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乐茵叹息,不禁深深地怜惜这个从不懂表达自己的男人。
这段日子他说要送她回家,都不是真正地结束工作,而是特意抽出空来。他的方式始终都很笨拙,不过问她的真切需要,实在令她哭笑不得。
但又教人舍不得责备。
于是她缓了表情,柔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今天没有什么非你不可的事的话,能不能好好休息一天?我……我会照顾你。”说着,她担心自己说服力不够,又附加一句。“拜托你。”
简础洋睁大了眼,若不是身上的痛太过强烈,他肯定以为自己在作梦。
杜乐茵依旧是那般淡淡柔柔的样子,问他。“好吗?”
好似时光倒流,回到了他们尚未在一起之前,她也是眨着黑澄澄的眼,软声问他:好不好?好不好?
怎可能不好?“好。”
杜乐茵闻言松了口气,又听他道:“计算机……在车上……”
“嗯,我去拿。”昨晚杜司爵是开他的车过来的,车钥匙自然留在她身上。
杜乐茵走出病房。简础洋沉默地目送她背影,握了握拳,怀想起昨日拥她入怀的滋味,心情万般复杂。
他遵从母亲的话,不属于自己的从不强求,唯独她。她是令他心灵平静的一帖良药,作用不单单只是止痛剂那般简单,不管她和另一个男人是什么关系,他都放不了手,自私一点说,他受不了她去别的男人那里;卑微一点说,他不能没有她。
他感觉自己像极了末期的吸毒病患,快没了自我和理智,只要这唯一的人能留在他怀里,即便遭人狠狠挞伐、唾骂,全无所谓。
敲门声响起,刚才那位年轻医师探头进来瞧了一眼,确定杜乐茵不在以后,笑得很戏谵。“哟,不准备出院了?”
简础洋懒得理他,两人是大学同学,在一次酒会上见面,对方前些日子表达想转来德安工作的意愿,简础洋无不可地替他斡旋了一把,毕竟有个自己人在医院里,行事总是方便许多。
“兄弟,我昨天半夜可是一接到急诊室的通知就来医院了,你居然给我一脸酱菜般的表情……呜呜,好伤心啊。”
“我是……病患……”简础洋眼神如刀,声音更冷。
“是是是,你是病患,没什么大不了的病患。啧,若不是你在唐家高层,昨晚搽个药就会赶你回去了,不过一些跌打损伤,痛一痛就没事了,亏他们紧张得要死,还做什么断层扫描……哈!”
“……”
“唉哟,好啦,跟你说正经的,片子已经出来喽,放射科的正在看,你希望我怎么讲?”
简础洋沉默,陷入思考。
年轻医师又乘机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权贵的酸葡萄心理,换作一般人,就算是急诊件,等正式报告出来至少都要两、三天呢!
“总之你想一下,我要回去工作了。”
“等等。”他……该不该真的用这样的方式,强逼她留在自己身边?
简础洋天人交战,看她今早的情状,想必在他伤好之前不会撇下他不管,可先前硬调她过来内部,他已做错一次,错得堪称刻骨铭心,若非发生眼前这般“意外”,他能保证……两人之间肯定无望了。
思及此,他叹了口气。“不了。”
“嗄?”
“该……怎么来,就怎么来。我明天……出院。”简础洋撇过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自认不是什么善类,生意场上,凡是可以利用的,欺骗拐卖、制造于己有利的消息,哪一样缺德阴损的事他没干过?偏偏对她,他是真的没办法了,软的她不吃,硬的舍不得。想一想罢了,他不想在毁了她的信仰以后,再把她对人存有的信赖破坏殆尽。
毕竟天下没有完美的谎言。
年轻医师愣了一会儿,耸肩道:“OK,你想好就好。”
难为有人打算吃素走不杀生路线,他自然乐于配合。说罢他转身要走,这才注意到地上好似多了个东西。“这什么……电脑袋?”
他捡起来。“喂,础洋,这是不是——喔!”他被撞开,还不及回神就见简础洋从病房里疾奔出去,直教身为医务人员的他当场傻眼。“啧啧,我看马上就可以出院了嘛……”
简础洋几乎听见了自己体内血液逆流的声音。
他不顾身上伤口裂开,拼命地追了出去,完全没敢停歇。
好在医院的正常出入口只有一个,他往那方向追,终于在医院大厅门口看见她停伫的身影。
他没松口气,因为她眼神不对,那双沉静幽深的眸,正忧伤地望着自己。
“你果然没那么严重。”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简础洋听了这话,呆立当场,浑身是撕心裂肺般的疼。
这是她第一次试探他,等在这儿看他能不能追上,借此确认他情况无碍——最少,能跑能跳,四肢没废。杜乐茵说不清自己眼下究竟是什么心情,失望?不可能没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力。
“我回去了,住院的费用……我会支付的。”
简础洋立在那儿,瞬间露出了好似被主人遗弃的狗般,那种很疼很伤很茫然的样子,他眸底一片虚无的空洞,薄薄的水光笼罩,教人又哀又怜……又生气。
到底谁才是那个傻傻被骗的人?
杜乐茵双手握拳,气得脑袋发昏,就快忍无可忍。她这辈子从没这么气,气得很想干脆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只求和这男人再无瓜葛。
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第8章(2)
她表情毅然坚决,像要彻底和他断了,简础洋胸口凉凉的,血液都快停止流动了,他不晓得她听到了哪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的确有打算以欺瞒的方式留下她,这是第二次,他想,她不会原谅他了,而这一切,全是他的自以为是造成的。
他企图妄想人心可以操控,事实不然。“乐乐……”
杜乐茵悲凉地瞥了他一眼,不想再任由这个人的声音样貌牵动自己,她转身,他瞪大眼,直觉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一点余地都没有地失去了……
咚的一声在杜乐茵身后响荡,伴随而来的是路人倒抽一口气及各种议论的声音。
她转过头,只瞧了一眼,就快落下泪来。
她不敢相信,简础洋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了。
“原谅……我。”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的眼泪再没忍住,溢了出来。
“你这个人……”她浑身颤抖,良好的教养使她连到了这种时候都骂不出什么来。大厅里人来人往,他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路过的人很难不往他们这儿瞧上一眼,有的甚至当场围观,看起戏来。
杜乐茵深呼吸,任凭泪落地掉头走了。
这回,她是真的没回头。
简础洋一口气没提上来,头重脚轻,目眩得厉害。她那么心肠软的人,究竟是厌恶到了何种地步,才会对他如此心狠?他想得心都痛了,这是迄今为止他所尝过最苦涩、最难受的苦果。
伤口好像裂了,他疼得动不了身。不知维持了这样子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没接,铃声停歇一会儿又响起,如此重复了五次,他才极力起身,掏出手机,却在看清来电者的姓名以后,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
“喂?”
他颤声接起,电话彼端的人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叹道:“我……我不喜欢你这样。”
“……嗯。”
“调职的事不谈,求婚那次也是,你总是自作主张,不管我到底想不想要……坦白说,你这不过只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