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抛下一句,便自顾自地消失了,留她一个人在家里,傻傻地等着他来敲门。
什么嘛!
齐真心愈想愈呕,抬头看时钟。都十一点多了,他还没消没息,连通道歉的电话也不打。
他是认定她应该乖乖等他吗?认定她就算等不到他,也不该有任何怨言吗?因为他们在谈恋爱,她是他女朋友,所以就可以这样欺负她吗?
好坏啊,真的很过分!
她满肚子冒火,在屋里来回踱步,偶尔忍不住,便伸腿踢踢沙发边缘,或击打抱枕之类的出气。
她很生气。
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干么这么愤慨,以前她男朋友放她鸽子时,她通常会主动打电话去问,确定对方很忙就算了,也不会怪他,若是对方要求她继续等,她也会平静地等下去。
不管他最后是否出现,她都认了。
但对何灿宇,她就是拉不下这个面子探问他的行踪,她会计较为什么要自己主动联络他,为什么不是他打电话来解释?
虽然一再告诉自己,没必要为他守到这么晚,不如早早上床睡觉,但她仍是放心下下,竖起耳朵,不争气地聆听门外动静。
当时针即将指向十二的那一刻,终于,屋外传来一阵声响。
是他回来了吧?
齐真心蹑手蹑脚地靠近门板,透过猫眼察看。何灿宇的身影在门外晃动,他似乎完全没按她家门钤的意思,拿钥匙开了他家的门,便迳自进屋。
这算什么!
她勃然大怒,原本就在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烧得更剧烈了。等了他半天,他竟然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连声道歉都懒得说。
「太过分了!何灿宇,你把我当白痴要吗?」齐真心懊恼地把抱在怀里的绒毛企鹅布偶用力往沙发丢。
气死了、真的气死了!
她握紧双拳,压抑着高声尖叫的冲动,又蹦又跳,最后咚咚咚地进房,重重压上床。
枕头抓来蒙住头,埋藏一声声尖叫。
忽地,手机响起简讯的铃音。
「谁啊?」她不耐地喊,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抓来手机。
这么晚了要是还收到广告简讯,她一定打到对方公司飙一顿。
她丢开枕头,气喘吁吁地打开手机盖,瞥一眼,竟然是何灿宇那个死家伙传来的。
「哼哼哼,很好!」她用力按下读取键。
睡了吗?
刺目的三个字映入眼底,齐真心冷笑。「怕我睡干么还传简讯来?是想叫我起床上厕所吗?」
片刻,见她不回简讯,他又传一则来。
睡了就算了,明天再说,晚安。
见鬼!这样就算了?想得美咧!
她蓦地爬起身,施展灵活的手指功,快速输入讯息——
你这该死的家伙是把我当笨蛋吗?嗄?你敢耍本大小姐?
你还在等我?
谁在等你了?我只是好奇你是不是遭逢什么不测,看要不要去替你收尸?
你讲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
对你讲话干么要好听?
我可是你男朋友,小姐。
男朋友?他还好意思这么说?因为是她男朋友就可以这样玩她吗?
「何灿宇——」齐真心仰天怒吼,愤而下床,三步并两步地奔到大门前。
透过简讯争吵太麻烦,还是当面把他骂个臭头比较痛快。
她粗鲁地开门,蓦地怔住。何灿宇彷佛与她心有灵犀,竟那么恰巧就站在外头,与她面对面。
「我就知道你会出来。」他微微一笑。
「出来怎样?我警告你何灿宇——」
一抹烛光闪过齐真心眼前,她顿时哑然无语,愣愣地看着何灿宇双手捧着一个鲜奶油草莓蛋糕,蛋糕上插着一根蜡烛。
「这什么?」
「是庆祝的蛋糕。」
「庆祝什么?」
「你不知道吗?今天刚好是我们交往满一星期。」
所以这算是他们交往一星期的纪念?
齐真心茫然看着何灿宇。他星眸灿亮,嘴角勾勒的笑意带着些许温暖的孩子气。
她的心融化,胸口微微地震颤着,想说话,却不知说些什么。
「你……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买你的帐吗?」
话刚出口,齐真心立刻想咬下自己舌头。她说话干么这么不讨喜啊?她就不能好好地对他表达自己的感动吗?
问题是,在他面前,她好像就是无法温柔。
「连束花也没有,谁理你啊?」口气超机车的。
何灿宇却似乎不怎么介意,将蛋糕塞进她手里,右手往身后一探,变出一束灿烂的玫瑰。
「花在这里。」
一股热气缓缓烧上齐真心脸颊,花跟蛋糕都有了,她要是再拿翘,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算……算了,懒得跟你计较。」她别过头,不敢看何灿宇笑意盈盈的眼神。
「进来吧。」
齐真心开了一瓶红酒,两人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边吃蛋糕边喝酒。
「你开什么会啊?怎么弄到这么晚?」她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有些不情愿地问。
「还不是为了你们公司的广告?」何灿宇啜饮红酒。「后制工作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剪接师有些地方剪得不够俐落,味道不对,所以我们重新检讨过了。」
「不够俐落?味道不对?」齐真心扬眉。「我看是你这个『大师』龟毛的毛病又发作了吧?」
「这不叫龟毛,是追求完美好吗?」何灿宇为自己辩解。「难道你不希望我把你们公司的广告做得好一点吗?」
「我又没说这样不好,你紧张什么?」她没好气地瞟他一眼。她自己也是个机车女,又怎会怪他挑剔?「你这样做就对了,是我们公司的广告,你绝对不可以马虎。」
「我知道。」他无奈地翻白眼。「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今天才会回来晚了,让你久等,抱歉喽。」
「我哪有在等你啊?」她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像笨蛋痴痴盼着他回来。
「没在等的话,那你刚刚是在气什么?」何灿宇笑睨她。
「我……哪有气啊?」她眼神飘移,装死到底。
「这叫没气吗?」何灿宇索性取出手机,将方才交换的简讯按给她看。「你这女人刚刚还诅咒我死咧。」
「那个……哪叫诅咒啊?」她颊色绋红,藉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尴尬。
「是因为我担心你。」
「你担心我?」他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我们好歹也是朋友,我担心你很奇怪吗?」
「你说错了。」
「哪里错了?」她不服气。
「我们不只是朋友,正确地说,是男女朋友。」他好整以暇地纠正。
她呼吸一停,逞强地瞪他。「对啦,是男女朋友,怎样?」一定要在这种时候强调吗?很窘耶。
他淡淡一笑,没再针对这个话题深入探讨,端起蛋糕悠哉地吃。
齐真心端详他的吃相,见他懒洋洋的,奶油沾上嘴角,拇指一抹,便毫不在意地送回嘴里,心跳莫名纷乱。
他怎么连吃东西看起来都可以这么痞啊?
「你从以前就这样吗?」她问。
「怎样?」
「痞啊!你从以前就这么痞吗?」
说他痞?何灿宇眨眨眼,忽地兴起作弄她的念头。「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性经验是什么时候?」
「什么?」她愕然,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这种话题,脸颊窘热,不安地扭动一下身子。「你……少无聊了,谁想知道这种事啊——到底是什么时候?」
说不想知道,还是忍不住问了。
何灿宇嗤声一笑。「高一的时候。」
「高一?」她鄙夷,莫名地有些恼怒。「那么早?」
「而且是跟我的家教老师。」
「什么?」她惊呼,骇然瞪大眼。「你这人……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节操啊?才十六岁就跟家教老师上床,你、你、你这人简直……」
「简直怎样?」他闲闲地问。
「简直……」她情绪激动,脑子迷糊地打结。「简直变态!」
「这样就叫变态?」何灿宇不以为然,恶作剧地挑起嘴角。「齐真心,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还纯洁耶。」
不是她太纯洁,是他太堕落!
「变态!懒得跟你说。」她气呼呼地吞蛋糕,一口接一口,也不知自己气什么,就是很火大。
也许是因为他在那方面的经验显然很丰富,而她望尘莫及,也许是因为她会难以克制地想像他跟别的女人火热缠绵的情景。
可恶!她干么这么介意啊?齐真心好想尖叫。
「齐真心。」他扬声唤她。
「干么?」
「你能不能吃慢一点?」
「你管我吃快还是吃慢?」她不愉地反驳。
「我是不想管,不过你这里,沾到了。」说着,他伸手抹她嘴角的奶油,然后又是送回自己嘴里。
他连她的奶油也吃吗?
齐真心蓦地咽了口口水,怀疑自己是否酒喝多了,不然怎么有种微醺的燥热感?她不安地扭动身子,他发现了,奇怪地问。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啊,我……没事。」她敛下眸,否认得很无力,一面用双手紧张地玩杯子,玩着玩着,杯子跌落,酒液从她指间流泻。「啊。」
她焦急地想用手抹地板,他瞥见了,抢先一步扣住她手腕。「别动。」
她一震,心跳狂乱,果真不敢动。
他抽几张面纸擦干地板,然后又抽一张来替她擦手。他大掌捧着她小手,一根一根地拭干,她慌然轻颤,感觉他的动作像某种奇妙的爱抚,而她的掌心,似乎都要冒汗了。
「你……不要擦了。」她连忙抽回手。
他讶异地抬眸,与她四目交接,她的脸颊慢慢晕红。
他心动地看着她粉红色的容颜,嗓音不觉沙哑。「你喝醉了。」
「我……才没有。」她否认。
「没喝醉,脸怎么会这么红?」他逗她。
「那是因为……」她说不出口,怎能告诉他,她是为他脸红?「因为……」
「该不会是因为我让你很紧张吧?」
他只是随口一问,不料她倏地倒抽口气,表情惊骇。
他也跟着惊讶。「不会吧?你真的紧张?」想想,他忍不住笑了,索性更坏心地逗她,抓起她的手,暧昧地舔干最后一滴残留在她掌心的红酒。
「你、你、你……」她简直喘不过气。「你是变态吗?干么到处乱舔?又不是小狗……」
她原意是想骂他,但不知怎地,嗓音却细微低哑,听起来竟像猫咪在撒娇。
而他一点也不知反省,只是笑嘻嘻地望她,眼眸好深好深,隐隐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
他这是在嘲弄她吗?还是在勾引她?以为她会就此拜倒在他魅力之下吗?她可不是他那个家教老师,才没那么……笨呢。
齐真心懊恼地抿唇,抢过酒瓶,为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口饮尽。他依然含笑欣赏着她惊慌的举动——
讨厌,不要这样看她啦!
这么快就睡着了?
何灿宇望着趴睡在沙发上的女人,有些无奈,有些怜惜。她今天真的喝多了,一杯接一杯喝不停,难怪撑不住。
他轻声叹息,接过她仍握在手里的酒杯,犹豫着该不该摇醒她。
她蒙胧地翻个身,抓过抱枕搂在怀里,像小女生抱自己心爱的玩偶。
真可爱。
何灿宇坐在地上,手臂搁在沙发扶手,静静地凝视真心酣睡的容颜,她的脸颊因为喝了酒,透出淡淡的嫣红,粉嫩嫩的,像他今天送她的玫瑰花。
她长长的眼睫,乖巧地伏敛着,樱桃般的红唇微启,静谧的眉宇少了平时面对他的嚣张气焰,竟显得纯真无辜。
「你啊,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倒挺惹人怜爱的。」他沙哑地低语,手指调皮地扫过她颊畔。
她似是感觉到了,在梦中抗议地低吟。
他微微一笑,起身找来一床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正想离开,她忽地逸出一句咕哝。
「何灿宇你这坏蛋……」
就连在梦中,她也坚持跟他斗嘴吗?
他轻声叹息,心念一动,拿出手机拍下她睡颜。
「齐真心你完了,看我以后怎么拿这些照片亏你。」
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蹲下身,从各种角度拍她睡相,一绺发丝搔弄她鼻头,她觉得痒,秀眉蹙起。
知道她觉得烦,他替她拨开那绺不听话的发,握住了,却一时舍不得放开,留恋地勾在指间。
她的头发,好细好软,真不像她平日硬邦邦的强悍样。
她也有温软娇柔的一面吧?只是那一面,几乎从来不曾在他面前展现,他嫉妒世琛,更嫉妒她以前交过的历任男朋友,因为他们都能看到他看不到的她。
他好嫉妒……
何灿宇,你到底在想什么?
察觉自己的思绪逐渐走向某种危险边缘,何灿宇连忙阻止自己继续沈沦,起身离开。
他替她关门,确定门锁好了,才回自己家,洗过澡,倒向柔软的床。
对面墙上,挂着几幅他个人很满意的摄影作品,其中有一幅,是一个女人,一个漫步在雨中的女人,周身烟水迷蒙,教人看不清她眼里的愁绪。
何灿宇怔仲地望着那个女人,久久不能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