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田妈妈面色阴沉地服侍容如花出了寝堂,分花拂柳地来到了热闹至极的寿宴上。
因着是平庆伯太夫人的六十大寿,便也没有区分前院内院两处各自宴客,而是在宽阔的花园子内布下了东西二席,男客女客各自划分开来,上首的自然是今日的老寿星,就连平庆伯夫人的席位都得靠后两步。
然而在众人环簇的老祖宗身边,最显眼的当属丰郡王侧妃容如荷和容如兰了。
艳色华贵的容如荷娇笑吟吟地偎在容太夫人身侧,正和银发苍苍精神抖擞的容太夫人说笑着,容如兰席位稍稍次了些,换做平时自然又是好一番气升,不过今儿的大场面,当着满座贵客,她就是再刁蛮也不敢纵着性子冲撞自家大姊姊。
有个不起眼的侍女悄悄在平庆伯夫人耳边说了句话,惹得平庆伯夫人眉头皱了皱,随即面色堆欢上前。
“小九姑子来跟老祖宗贺寿了。”
容太夫人顿了一顿,随即点点头道:“小九到了?可怜见儿的,赶紧唤她上来让我看看。”
容如荷不着痕迹地朝母亲瞥了一眼,面上依然带着雍容美丽的笑容。“这些年九妹妹也不容易,等会儿老祖宗可得多赏些好东西疼疼她。”
“那是自然的。”容太夫人笑咪咪点头。
容如兰难捺兴奋地动了动,嘴角有一丝狞笑。
只是看着那个娇小瘦弱的身影一瘸一瘸而来,原该正常推杯换盏热闹吃喝聊笑的席上有了一瞬的静默。
平庆伯府的亲戚世交有知道内情的纷纷交头接耳,眼神异样地盯着那个清秀却瘸了条腿的少女,面露鄙夷嘲笑之色。
其余宾客则是好奇地瞅着这一幕,大多也是看热闹的心态。
容如花梳着双团髻,发上簪着左右两支小金花簪,雪白小巧耳上是小金铃儿耳瑙,玉颈戴着只翠钿金项圈,衬着红色的广袖长裾,原该显得格外俗丽肤浅,然而她就静静伫立在那儿,宛若一株俏生生的翠绿萱草,自有一番叫人怜爱之处。
只是令人怵目惊心的是,这样弱小娇娇脸颊上却瘀肿发紫,就算脂粉上得厚,依然隐约可看出五指痕迹。
众人越发窃窃议论起来。
第8章(2)
伯夫人脸色有些难看,目光直瞪向容如花身后的田妈妈。
田妈妈瑟缩了下,不敢抬头。
“听说这伯府的小女儿刚归家,就被回门的三姑奶奶重赏了一巴掌,哎哟哟,就算嫡庶贵贱有别,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呀!”
“可不是嘛,往常听说伯夫人治家有方,现在想想,啧啧……”
“哪户当家夫人看庶子女顺眼的?这也在所难免,只不过咱们名门贵胄之家,脸面还是多少得顾着点儿,免得像伯府这样闹笑话儿。”
伯夫人气得脸都发青了。
在不远处男客席上的伯爷则是被议论得坐立难安,难掩气恼地狠狠朝自家夫人望来。
在这样的骚动中,容如花秀气的小脸依然平静从容,身形挺立,只杏眼如星,对着面前的容太夫人,隐隐闪动着一抹渴望与孺慕之情……
容太夫人见状心下一疼,叹了声,浅笑着对着她招招手。
“好孩子来。”
容太夫人已然不理伯府俗务多年,平时只管着该吃吃该喝喝,闲了逗逗小猫小狗,安心享着子孙绕膝儿女侍奉的福,虽然心知自家这个儿媳的精明厉害甚至刻薄,可只要儿媳还尊着她这个婆母,也别苛待庶子女太过,旁的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就是知道了小九回来,她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想着毕竟是伯府家的娇娇,过两年府里备一副嫁妆嫁出去也就无事了,她这个老祖宗也不用给她脸面太过。
但偏偏稍早前,才叫她亲眼撞见大孙儿容如诩被个贱婢硬生生逼着在假山后就要行那污秽事……
“你——你平常对我下药还不足够?为何连今日也……母亲、母亲她就是再恨我,也不该伤了祖母的颜面……叫祖母伤心……”容如诩痛苦而屈辱如困兽哀鸣的声音自假山内传来,带着颤抖和喘息。
被春药迷了心的俏儿浑身酥麻热血沸腾,直把个软玉身子缠上他,手拚命要剥掉他的衣衫。“好人儿,好郎君,你就从了奴吧,让奴爽利了,奴往后在夫人面前多多帮你说情也就是了……哦,来呀,快揉揉奴的乳儿,痒得很哩!”
“滚……”容如诩的急喘越发绝望。
容太夫人在假山外气得手脚冰凉,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对着左右不断试图将她劝走拉离的仆妇狠狠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你们都当老身死了不成?去!快去把那贱妇拉出来打死!我可怜的好孙儿啊……”
容太夫人一场大发雷霆,平时看惯伯夫人眼色的仆妇们也不敢冒死替她拦遮了,哆哆嗦嗦地忙冲进假山内。
春药药性发作得正厉害的俏儿忽然就被如狼似虎的仆妇抓住了,她惶惑茫然地望向了容如诩,电光石火间,却瞥见了低垂着头的他,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冷笑。
俏儿霎时慌了,就要张口大叫,却被做惯了这活儿的仆妇劈手狠狠地掴了一记,而后掏出手绢儿牢牢塞住了嘴。
直到被乱棍打死的那一刻,俏儿还不知道为何平时被她压服得百依百顺的二郎君竟然敢对她下手?
“祖母……”发乱襟散满脸赤红、神容悲伤痛楚的容如诩被仆妇搀扶出来,呜咽着重重跪了下来。“祖母,您杀了孙儿吧……孙儿……宁可死在亲祖母手上,也不愿再过这样凌迟碎割的日子了……孙儿更不想,不想象九妹妹那样经历九死一生辗转回府,最后却还是逃不了这条绝路……”
容太夫人简直万分震惊,心痛如绞。
万万没想到,她这些年来安享尊荣,乐呵呵好吃好睡的,她的子孙却被她的儿媳逼迫残害至此?
虽然庶孙子女比不上嫡孙子女重要,可这些也都是她和老伯爷的血脉啊!
尤其这个明明是庶长子,却因着嫡庶之别而被记名成了庶次子的大孙儿,幼时是何等灵巧聪颖可爱,几有神童之美名,可谁想后来竟是越来越驽钝平庸……
她失望之下倒也把心思多寄望在了嫡孙女身上,总也想着,庶子平庸无能也好,起码不会争权夺位乱了伯府基业,谁知……谁知就算是这样,儿媳竟然还嫌不足?
“好孙儿,别怕,祖母在呢。”容太夫人泪涟涟,颤着老手亲自扶起了这个不知何时已羸弱至斯的孙子。
“祖母……”容如诩苍白冰冷的手紧紧握住容太夫人的手,哀哀低泣。“是孙儿不孝,不能为祖母添颜面,反倒要祖母为我操心……”
“傻孩子,祖母虽是不管事了,可也没有老到分不清好歹。”容太夫人拍拍他的手,难过地叹道:“你是个好的……祖母、祖母总能保住你这条命的。”
容如诩含泪颔首,心下微冷。果然,在祖母心中,伯府的嫡系和权势尊贵才是首位。
九妹妹说得对,他们只有彼此了。
不过只要老祖宗还念着几分祖孙的香火情,他和小九就不至于面对前有狼后有虎的困境。
容太夫人再度拾起了当年掌家雷霆霹雳的手段,命人封锁了假山之事,并且让心腹把那几个仆妇药哑了逐到庄子上做苦工。
伯府现在大部分势力都在她那个好儿媳手上,竟连她的“敬寿堂”里都出了吃里扒外的仆妇,可儿媳若真以为这样便能拿捏了她这个老祖宗,便也太小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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