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着她,缓慢而沙哑的说着,然后他微微低下头,舔去她脸上那又苦又咸的泪水。
夏雨愣住,屏息。
「真的……」
那热烫温柔的唇舌,一次,又一次,舔吻着她的泪。
「很害怕……」
沙哑的嗓音,围绕着她,诉说着他的担忧,撼动温暖着她的心。
他最后一个吻,落在她眼皮上,小小声的恳求。
「所以,别再下雨了,好吗?」
男人的眉心,出现了小小的纹路。
那表情,多无辜,就像小狗,但那不是这个男人装出来的,他看起来,真的很困扰,甚至是忧虑的。
因为她。
心,渴望的抖;疑惑,涌出口。
「为……为什么?」
他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再印下一吻,反问;「什么为什么?」
那个吻,提醒了她,那一夜无声的承诺。
指节,因他的吻,暖热了起来,奇异的麻痒,顺着血管神经,爬上心头,那一秒,她几乎以为全身的骨头都被那个吻,融化了。
但,还是忐忑。
那夜,真是承诺?
「那个男人,就像是恶魔,你如何还能……」她瘖哑开口,却无法将问题问完。
可是,他已经懂。
力刚凝视着她的泪眼,哑声替她问完。
「爱妳?」
那个字眼,让她为之轻颤,几乎不敢相信,又莫名渴望。
他说过,上船前,说过。
那时,她还以为屠震是麦德罗;那时,她才晓得,自己早已深深沦陷,被他完全捕获。
「这个问题,问得真好。」他来回抚着她的手臂,凝望着她,道:「我有一个朋友,他爸也是个恶魔,但他和他爸,全然的不同,除了外貌之外,他们的内在,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
夏雨心头一紧,只听他再道。
「人,是可以选择决定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妳希望妳是什么样的人,妳朝那个方向尽力去走,妳就可以成为那样的人,就算不完全一样,也会有八分像。」
热泪,盈上了眼眶。
「妳是夏雨,不是麦德罗,就像阿震和肯恩,虽然和他拥有相同的基因,也不会和他一模一样,更何况,妳只是他的女儿,不是他。」
他低下头,再一次的,吻去她眼角的泪,轻扯嘴角,笑了笑,老实坦承:「况且,事实上,我猜我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等我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心口抽紧,因此疼痛瑟缩,可她还未来得及表示意见,他已经再次开口。
「那天晚上,在电梯里,我试过放手。」
夏雨微愣,呆看着他。
「但妳不肯放。」力刚拧起眉,几乎是有些着恼的,轻轻啃咬着她的手指头,「我已经放妳走了,我给过妳机会。」
他确实有,她记得。
「妳没放手。」他瞪着她,口气几近指控,「我们应该已经有了默契。」
「我没想到……」她喉咙紧缩,「我以为你很习惯一夜……」
他的白牙,轻轻陷入她的指背,带来些微的疼,让她为之噤声,她清楚看见那双明亮的黑眼,浮现一抹恼怒。
他咬疼她了,力刚知道,但这个女人又没抽手,只是惶惶的瞧着他,然后她眼里浮现理解。
「那……不是一夜情……」她恍然,震慑的悄声将领悟说出口。
他满意的松开了口,舔了她手上的牙痕一下,「妳很清楚不是。」
「我不……」
她想否认,但他再次打断了她。
「妳当然清楚,妳害怕我知道真相后,就会弃妳而去,妳认为我很花心,不相信我会真的爱上一个人,就算会,也不可能是麦德罗的女儿。」
一颗心,卜通卜通的跳着。
他的话,让她再次的,屏住了呼吸。
她没有想到,这男人竟如此看透了她。
「妳以为我只是只孔雀,空有亮丽的外表,华而不实的顶着一颗小小的鸟脑袋,只喜欢那种美丽漂亮的女人,不懂得欣赏外貌之下聪明的脑袋,对不对?」
他说中了部分的事实,窘迫爬上了脸,夏雨只觉脸烧耳热。
「你不笨,我从来不觉得你笨。」她小声抗议。「我要是这样想就太蠢了。」
「但妳认为我没有办法只对一个女人忠实。」他说。
这句话,让她为之哑口,无法反驳,因为她确实这么想他。
「如果我和妳说,其实我只是一直试图在寻找属于我的真命天女呢?」
她眨了眨眼,呆了一下。
他自嘲的笑了出来,「妳不相信?也是,我也不信,妳当我在胡说八道好了,哈哈……」
那句嘲讽的笑语,凝在空气中。
夏雨瞧着他,看见他眼底,试图以笑带过掩饰的尴尬与伤痛。
他叫她把他的话当玩笑话,可他还是握着她的手,还依然拥着她。
男人脸上的笑,有些扭曲、歪斜,黑色的眼里,带着几许狼狈。
看起来,好丑。
这真是她认识他以来,这男人最丑的时候,那么丑,一点也不帅,看起来莫名别扭。
忽然间,她发现,那不是玩笑,他也不是在胡说八道。
心念电转,一个想法,冒出了头。
「你交过多少女朋友?」她脱口问。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会转过头,或跳过避开这尴尬的话题,但他没有闪避她的视线,也没有转移话题。
他凝视着她,笑容缓缓消逝,颈上的喉结上下滑动,明亮的黑眼中,有奇异的情绪在闪动。
半晌,他开了口,说:「我没算过。」
在那一秒,她知道,他很紧张,有些忐忑,如她一般,和她相同。
所有关于他的小细节,慢慢上涌,如拼图一般,凑出了原貌。
凤力刚很帅,聪明又强壮,很好相处,虽然做事不择手段,但基本上是个好人。大部分的时候,这个男人都十分风趣又幽默。
他是个万人迷。
女人,很容易在短时间内,就喜欢上他,真的非常容易……
要上床,很容易,要喜欢他,很容易,但他还是一个人,至今还是一个人,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他手上没有戴着婚戒,也没有任何戒指留下的痕迹。
她凝望着他,心跳飞快,他曾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一一浮现。
他问她记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在电梯里吻她又退缩,他总是爱开玩笑胡说八道,混淆视听……
那些行为背后的答案,是如此明显,她之前却因为太胆小,而盲目的忽略了这些事。
「你……被甩过几次?」
他微微一僵,抿着薄唇,黑瞳收缩着。
「几次?」她靠近他,时声追问。
「我不记得了。」他老实坦承,「太多了,我记不得,也懒惰再记。」
这话,证实了她的想法。
他说得轻松,但她却清楚,那一点也不轻松。
他被抛弃过,很多次,女人太容易喜欢他,但也相对容易离开。
在短暂逃亡的激情下,要喜欢上一个会舍命保护自己的男人很容易,太容易了,但当现实回到眼前,像他这样危险的男人,只适合当情人,却不适合天长地久。
这个男人像野兽,全凭直觉行动,无法让人操控,不会愿意让人戴上缰绳与枷锁,更别提,套上婚戒。
她是这样想的,其它女人显然也是,但她忍不住想确定。
「她们为什么离开你?」
他一扯嘴角,苦笑:「谁知道?每个人的理由都不一样,反正那也不是很重要。」
「你……」她揪着心,再问:「不在乎?」
「不是特别在乎。」他耸着肩,再笑。
她猜她知道那些女人离开他的部分原因,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男人太帅、太风趣、太讨人喜欢,这些是他的优点,却也同时是他的缺点。
没有人喜欢时时担心自己的伴侣会变心,他太过随便轻佻的行为与态度,很难让人信任他会忠于一个女人。
她们可以信任他保护自己的性命,却无法信任他真的懂得什么叫爱。
所有的女人,都被他轻浮的言语和俊师的外貌所骗,但那真的很难怪罪她们,毕竟谁想得到,像他这样的男人,也会有真心?
当他累积了那么多辉煌情史,前女友的名单搞不好可以排满好几张A4纸,谁有办法相信他只是想找一个能天长地久的女人。
没有人敢和他赌上一把,没有人相信自己真的能逮得住他。
她们不想伤心,所以就伤他的心,只因以为他没有心,不在乎,也不关心。
她看着这男人脸上那半真半假几近自嘲的笑,忽然晓得,他当然在乎那些女人为什么离开他,否则不会在那一夜退缩,他不想再被甩,所以不愿继续下去,但最后他还是……
“妳没放手……我以为我们有了默契……”
他指控的话,蓦然响起,让她的心再一抖,粉唇微颤,轻启,问:「为什么?那一夜,你为什么还要和我上床?你怎么还有办法相信?」
「我想要妳。」他凝望着她,哑声道:「很想,很想。」
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她深深被撼动。
「妳是这么勇敢,如此坚强又倔强,我喜欢妳,想要妳,想要妳是我的。」他是如此渴望,渴望这个女人,看着他,喜欢他,爱上他。
「我觉得妳是我的。」他嘎哑渴盼的看着她。「我希望妳爱我,我以为……妳会爱我……」
男人的眼里,浮现疼痛。
「我曾经,只想把妳当成一个工作,当妳又从我身边逃走的时候。」他抚着她脸上的泪痕,坦白的说:「我以为妳不一样,以为妳会信任我。」
夏雨浑身一颤,那一瞬间,才知道自己也没比那些抛弃他的前女友们,好上多少,才晓得那一夜,他把心交给了她,但她却在他心上,狠狠插上一刀。
无论她离开,是为了什么理由,都已经伤害了他。
可他依然来找她、来救她,安慰她,将她紧拥在怀中。
被他咬过又吻过的指节,微微发热,提醒着她,也告诉她。
那,确实是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