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老伯。”
“那位大郎君是?”老伯眼睛一亮,慈祥的老脸也忍不住挤眉弄眼起来。“哎哟!真真好人才,高高大大龙行虎步的,想必是了不得的人物啊。”
“他……”她那张小脸迅速红透了,腼眺地道“是,是邻家大兄。”
虽然盛汉王朝风气开明,于男女之间大防观念并未那般拘泥迂腐,可郎君未娶小姑未嫁的,总不好那么大大咧咧地招摇过市。
她不愿拘住自己的心,并不代表就能恣意不羁到无视礼教。
“三娘子呀,你莫嫌伯伯多嘴,可老话说千金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老伯热心地传授。“咱不学前朝公主郡主的养三千面首,可假若得了好的郎君,千万要抢先下手,谁先叼到嘴边就是谁的,就不用怕旁人觊觎啦!”
“……”她只能干笑。“三娘受教了。”
——老伯,您在卖水引饼之前是当媒公的吧?
几小张矮案和蔺草席看起来虽陈旧却也干净,若是雷敢自个儿一人,当然二话不说大刺刺盘膝而坐,可是他家粉团儿是个清清净净的小娇娇,怎么能坐这么简陋的地儿呢?
他想也不想地褪下外袍,铺在了其中一处,全然不知仅着一袭玄衣的自己越发显得胸肌硕大精壮、窄腰矫健、翘臀紧绷迷人,也引来了大街上无数娇娇的痴迷垂涎。
连点好了水引饼后转过身来的卓三娘,都差点一眼就喷鼻血!
她连连吞了几口口水,唾液疯狂分泌,却跟香喷喷的水引饼没有半毛钱干系。
没有外袍遮掩下的健美男性肉体真是满满的诱人犯……停停停!
“你、你干什么?”她都结巴了,其实是被口水呛的。
“粉团儿快来,这儿有好位子。”他对她露齿灿烂一笑。
附近少女少妇大娘们不约而同倒抽了口气,纷纷捂住胸口,受不住啊啊啊啊!
卓三娘这才勉强移开目光落在他为自己铺好的位子上,满心悸动。“阿敢……你,你不需如此的。”
“快来。”他把手伸向她,笑容温暖如朝阳。
她眼眶发热,鼻头酸楚了起来。
没有这些体贴入微到令人心暖想哭的举止,她就已经够喜欢他的了,她实在、实在害怕自己越发沉溺难禁,不可自拔。
她这辈子……恐是再无缘嫁人,现下也只想忘却不堪旧事,放纵自己的心,和他欢欢快快地走上一段……不贪求能修成个结果,只盼待自己老了之后,还有段美好的回忆可供回味。
卓三娘,不能贪心啊!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臆间满塞着是欢喜是酸涩也是惆怅,随即又振作起精神,对他灿然笑了。
“来了。”她语气轻快地来到他身边。
举止娴雅有礼地在他那袭昂贵的绫罗青色外袍上膝坐下来,那外袍依稀还带着他身上的暖意……
她面红若霞,努力维持着从容自在,浅笑道“老伯的水引饼美味至极,饼若韭叶,滑嫩弹牙,上头的臊子是羊肉酱成的,鲜而不膻,味浓喷香,难得的是汤清澈中见香醇,连我都能吃上满满一碗呢!”
“粉团儿说好,那自然是极好的。”他兴致勃勃地同她分享。“你既喜欢水引饼,在北城鸣意坊里有个南宫大娘也是极善炮制的,她那水引饼可绝了,矂子用的是邻山猎来的野彘肉,又香又有嚼头……下回带你去尝尝?”
“好。”她笑吟吟地看着眉飞色舞的他。
一大一小水引饼送上矮案,果不其然肉香面香酱香绕鼻而来,雷敢迫不及待吃了一大口,随即赞了声好!
“慢些吃,小心烫着了。”她凝视着他的目光有着不自觉的温柔宠溺。
“粉团儿也吃。”他抬头对她笑,英俊好看的脸庞上有着一抹憨直热烈殷切之色,“是不是太烫了?要不我帮你吹吹?”
卓三娘双颊发烫,连忙摇了摇头,取过箸来夹起水引饼,正要送入口时,突地近前响起了一个愕然又惊喜的叫唤——
“三娘?”
她手上的箸陡然一松,心轰地一沉……
第6章(1)
夫绝世独立者,信东邻之佳人。既翠眉而瑶质,亦颅瞳而赪唇。
洒金花及珠履,飒绮袂与锦绅。色练练而欲夺,光炎炎而若神。
非气象之可譬,焉影响而能陈?故仙藻灵葩,冰华玉仪,其始见也……
江淹。《丽色赋》
雷敢目光一寒,戒备地望向那个胆敢叫唤粉团儿名儿的男人——
他也注意到了她突然面无表情的神色。
“三娘你……几时来到京城的?”那身型高挑气质文雅的青年失神落魄地盯着卓三娘,脸上是震惊、喜悦,还有一抹掩不住的羞愧。“世、世伯这些年可好?你……可好?”
“粉团儿——”雷敢胸口突地紧得发闷,呼吸凝滞不顺起来,眼神略带不安地投向她,欲言又止。
——这鸟蛋是谁?
“赵郎君。”卓三娘神情平淡地对那青年微颔首,随即对雷敢温和一笑,目光温暖。“怎地不吃了?”
“吃!当然要吃!”雷敢瞬间乐了,又眉飞色舞起来,不忘故意在那没眼色的傻鸟面前殷殷勤勤布饼儿。“来,你也多吃些。等会儿我买烧栗子给你甜甜嘴,我听说你们小娇娇最爱吃这些甜物儿了。”
她明明心绪微乱,却还是被他逗得莞尔。“这季候哪里有栗子可买?”
“欸?”他一下卡住。
“买蜜煎吧,”她抿唇笑道,“渍得酸酸甜甜的,我素来也喜欢的。”
“好好,都买,全买!”雷敢浓眉飞扬,笑呵呵地频点头,傲娇得意地朝着那傻鸟哼了一声。
老子的粉团儿眼里只有老子,你这傻鸟算哪根葱哪头蒜?还不快快滚!
赵砚不敢置信地呆立在原地,俊秀斯文的脸庞浮现了抹深深的悲伤。
“三娘,你可还记得……”他颤抖着吟了起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螽斯衍后麟趾呈祥,谱鸳鸯之盟?”
卓三娘身形一僵,脸色有一霎的苍白……再对上雷敢满眼关怀心疼担忧的目光后,那曾经附骨吸髓般的旧日伤痛羞辱感,彷佛也渐渐淡去了大半,她不自觉地对他露出浅浅的、却温柔的安抚笑容来。
——我无事的。
她正要开口冷嘲反斥赵砚,雷敢已经抢先动作了。
“傻鸟,”他浓眉高高挑起,脸上似笑非笑,眸底隐有杀气一闪而逝。“老子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方才践的是哪路子酸文,老子只知道粉……我家三娘不耐烦看见你,识趣的话你立马走人,否则别怪老子手痒想拿人开刀了!”
赵砚踉跄后退一步,先是面色惨白,接着痛心疾首,一脸愤慨指着雷敢的鼻头道“你、你满口粗鲁无文,简直辱没我辈之耳,圣人有云“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与何诛?”三娘何其清雅,德行芬芳如兰如麝,怎么会被你这莽夫恶汉缠上了?”
雷敢浓眉横竖,霍地起身,高了赵砚一个头的身形健硕矫健,霸气凌人,几乎一根手指头就能当场摁死他!
“你这傻鸟满嘴放什么狗屎屁?”他勃然大怒,眼中厉色毕现。
“你自心中有数!”赵砚心尖一缩,可想到温顺的三娘定是被这莽夫霸王强扣在此地相陪,那股子倔强傲然的书生意气又直直冲上脑门儿,顾不得莫名发寒的后颈,逼迫自己站得挺直,下巴昂得高高。
“嘿!”雷敢大掌指关节啪啪作响,忽然冷冷地笑了。“老子很久没有这么想杀人了,你小子,今天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