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缇没有透露棠馨的真实身分或莲娜以前的窃盗职业。她只说她打算找人帮忙,如果昂士伍不愿夜闯凶手的巢穴行窃;众所周知,那名凶手喜欢在绞杀受害者之前或之后予以毁容,她打算回到最初的计划。
公爵只哼了一声。
他交抱双臂坐着,在她叙述时不曾发表任何口齿清晰的意见。甚至在她叙述完毕,等他发问——他一定有很多疑问——时,他还是一语不发。
“快到了。”她在瞥向窗外后说。“也许你想在答应前先勘查地形。”
“这一带我很熟。”他说。“就布克蕾而言,太过高雅。事实上,我很惊讶她住得起。她卖的并非上等货,比梅莲娜小姐的水准低多了。”他迅速瞥莉缇一眼。“我猜你在挑选密友时自有一套独特的标准。你似乎喜欢走极端,一个是高价名妓,另一个是女学生。和朴小姐认识只有几个星期,你已打算冒生命危险找回她的廉价首饰。”
“价值的认定来自感情。”莉缇说。“你不会了解的。”
“我也不想了解。”他说。“女性总是为一些琐碎小事烦恼,我知道长袜破个洞就是天大的灾难。你想要‘了解’什么尽管了解。枯燥的实际问题就由我来处理,好比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出。否则我可能得被迫杀人,然后被亚契唠叨个半死。每次我的衣服沾有血迹回家时,他的心情就会很恶劣。”
“亚契是什么人?”莉缇问,短暂地分了心。
“我的贴身男仆。”
莉缇转身端详他。
浓密的栗色头发看似被喝醉的园丁用耙子梳过,皱巴巴的领巾快要松开了,背心没有扣,衬衫一角垂露在腰带外。
她脸红耳热地意识到他的仪容不整有一部分是她的杰作。但不是全部,她热切希望。她不记得曾解开任何东西。问题是,她无法确定她的记忆力比判断力和自制力更可靠。
“你的男仆该被吊死。”她说。“在让你这样衣衫不整的出门前,他至少应该考虑到你的爵衔。”
他毫不理会他的服装,也没有动手扣纽扣或把衬衫塞好,或整理领巾。
莉缇不得不把双手紧紧交叠在膝上,以避免动手替他整理。
“重点是,你是昂士伍公爵。”她说。
“那不是我的错,对不对?”他转头望向车窗外。
“喜欢与否,那都是你的身分。”她说。“身为昂士伍公爵,你代表的不是小小的自己,而是拥有数百年历史的贵族世家。”
“如果想听人教训我对爵衔的义务,我大可回家听亚契说教。”他继续望着路过的景物。“快到佛兰士街了。最好由我下车勘察地形.你太引人注目了。”
不等她默许,他就命令车夫在离屋子一段距离外停车。
她在昂士伍动手开门时说:“希望你不会想要独自尝试做任何事。这件事需要仔细计划,我们不知道今晚屋里有多少人,所以你不要鲁莽地闯进去——”
“请茶壶别笑锅子黑。”他说。“我自有分寸,葛莉缇。别大惊小怪了。”
他推开车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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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案当天莉缇很晚才起床。
一部分是因为她昨天很晚才回到家。在昂士伍勘查未来的作案现场回来后,她花了一个小时和他争吵。他异想天开地想以他无能的男仆取代她,害她不得不浪费许多时间根绝那个愚蠢的念头,然后他们才能进入重点,开始商量行窃的计划。
因此,她直到凌晨快三点才上床。心情轻松的她应该很快入睡,因为他们最后商定的计划简单又直接,跟他一起行动的风险远小于跟莲娜一起。
莉缇也不会良心不安。她不必要求莲娜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女孩拿毕生成就冒险,更不必说是生命和四肢了。冒险的将换成昂士伍,但他原本就经常追求危险,为打赌而冒生命危险在他是家常便饭。
使莉缇无法成眠的不是她的良心或对未来的忧虑,而是她内心的魔鬼。
充满她脑海的影像不是晚间即将面临的危险,而是她已经体验过的:强壮的臂膀把她压在坚硬的身躯上;缓慢彻底的吻耗尽她的理智;大手在抚摸她时夺走她的意志,使她只能渴望更多。
她与魔鬼争论:只有想要自我毁灭的人才会和昂士伍发生暧昧关系。他对女人始乱终弃;如果她和一个不尊重她的男人上床,她不但会失去所有的自尊,还会失去世人的尊重,因为他一定会到处宣扬。
她缇醒自己,她的损失会有多大。如果她接受英国最恶名昭彰的浪荡子作为她的情人,即使最开明的读者,就算不怀疑她的道德,也会对她的判断力起疑。她告诉自己,只有疯子才会为了肉欲而牺牲虽然有限的影响力。
但她无法制止内心的魔鬼怂恿她不顾后果地为所欲为。
因此,当莉缇终于断断续续睡着时天已破晓,正午过后她才下楼吃早餐。
棠馨在莉缇回家时已经入睡,这时已经起床好几个小时。莉缇坐下没多久,她进入餐厅,在莉缇啜饮第一口咖啡后立刻开始盘问。
“你回家时应该叫醒我。”棠馨责备。“我本想保持清醒,但不该拿布莱斯顿的《英国法律评论》到床上去看,那就像喝下一大杯鸦片酊。忆芙夫人想要谈什么事那么紧急?”
“她揭露贝先生的一些丑闻。“莉缇说。”如果事实真是那样,我们下一期就可以大爆主要对手的丑闻了。我今晚就要去查明真假。”
事实是,她无法对棠馨据实以告。棠馨会像昂士伍昨晚那样大惊小怪。更糟的是,棠馨会整晚担心不已。
大谎已经撒完,莉缇接着叙述她与昂士伍的邂逅。
她省略所有与作案计划有关的部分,但没有省略在广场阴暗柱廓里的炽热拥抱,使棠馨免于不必要的担心是一回事,假装没有实际上那么傻则是另一回事。
“请别问我的理智哪里去了。”莉缇结束叙述时说。“因为我已经自问过一百遍了。”
她试着吃下盘中一直被她拨来拨去的食物,但她的食欲好像和理智一起失去了。
“他实在太不替人着想了。”棠馨皱眉望向被忽略的早餐。“一天内有两次高尚的行为……第一次在艾希特街,然后是卖花女,两次都被你看到。”
“三次。”莉缇忸怩地更正。“别忘了,他应我的要求住了手。如果他不住手,我对自己会不会拚命挣扎以保全童贞,毫无把握。”
“也许他心里有个正人君子想要出来。“棠馨说。
“如果是那样,那位正人君子将有一场苦战。”莉缇重新注满咖啡,拿起杯子啜饮。“昨夜你有没有机会查看我放在书桌上的那些书本和笔记?”
“有。很悲伤,尤其是最后一场葬礼,男孩在父亲过世六个月后因白喉而死。”
男孩的父亲,也就是第五任公爵,因马车意外伤重不治。
“那位父亲指定昂士伍担任他三个子女的监护人。”莉缇说。“你认为第五任公爵中了什么邪,把子女留给英国数一数二的放荡之徒照顾?”
“也许第五任公爵熟识那位正人君子。”
莉缇放下咖啡杯。“也许我只是在寻找借口,企图证明我向这位资深浪子英俊脸孔、强壮体格和引诱技巧屈服,并无不当。”
“希望你不是因为我而寻找借口。”棠馨说。“如果你和他上床,我不会看不起你。”她镜片后的褐色眼睛闪闪发亮。“相反地,我会很有兴趣听你细述,当然纯粹是为了增广见闻,你不必演出来。”
莉缇故作威严地瞪她一眼,但颤抖的嘴角使效果大打折扣。接着她忍不住放声大笑。棠馨也跟着格格笑起来。
她三言两语就消除了莉缇的抑郁——而且这不是第一次。棠馨是个几乎可以让人无话不说的女孩。她的理解力强,胸襟开阔,幽默感十足。
她的父母不懂得珍惜,把她留在身边是那么容易,她的父亲却抛弃她,她的母亲逼走她。她一无所求,却急于有所用处。她从未抱怨必须在莉缇工作时独自度过漫长时光,只在莉缇要求协助任务时兴奋不已。最令人生厌的、寻找资料的工作对她都是冒险,女仆喜爱她,苏珊也喜爱她。
虽然莉缇很久以前就学会不要仰赖天助,但她忍不住把她的年轻侍伴视为天赐。
今夜,如果一切顺利,莉缇就能回赠这女孩一样珍贵的小礼物。
那才是最重要的,她缇醒自己。
她面带笑容地站起来摸摸棠馨的头,弄乱她的头发。
“你几乎什么都没吃。”棠馨说。“但至少你又很有精神了,但愿使苏珊打起精神有那么容易就好了。”
莉缇为时已晚地注意到餐厅里少了那只常常假装饿得要命的狗。
“它对它的早餐不屑一顾。”棠馨说。“它把我拖去苏荷广场,三分钟后又把我拖回家来。它不想散步。它进人花园,趴下来把头搁在前爪上,根本不理会我用球逗它,它也不想追棍子。你下楼时我正在找她的鸭子。”
苏珊有好几样玩具,拖绳磨损的旧木鸭是它的最爱。
但莉缇知道,苏珊一旦生起闷气,连木鸭也无法使它高兴起来。
“它若不是吃了令它不舒服的东西,例如走失的北京狗,就是在生闷气。”莉缇说。“我出去看看它。”
她离开餐厅,走向屋子后方。她只走了几步就听到狗爪奔上厨房楼悌的声音。
仆役门猛地开启,苏珊冲了出来。它在盲目冲过走廊时撞到莉缇,差点把她撞倒。
门环敲击声响起,蓓蓓从客厅快步走出来应门。
莉缇站稳后急忙去追兴奋的獒犬。“苏珊,过来。”她命今,但徒劳无功。
獒犬继续往前冲,沿墙边擦过女仆。蓓蓓绊了一跤,急忙抓住门把。前门开启,苏珊撞开蓓蓓冲出去,扑向站在门阶上的那个男人。莉缇看到那个男人在獒犬的重量下摇晃后退,紧接着她的脚踢到东西。
莉缇往前倒下,看到木鸭滑向旁边。在着地的前一刹那,她被猛地拉住,硬跌到一副庞大坚实的躯干上。
“真要命,你走路从来不看路的吗?”太过熟悉的声音在她晕眩的头顶上责骂。
莉缇抬头……望进昂士伍公爵满含笑意的绿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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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莉缇在书房看昂士伍检查她的藏书和家具,他那副摸样就像前来对债务人被扣押的财物进行估价。差点被苏珊撞倒的崔博迪带着棠馨和苏珊前往苏荷广场,因为昂士伍叫他们出去散步。
“啊,皮尔斯.伊根先生写的《伦敦生活》。”昂士伍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我的最爱之一。你就是从那里得知夹头的吗?”
“我在等你告知侵入我家的目的。”她僵硬地说。“我告诉过你,今晚九点会去接你。你想让全世界知道我们相识吗?”
“全世界的人一个月前在醋坊街就知道了,而且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你我相识的经过。”他的头仍埋在书里。“你真的应该找库桑克替你画插画。卫乔伊的风格太类似贺加斯,你需要库桑克那种比较狡黠的手法。”
“我想要知道你这样大剌剌走进来是什么意思——好像这里是你家,还带着崔博迪一起来。”
“我需要他引开朴小姐。”他翻动书页。“我以为那很明显。他可以便她忙着推测查理二世的谜,不对我的突然到来起疑。”
“你若不来,这些目的都可以达到。”莉缇说。
他合起书本放回书架上,接着他缓缓地上下打量她。莉缇感到颈背的灼热刺痛往下且朝外扩散。她的目光溜向他的手。它们昨夜挑起的渴望这时又在她的体内蠢蠢欲动,她不得不退后让双手忙着整理书桌,以免伸向他。
她希望自己年轻时体验过少女的迷恋。那样她就会熟悉那些感觉,就可以像管束其他感觉那样管束它们。
“我叫崔博迪今晚带朴小姐去看戏。”他说。
莉缇心头一震,思绪回到正事。崔博迪,棠馨,看戏。她强迫自己思考,她必须反对。
“亚契没空打撞球剥削他。”昂士伍继续说,分散她的心思。“我不能听任崔博迪自行乱走,我考虑过把他拉进我们的阴谋里——”
“我们的——”
“但一想到崔博迪独树一格的协助,例如绊倒、打破东西、撞到门、碰到刀子或子弹,我就寒毛直竖。”
“如果他那么麻烦,你为什么要收留他?”莉缇努力使心思从昂士伍描绘的可笑景象回到正轨。
“他使我开心。”
昂士伍走向壁炉。书房很小,他没有几步路可走。但那已足够展示他从容、敏捷和优雅的举止,以及高雅合身的服装所突显的健壮身材。
如果他只是相貌英俊,那么莉缇确定她还能超然以待。令她觉得……深具吸引力的是他魁梧壮硕的身材。她非常清楚他实际上有多么强壮,以及使用力气有多么容易。昨夜他轻而易举地抱起她,让她觉得自己像个瘦小的女孩。
她不曾有过那种感觉,即使年纪还小时。
此时此刻,他还让她觉得自己很蠢,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希望她没有一副神魂颠倒的痴傻模样,她硬把视线转到自己的手上。
“你不必担心。”
低沉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唤回他身上。
昂士伍把手肘靠在壁炉架上,手掌托着下巴注视她。“我告诉他,你请我帮忙执行一项极机密的艰难任务。”他继续说。“我请他带朴小姐去看戏来‘消除怀疑’。他没有问必须消除的是谁的怀疑,也没有问为什么去看戏就能消除怀疑。”他的绿眸里闪着促狭。“但是,如果他能想像出一个女孩用磨利的汤匙挖通地道逃出地牢,那么他大概什么都想像得出来。所以我随他去想像。”
“汤匙?”她茫然地问。“逃出地牢?”
“《底比斯玫瑰》的兰妲。”他说。“崔博迪认为那是她逃走的方法。”
莉缇猛地从迷惑中清醒。兰妲,糟了。她迅速审视桌面。还好,她没有把手稿留在外面。也或许有,但一定被棠馨收起来了。和棠馨分享这个秘密是信任的表现,何况当屋里还有个反应敏锐、富有洞察力的年轻女子时,编造托辞只会使事情更加复杂。
棠馨还把《名人年鉴》和《德布雷特贵族名人录》也收了起来。但妲的笔记和她着手绘制的莫氏族谱还摊在桌面正中央。她若无其事地把它们推到一份《爱丁堡评论》下面。
“你该不是要用削铅笔刀刺我吧?”昂士伍问。“我没有泄漏秘密。我知道你今晚想给她一个惊喜,我猜你已经捏造好一项任务了。”
“那当然。”莉缇改变姿势坐上桌缘,把《爱丁堡评论》压在臀下。“她以为我要去挖掘一个文坛对手的丑闻。”
“那么你在担心什么?”他离开壁炉,绕行书桌。
莉缇待在原位不动。“我猜你没想过她可能拒绝崔博迪的邀请。”她说。
“听说他们昨天有个有趣的相遇。”昂士伍绕过桌角,在离她一步的地方停下来。“她似乎忍受了崔博迪的胡扯许久。”他低下头低声说:“也许她喜欢他。”
她感到他的呼吸吹在脸上,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的体重,和他双臂的强大力量。
几乎还不够。她的手渴望抓住他浆得笔挺的领巾,拉下他的脸。“不可能。”她说。“她……”她的声音逐渐消失,为时已晚地察觉他的领巾确贯浆得笔挺,合身的衣服没有半点摺痕、皱纹、裂缝和污迹。
“天哪,昂士伍。”她轻声惊叫。“你怎么了?”她吃惊的目光移向他的头。“你的头发梳整齐了。”她的注意力往下移。“你没有穿着衣服睡觉。”
他宽厚的肩膀耸了耸。“我以为我们在谈朴小姐和崔博迪,而不是我穿什么睡觉。”
莉缇拒绝转移话题。“我猜你接受我的建议吊死你的男仆,换了一个认真负责的人。”
“我没吊死地。”他倾身挨近,莉缇闻到肥皂和古龙水的撩人气味。“我告诉他——”
“味道很好,”她把头往后仰。“那是什么?”
“我告诉他,”昂士伍绷着声音继续说。“你不满意我的穿着。”他的大手落在她身体两侧的桌面上。“我告诉他,我的生活从此变得沉闷乏味、毫无益处。”
她闭目嗅闻。“像遥远的……松林……随风飘来淡淡幽香。”
她睁开眼睛,两人的唇相距只有一寸。
他抽身后退,返到伸手不可及处,拂拭袖口。“我会告诉他你心荡神迷,突然变得诗意十足。我会告诉他,你变得完全无法做理性的讨论。尽管如此,你并没有反对我为崔博迪和你的侍伴所做的安排——那应该被当成某种奇迹记录下来。那么今晚见了。”
他转身走向房门。
“就这样?”她问。“你只是来告诉我你对崔博迪的计划?”
“对。”他没有回头,没有停步,而是大步走出房间,甩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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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莉缇明智地把浓密的金发塞在一顶旧的无边便帽底下,长裤照理说也是明智的选择。就像她告诉维尔的,她特地换穿深色男性衬衫,下摆塞进裤腰,外罩短上衣,这样就不会有裙子或松散的衣摆被勾到或缠住。
由于短上衣的长度只到她的腰部,二手长裤又合身到有点太紧,臀部又已磨得薄如纸张,所以维尔的下半身也蠢蠢欲动起来。
动错了地方。
专心工作,他在她踩着他相扣的十指登上厕所时命今自己。
他们在布克蕾的后院。
维尔调整割有裂口供目视和呼吸的蒙脸头巾,尾随她爬上去。从户外厕所的屋顶可以轻易够到后窗外的壁架。窗户只是关着,没有上锁,所以很轻松地就被维尔用小摺刀撬开。
克蕾早已出门,维尔不久前察看过留下的人。两个仆人似乎在楼下吵架,但他还是在爬进去前再度察看一楼有无人迹。葛莉缇紧跟在他后面,长腿翻过窗台。
“密室,”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显然没人使用。”
那并不令人意外,克蕾最近才迁入佛兰士街。
他想起葛莉缇的书房就是密室改装的。那个位在屋子后部的狭小空间有一扇小窗可透日光和一座极小的壁炉,书椅和满房间的书籍简直就是邀请火灾。
但那时他担心的不是火灾,而是她注视他的目光。她那十足惊讶的眼神原本十分滑稽,好像他梳过的头发和整洁的衣服是世界奇观,但他太恼怒而笑不出来。他感到浑身发热、很不自在,就像穿着礼拜天最佳服饰的男学生想要打动初恋的对象。
但那还不是最可怕的。他随即发现那对冰蓝的眼眸能够传热,使男人的体温上升到危险的程度。他不得不在失去自制前匆匆离开。
匆忙中,他忘了告诉她计划的其他改变。她一定会耍她的烂招数来报复他在八点半时从后门溜进来,胁迫她上他雇用的马车。
她想要搭乘出租马车,说那样比较不引人注意。她显然认为他会愚蠢到坐着他的私人马车到来,车门上还有表明他身分的公爵饰章。
她真的认为他智能不足,维尔在小密室里摸索前进时心想。
好像她的脑袋就不会犯错。
她没有想到克蕾的住处离苏荷广场只有几条街,因此理当由住在较远的维尔来接他的伙伴,而不是她专程去接他再绕回来。
但跟她说也不会有用。他可以肯定他在书房对她讲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她忙着凝视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好像在用显微镜观察他。
在他荒唐虚度的人生里,他曾用眼睛替许多女人宽衣解带。如果她们礼尚往来,他也没有多加留意。今天他却心跳加速地意识到,那对蓝眸仿佛看透剪裁讲究的层层衣服,好像它们是透明的。
他的下体自然开始起哄、径自肿胀起来,但接着她出现那种朦胧的茫然眼神,嘴里开始吟起诗来,于是……不出所料,他的脑袋停止运转,把思考留给生殖器官。
他没有当场把她推倒在书桌上夺走她的童真。真是奇迹,他在手指摸到门把时恼怒地回想,他再度侧耳倾听,没有活动迹象。他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细缝。
一盏小灯无力地照着室内,投下摇晃的阴影。“卧室。”他小声说。
“你搜左边,我搜右边。”她轻声说。
他悄悄进入卧室,无声无息地走向对面的房门。她紧跟在后。他们从门边开始在各自的区域搜寻首饰。
房间里十分凌乱,外衣、内衣裤和鞋子丢得到处都是。
维尔的脑海里浮现一幅类似的画面,不过地点是在他自己的卧室,散落一地的是蓝眼火龙的衣物:一路乱扔的黑色衣服,缠结在床边的内衣、紧身褡和长袜。躺布床上的女性胴体性感诱人、热情如火……
“天啊。”莉缇惊呼。
维尔的目光射向他的同伴。在羞愧的片刻间,他担心自己把淫荡的幻想给说了出来,还好没有。她蒙着的脸并非对着他,她跪在地上凝视着一个打开的帽盒。
他放下从脚凳底下搜出的衬裙,走过去在她身旁跪下。
在摇曳的灯光中,手镯、耳环、戒指、项链、印章、链子和胸针在盒子里闪闪发亮,它们纠结缠绕成一团,乱得像喜鹊的窝。但使葛莉缇轻声惊呼的不是那个。
她从那团闪闪发亮的首饰上面拿起一枚银制别针。别针的顶部雕刻出两个人体器官以显然为教会和国家所禁止的方式结合在一起。
他一把抢走别针,“不必想那些。”他低声说。“朴小姐的东西在不在那里面?”
“在,里面显然还有西半球所有的首饰,很难将它们分开。她把戒指套在链子和项链上——噢,所有的东西都连接或缠结在一起。”
她爬到旁边,在一堆衣服里翻找出一件内衣。她爬回来,把内衣摊在地板上,把帽盒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内衣上,然后抓起衣角捏成一个包袱。
“找一条束袜带给我。”她说。
“你疯了吗?我们不能带走所有的东西,你说过——”
“我们别无选择。我们不能整夜留在这里企图解开我们要的东西。找——算了,这里有一条。”她抓起一条束袜带绑紧包袱。
维尔把猥亵的别针插进附近一顶帽子,借以发泄情绪。
她开始爬起来,突然又静止不动。
维尔在同一瞬间也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迅速接近中。
他扑过去把她拉下来推到床底下。他把一堆外衣和衬裙扔到帽盒上,把帽盒推到角落里,然后在房门开启的同时钻进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