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里,立着一张紫檀木的百鸟朝凤多宝柜,柜中成列着水晶云母、琉璃玳瑁、犀角象牙……就连自己方才睡的那张床上都垂挂着龙凤帐,搁着名贵的如意枕。
这户人家好有钱!花茶烟心里嘀咕一声,埋头猛喝完汤,又连吃完两碗饭,她是真饿坏了。
“不能再吃了,小姑娘,当心肠胃受不了。”老妇人抢下她的筷子,不让她再吃了。
“啧啧,还真是搞得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浓妆女人佯装惊讶,连连摇头。
“要你管!”花茶烟一手一只鸡腿,啃完后很豪迈地拿手背去抹嘴上的油渍,一抹才查觉自己那身女道士服早就不见了,被换上了一件质地十分柔软的浅杏色衣裤,不禁大叫一声:“我的衣服呢?”
“看不出小小年纪,还挺凶的!”浓妆女人哼了一声,摆明了没把她放在眼里,“那件破衣服谁稀罕?你既然上了我的船,所有一切都是我的……”
“等一下!”花茶烟喊停:“什么叫一切都是你的?”
“原来你不晓得?”浓妆女人笑吟吟地说:“从今儿起,不,从你上了我的船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宝绚香的丫头了,贵嬷嬷和牛小妹两位都能做现场证人哦。”
被唤做贵嬷嬷的老妇人和牛小妹的少女都笑眯眯地看着她,彷佛她能跟着新主子,是她百世修来的好福气。
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婆娘,花茶烟气呼呼地瞠着一双水眸,正要发飙,突然那叫宝什么香的女人懒洋洋地伸出纤纤玉手,“啪啪”拍了两记。
帘子一掀,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一出现,花茶烟如同被下了咒语钉了身一般,再也撒不起泼来了。
那个人是个男人!一个很英俊的男人,而且好死不死,正是在城门口救了自己的男人,说不定,沉在江里的时候也是他救了自己。
小脸儿由黑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腾地一下,忽然红了双颊。
☆☆☆
这条画舫,不,这条贼船还真是见鬼的大!足足有三层,船身长十多公尺,如果换了平常,生性活泼的花茶烟一定乐坏了,从上窜到下,玩得不亦乐乎!
可惜,她现在在这条船上,噘着一张小嘴,一点儿也乐不起来。
因为堂堂花小姐,竟然快要沦为这条船主的小丫头了。
“你有三条路走,一是给我当丫头,一是自己个儿跳船离开,还有最后一条嘛,让他扔你下船。”那姓宝的臭女人轻描淡写撂下话,让她自己选择。
如果她谙水性,当然毫不犹豫就跳船,问题是她不会游泳,更别提是在这种大江大河里游泳。
如果让他扔下船,那岂不是白让他救了?
“我……”花茶烟硬生生地忍住气,水眸儿一溜,拿眼角瞟着从外面进来的沉默男人,小脸儿又忍不住更红了。
其实自从那男人进来,那双晶亮的眸子就没离开过他,她这司马昭之心也太昭然若揭了,因为最后连男人自己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对了,姓宝的女人刚才还对她介绍了一下,说他叫谢孤眠。
瞧人家虽然也姓谢,但名字取得多有意境!孤眠……诗里写过孤眠愁不转,点泪声相及。
这高大深沉的男人,是不是也会有许多愁绪?对了人家都救了她两次了,她还没道谢过……
“快选!”姓宝名绚香的女人打断她的浮想联翩,凶巴巴地催促着。
“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呀?”花茶烟也不甘示弱,漂亮的小脸蛋忿忿不平地看她一眼,“告诉你,你今儿有遇水之灾,提防着点!”
“胡言乱语!”对方不以为然地哼了声,话音刚落,那个叫牛小妹的丫环正端着一杯参茶走过来,好死不死的,船身突然被一个迎头大浪高高掀起,在浪尖上没停留几秒又重新滑落水平面,却害得小妹脚下一踉跄下,没能站稳当,手里的金盅直直地朝主子飞去!
“呀!”牛小妹惊叫。
“啊!”宝绚香大叫。
“哈!”花茶烟冷笑。
只有谢孤眠如泰山压顶也丝毫不变脸色,连眼睛甚至都没眨一下,只是唇角隐约透出一丝笑意。
“神了!”回过神来的贵嬷嬷猛地一拍巴掌,掉转头就朝舱外冲出去,也不管被茶水泼了一身的主子,“富公公,快来看,咱们船上来了位小神仙!”
“乌鸦嘴!”宝大姑娘是何等身份,几时受过这等恶气,当场柳眉倒竖,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要不要再试试别的?价钱好说,我可以给你打个八折。”花茶烟笑靥如花,一点也不惧怕。
“不要!”一跺脚,宝绚香气呼呼地被牛小妹拉走换衣服去了。
“这么大年纪,还像个小孩子。”小孩子嘀咕着,小俏鼻子冲天,一脸得意洋洋。
谢孤眠玩味地看着那讨了便宜还卖乖的小丫头,半晌才收敛起眸光。
“不要对宝姑娘无礼。”低沉的嗓音响起,不爱说话的男人总算开口了:“你就按她说的做吧。”
第3章(2)
“什么?”花茶烟的笑容消失掉,她不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只比你大三岁。”
“啊?”
“从今后,你就跟着我们,也要听她的吩咐。”他温和地对她说。
“为什么?她对我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她。”她嘟着小嘴。
“她心肠不坏。”
“可是……可是我得到江陵去。”她记起外公的吩咐。
“那里如今已经去不得了。”
“什么时候可以去?”她愕然地问,是否金陵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他缓缓说完,素来喜欢背在身后的大手,终于伸出,轻轻地抚了下她的头,再转身出去。
花茶烟愣头愣脑地看着那抹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珍珠帘后,蹙起秀眉,一阵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动作,让人觉得好亲切;可他的话,却又叫人觉得好困惑。
这个谢孤眠,究竟是谁?还有这艘贵得要死的画舫,那打扮得过于成熟姓宝的女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能告诉她?
☆☆☆
这一路上,听他们说目的地是一个叫“乌龙镇”的地方。
这一趟,折腾来折腾去,坐完船换马车,坐完马车又坐船,颠三倒四地走了近两个月,一行七人才到了一片大峡谷里。
“啊,空气真好!”宝大姑娘乐不可支地伸开双臂,快乐无比地跳来跳去,活像刚被放出笼子的金丝雀。
“总算到了,这一路可真远。”牛小妹从马车上探出头打量陌生的地方。
“是呀,还好这些日子天气不错,要不又得耽搁好些天。”驾车的是个叫马小二青年男子,笑眯眯地回着话。
“是不是得找一下镇长先?”贵嬷嬷举着一方地图,正和富公公确定没找错地方。
“我去。”谢孤眠跳下马车,大步朝镇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的破屋子走去。
唯有花家小姐在马车里睡得不亦乐乎!
“小茶花!出来!”显然有人见不得她如此安逸,在马车外狂叫给她取的新名字。
花茶烟闻所未闻,睡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猛地被人揪起来,睁开两眼,“干嘛?”
“小、茶、花!”宝绚香一脸晚娘面孔,“主子还没休息,你到是先睡了?”
“小茶花?是谁?”花茶烟打了个哈欠,睡眼腥松地瞄着她。
“不知道小茶花是谁?那叫你小花?我以前养了条小狗,也叫这名儿,哈哈……”
“一点也不好笑,香包子!”
“别以为老谢护着你,你就能没大没小兼偷懒。”鹅蛋脸蛋上照样画得如调色盘,神情却是十足倨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