吧。”
“我买什么?”
“问我?我怎么知道。”
“喏,”她用脚尖擦着地面问,“我只有一千块钱,够不够?”
“一千块?你准备去他们家里要饭吗?”夏江喷出饭来,指着自己的背包,“去把我钱包拿来,是借给你的,可别臭美。”
“我真的要去?”她翻着钱包问。
“废话,他爸妈可能以后是你的公婆。”
若愚一张张地从钱包里抽出钞票,她还真没想过要管那两个老的叫公公婆婆。她把钱包丢还给夏江,“我走了。”她背起包。
“全部拿去,不要买穷酸的东西给我丢脸。”他把钱包扔过来。
“我本来就是穷酸的草根阶级,就算这次买了好东西,下次未必买得起。”
“我叫你拿着。”他的语气已经转变了,若愚只好接过来,一把塞进书包里,试探地看了夏江一眼,“我走了?”
“快滚。”他挥着手,继续专注地吃。
若愚扁扁嘴,转身。
“等等!”他在后面又叫了一声,是对着那些队员们的,“美女们,你们谁带了伞?借我一把。”
几把伞同时飞过来,都是女孩子用的图案,他拣起一把抛过来,“淋死你。”
若愚撑起伞,走出舞蹈馆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小小的门里面,有个每天下午三点整等待她便当的人,不管是否真的觉得美味可口,他已经吃了七年。若愚倒退着往后走去,被人等待的感觉就是这样,特别是当你知道自己送去的一定是令他感到温暖的物品时……
※※※
她走出学校大门,一声喊叫传来:“若愚!”
她讶异地回头,李剡阳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喜悦,“我知道你一定会出来,所以就叫司机多等了一会儿。”
她愣了一下,淡淡地笑了,“对不起,我迟了些:我想第一次见你父母,该给他们挑点合适的礼物,所以找夏江借钱去了。”
李剡阳拉起她的手,“借什么钱啊,我怎么会让女朋友花钱呢?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你看。”他拿出两个盒子,“进门以前,你就拿在于上,说是你专程挑的。我妈妈喜欢这款旗袍,你送这个,肯定讨她喜欢。”
她看着精致的包装,手指抚过去,笑了笑,“很贵吧。”
“别说这个,钱只要花得高兴就好了。”
“那我以后见你的父母,你都要破费了。”
“应该的啊。”他握着她的乎,很高兴地坐进车里。说实话他是迷上这个女孩了,不管她哪一面,都那么有个性,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如此复杂又简单的女子。
※※※
李剡阳的家,有点像度假的地方,而不像一个生活的地方。生活,是当你需要什么东西时可以随时找到它,度假却是将一些你或许一生部不会用到的东西琳琅满目地堆到你的眼前来。
“若愚,你觉得我们家怎么样?”
“很漂亮,有点像我去过的一家饭店,叫滨海假日。”
李家伯父伯母一怔,“是吗?”
“是建在海上的饭店,饭店底下有碧绿的海水,我站在大厅里登记房间的时候,低头看着脚底下的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是吗,那是哪个城市的饭店,有机会,我们也一起去玩。”
“我汜不大清楚了,因为去的地方太多。跟着爸爸到处跑,也不晓得到底去了多少个城市。”
“哦,你爸爸是旅游家吗?我们最喜欢见多识广的人了。”
“算是吧。”父亲曾经的云游,其实说得直白一点,只是为了生活。从这个城市,然后又到下一个城市,有的时候,连行囊都未能打开,就又要起程。小时候的她,特别希望有一天可以停下来,哪怕不是在海上饭店那样美丽的家,只是在一个草原上,搭建一座小小的蒙古包也好。
“那么各地的美食,若愚你一定吃得很多了?”
“嗯,算起来,还真是吃了不少,最好吃的梅鲜好像叫做望潮,没有骨头没有筋,全身都没有可丢掉的东西;山珍嘛,拌蕨苔的味道最好、烧烤起来吃,也很美味。”
“真是令人向往啊。”李伯母说。
他们哪里知道,城市里几百块的山珍海味,她可曾经是混合着眼泪吞下去的,山上的蕨苔属于野菜,当地人根本不吃那样的东西。爸爸跟她说:“若愚,其实人的幸福很容易就能得到,只要你没有欲望:就像一个人最饥饿的时候想到的,绝不可能是的鱼海参,而是稀粥小菜;一个人临死前想到的,也绝不可能是究竟赚了多少钱,是否掌握了半个地球的股票.而是他死了以后,他的家人该怎么办。虽然爸爸现在拥有的和大多数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可是我们不怕失去,大不了,卷铺盖走路就是了。”
这样的话,在她的旅行中能经常听到;幸福而又辛酸的日子,就这样充斥了她短暂的童年、直到遇到姓夏的一家人,这才安定下来。
用晚餐的时候,李伯母客气地说:“都是些简单的菜,尽量吃啊,若愚,”
她回笑一下,暗自想,这样都算简单的菜,这世上还有山珍海味吗。
晚餐以后的时间,她和李剡阳终于得以单独待在他的房间里面大眼瞪小眼,“要、要不要听些音乐啊?”他试探地间。
若愚无聊地翻着抱枕,“行啊,有没有克雷格,大卫的唱片?”
“那是谁?”
她想跟他解释,克雷格·大卫是新锐说唱歌手,不过想想他未必会懂什么是新锐,“算了,那,席琳狄翁呢?”总够家喻户晓了吧。
“《MYHEARTWILLGOON》?”
若愚怔怔地张大嘴,“没有别的歌了吗?”
“我就只有这一首啊。”他委屈地说。
“算了算了,就是它吧,有总比没有强。”虽然都听得耳熟能详了。
李剡阳把唱片推进看上去价格不菲的一套组合音响里,有层次感的音乐响起,比她那个破烂mp3好多了。若愚刚想舒口气,他又挤过来,手里拿着布林,“吃吗?”
“不要。”她讨厌水果,再贵再好的也不吃。
他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说:“吃一个吧,有很多水分的,对皮肤好。”
“我不要皮肤好。”
他还是不甘心,好像除了叫她吃水果就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干了一样地穷追不舍,“我洗得很干净的哟,”他刻意强调是自己亲自洗的、
“不要,烦死了!”若愚皱着鼻子说?
他很委屈地缩回手去,一言不发!
屋子里除了音乐就没有动静了。若愚东张西望一番,斜过眼睛看着李剡阳,这头猪就不会学学夏江那一套吗,嘴里咬一口作示范,手里拿一个软硬兼施,“吃一个吧,来一个!”直磨到你接过去为止,
“算了,给我一个吧;”地伸出手去,不管怎么说,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了,吃个布林又不会死。
李剡阳高高兴兴地递过来一个非常大而且看上去黑得发紫的果实。
地一边咬一边说:“真难吃。”
“吃习惯就好了,多吃水果对身体有好处?”他说。
若愚想起了夏江,他一向是抓着一个猛住她嘴里塞,还一边翻着白眼说:“你爱吃不吃。”
“若愚,”李剡阳轻轻地靠过来,左手抓起她的右手,“我爸妈都很喜欢你,所以我想……”
“你想干什么?”她警惕地瞪着,要是他想干出什么先上车的事情来,哪怕事后补票也不成。
“我想咱们毕业就结婚。”
“你疯啦!”若愚捏着半个布林涂在他脸上。
“啊啊啊……”
“我答应当你女朋友你就想求婚,你太离谱了吧!”
“可是我喜欢你呀,你答应我的时候你不知道我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一直梦见你嫁给我的样子。”
“有病。”若愚斩钉截铁地说。
“若愚。”他扑过去,她则“噔”的站起来,立到了桌子的后边,
“我发誓会好好对待你的,我也不要你立即嫁给我,我们先订婚,好不好?”
“好你的爷爷!我走了。”
“若愚!”
她一低头,床上的李剡阳不知道何时来到了地上,死死地抱着她的腿,“我连戒指都买好了,你看,你喜欢不喜欢?”
若愚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你放手;”
“那你答应我啦?”
她仰天长吸一口气,“天哪!”
几秒钟后,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李剡阳趴在地上,若愚单膝跪在他的脖子上,一个擒拿手将他两手押在身后,
“还结婚不结婚?”
“不结了,不结了。”
“趴在这里反省十分钟,不到时间不许起来!”她扔开此人,拎起背包甩在肩上,用脚拨开门走了出去。
“我送送你啊!”他叫着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