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心里不高兴,却也明白他非常需要这一家人的协助,忍怒地陪笑脸道谢,见那脾气差的大叔边骂边扶着腰,他举手之劳帮大叔看了腰伤,把拖了半年的病痛一夕治好,还不收半毛钱,这下,妇人和她儿子感激得要命,一家之主的大叔也不敢再多吭一声,就这么让他和徐望未住了下来。
当那大叔问着他的来历及他和身边的女人有何关系时,他本想假称是兄妹,但这家的独生子一见徐望未的美貌,一双眼儿都直了,只差口水没滴下来,他见状,心头莫名不悦,便改口说是夫妻,他带着病妻求医途中过劫受伤,彻底阻断那浑小子对徐望未美色的觊觎。
也幸好他说两人是夫妻,才能光明正大与她同住一房,不分日夜照顾她。
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绝不是他对这女人起了异心……这几日,他不只一次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
他趁着体力见底之前,借来纸笔写了几张药单,一张是屋主大叔的腰伤药、一张治他自己的刀伤,最后则是给徐望未喝的补药,虽然喂她吃了解药,但毕竟失血过多,在找出能治愈她的方法之前,得先让她恢复体力。
他本是多疑性子,对这一家三口人无法全然信任,但他看多了白春留收买人心的手段,不只他和徐望未的药,连给大叔治腰伤的药钱也一并由他出了,利用这小小的恩惠,让这些人甘愿为他尽心。
也幸好,这几人本性不坏,没有趁他昏睡之际,偷走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在大娘细心照顾之下,他很快恢复精神,虽然身体的虚耗还需要一段时间修复,但要下床四处走动已无大碍。
本来以为这女人会比他先醒过来……他用甩头,把她极可能就此一睡不起的不祥念头用力抛开,她昏迷前曾说过,她爹制这毒药,只是想让仇家吃苦,没要夺害人命,所以她不会死,不会因为这毒而丧命。
他也替她把过脉,除了身子过虚之外,把不出什么大问题。
不会有事的……就算黑白无常要勾她的魂走,也有他挡着,他一定会让她身子好转,带她回庄去。
他又摸摸她的脸,微温的手指在她眉间的皱痕上来回轻抚着,在睡梦中被恶魇纠缠的狰狞表情,因着他的触抚,变得稍微柔和些。
「你在梦些什么呢?该不会,真跑去见你爹了吧?」他淡笑低语,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钻进她的意识里,那双紧闭了好几天的眸子,突然渗出水来。他暗讶,瞧见她苍白的唇动了动,下意识凑上前细听。
「不要?走?拜扎?不要走?」那声音,又细又哑,破碎不成句。
她的手伸向半空,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他想都没想,把自己的手送上去借她握,她一碰到他的手,就握得死紧,明明没什么力气,却握得他有些痛了。
是手痛还是心痛,他分不太清楚了。
「蠢丫头,他那么狠心骗你吃下毒药,你还对他如此依恋,要不是你一向喊他一声爹,我还真要以为你俩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呢。」
此话一出,那又似呓语又像呻吟的细音顿时停住。
这是不是表示,即使她还在昏睡中,也能听见他的声音了?他日不转睛盯着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替她抹泪,心头略喜,又有点不确定,忽而想起他特地带回来的东西,便弯下身,在她耳边轻道:「我买了你爱吃的馒头,你再睡下去,我就帮你吃了。」
长长睫毛颤了下。
他焦虑了好几天的眼,终于绽出一丝光采。
「徐姑娘,徐望未,你要是醒了,就睁开眼。」再接再厉喊她的名字。
她眼皮微动,轻轻开出一条缝,又合上,然后慢慢打开。
醒了!这贪睡的混帐女人终于醒了!紧绷的心弦一松,一时忘记她是他视为未来大嫂细心照护的人,忘情地拉她入怀,用力抱住。
「徐望未!你睡得够久了,醒了就好了!」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疑惑这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高兴,应该是她听错了刀巴?她还在梦里面吧?虽然很想这么装傻,但肩骨的痛感明确到她决定她不想忍了,只得出声抗议:「你……太用力了……很痛……」
白冬蕴连忙松手,隔开一小段距离看着她,她眼儿是睁开的,嘴巴也会说话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他反应太过激、动了!暗自深吸几口气,脑袋里转着要糗她数落她的恶毒话,还没说出口呢,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乌公子,夫人的药煎好了,我给您端来了。」
乌公子?夫人?谁?
「晚点再跟你解释,躺好,别出声。」他低声说道,扶她躺回床上,才慢慢慢慢走去开门。
小睡房外站着一男一女,女的是端药来的大娘,男的则是大娘的独子,儿子躲在他娘亲的背后,不时探出头想窥视房里的情形。
白冬蕴虽然够高,却不够壮,没法挡住整个门,只能任由那小子像个贼儿一样看个尽兴,幸好大娘还算机伶,揪着自家儿子往背后一塞,骂道:「臭小子,叫你别跟过来,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我?我来帮乌大哥换药……」
「换你个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这闲工夫对别人老婆流口水,不如去瞧瞧你那莲花妹妹,她跟你才是相配。」
「不要啦,莲花很胖耶,我会被她压死啦!我也没要对乌大嫂怎样,只是看看而已啊。」
「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好啦好啦,我去找莲花就是了,你可别打我,要是把我打死了,等你老了就没人要养你了。」
「臭小子!」大娘作势踢出胖胖腿,把儿子吓得落荒而逃,才重新端起笑眯眯的脸,讨好说道:「乌公子,我家小鬼不懂事,您可别放在心上。」
「这小事,回头就:忘了。」白冬蕴微笑着,小心接过药汤,道了声:「多谢大娘了。」
「别谢别谢……乌公子,夫人还没醒吗?」
「还没呢,大娘找她有事?」
「这个……也不是有事啦,只是我瞧乌公子一表人才,怎么会娶一个病重的女人为妻呢?」
他挑眉,暗想大娘提起这话的用意,表面仍是镇定地微笑应道:「这是家里人自幼给我订下的亲事,年岁到了也就结了,幸好她长得漂亮,性子也温婉,照顾起来不算太累人。」
「乌公子真是有情有义……那个,我也不是要说她的坏话,可男人娶老婆,总是要生孩子的,依她那身子……可能……不容易吧?」大娘非常含蓄地说着。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床铺,那「病重的女人」正乖乖装睡,但他想,依她那非常人能及的耳朵,一定什么都听见了。
不知道她听到人家这么谈论她,心里作何感想?
第6章(2)
「乌公子?」
他回神,俊眸微弯着,很客气地答道:「我家里还有几个兄弟,传宗接代这事,还轮不到我烦呢。」
「原来如此……」明明是很温和的笑容,她一见就脸红心跳,但不知怎的,心跳中带点心惊,她忽然想起这男人会受重伤,全是为了要带妻子去求医,可见两人感情极好的,连忙解释道:「乌公子,我说这话不是要劝您纳妾啊!」
「嗯?」
「我小姑,就是老头儿的妹子,她自幼身子不好,嫁人以后,被婆家的人硬逼着生孩子,勉强生了两个,最后连命都没了,我想,生子这种事,也是要讲缘分的,我自己也是只生了一个,如果乌公子真想要孩子,那个……总是有办法可想的,千万不要逼夫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