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车厢里,她忍不住问:“你在生气吗?”
梁次擎没说话。
“不要生气好不好?”她把手探向他,轻轻的拉住他的手。
他依然没说话,只是把她的小手纳入自己的大掌里,收紧。
梁家大宅的二楼书房里,拄着拐杖的梁老太爷站在落地窗前,静静目送着车子扬长而去,脸上表情讳莫如深。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是那双眼睛吧?
别说是正面迎视,印象中的苏醒荷根本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苏醒荷的眼睛漂亮归漂亮,透出的目光却尽是小家子气的浅薄,他一点都不喜欢她,可是今天的苏醒荷真是叫他刮目相看,且不说她居然敢闯进他的书房来指责他不公平,那双在他面前毫不闪躲的目光,是那么干净澄澈、无瑕且无畏,实在对极了他胃口!
……难道是他以前错看了?
他要好好观察观察,看看这丫头片子真正的模样究竟是什么样子。
鞋子被褪下的那一刻,原本已经跌入梦乡的苏醒荷开始咕哝挣扎,“别别别……别脱我鞋子,别想往我脚底放小娃娃……”
偏偏她又踢又蹬,抓她脚踝的大掌就是不放开,她急得睁开眼睛——
梁次擎正居高临下,一脸莫名的望着她。
“我、我……你脱我鞋子做什么?”她呐呐的问。
“不脱鞋,是想把床弄脏吗?”
她看看身处的环境,恍然大悟,原来已经回到家了。
咬咬下唇,觉得有点糗,她抬手敲敲昏沉的脑袋,不经意一拳命中被茶杯击中的位置,她当场倒抽了一口气——
“待着,我下楼去给你拿个冰敷袋。”转身,走出房间前,似是想起什么,他忍不住又回头,“这年头没有人会往脚底放小娃娃。”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幼稚傻话,梁次擎觉得啼笑皆非。
“啊?!”可她以前明明听一些城里的大婶们说过——男人会脱了女孩的鞋,然后偷偷的在女孩的脚底放小娃娃,等娃娃爬呀爬的爬到肚子,女孩的肚子就大了,小娃娃就会出生,所以,千万不能让男人把你的鞋给脱了!
难道说……这里的人不是这样子生小娃娃的吗?
哎呀,不管不管啦,总之,梁次擎没往她脚底放小娃娃就好,她不忘检杏广.下自己脚底板,这才又软软的躺回床上。
直到这一刻,才真的放松……
虽然她嘴里说没事,其实难受死了,威士忌和葡萄酒的威力还在持续,额头隐隐作疼,两颊也是麻辣辣的疼着,苏醒荷摸摸额头,果然肿了个包,又摸摸脸颊,根本像是团发酵的面团。
可是,不管如何,至少她有站在梁次擎身边,至少没让他一个人面对……
分不清楚是困是晕还是累,她像只小猫似的蜷缩着身体,独独露出两只小脚丫在裙摆外,似是睡去。
去而复返的梁次擎,见状,摇摇头,拉来被子覆在她身上,自己则坐在床沿,并且将手中的冰敷袋一个往她肿胀的脸颊上放,另一个则放在她额头的肿包上。
及时雨般的沁凉纡解了两颊的麻烫,一记喟叹从小嘴里逸出……
她睁开眼睛,眼睫轻轻眨动着,流露出孩子气的满足,“好舒服。”
“以后别再这么莽撞的挡在我面前,爷爷手劲很大,全是年轻时打高尔夫球练出来的,幸好你脑袋没破。”
“真的假的?”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怎么就不知道怕?”他没好气。
“总不能每次都让你给我收烂摊子……”
“我习惯了。”他故作漫不经心。
“你是故意让我内疚的吗?”
“你会内疚?”他挑眉质疑。
“当然,你都不知道我在外头听到杯子破掉的时候,心吓得……”
“所以你就闯进书房了?”
“我、我急嘛!你都不知道你们那些亲戚朋友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你挨骂的时候,她们一个个可高兴了,然后我就急了嘛……”她越想越气愤。
“为什么急了?你……在乎我?”
“不可以吗?我们……你……你不是我……丈夫吗?”
虽然她是冒牌妻子。可她就是忍不住嘛!
她微显慌乱的神情,让他感到些许虚荣的得意……
“那也不可以擅闯爷爷的书房。”
“不然我要冷眼旁观?不予理会?置身事外?你希望我这样?”
“你应该这样。”
这样才像他认识的苏醒荷,这样才不会让他的心因为她而乱成一团。
说真的,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是不敢相信,居然有天会是曾经狠狠算计他的苏醒荷站在他身前,为他挡去危险。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就是想不透,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一点都不像她!……苏醒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女人?
他发现,他好像从未好好的认识过她。以前是互相漠视,现在则是他想漠视,她都会主动跳到他面前,叫他非得看见她不可。
他一手撑在床沿,敛阵凝视着躺在床上的她,眉心微拧,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在挣扎之后,两片紧据的唇瓣里挤出几句低哑,“但是,我更喜欢你的在乎。”
像是被认同了,她开心的弯起唇瓣,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他的脸庞在眼前急速放大,瞬间一黑,小嘴被衔住,细细绵绵的啃吻起来。
她先是紧张的捏握住拳头,片刻,又软软的松开,那般无助……
直到许久,他才离开,互相凝视着彼此的黑眸,微微喘息。
“……为什么又咬我嘴巴?这次是要报复我什么?”她小声问,不敢看他。
“你说过你不会恼的。”
“……可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吧?”
“为你今天晚上做的每件事。”每件搅乱他心思的事,每件诱使他更想要朝她靠近的事,“包括你的在乎。”
这算是报复吗?怎么有种被赞许鼓励的错觉?苏醒荷晕陶陶的快乐着……不住的在心里问着自己:这是真的吗?还是酒精的力量?
怕快乐不见,她只好紧紧握住他的手,就连睡去都不肯放。
梁次擎看见她噙着微笑入眠,冷冰冰的脸庞也不禁露出一抹发自内心久违的微笑。
轻轻抽走自己的手,为她盖好了棉被,摁暗了房里的灯,不舍,却还是得面对现实——
周一起,他就不再是朗峰酒店的总经理,手边的工作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完善交接出去,还有整顿服装事业部的工作,势必也要紧锣密鼓的进行,很多人等着看呢!他可不能叫那些人太失望。
恢复一贯的冷然姿态,他起身离开房间,前往书房。
第8章(1)
强风吹开了窗,轰的一声,炸雷平空响起,苏醒荷从梦里惊醒——
又作梦了,又梦见刀子从胸口被拔出,鲜血喷薄的瞬间……
她紧紧的抱住自己,不住发抖,无助的眼睛四处搜寻着梁次擎的身影。
去哪里了?为什么感受不到那来自手心的温度?睡前不是还看见的吗?难道,简单的快乐其实并不存在?
“梁次擎!梁次擎——”她害怕,忍不住心慌的喊着梁次擎的名字。
窗外的响雷打个不停,雨势越来越滂沱,密集的闪电像一把又一把的刀刃,凌空劈下,实在叫她怕极,即便用棉被把自己盖住,都抵挡不了这令人害怕的夜色。
不管她如何忍耐,恐惧的怪兽就是越来越庞大,大得几乎要将她吞噬,最后,她跳下床,顾不得连鞋子都没穿,夺门而出。
“开门、开门……”她急促的拍打着梁次擎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