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开始会怕东怕西,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我的身子好得很,从小到大健康得我爹都要咬牙切齿,说追着我跑比追一头牛还要累。”盛知豫笑说。
“说的也是,小姐的身子是到伯府才弄坏的,离开也好。”
盛知豫不磨蹭了,自己起床梳洗,被正在从衣箱拿衣物的春芽看见,不禁嚷嚷:“小姐,你怎么不等等奴婢?,”
“有什么关系,住在这的日子还长着,我不学着自己来,凡事都要仰仗你,我想没两天你的腿就会被我磨细了,腰也瘦了,要是到处去宣扬小姐我把你养瘦了怎么办?”
“小姐胡说,你明明知道我打小生出来就这个样子!就算不吃饭也瘦不下去。”春芽满脸通红,神情有些哀怨,拿起两三套衣物,都是厚实料子,放到炕上,让盛知豫挑选。
感觉小姐的话好像变多了,不过小姐愿意讲话,话变多,嗯嗯,是好事吧?
盛知豫挑了件金丝白纹两丝衫子,衣领绣着几朵小小的昙花,袖子上窄下宽,袖口也有一圈绵密的白昙,腰身收紧,下身是长到脚踝的锦裙,她看着不妥,又加了件坎肩。
“小姐今天想梳什么样的头?”
“妇人的髻,简单一点的就好。”
“小姐,你和大少爷也没有那个……都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做小姐打扮也没什么。”春芽拿着牙梳的手顿了顿,等着小姐改变主意。
“妇人髻好,方便出门做事,也不怕人家指指点点。”
一柄翡翠簪头镶点点绿梅的簪子固定错落的头发,乌鸦鸦的发色配上不同层次的绿,端庄里带着秀丽,春芽又给她加了一件短袍子,这才让盛知豫出房门用早膳。
“你简直要把我包成粽子了。”
“包成粽子总比流鼻水伤风来得好。”
堂屋里,这时已摆好几样菜色,地瓜稀饭,一盆咸菜,一碗热腾腾的鸡汤,一小碗酱煮芋头,几颗窝窝头,一小块豆腐乳。
“黄婶,石伯呢,一起坐下来吃吧。”看到菜色她很淡定,依旧微微笑着。
“我和我那口子吃过了,和大少奶奶同桌吃饭,这不合规矩。”黄婶仍旧局促得很。
“规矩是人定的,可以改不是?”主子还没吃饭,仆人哪能就吃饱了?分明是不敢与她同桌吃食,也许……这别院的食物也不是太多,昨天她走一圈看过来,处处都显得困窘和贫乏。
“呃,鸡汤是昨晚熬的,早上奴婢热过一遍,也把油撇了,大少奶奶多吃点,身子才能好得快……小地方没什么好的吃食,等会儿老石进城去,我再让多买些面粉和割点肉回来。”黄婶一直搓着衣角,其实她已经是极尽全力的张罗吃食,桌上这些对她和老石来说已经是丰富到不能再丰富的早饭了。
“那就让石伯多买些炭火回来,这种天气,屋里不管怎样也得暖着。”春芽补了一句。
“是,奴婢一定吩咐他多买。”
“这是这个月的家用,里面有三十两银子,既然要进城,家里缺的该买就买,别手软,另外,要是有熟识的成衣铺子,让石伯费心多买两身厚袄子回来,这冬天看起来挺长的。”盛知豫掏出银子。
“这袄子是大少奶奶要穿的吗……”
“府里每年也没能给你们送上四季衣裳,这大冷天,先买两件成衣顶着,到了腊月,再做新衣。”
黄婶膝盖一软。“这不可……这怎么能。”
“你们可是我的脸面,黄婶心里应该也有数,我这大少奶奶是被下放到别院冷着的,能不能回去还是未知数,不管回不回得去,总不能因为这样就不活了,我们还是得把日子过稳了,别让人笑话咱们,不管怎样,什么都没有一家人吃饱穿暖来得重要,对不对?”
她才不回去,最好那个嵇子君从此以后忘记她这个人,忘得越彻底越好。
大少奶奶说为了脸面,是不想她推拒,又说一家人……这才是大少奶奶的心底话。
她这是和老石苦尽甘来了吗?这是被照顾的感觉吗?
捧着那小袋子里的三十两碎银,黄婶心里第一次对这所谓主子的人有了“真的是主子”的感觉。
盛知豫吃完饭,春芽便忙着收拾碗筷,而她打开大门,顿时被扑面而来的风雪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怎么会这么冷?她以后要住在这,难道要天天裹着棉被打哆嗦?
这里和京城距离不过几百里,冬天怎么差这么多?
不过她慢慢想通其中的关节,京城密密麻麻都是人,即使天气一样严酷,那种取暧效果就足不一样。视线越过墙,看那云里雾里缭绕、白雪盖头,不见山顶的紫霞山,她赶紧拉紧短袍。
第3章(1)
小院子没什么看头,她咯吱咯吱踩着雪走了两步,然后踏上石伯扫出来的一条路,木门外的小木桥下,溪水已经成冰,雪雾渐渐散去,整个平原一览无遗,在满山遍野如扯棉絮的雪白中,对面隐约有间房舍。
原来还有邻居。
站在外头不过片刻,冷意从脚底慢慢的延伸上来,她狠狠的跳了几下,这要让春芽看到,会念得她耳朵长茧。
也才想着,想人人到。
脚底踩雪的声音转眼来到她跟前。“小姐,你怎么出来了?这冷天有什么好看的,你瞧,把嘴唇都冻紫了,该喝药了,我们回去吧。”撑着一把油纸伞的春芽,把伞往前一递,遮去盛知豫半边视线。
“又吃药?”她蹙眉。
“得吃药身体才能好得快。”
“好春芽,这药可以停了吧,我都好到不能再好了,”重生前,那药她吃了十几年,一闻到味道就反胃,一进口就恶心,就连那个药字,一听就觉得苦从舌尖泛到舌根。
“小姐又孩子气了,吃药哪能讨价还价,说停就停,总得请郎中来瞧过才能算数……至少得把带来的药包给煎完,生病最怕剩下那么一两分病气是不是?”
盛知豫竖起两手投降。“小的遵命!”
“小姐又打趣我!”她跺脚。
主仆俩往回走,春芽忍不住开口,“小姐一口气给黄婶这么多钱,那些银子又能撑多久?”
开门七件事,这的确是严峻的问题。
生活是一件非常现实的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远比琴棋书诗画来得要紧。
春芽小心的看着小姐脸色,只见盛知豫一脸平和,她连忙拍胸脯。“都怪春芽不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姐就别操这个心了,小姐还有春芽,春芽身强体壮,多的是想聘我去做事的人家,我去挣钱,饿不着大家的。”
盛知豫唇边绽开一朵小花。“我知道你能干,就算拿十个人来跟我换我都不肯,只是不论如何,我挂着主子的名头,哪能让你去别人那里干活,自己在家里享福的?”
“那如果拿十一个人小姐就换了吗?”
盛知豫用青葱白指点了点她额头。
春芽摸着头,“本来嘛,如果十个人换不了春芽,十一个人小姐就把我换了,我多不值钱。”语调居然还带了点怎么会这样的感觉。
“十一个劳力……倒是可以考虑喔。”盛知豫故作深思考虑状。这丫头,逗得她想稍稍伤春悲秋都没办法。
春芽扁嘴了。
“逗你呢,就算给我金山银山,我都不换的……欸,别感动到哭鼻子。你别急,你忘记我的嫁妆还攒在自己手里,当然,寅吃卯粮,吃嫁妆过日子是不成的,安顿下来后,让我想几天,总会想出能赚钱的法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