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不停地流,带来的水早已喝光,身处在无人的荒凉之地,蜿蜒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车经过,两旁也未见店家酒吧,眼前所及是一片绿地,没有人烟,路标显示最近的加油站离这里二十英里。
走路去讨救兵吗?应该走个半天会到吧?
单天恩正仔细考虑时,公路尽头突地扬起土黄色烟尘,吸引了她的注意,随着烟尘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辆中古车从地平线冒出来,以非常快的速度在道路上奔驰。
“YES!”有人,她没有想太多,站起身就用力对车子挥动双手。
但是车子咻一声越过她,卷起漫天风沙,害她全身都染了一层黄色尘土。
“咳咳咳咳,呸——”被呛到咳嗽,她吐掉不小心吸进嘴里的灰尘。
吱一声,刺耳的煞车声在前方响起,接着中古车倒了回来,停在她面前。
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探出个满脸雀斑的红发娃娃脸男人,笑起来很可爱。
“嗨,美丽的小姐,需要帮忙吗?”
“咳咳咳咳……YES。”她边咳边点头,还顺不过气,指着路旁爆胎的自行车。“我想前方的加油站可以解决这个麻烦,能不能让我搭一下顺风车?”
“唔,DE ROSE?”驾驶座上的男人横过身旁的友人探视观望,先看看她身上价值不菲的自行车衣、车裤,黑白相间的配色,很野、很狂。
挑了挑眉,他一眼就看见那辆爆胎的自行车,眼睛顿时一亮,从她身上的衣物看来,那辆优雅色调的自行车,应该是出自知名自行车品牌,还是量身订做款吧?
单天恩弯下腰,探进车窗,看见一个黑发黑眼的东方人,不确定对方是哪国人,听起来似乎是自行车的爱好者。
“NO。”她回答的口吻理所当然。“Made in Taiwan.”年初回台湾过年,堂哥带她去友人开设的店面,送她一辆量身订作的自行车,一做完就快递到学校给她,她对它爱不释手,每天骑着上下学。
车内的男人扬扬眉,对她一笑,跟身旁的友人小小声交谈后,两人一起下了车,帮忙她把故障的自行车绑到上车顶。
单天恩这时候才发现,看起来娃娃脸的红发雀斑男孩比她高一些,应该有一七八,而那个看不出来国籍,笑起来很阳光爽朗的东方人,起码比她一个头。她已经算是很高的女生了,还必须要抬头看他才行。
“上车吧。”男人朝她努了努嘴,示意她坐进后座。
第4章(2)
她拎着行李挤进去,发现后座摆了很多露营用具,她必须很困难的缩成一团,但她没有抱怨,这个时候有好心人拉她一把,心存感激都来不及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打算骑这辆可爱的车去哪?LADY?”娃娃脸男孩问。
单天恩从来没听过有人用这个单字形容她,大伯母常常叫她淑女一点,同学们则常对她说calm down,这个男生叫她lady,害她笑得很心虚。
“征服洛矶山脉。”她期待他听见她的回答会露出什么表情。
果然,可爱娃娃脸僵掉,吓呆了。
“一个人?”那个笑起来很爽朗的男人哼了一声。“这是个很愚蠢的决定。”
“没错。”她未生气,甚至认同。“所以计划必须中断。”她没有办法一个人完成这项壮举,她需要后援,如果有人开车跟着她,适时的补充资源,她一定可以办到。“算了,寒假再来!”她决定冬天再来挑战。
被挖苦还不生气,反而兴致勃勃的计划在寒冬再跑一趟洛矾山脉,这样的女人,章彧还是头一次遇到。
“疯女人。”他低声用中文啐了句。女人真是难懂的生物,她做的事情很危险,她不知道一个人无法办到吗?还没结伴同行,蠢呆了。
“你才是疯子!”单天恩大声回答以中文,两人在后视镜四目相对,互瞪对方。
气氛顿时变得很僵,连红发男孩都感觉得到 ,因为握住方向盘的男人猛踩油门,他只好跳出来打圆场。
“停!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语言,说英文,谢谢!”
“他说我是疯女人。”
“她说我才是疯子。”
两人同时向无辜的杰瑞米告状。
杰瑞料无奈的看了看身旁的好友。他会在这里,是因为敬爱的司机大人说想要露营,没等他同意就抓了他上车,他是无辜的,为什么必须安抚两个同样火爆的人?
再看看后座那个说要骑自行车横越洛矶山脉,结果半路车子就爆胎的女人,他叹了口气。
“我觉得,你们可以成为很好朋友,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这两人外表看起来还算正常,但做的事情都很疯狂,应该合得来。
“屁啦!”当时,两人都对杰瑞米的话嗤之以鼻,然后大吵了一架。
他指控她做事未深思熟虑,一个女孩只身妄想挑战艰巨任务,又是东方面孔,太危险了。
她承认错误,不过很不满他瞧不起人的态度,对他的性别歧视更是深感不满。
“我承认计划未尽周详,但你不可以轻蔑鄙视我,就算我是女人,可没有试过,怎知我办不到?”
章彧原本还在气头上,想了想,的确是他有了刻板印象,马上道歉。“你说的没错,抱歉。”
“算了。”她大方不计较,反正对方都道歉了。
在后来的旅程中,他们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她知道他叫章彧,是台湾人,刚拿到硕士学位,即将回台湾经营喜爱的运动事业——在这次露营结束之后。
“女人,反正你是不可能征服洛矾山脉了,就跟我们一起去露营吧。”他向她提出邀约,还加了激将法。“怎么,不敢吗?”
她哼了哼,“我单天恩的字典里没有不敢这个字!”
于是,她就跟着这两个大男生展开了旅程,一玩就是一个月,她本来就活泼外向,喜欢户外活动,任何极限活动都跃跃欲试,只是家人不准,因为危险。
然而跟章彧在一起,他不会制止她尝试,所以她就像脱了缰的野马,玩疯了。
后来他们至一小镇补给时,正好碰上小镇的圆游会,单天恩开心的去挑战斗牛机,屡次从机上被甩下来跌进泥巴晨,但她只是哈哈大笑,就又继续挑战。
“你过来。”章彧也是个疯子,自然也在泥巴堆里摔得乱七八糟,可看见她那种玩法,却板着脸把她扯了下来。
“什么?我快赢了耶!”她气急败坏地瞪他,再维持两秒钟,就两秒钟,她就可以拿到奖品。
奖品是一箱啤酒,不过她为的不是奖品,而是为了赢。
“你够了!”章彧瞪着她脏兮兮的脸,沉声恐吓,但单天恩只给了他倔强不认输的表情,任性回瞪。“你想死吗?”被那挑兴的眼神激怒,他的大掌往她肩膀一握。
她这才觉得痛,又倔强的不喊疼,只有苍白的唇色泄露出她的不适。
“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你活着!白痴!”章彧对她吼。“疯也要有个程度,你的生命很珍贵,挑战极限不是叫你挑战死神!”
在她不死心的一试再试下,机主烦了,厌了,斗牛机被调到极限,想刁难她,挫挫她锐气,但她就是死不放手,结果让自己受伤。
她的肩膀八成脱臼了,为了一箱啤酒,值得吗?
单天恩瞪着对自己咆哮的章彧,这个认识一个月的男人,总是像风一样,随心所欲,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看他笑的样子就能感觉生命的美好,因为他是那么认真享受当下的事物,并乐在其中。
她也想像他一样,拥有恣意的快乐,所以拼了命的追赶,不自觉的把自己逼到极点。
眼中看见他的怒容,耳中听见的他责备,肩膀的痛开始加剧,锁骨也隐隐作疼。
生命很可贵,但也很脆弱,否则不会只剩下她一个人,爸爸和妈妈……以生命为代价,换求她生命的延续,如果不是父母的牺牲,现在哪里还有单天恩?
所以,她真的是做错了。
看着他的怒容,思及家人担忧的心,尤其是大堂哥,她就更加明白自己错得彻底。
每一个人都在担心她,其实她不是一个人,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证明,她活着。
“对不起……”泪水忽地涌出眼眶,她哭着道歉,不只是对眼前的男人,还有担心她多年的家人。
章彧不知她为何情绪忽然溃堤,但他把一个女生弄哭,身为男人,他还是会对这种事情不知所措。
“知道错了就好了。”他别扭的摸摸她的头。“你很乖。”
覆在头顶上的大掌,温暖的融化单天恩心中的枷锁。
“那……还可以继续跟你们玩吗?”她问,怕他有好玩的事情不找她一起了。
章彧没辙的翻白眼。“先找医院处理你脱臼的肩膀吧!不会痛吗?”他恶劣的戳她肿起来的肩,她却不喊疼,只是用杀气腾腾的苍白脸色,狠狠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