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他也忘了自己到底在这安静的店里坐了多久,直到那抹消瘦的身影缓缓地由对街跑过来,越过红绿灯下的斑马线,拉开门进到店里,来到他面前。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有礼地深深鞠了个躬,康乃熙面带怯色地坐下。
“没关系。”傅学健耸耸肩表示不在意,然而,哪会不在意呀,他早在心中不知发过几回牢骚。“对了,你方才电话中提到,关於工作……”
“是的,可能要麻烦你了。”又是一个深深鞠躬的动作,乃熙咬了咬红唇,不好意思地说。
“我说过不算什麽的。”傅学健微蹙眉心,因为她鞠躬的动作。“不过……”
他话还未接,即让乃熙呀地一声给打断,然后她从座位上弹起,表情歉然地说:“光顾著说话,都忘了问你要吃点什麽!”
毕竟不能平白无故的受人好处,他为她介绍工作,而她只请得起他吃麦当劳,已经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不了。”傅学健的眉心深拧,对於速食,他向来敬谢不敏。“你不用麻烦了。”
看了眼桌上的纸杯,纸杯里的咖啡甜得好像蜜糖一样,真糟糕。
“其实你不用和我客气的,我……”说真的,乃熙的心中非常感谢他,她确实需要一份正常工作。
“我们方才说到哪?”傅学健截去了她的话,没打算继续听她的客套话,“你先坐下吧!!”
乃熙有点尴尬,不过看情况,他真的是不需要餐点,於是她重新坐了下来。“你方才说了不过。”
“不过……”傅学健想了下,嘴角勾动,缓缓扯开一抹笑纹,“我记起来了,工作我已经帮你问过了,没什麽问题,不过上班的时间不可能朝九晚五,我的意思是说,早上是九点上班没错,但下班时间没办法很准时。”
“这样……”乃熙露出失望神色。
舅妈需要她照顾,如果没办法准时下班,那麽她就得考虑能不能接受这份工作了。
“怎麽了?有困难?”傅学健明知故问。
他的用意不就是要让她无法挪出时间来照顾那个女人吗?
为了孤立,甚至让那个女人更加无助痛苦,他甚至早已打定了主意,只等著康乃熙点头,他就下达命令,找个理由让公司的课长挪出个职缺,越忙越好,最好是天天加班的工作,让康乃熙来做。
乃熙勉强地挤出笑容,“也不是困难啦,只是……”她想了下,不得不硬著心拒绝,“我想,我还是不能接受你的帮忙了。”
“这次又是为什麽?”
“舅妈需要我照顾。”乃熙说著,眸光稍稍移开,看向窗外,微风中有行道树的叶影摇曳,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舅舅会经让她骑坐在肩膀上,在阳光下奔跑……
瞬间,她将目光由窗外拉回,收起笑容,挺直了腰杆。
“我想,我是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了!”深深地、深深地,她非常有礼的对著傅学健鞠躬行礼。
她不能忘记舅舅的遗言,她得好好的照顾舅妈。
“果然是为了她。”傅学健微声一吱。
她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善良得一点也不懂得自私,才会倾尽全力去照顾那个贪婪的女人。据他所知,那个女人对她并不好。
“什麽?”乃熙听见了傅学健的吱声。
“没什麽。”他认为老天不公平,何以让那个女人的晚年还有这样善良的人照顾?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据我所知,那家公司的福利制度相当不错,薪水也很优渥,最重要的,他们还提供员工宿舍,以方便住得远的员工住宿。”
天呀,瞧瞧他在干嘛?推销自己那许多人挤破头,抢著想进也进不了的一级企业?
乃熙很认真的摇头,“我想,我真的不行,不适合。”
傅学健听见了自己不知在心中粗咒了几回,“你是因为她的关系吧?”
咬了咬牙,他将话题端上台面来谈。
“她?”乃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舅妈,也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嗯。”点点头,她没否认。
“她反对你上班时间太长?”傅学健心想,那个自私的女人,确实有此可能。
乃熙摇摇头。
实际上,她还考虑著,今天回去后,该如何向舅妈提起她拒绝的事。
“没有?”傅学健问,他很怀疑。
“是的,没有。”是她自己无法放心将舅妈一人丢在家中。
“你的意思是你不放心?”傅学健更气了,气自己、气老天、气眼前的女人,还有那个卧病在床的好运女人。
“嗯。”乃熙点了点下巴。
“既然这样……”傅学健一叹,刷地由座椅上站起,“我先走了。”
他转身,只丢下最后这一句话,即大步离去。
不过,才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步,似想起了什麽,他转回身来,看著因他突来动作,而尚未反应过来的康乃熙。
“你搭车来的吗?”
“嗯。”乃熙点点头,终於回神。
她打工的便利商店就在这附近,每天得搭捷运又转一班公车,再走一小段路,才能到达便利商店。
望著她,傅学健沉默了一会儿。
“走吧,我送你回去。”在心中重力一叹,他实在非常想骂她笨蛋。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通常会要求搭便车吧?
不懂得临机应变、善用资源的人,活该累死,一点也不偿得同情!
“到了。”车子停在老旧的屋子前,刚才一路上的寂静,还有她老是低垂著脸的模样,让傅学健心头烦闷到了极点。
“喔,谢谢。”乃熙先是一愣,眸光飘向窗外,伸手拉开车门,动作微顿,忍不住冲动问:“你……不进去看看舅妈吗?”
她的话让傅学健身子一僵。
“不用了。”他很明显地绷紧了颚线。
乃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跨出脚步下车,“你或许会觉得我太多管闲事!但是人间最难割舍的是亲情,有时候我们会装作不在乎,有时候我们会告诉自己没关系,但是……”
“你说够了吗?”他用冷硬的嗓音截断她的话。
乃熙闭上了嘴巴,“对不起!”
她关上车门,对著车内的他深深一鞠躬。
她知道自己踩到了不该侵犯的界线,像他这样成功的人,应该不喜欢有人探及他的隐私吧?
“……”傅学健看著她,喉间滚动,但最终他仍是没开口,转开脸来,他将车入档,猛踏油门,头也没回的离去。
乃熙呆呆的站在原地,静静地看著车影,直到它消失在巷口,巷子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她才惊觉过来。
“我真是笨蛋一个。”自以为是的说了不该说的话,惹他生气了吧?
耸耸肩,她仰望蓝天一眼,又朝著车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下,才转身往屋内走去。
她得想想,一会儿后,若舅妈问起,她该如何说她拒绝了工作一事。
由于午餐失约,傅学健改请周秦群吃晚餐。
“我想,要不是我后来拨你办公室的电话,你的秘书告诉我你临时有事离开,我肯定会将你的手机叩到烧掉。”优雅地含进最后一口牛排,周秦群轻轻咀嚼后,拿起餐巾来擦拭嘴角,再端起水杯轻萃啜了口,顺便朝著傅学健抛来一记媚眼。
“我的手机刚好没电。”傅学健放下手中刀叉,端起一旁红酒杯,嘴角噙著惯有笑纹。
其实不是手机没电,而是他故意关机,不想有人打扰。
“我猜也是。”周秦群掩嘴呵呵笑了几声。“不过,也还好我手机没拨通,要不影响了你谈公事,就不好意思了。”
“怎么会?”傅学健客套地说。
就算手机拨通了又如何?他仍然可以选择不接。
“到了,学健,有没有困趣一会儿后去看看我跟你提过的那间屋子?”收起脸上笑容,周秦群想把握每一秒相处的时间、为自己创造机会。
才想著,一个侍者又朝他们走来,手上端著红酒。
“这么迫不及待想做成我的生意吗?”没忘该有的幽默感,傅学健半开玩笑地说。
“才不是呢!”周秦群娇声一叹,侍者刚好来到桌边。
“需要加点红酒吗?”他问。
“不了,学健,你还要吗?”她只希望不被打扰。
傅学健朝著侍者看了眼,再看看周秦群,嘴角微撇,扯服一抹极淡的笑,“我也不了。”
朝著侍者挥挥手,示意他走近。
傅学健由西服中掏出皮夹,取出一张白金卡,递给侍者。“帮我们买单吧!”
“是的。”侍者恭谨的接过,转身离去。
看著人走远,笑容又重回周秦群脸上,“不怕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做成你的生意呀?”
“我有什麽好怕的?”
“是呀,你有什麽好怕的呢?我们同学这麽多年,我绝对不会坑你的。”端起水杯来,周秦群喝了口,柔媚地笑著。
一会儿后,侍者走回来,将信用卡及签单递给了傅学健,签完名,傅学健和周秦群一同起身离开,来到停车场。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周秦群问。
“你决定。”他决定暂时放弃主控权,偶尔玩玩这游戏,似乎也不错。
“开我的。”
开他的车,她成了被动者,只能无自主的配合,如果是开她的车子,她就可以决定两人何时分开。至少她是这麽认为。
“好。”傅学健不在乎地一笑,其实早看出了她的心思。
但他说过,偶尔换换游戏的方式,似乎也挺不错。
很快地,傅学健坐上了周秦群的车子,她的驾驶技术说不上好与坏,不过车速就……仅能以龟速来形容。
将近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楝位於信义计画区巷道中的独立建筑前。
周秦群将车子停下,先按下电动车窗,对著建筑物的车库按下遥控器,车库的烤漆铁卷门喀啦喀啦地往上卷动。
等到门几乎全开,她按下暂停键,将车子驶进车库,随即又按了不遥控器,铁卷门在他们身后降下,直到与地面完全闭合,周秦群将车子熄了火,车库内暗了下来。
见机不可失,她大胆地告白:“学健,我……你可以笑我,也可以不接受我,但我还是要告你,我好喜欢你,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你……”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被一记灼热得几乎要融化了她的吻给堵住了。
车内衣料窸窣声响起,很快地,周青秦群身上的衣衫尽褪。
“不公平……你还穿著衣服。”她喘息,娇嗔抗议。
傅学健的指腹压上她红肿唇瓣,“有什麽关系呢?只要重点部位没穿就好了,不是吗?”
“你好坏,我从不知……”她撒娇地槌了他胸膛一记。
“从不知我是个坏人?”他哈地一笑,不让她再有说话机会,挺身长驱直入。
“你想玩,可以,但得照著我的游戏规则来。”他折磨着她,用他熟练的技巧,直到她求饶。
“给我、给我更多!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周秦群泣求。
“记住你说过的话。”他粗喘著,让她得到了满足。
“怎样?我以为你会很晚才回来,为什麽却这麽早?难道你没去找他?还是他已经反悔,不想再帮你介绍工作?”康乃熙才来到病床边,妇人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乃熙犹豫了下,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什麽?到底有没有跟他见面?”妇人气得奋力撑身,挣扎著想由床上坐起。
乃熙见状,赶紧搀扶著她。“见是见过面了,但是他说的工作,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所以我……”
“你什麽?”妇人几乎是用吼的。
乃熙吓得差点后退,“舅妈……”
“你怎麽这麽笨呀!”妇人气得咬牙,将两只长久因被病痛折磨而变得无神的眼珠瞪大,火光四射,“你以为我真是要你去工作吗?我要的是你多一点机会去接近他,有机会,你就可以展现你的优点呀,你到底懂不懂?”
“舅妈……”
“你……”妇人看著她,气得差点岔气,“你,现在给我离开病床一步。”
乃熙虽有迟疑,但不敢违抗。
缓慢地,她先站直身,接著离开床边一步。
“转一圈。”妇人冷著声命令。
乃熙照著效。
“现在知道了吗?”妇人很满意的点点头。
乃熙老实摇头。
妇人又瞪她,火气瞬间又起,“你怎么这么笨?过来!”
乃熙不敢怠慢,赶紧重回到床边,妇人伸来一手,宛若枯骨的手愤然使力,一把将她扯近,好附在她耳边说话。
“你的身材这麽好,脸蛋这麽清秀,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舅妈我……”乃熙颤抖著,因舅妈的一席话。
妇人截去她的话,“要不,你以为我之前跟你说的牺牲,指的是什麽呢?男人呀,看到像你这样清清秀秀的女人,能不用下半身思考,才是件怪事!”
“舅妈我……”乃熙摇摇头,想拒绝、想反驳,却找不到声音。
如果她能狠心一点,忘了舅舅的遗言,是不是就能摆脱可怕的命运?
“去,你现在去外头给我打电话,跟他说,你答应做那个工作。”妇人
强逼。
“我……”乃熙一顿,“但是舅妈,这样一来,我就不能照顾你了。”
“我死不了!”妇人一点也不领情。
“舅妈……”
“你去不去?”妇人板起脸孔,双瞳怖满血丝,仿佛雨座即将爆发的活火山。
“我去。”咬了咬嘴唇,乃熙认命地转身。
“等一下。”妇人喊住她。
乃熙转回身来。
“别忘了我要你做的事!”妇人再次提醒。
“是……”乃熙只能嗫懦地回答。
“还不快去!”妇人催促。
“好。”转身,乃熙走向屋外。
好希望,她真的好希望,能永远走出这一片黑暗。
车上,周秦群忍不住娇嗔抱怨:“真是的,好扫兴喔,本以为今晚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的,没想到,唉!”
想起两人方才在草上热情火辣的画面,她有点意犹未尽,要不是那通该死的电话……唉!
“那栋房子我很满意,所有的手续,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傅学健撇过脸来,睇了她一眼。
现在是由他开着周秦群的车子,看来今晚他是打破了许多过往的规则,本想当个被动者,好好的玩玩,没想到却因为康乃熙的一通电话,让他改变了主意,早早结束了游戏,赶著去见她。
傅学健的若让周秦群高兴极了,“听你这么说,我可以做其他的揣测吗?”
譬如,她可以把自己当成那屋子的女主人,从公司买下它,然后照著她的喜好来装潢它。
“什麽样的揣测?”傅学健收起脸上笑容,望著她,明知故问。
他知道她想把自己当成女主人,极有可能还奢望著能成为傅太太。
“譬如说……”长久商场上的历练,让周秦群懂得察言观色,“譬如说,帮你装潢屋子呀,这类的工程,我全都包了,再狠狠地敲你一笔。”
她知道,像傅学健这类优秀的男人,不能盯得太紧,以免得到反效果,让他溜掉。
“你是指这件事吗?”傅学健哈地一笑,才怪,他根本不信,不过这女人很上道,他倒也乐得大方。
“那有什麽问题?要多少利润,你占一估,当然包括装潢,也一并报价,我开即期支票给你。”
“你好大方。”周秦群干笑了两声说。
“那当然,因为象是你。”傅学建伸来一手,掐掐她的下颚。
“放心吧,玩笑归玩笑,加上必要利润,我不会真敲你竹杠。”周秦群巧笑倩兮。
她要的,可不是这麽一点点利益,她希望能掳获的,可是他的心呀!
“看来,我还真是没挑错女人!”他俊颜上重新绽开儒雅的笑,心知肚明,这些对话有多虚伪。
“当然了。”周秦群朝著他一眨眼。
“希望我们的游戏能玩得愉快。”他提醒她。
周萋群的脸瞬间僵住,“当……当然,”
想冠上傅太太的头衔,首先当然得先成为他的女人,玩他的游戏,将就地遵守他的规则,只要机会不断,她永远都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