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一只红眼睛的怪兽不停地向她逼近,没有给她丝毫的喘息空间。
她害怕、尖叫,但是没有人来救她。
那个曾经允诺照顾她一辈子的男人呢?为什么要背对着她?
为什么——“夫人、夫人?”一阵摇晃伴着关切的粗哑男音传来。“如豪?”苏虹月满身是汗地醒来,牵牵念念还是只有一个男人。“是小的。”仇元见她醒来,立即退到一边去,和她隔开一段距离。
看清身前人,苏虹月不禁让失落盈满心头,他还是没回来……
“你来做什么?”她理了理鬓发说道,神色甚是冷淡。
仇元双眸垂下,像是已非常习惯她如此的对待。“小的是来通知夫人,万事已俱,只欠东风。”
苏虹月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原本她仍有一丝的迟疑,虽恨永宁公主入骨,但两人其实并无当面仇,而她本身心肠也是不恶,只是多年飘零流落,好不容易遇上了个足以托付终生的良人,本以为已经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硬生生将她的美梦截断,使她性情陡变,如今永宁公主是非去不可了。
见今日永宁公主逗弄自己儿子的模样,若她再迟疑,怕是连儿子都要让永宁公主夺去。
思及此,苏虹月不禁怨怼起苍天;她半生颠沛,自小和家人离散,沦落风尘,唯一的愿望便是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爱着自己的男人,共组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本以为不可能成真的奢愿却叫她遇上了卫如豪。
苍天叫她遇上了卫如豪这么个重情意的男人,为何又安排了个永宁公主夺爱?
难道娼妓便无追寻美梦的资格吗?还是老天以捉弄她这么一个苦命人为乐呢?
不管答案是什么,她决定不再沉默任天去安排,她要掌握自己的幸福!
若没有了永宁公主,如豪还是那个爱她至深、心中只有她一人的如豪——
“什么时候动手?”苏虹月细声虚弱问道,在如此的夜中却更加清晰。
窗外已是阒夜,冬夜之中连一丝虫鸣鸟叫都无,静得有一丝可怕。
苏虹月也没料到白日自己入房一睡便是一天过去。
“三天后,永宁公主会上净心寺朝拜,届时夫人的愿望便会实现。”
自始至终,仇元便是恭谨自制;他心里知道,苏虹月的心永不会属于他,即使他已为她做了这许多,即使他为她犯下了这足以诛九族的五刑之罪,她依旧不会拿正眼瞧他一眼。
但是这一切是他心甘情愿!
他爱她,而她爱的却是一个自己永远无法与之相比的男人。
苏虹月何尝不知呢?但是在爱情的国度里是自私的,尤其在她这么一个极度渴望唯一的爱情的女人心里。
于是,仇元的付出让她解析成理所当然,尤其在那件事之后……
甩了甩头,苏虹月拒绝回忆起那件事。
“谢谢你,仇元。”苏虹月真心地说道,这一刻,她真心地感谢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仇元的面孔不见一丝波动,“应该的,夫人。”
很快的,他退出了月转楼,如同来时一般神不知鬼不觉。
偶来的一阵风吹过,带起一飘雪粉,冷月照下雪地上两只脚印子。
仇元没有注意到,苏虹月更不可能注意,知道的只有冷眼看着的月娘了。
***
总觉得今夜的月光特别冷冽,或许是多日来头一天放晴,或是冬天未过的心理作用吧?
李欢离开了窗边,拥紧身上的狐氅。
这样的夜,让她忍不住想到那个如月娘般温驯的女人,原本该温柔似月的女人却像今晚的月,一般冷。
那含悲带愤的目光让她心内一颤,鲜少直接接受如此深怨恨的她有些吃不消,只能回避。
她其实并不怨恨苏虹月,那只是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罢了。
几月之前的苏虹月还是含娇带媚的新嫁娘,饱受丈夫宠爱,如今……全是因为她的介入。
她虽然如是想,却也未曾想过退让;如果是一个月以前,她毫不迟疑会退出,但是在尝过两情相悦的甜蜜之后,叫她如何回头去过没有如豪的日子?
如豪不只是她的驸马,更是她依靠终生的丈夫!
在这一点上,她跟苏虹月是一样的。
唉……她忍不住逸出一声叹息,冷不防却让人吻了去。
鼻端嗅到熟悉的混合着皮革的金属味,是战场的味道,是丈夫的味道。李欢闭上了眼,微微侧身任来人在她唇上辗转恩爱,直到两人间的火花几乎融化了窗外的雪花。
吻她的人不言可知,但她还是涨红一张俏脸,从他的怀里偷觑房内的角落,见夏天、冬天都下去了,才松了一口气。
卫如豪最爱看的便是她这副娇俏模样,嫣红如火的颊映衬着甫让他肆虐过的樱桃小口,惹得他直想再俯身疼爱她一回。
“为什么叹气?”卫如豪关上了窗,将她拥到榻上。
小手攀上他说不出清俊的脸,双眼禁不住意醉神驰地贪看如今为她散发出关怀的面容。
他并不是京城中最俊美的男子,甚至也不会说一些甜言蜜语,但是她就是爱上了这样的卫如豪,从丛中第一次见到他开始,她就让他身上银甲反射出的阳光炫花了眼,为他沉稳的气势所伏,如今,她终于可以这么靠近地看他,他就在触手所及之处。
卫如豪并不介意那一双不安分的小手,只是耐心等着她的答案。
“如豪……”李欢欲言又止,不想破坏这一份亲昵。
他拿下她的手,发觉指尖有些冰凉,缓缓地运气搓揉那一双如玉的手,直到它透出晶莹的粉红色光泽,粉嫩得令人想咬上一口。
李欢没有注意,任他搓着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理智告诉她,若想和苏虹月和平相处共事一夫,就该“平均分配”夫君的时间,此刻更该劝如豪到月转楼去过夜,但在情感上却想独占他的一切,叫他永远伴在自己身旁。
唉,她现在真是佩服母后的度量,任父皇后宫嫔妃三千。
这也证明她当初思虑真的不足,如果是理智重于感情的女人或许办得到,但她偏偏不是。
爱一个人当然想独占他啦,尤其对她这种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娇娇女来说。
神游太虚中,一阵指尖传来的麻麻痒痒让她回了神;哪只大胆的虫子敢咬她?
那只大胆的虫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驸马、她的夫君。
“把本宫的手当什么啃呀?”李欢娇嗔道,对上卫如豪那一双带笑的眸子。
相处后她才晓得,他也是爱笑的呢!笑起来和卫如杰实在有些相像,总归是血缘兄弟。
见唤起她注意,卫如豪微微一笑,在手背上吻了下才放开。
“你还没说为什么叹气?”
他也颇固执,隔了一些时间还是不忘问清楚,让李欢伤脑筋不知怎么搪塞过去。
反手搂上丈夫颈项,她不知不觉又逸出一声幽低的轻叹。
卫如豪一手揉着她颈后,让一声轻叹转成舒服的低吟,直想就这么窝在他温暖的胸怀直到天明。
其实他也不是真迫切要得到答案,只是奇怪,公主还有什么烦心的事呢?
窗外又下起雪来,前一刻还皎洁如镜的月也让雪遮去了,现下唯有房内燃着的烛光及火盆兹兹作响,在这雪夜中,温暖得让人除了窝在被里入梦之外,啥事都不想理、不愿想了。
何况她还想藉睡眠逃避问题,自然昏睡得更快。
看李欢颈子渐渐歪向一边,卫如豪移动了下身子,为公主解下狐氅、除下外衫,欲让她好睡些,不意却瞥见她挂在腰间的凤珮,霎时勾起他遗忘的疑问。
搂着她躺平,他状似不经意地问:“欢儿,这凤珮你是哪里得来的?”
李欢嘤咛一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玉颊在他胸膛里摩挲两下,像只去了利爪的猫咪。
看到她全心信任的无邪脸蛋,卫如豪纵使有什么“坏念头”也全消失无踪,何况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更让他舍不得打扰她的甜梦。轻逸一口气,他拉上锦被密密盖住两人,小心不让她一寸肌肤露出被外。
他并非不想完全拥有欢儿,但却不想吓着她,也想等两人感情再稳定一些。
卫如豪屈指随意一弹,烛火应声熄灭。
本以为熟睡的李欢突然冒出一句模糊的答案,虽细弱如呓语,在他的耳内仍是清晰。
“捡到的?”他怀疑的稍稍挪开李欢那颗不知清醒抑或睡迷糊了的小脑袋。
李欢其实是半昏睡状态,只能对耳边接收到的问题作出下意识的反应。
“欢儿?”卫如豪轻声询问。
她喉咙里冒出一串语意不明的咕哝,秀眉不悦地蹙起,身子扭了两下。“吵死了。”抱怨完,她寻个更加舒适的位置窝了进去,双手紧紧抱着啼笑皆非的丈夫。
看今晚是问不出什么了,卫如豪放弃地将头埋入她披散的发丝中,嗅着她的发香。
遇上这位俏公主,他这横扫西疆的平西将军也只有竖白旗投降了。
呵,新婚之夜丢下新娘子的当儿可曾想过今日却得对同一个新娘子作柳下惠?
一年许前,他从未曾想过会恋上这个骄蛮的永宁公主,如果有人这么跟他预言,只会被他冷瞪一眼斥为胡言,而今却是事实摆在眼前。
但是,卫如豪眷恋的瞳眸抹上一层阴影,他如今虽赋闲在京,然西疆未完全平定,他随时都要奉旨出征。他不愿因自己特殊的身份而待在京师投闲置散。
他怀念沙场,回来一年许,他已经开始怀念西疆滚滚黄沙,那一大片广大的黄土上纯朴的人民、凶狠残暴的外族蛮夷,还有那一群与他出生入死、荣辱与共的弟兄——
抚着怀里佳人的背,看着她甜甜的睡颜,卫如豪矛盾的不知娇贵的她能否抵抗西疆炽烈的太阳、噬人的风沙,那种生活远非衣食富足的京师可以比拟,这么一朵养尊处优的牡丹可以移植到那一片黄土吗?是否会水土不服?
想带她一同奔驰在大漠之中,却又不忍她千里奔波。
如果是虹月,他就不会这么烦心,因她是吃过苦的女子,并不若她外表所表现的娇弱,他一直是知道的,这也是他选择她的原因,她的外柔内刚适合那一片他奔驰建立大半功业的西疆大漠!
要将欢儿留在京城吗?
卫如豪眉一皱,无法忍受这个想法。
唉!他不禁叹息了,如果没有爱上欢儿,今日便不会徒增这一些烦恼……
但他不后悔了解到欢儿的美好,更无法想像他们错过彼此的情形。
这是否便是有失有得的道理?
如果真要选择,就让那一片黄沙成为记忆吧!
跟失去她的痛苦比起来,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
事情发生在永宁公主参拜后回京的路上,参拜前略缓的风雪又落下了,使得回程的路辛苦了许多。
郑副统领见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勒回马头至轿旁吩咐轿夫加快脚步。
好冷的天,好大的风雪,可别有什么意外才好……
才想着,一枝冷箭便疾擦过他的手臂钉上轿头——
“有刺客!”郑副统领悚然一惊,回头见那枝利箭入木三分,便知道来的刺客非泛泛之辈,何况在这种飞雪的情况能将箭射得如此狠、准,只要再往下一寸,便会直直射入鸾轿取了公主的小命!
几乎是立即的,他反手放出甚少用到的求救火箭,只希望能够引起京城守军的注意。
虽然气候不利,但这里已经非常接近京城,机会是五五,只要城上守军没有偷懒……
训练有素的禁卫精兵,不必郑副统领下令,一众铁卫立刻包围住鸾轿,持枪步兵则守在外围,严阵以待。
跟在轿旁的夏天吓了一跳,在公主的招呼下躲进轿子,以防成了箭靶子。
刺客见一击不成,倾巢而出展开一场惨烈的肉搏厮杀。
听着轿外传来的嘶喊,夏天害怕地抱住主子。
“公主,别怕!郑副统领会保护我们,那些小贼很快就可以清理掉的。”不知道是因为天寒还是心颤,夏天牙齿直打颤。
李欢反手拍抚着她,应和安慰,“嗯,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么说着,她心里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听声音,刺客人数不少,会选在这种雪天来行刺怕是成竹在胸,很难肯定郑副统领一定能够打退这班贼子。
她并不费心去猜测会是谁主使这场行刺,身为皇室中人,随时都会成为箭靶子,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个最有利的筹码;她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驸马又是威震西域的平西将军,抓到她,对不管是要威胁皇帝的叛党,或是欲令平西将军投鼠忌器的化外蛮夷而言都非常有利。
闭上眼,李欢努力克制自己别去想多余的事,暗中祈祷郑副统领能够克敌制胜。
一阵激战,双方无不是搏命攻守;刺客如果失败被擒是满族抄斩,禁军如果让刺客得逞是唯一死路!
金铁交鸣,每一声惨嚎传来都令李欢一阵心惊胆战,几乎无法忍受这种暧昧不明的状况,很想探头出去看一下情况,却又知道她轻率的行动只会让郑副统领分心于她,只好忍住一探究竟的欲望。
倏地一道淬着蓝芒的剑锋从扎得密实的轿窗刺了进来,李欢及夏天骇地尖叫一声,几要夺轿而出,却硬生生地止住自己这种自找死路的莽撞行动。
短短一刻,却有如一个时辰般漫长,禁卫军已负伤累累,恨敌众我寡!
郑副统领下了一个决定,如果他和剩下的兵士拼死绊住刺客,公主至少有七成机会逃过一劫,若是继续困守一地,待禁卫死绝,公主只有死路一条!
主意一定,郑副统领做了手势退至轿旁,“公主,请出轿逃命!”
惊慌未定之际,李欢带着夏天毅然走出目前看似安全的鸾轿,在一干禁卫牵制下照着指示往京城方向逃去。
“想逃?”其中一名身形高大的刺客见她们出轿逃命,立刻跃出战场追杀而去,对上了死命保护公主周全的郑副统领,他拼着一死奋力掷出袖中短剑,左手长剑千钧一发之际挡下郑副统领的招式及时自救。
眼见短剑便要穿背而出,一枚暗器现踪打掉短剑,救了李欢一命。
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李欢身后的白衣男子,射出短剑的刺客蒙面布巾下的表情一变。
“你的主子会希望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吗?”白衣男子,也就是卫如杰问道。
听到小叔清朗的声音,李欢惊喜交加地停下逃命的脚步回过头去,那一刻她真把他当成降世救难的仙人了。
噢!她从未曾有过一刻如此欢喜他的出现。
一票人倏忽如鬼魅般在这风雪中现身,刺客们骇然四顾。
这场风雪为他们带来便利,却也同样遮蔽了他们的眼耳官能,导致敌人援军摸至近身犹不觉。说到底,他们只是贪逐名利罢了,没想到本已经成功一半的事就这么杀出程咬金来,眼看是不成了,他们……
其中几名显然识相的刺客打个眼色,不再恋战欲逃。
卫如杰哪能让他们有逃掉的机会?手势一打,新来的援军立刻加入战局,战况瞬间改观;一来敌人已经与禁卫打过一轮,气力消耗不少,再者禁卫因为援军的出现而精神一振再度涌上,两方差距立现,刺客节节败退。
卫如杰显然认识刺客头子,叹息道:“她应该不希望你大张旗鼓,你不怕反害到你的主子吗?只要从地上这些死尸循线查上,你的主子绝对脱不了干系,你这么做只会害了她。”
刺客头子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浮沉地盯着卫如杰,又扫过正忍受着风雪加身的李欢,默默不语。
“二公子,你知道主使人?”夏天代替主子问出心中的疑问。
看到禁卫们已经和援军一起制伏了一干刺客,她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卫如杰颔首,一双带笑的眸子透出一股厉色,“你输了。”
郑副统领防备地和还能站的兄弟包围住刺客头子,以防他突围而出。
令人意外的,他并没有反抗,缴械就擒。
他的行动让卫如杰大出意料之外,不禁问道:“为何要投降?我以为你应该为了她奋勇抵抗。”刺客头子揭下面巾,赫然正是仇元。“是她不该给我这个机会。”
卫如杰为仇元的话大感意外地挑起双眉,他以为……
“如杰,你认识他?”见卫如杰看到刺客的真面目一点也不讶异,李欢知道他早认识这个刺客,“他是谁?”
卫如杰低头沉思,要让公主大嫂知道吗?
“卫如杰!”见他迟疑,李欢大发娇嗔,“你还有没有把本宫这个公主大嫂放在眼里?”
他分明早知道会有刺客来袭,否则他哪来广大神通在短短一刻钟内招集这些高手赶来救她?从这里到京城少说也还要走上两刻,更遑论风雪阻人了。再听他口气,分明连这一场阴谋的来龙去脉都弄得一清二楚,而她却被蒙在鼓里。
她不喜欢被人隐瞒,更何况这是与她切身相关的事。
郑副统领本想请示她如何处置这些乱党,见她似乎发火了,只能退至一旁噤声不语。
卫如杰抬头对郑副统领下令道:“将一干乱党押回京城候审。”
其实他没资格命令禁卫军副统领,但情况特殊,郑副统领也乐得有人派指令。
“你不是迷恋苏虹月吗?”趁李欢还没骂人之前,卫如杰赶紧问道。
乍闻苏虹月的名字,李欢惊喘一声,这会和苏虹月有关吗?那个温婉的女子?
我就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夏天在心里嘀咕着。
“我爱她。”仇元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般。“但是她的眼里从来没有我,既然如此,不能同日生就同日死吧!这样,至少能跟她死在一起,她最后的眼睛里能有我……”
对,是她不该给他这个机会,他原本就没打算成功,没打算活着……
曾经以为自己只要能在她身边待着,只要能够天天看到她,他就能满足,但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发现他愈来愈无法忍受眼见她与别的男人缱绻缠绵,愈来愈无法忍受她对他的视而不见——
他曾经劝过她,那是他给自己,也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悬崖勒马的机会,但她却是坚持下去,让他心中的魔鬼愈发茁壮终至不可收拾!
李欢愣住了,为他淡淡语气中的疯狂执着、疯狂爱恋,他的眼神中是对苏虹月的挚爱眷恋,近似偏执的诡谲爱恋。
这是爱吗?
如今的结果是苏虹月的错?他的错?还是……她的错?
雪,不知何时停了,风,却仍不停地狂啸而逝——
***
图谋行刺皇室中人,依律法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个有贵族法的时代,同样的罪行不同的人犯来刑罚也不同,简单说,官愈大,罪愈轻。而以下犯上是大罪一条,更遑论犯的“上”是皇族的人;“五刑之中,十恶尤切”,所有迫害封建皇权的罪均是十恶之列,为了维护皇权的至高无上,十恶均不可适用议、请、减、赎之优遇。
但是——
“你走吧!”
“公主!”夏天瞠目结舌地瞪着自己主子。
卫如杰的神色也镇静不到哪里去。这已经是公主第二次甘冒天威私纵人犯了,上次是为了驸马,这一次又是为了谁?
李欢看着眼神掩不住讶异的仇元,“走吧!我会说你趁我们不注意时逃了。”
卫如杰愈来愈弄不清楚自己这个公主大嫂的想法了,还是皇族的思想逻辑都跟常人不同?机会难再,不趁这个机会扳倒苏虹月,谁知下次她又会使出什么毒计来害人?
仇元低下头去,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自然无从揣测他的想法,半晌,他抬起头直视眼前高贵的金枝玉叶,“为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所有人想问的,但连当事人自己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李欢眼神有些茫然;为什么呢?
“大概……大概是因为想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吧!”
她当日的一相情愿弄乱了三个——不,四个人的未来,如果当初她不让皇帝哥哥下旨赐婚,如豪和苏虹月该会是幸福的一对吧?
她心中总是惶惶地觉得今日的结果是她逼的!或许真是她逼的,或许不是,但是……心不安呀!如果放过仇元能让她自欺欺人地好过一些,为什么不做?
仇元深深地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她也爱着卫如豪,为何她却不会跟他一样想将意中人的爱占为己有?为何她会放过另一个想藉着杀她而独占爱情的女人?他们之间哪里不同?是生长环境的不同、教养的不同……还是“心”的不同?
风不停地吹,寒意刺骨。
仇元离开了,留下被夏天和卫如杰轮流轰炸的李欢。
***
她是可怜我、施舍我!
苏虹月好恨!美丽的脸上堆满了绝望。
现在她还剩些什么呢?连尊严都没了啊!连尊严都被活生生地剥去……
如豪如果知道她做的事,一定不会原谅她了……
等在她面前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了。
苏虹月游魂似地来到了孩子的房间,小小的娃儿睡得正香甜。
“娘不会留你孤孤单单……没人疼……没人爱……”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最后的慈爱,她抱起孩子,骨血相连的温暖体热流进她心房,热泪一滴滴地落在孩子的脸颊上。
在这个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里,苏虹月毫不费力地抱走孩子,不惊动任何人的到曾经是她设计陷害李欢的荷池边,一步一步地踏着薄冰往池子中央走去,孩子让寒气冻醒,乌溜的眼睛不安又惊惶地转呀转,望着抱着他走往死亡的娘亲,犹不知发生了何事,寒冷使他想张嘴大哭,但是却被苏虹月先一步捂住嘴巴堵住求生的声音……
***
三年后
净心寺又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原因无他,只因卫如豪偕同爱妻来上香参拜。
三年前西疆战事再起,卫如豪奉命出征,李欢坚持随同。
平乱后,卫如豪被封为大将军驻守西疆,一年后大漠上的游牧民族遣使进贡,正式臣服,皇帝龙心大悦之下册封卫如豪为平西侯。
春末,李欢怀了身孕,卫如豪即携眷回返中原,生怕妻子受不住大漠的艰寒。
皇帝自然欣然同意,发了诏书令卫如豪回京。
旧地重游,李欢不禁有许多感慨。
即使是自己得到幸福,她仍忍不住想若不是最初的一面改变他们的命运,今天站在这里,偎在如豪怀里的人应该是苏虹月,而不是她。
卫如豪知道妻子心里所想,对虹月他亦有一份愧疚,但只能说命运弄人吧?
如果虹月不是那么渴望一份完整的爱,如果虹月没有那一段流离的岁月,如果他没有爱上欢儿……
她看似柔弱,却又强韧;以为她坚强,实却软弱。
她以自尽作为对不平世间、不平苍天的控诉,结束了一生。
“如豪,你说均儿会不会是仇元带走的呢?”抱着夫君的腰,藏在他的大披风里,李欢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仇元,他该会善待自己心爱女人的孩子吧?
三年前的那一日,苏虹月和孩子一同失踪了,将军府花费了大量的人力寻找,却犹如大海捞针,一丝一毫的讯息也没有送回府中。
骇人的事实在春后雪融时浮出池面,因冰雪的关系,苏虹月的尸体未腐,一张原本动人至极的娇颜染成了紫色,一双柔媚楚楚可怜的水眸死不瞑目。
李欢当场昏厥!
所幸的是孩子并没有在池里,卫如豪放干池水、挖尽烂泥,仍是没有发现孩子的尸骸。
她宁愿相信孩子还活着,是仇元将他抱走了。
现在没有人知道苏虹月是打算带着孩子一起死,还是一开始便将他托给仇元。李欢想是后者吧?没有母亲会狠心地想杀死那样可爱的孩子。
卫如豪耸耸肩,拉起披风更紧密地抱住妻子。如果不是欢儿坚持,他根本不希望挺着大肚子的她,在这种天寒地冻时节跑来赏什么冰挂。
李欢叹了一口气,半阖起眼眸,“我倒觉得是他呢!”
“你说是便是吧!”卫如豪眼睛视而不见眼前的美景,专心注意妻子有无异状。
虹月如果地下有灵一定很不甘心吧?曾经是她汲汲渴求的专心一致!如今却因她的死亡而全数归于她最痛恨的女人身上。
因为她的死亡,如豪更加珍惜眼前所有,疼惜着他今生唯一的妻子……
“如豪。”
“嗯?”
“你会永远疼惜我吧?”她不敢说爱,只要求他永远的疼惜就够了。
卫如豪闻言搂紧她,“我会永远‘爱’你。”这个对他没信心的小傻瓜。
虹月的例子,一个就已经太多了。
惊喜的眼眸不敢置信地望向他带笑的脸,李欢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冒出一句,“如果现在回去会不会太扫兴?”
当然不会!他巴不得她别出来呢!不过欢儿怎会突然这么说?
李欢扯出一抹笑容,额际有强忍的汗。“我想……我要生了。”
他先是一愣,眼光向下瞪着爱妻的肚子,而后以冷静威峻的声调大吼道:“夏天、冬天——”
雪,又慢慢地落下了-
完-
**欲了解商孝云与李苹的情爱恋曲,请看《风流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