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绵绵的,嘿嘿,踢中。厨子心里兴奋了一下下。
“唔!”一声闷哼传来,黑暗中寡妇的声音传来,“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没有。”厨子磨牙,“倒是夺命的人来了。”
“什么。”吓到的声音。
“寡妇,你没觉得这里有股气味越来越浓了吗?厨子的声音阴森森里透着疑问。她鼻子其实是很灵的,只是开始因为想看谁那么不长眼,这么丑的寡妇也抢,这才忽略了迷香……啊啊,一生的污点啊!
“是吗?”寡妇的声音里透着怀疑,还可疑地流露出笑意,“难道是迷香吗?”果然有股很细微的香味传来。若不是厨子提醒,她也不会仔细去闻。
迷香!厨子磨牙,黑暗里虽看不清寡妇的表情,但可以肯定她在嘲笑自己,“不是迷香,是毒香,慢性的毒香。寡妇,你再不掩住口鼻屏住呼吸,这次可没道士作法拉你回来了。”
“我……”呜呜,她手脚被缚,哪里来多一只手掩住口鼻啊!死厨子明知是毒香,还一直勾引自己说话,分明就是想害死她!屏住呼吸,呼呼,好困难啊,“死厨子,你不怕吗?”
果然不小心吸入一大口,头开始有些昏沉起来。
“我百毒不侵的,你自己仔细着才是。”她自幼拿毒药当饭吃的,遇着最厉害的毒药,也顶多晕一阵,但寡妇就不一样了,“你闭嘴不要说话了。该死,你干吗那么早把玄灵玉的下落告诉那个女人?明知道火焰门手下无活口的啊。”
比她还猪啊!现在她们失去利用价值,果然就快丢性命了。可恶,香味重了起来,连她的头都开始晕起来。寡妇一定挺不住了……
“寡妇啊,你放心去吧,等你走后我会告诉庄主其实你就是他心心念念忘不了的那个人的,虽然你比起以前的样子丑了好多,不过却容易亲近了,性子也比以前好多了。我想庄主会怀念你的吧?说不定再像三年前那样,一怒之下再提剑去了火焰门……”
死厨子!洛九儿头脑昏沉,这毒香可真厉害啊。难为她死去又活来,在人间再走了一遭,可惜还是没能叫他知道,她曾经就在他身边又陪伴过一段时日,他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孤单啊。
只是……她不敢说。她并不嫌弃自己现在的模样没以前好看,只是这样匪夷所思的事,他向来不信的,叫她如何开口?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洛九儿还是尚如眉了啊!
“厨子……”微弱的声音传来,“你闭嘴!”
☆☆☆
“啊!”真的很严重了!丁厨子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毒是火焰门的四大杀手排名最末的焱香放的吧?火舞擅易容,炎烈武功最高强,诸葛三爷焱悠擅用智,而排名最末的焱香则最擅用毒。
火焰门的四大杀手,个个都不好惹啊!而就为了杀她们两人,居然出动了两大高手。
也算,死得很有面子吧?就是寡妇……
“砰”的一声,门忽然被踢开。
丁厨子一阵紧张,是有人来救她们了还是等不及来杀她们了?“小心闭气,有毒!”
“怎么……你也在这里?”
来人的声调里染上一抹愕然,丁厨子立刻感激涕零地想要扑向来人的大腿——救星啊!
☆☆☆
“后来呢?”
看火舞忽然停下不说,倒是一旁的四王爷歧远先出声问道。他还未能消化掉火舞所讲的故事——借尸还魂?果然天下有这样的事?
可是,他目光转向楚送月,奇怪,太奇怪了,楚送月居然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诧异或激动的样子……难道,他张了张嘴,楚送月早就知道了吗?
“所以,我现在觉得楚公子的反应很奇怪。”火舞淡淡地说,与艳雕极为相似的面孔上浮现出笑容,“楚公子倒像一点都不奇怪的样子。”
楚送月只笑望她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来此救那个寡妇?”
“你果然早知道了?”歧远张大嘴。
这下,连火舞都不得不佩服他了,“我想,诸葛三爷这个诸葛的头衔,看来要给楚公子才是。我倒要请教公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感。”他两个字就结案。
“妙妙妙!”火舞笑起来,甚至拍起手来,忽然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她唇边笑意更深,“好,公子可知后来如何?”
“后来?”楚送月眉头微蹙地看着她,不解她为何忽然如此高兴。
“后来,那老妇人果然将艳雕掐死了。而我……”
“而你,则杀了那老妇人,那日又扮成艳雕的模样,回了媚仙楼是吗?甚至,还叫这个丫鬟,”他一指旁边木然的紫香,“送了封信给我,邀我上船,向我索要寡妇的命?”
“没错,可惜,我原本的如意算盘却败给你的感觉。想不到你对艳雕根本毫无感觉,而我只好出此下策。”火舞慢悠悠地说着,“不过……楚公子,现在如果你要救她,就拿玄灵玉的下落来换吧。”
“我要先见到人。”楚送月说道。
而歧远却在旁说道:“她易容术如此高明,你怎知她会不会找个假的来骗你?”
“哈哈,四王爷多虑了!我并无意要那两个人的性命,我只要玄灵玉向门主复命而已。”
“谁知道啊!”歧远小声地嚼咕道。
☆☆☆
但火舞却因为这句话而皱起了眉头——她忽地从座位飞起,五指弯曲,朝四王爷抓过去,楚送月脚步滑出,伸手阻拦。
一搭一扣,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火舞突然格格一笑,嘴里喷出一股轻烟。
楚送月连忙屏住呼吸。就在一分神的瞬间,火舞伸手在他面上一抓,一张人皮面具就落入了她手。
“你果然是假的。”她就奇怪,怎么楚送月耐性这么好,会乖乖听她讲故事,原来竟是用她最拿手的绝技来对付她。
果然是聪明!她自负易容术天下第一,谁知今日竟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她阴阴地一笑,看向那个站得老远的“四王爷”,“想必这位四王爷也是假的吧?楚送月呢?”
望休摸了摸面皮,哎,就说自己假扮庄主不像吧!可是……她是怎样发现的呢?刚才明明都很顺利的,“我家庄主现在已经回五行庄了。”
“什么?”火舞瞪眼。
“我家庄主刚才已经和如眉小姐一起回了五行庄了。”望休擦擦冷汗,就算他爹是当世高手,他也只学了两三成啊,庄主这么走了,等下他和蓬歌要怎么才能走得了啊?他看了看“四王爷”蓬歌,忍不住又擦了擦冷汗。
火舞嘴角浮现冷笑,“想必他找到的,是具尸体吧?”刚才她已经听到焱香给她的暗号,那两个人已经被他的毒香所杀。
“这个……”也不是没再借尸还魂的可能性吧?望休又冒出冷汗,一想到原本的顾嫂子忽然变成了如眉小姐,真是无法适应啊。
“哼!他竟然会扔下你们两个在这里就走,我可不能白白便宜了他!”火舞森森笑着,快如雷电地出手朝望休招呼过去……至于那个“四王爷”,一看就是三脚猫的角色,等料理了这个冒牌的楚送月,再来修理他也不迟。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起。不出三十招,望休已落入下乘。他爹隐退江湖前虽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他却只学了两三成,功力也不算深厚,头先只是靠一招半式镇住了火舞,加上彼此似乎都想拖延时间,所以这才废话了许多时候,如今火舞势在夺命,他自然不是对手。
一旁的蓬歌悄悄地滑到了门边……别怪他不讲义气,他只是想回去搬救兵啊!
刚开门,一柄长剑在月色里反射出盈润光华,“望……望总管!”
啊,五行庄今天还真的是……集体出动啊!
☆☆☆
“如何?”
“没什么大碍,吸入的毒气井不多,此毒性缓,所以并不会危及性命。”齐先生收回了手,站起来回答道。
“是什么毒?能判断出来吗?”
“应该是火焰门焱香的‘九转归魂香’,解药所需的药材倒是好找,只是九味药配制成,我暂时无法判断各味药的分量,如果庄主不介意,我想取一些顾嫂子的血。”
楚送月看了看躺在床上紧闭双目的人,“嗯,如果一定要的话。”
齐先生点了点头,在洛九儿左臂上推拿片刻后,自针盒里取出长针,往中指上一扎,取了两滴略有些乌黑的血液。
“为何她还没醒?”
“毒气里还有迷香,所以一时半刻醒不了。”齐先生走到一旁,“庄主无需担心,我三个时辰内可将解药准备好,那时她也应该醒了。”
“有劳先生了。”
齐先生笑了笑,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庄主稍待片刻,我先去瞧瞧了厨子。”
楚送月点点头,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后才转头看过来,洛九儿一向红润的苹果面上如今有些苍白,双目紧闭地沉沉昏睡着。
楚送月在床头坐了下来,桃花眸绽射出如海般幽深的目光,片刻不离地紧锁住她的面容——眼前的她,究竟是尚如眉还是洛九儿?
他自己其实是没答案的。忍不住伸手轻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有些凉,触感似乎也不再是记忆里的柔软细嫩。
这手,不是如眉的。
不只手,这面孔,这身体,都不是如眉的。甚至连性子,都是无差地远。尚如眉是冬日枝头的寒梅,傲气却娇柔;而洛九儿,却是艳阳下绿草地上不起眼的一株草,平凡里还带着叫人忍不住厌恶的油奸滑头。
洛九儿身上,似乎完全没有一丝丝尚如眉的影子,但……他总会莫名其妙地将两个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她们拥有同一个的灵魂吗?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差异?他想不透。
就算现在看着躺在这里的洛九儿,他也不知道看在他眼里的是谁,而心里惦记的,又是谁。
只是,几乎有些不甘愿地在心中承认,看在他眼里的是谁都不重要了吧?就算洛九儿在他心里形象似乎差劲透了,他还是不自觉地靠近过去了。如此大动干戈地去救她出来,他是不可能再放手的。
☆☆☆
握紧了手,不是如眉就不是了吧,他在三年前,就已经接受了如眉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而如今,躺在这里的这个,就算是那个相同的灵魂,到底却是一个不同的人了。
他注意到的,不是身体表象下那个尚如眉的灵魂,而是整个的洛九儿;一个有着别人身体和如眉灵魂的,全新的人。
“砰!”
还在想着,门却被人一脚踢开——“啊!你果然将人从火舞手里救了回来,厉害厉害!”
来人在是自诩风流潇洒的四王爷歧远,也只有他,能在五行庄里这么嚣张,可以直接踢楚送月的房门进来,“就是她吗?”他探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洛九儿,口里啧啧有声,“楚送月,你眼光退步了啊!”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张面孔啊!竟然能让楚送月想出那样的计谋救人——叫望休和蓬歌易容成他和自己的模样,和火舞拖延时间,这边真正的楚送月却将人救了出来。
“有劳四王爷关心,我倒觉得还好。”楚送月不慌不忙地将洛九儿的手放回了被子里,站起来的角度正好成功地阻挡了歧远的视线,“四王爷看够了,不知有何其他见教?”
“啧,你对本王如此的态度,真不知本王为何要留你到现在!”歧远有些忿忿不平地摸了摸鼻子。
“因为你立志做最平易近人的王爷。”楚送月淡淡地回答。
歧远笑了,“你那两个小厮可回来了?”
“不出意外,应该快了。”
“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敢叫望休去假扮你?不怕火舞一招就要了他的命?”歧远问出疑问。
楚送月笑了笑,“剑痴君别意的徒弟,会如此不济吗?”
“君别意?就是那个……”歧远张了张嘴,“这么说,伏叔其实就是……”
“砰!”房门再度受到袭击。
“爷!我们回来了!”蓬歌气喘吁吁地喊着门报信,然后目光一扫,“四王爷?您……您也在啊!啊啊啊,她她她……怎么在这里?”
没走错啊,蓬歌一脸震惊地看了看房门,这明明是爷的房间啊,怎么那个寡妇在这里?
歧远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五行庄里的人,真是个个有趣啊。
“回来了?”楚送月没计较蓬歌的失礼,倒是先开口问道:“伏叔和望休呢?”
“在……在后面!”他可是一下马车就奔回来报信了。蓬歌不甘心地看了两眼,庄主说是去救人,他们就只好博命演出,虽然知道是救这个寡妇,可是看她现在四平八稳地霸占着庄主的床,他还是很不甘心啊!
☆☆☆
过了片刻,果然望伏和望休都过来了。
“伏叔,如何了?”楚送月问道。
望伏仍旧是毕恭毕敬的样子,“回庄主,一切都在您意料中,我赶到时望休和火舞已经交上了手。”
楚送月点头,“望休没伤着吧?”
“大家都没事。只是最后叫火舞给逃了……”望伏还没说完,就见蓬歌一脸惨白,“是啊,爷,您……您不知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要易容了,那张真面目真的无法见人啊!伏叔都是因为看了那张面孔之后太惊讶发了下愣,这才的她逃脱的!”
正在喝茶的歧远忍不住将茶全喷了出来,楚送月都忍俊不禁,“有这么恐怖?”
“反正说夜叉绝对不过分!”蓬歌咬紧牙,这样看来,庄主要是真的看上那个寡妇还是可以理解的,寡妇虽不是什么美女,至少也还五官端正,晚上出来不会吓到别人。何况……听说她还是如眉小姐借尸还魂的?
“算了。杀了火舞的话火焰门一定不会罢休的,现在倒也好,叫她走就走吧!”楚送月淡淡地笑着说,“你们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望伏和望休都退了出去,倒是蓬歌和四王爷仍旧呆在屋内不动。
“四王爷,天色不早,你还不歇息?”楚送月看他四平八稳地坐着,没什么耐性地直接下了逐客令。
歧远只好站起来,笑道:“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呐!老实说,我挺想看她醒来是什么模样的。”
“你放心,你就算不来看她,她都会有兴趣想要看看你的。”楚送月别有所指地说。
歧远笑眯眯的,“那倒好,本王就怕你藏私,小气不肯让我见见她呢。如此的话,我就回去休息了。”
看他出去,楚送月坐回了床边,“小蓬歌儿,你去着看齐先生的药熬好了没有。”
“药?”
“是。”楚送月没看他,倒是怔怔望着那张苹果面,原本紧闭的双目如今睫毛微颤,她……醒了?他露出笑意,
“顾嫂子中毒了。”
果不其然地看到她眼皮也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
“噢!”蓬歌不甘不愿地走到门口,想想又回头问道:
“爷,顾嫂子今晚一直睡这里吗?”
“嗯”他笑着看她有趣的反应。
“那……你怎么办,”蓬歌忍不住问出口。
“我?”楚送月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甚至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缓缓说:“我自然也睡这里。”掌中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
蓬歌张大嘴……不是吧?爷难道……今晚就要对寡妇下手?
“你还不快去!”真碍事,他迫不及待要看她醒来的反应了。
“这……这就去。”蓬歌脚底虚软地朝厨房走,爷的口气,似乎在嫌他了!他是不是要考虑在厨房多待一会儿,最好寡妇毒性发作,然后……
唔唔,很难抉择啊!
☆☆☆
洛九儿不愿意睁开眼,近乎忐忑地将自己封闭在黑暗里。
他……知道了吗?其实,很多时候还是不知道的好啊!她现在的样子,叫他失望了吗?
忽然脸上传来了轻微的触感,像是手指正沿着她面孔的轮廓,轻轻游走。他在做什么?她心底的细弦,拉紧又拉紧,惶惑地感应着他的动作。
然后,是温热的触感贴上了她的面孔,热热麻麻,一路,从脸颊游移过来;她紧闭着双目,犹豫着要不要睁开……
一点点地,缓慢地移动。对她而言,还有比这更叫人难受的酷刑吗?
就在那温热触感就要袭上她的唇时,她霍地睁开了眼——直直望人他幽深如海的黑色眼瞳中,那漂亮的桃花眸中,既有叫她害怕难解的情意,又有促狭捉弄人的笑意。
“我还以为……”他在她唇边低语,“你预备一辈子都不睁眼看我了呢。”
赫!热血顿时冲上了脑门,她快速逃离,坐起到一边。拥着被子,眼帘垂下,心跳得飞快,念头转得更快。
“庄主说笑了,”再抬起头来,是洛九儿招牌式的惹人厌烦的奸诈笑容,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奴婢的命是庄主救回来的,怎敢向天借胆冒犯庄主。”
庄主?奴婢?楚送月坐直了身子微微笑了,看她一脸的戒备,忍不住在心里叹息,真会说话不是?到底,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尚如眉了,“这么说,你倒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啊?这……自然是的。”洛九儿勉为其难地笑。
“啧,真勉强,”楚送月摇头,“你说倒是该如何还呢?”
“奴婢自当尽心尽力,为五行庄做事。”她一脸真诚。
楚送月点头,“好好好,不过通常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乃孤家寡人,也还算家底殷实,人品不错,你难道不考虑以身相许来回报我的大恩大德吗?”
“以身相许?”洛九儿怔住,“我……我是寡妇啊!庄主,名节……”
“名节?”他嗤地笑了出来,再没耐性陪她玩你猜我猜的游戏,直接将她抓了过来,揽在怀中,“猜谜游戏还要玩下去吗?”
“什……什么?”手微微发颤,是完全没想到他不顾礼法地将她拖了过来。而心的加速跳动,是因为担心害怕还是隐隐期待?
一时的诧异和思绪紊乱,她竟然忘记了要挣扎。
“你这样若即若离却又不停地暗示我,如今我如你所愿知道一切,你还要和我玩猜谜游戏下去吗?”他直视她双眼,失了耐心地直奔主题。
☆☆☆
洛九儿垂下眸,不敢和他对视,“不……我并没给庄主任何暗示。”
“没有吗?”楚送月笑了,“那么,‘众里寻他千百度,摹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不正是你最想要说的吗?”
他果然听到了啊!洛九儿苦苦一笑,“我说这话,并不是要给庄主任何暗示。”
“还叫我庄主?”楚送月有些着恼,“你不是要给我任何暗示,其实是根本不预备要认我,不是吗?”
是吗?不是吗?
“是。”她深深吸一口气,“我从来没打算要认你。”
“你再说一次?”他语气过于平静,反倒是山雨欲来。
“我从来……没打算认你,”洛九儿抬起头看他,半是迷惑半是无奈的眼神,“你现在说的这些,究竟是对谁说的呢?你这样来问我,又是问的谁呢?尚如眉还是洛九儿?”
听到尚如眉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他放下心来,低低一叹:“你总算肯承认了是吗?”
她不语。
“是谁有什么关系?”他怀抱着她,轻声说道,“我眼里见到的,始终是你。”
“我?我又是谁呢?”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啊!
说不想认他,是假。十几年的感情,她怎可能放得下?可悲哀的是,魂魄依附在洛九儿的身体上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不单单是容貌的改变,她所面临的,必须要重新去认识洛九儿的世界,甚至,洛九儿这个人。
重生,并不见得是幸福快乐,于是,她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放不下属于尚如眉的记忆,放不下他,然而却过着洛九儿的人生。
她不是不想认他,而是不可能再认他。因为他还是楚送月,而她已不是尚如眉。
就连灵魂,她都无法保证现在的自己还是那个完整地属于尚如眉的灵魂;充其量,她现在和尚如眉唯一相同的,是她还留着那些过往的纠缠着不肯离去的记忆。
如此而已啊。
只是,再靠近他,她却又忍不住想叫他知道,她其实就是那个死了的尚如眉。所以费尽心机地接近他——忌日那天,刻意钻到他床下去睡觉;见他拿到了艳雕的画像,故意打喷嚏弄污;知道他去见艳雕,找尽借口跟了过去;装作迷路的样子,走去了被禁止进入的地方……
可是,一旦他稍有察觉,她却又远远避开。既渴望接近,又害怕太近;连自己都矛盾难解的心态。从一尘不染的绝代佳人到如今平凡无奇甚至已经成了寡妇的傻女人,其实是害怕他失望吧?
她该怎样说给他听才明白呢?
☆☆☆
“你就是你,并没有任何差别。”他给她这样的答案。
“没有差别吗?”她笑了笑,“容貌变了身体变了性子变了,连灵魂都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怎么会没有差别?你现在看着的,是谁呢?”
他也笑了笑,“你瞧,哪里变了?你还是这么固执地要将一个答案问个明白清楚。人,活糊涂些不好吗?尚如眉或者洛九儿那么重要吗?不过一个名字。难道,就是这个名字困扰着你,叫你不预备认我吗?”
“不,”她低着头,“名字并非主要原因。主要是……我已经不是尚如眉了。我只是一个保有她记忆的人而已。”
“你所保有的记忆里,可有我在?”
她沉默,久久后,才点头,“有。”她所保有的记忆,其实也只有他在了吧?
他拥紧她,一只手握住她的,十指紧扣,“那就好。那也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三年前,我就已经接受了如眉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你……”她张了张嘴,看着他,无法成言。
“虽然我一直心存着希望,但如眉不会再回来是事实。然后,某一天,一个有着如眉某些特质的傻女人闯进了我的房间,老天大概是可怜我,给了她一个属于如眉的灵魂和记忆,可是,这些并没帮助她,相反的,我却被她惹人讨厌的奸诈和狡猾吸引,”他低低笑着,说道,“真可笑不是?你不愿被尚如眉的记忆束缚,那么就不再管什么其他,你以后就做洛九儿如何?谁能有你幸运呢?人生短短一世;你却活了两次。只是……不论你变做何等模样,我同样心系于你。”
是吗?是吗?
她垂眸沉默着。眼睫有些润湿,既感动于他的话,又感觉视界豁然开朗,她困扰徘徊于尚加眉和洛九儿之间,不敢抛弃尚如眉,因为怕一旦放弃了尚如眉,连带地他也会放弃她;也不敢下决心去做洛九儿,因为那到底不是她的身体和生命。
如今,他的一番话为她解了惑。做谁其实并不重要,她一直担心的,其实只是他的眼光不再停驻在她身上而已。
看着紧扣的十指,她露出笑容,如他所言,谁能有她幸运?短短一生,弹指一瞬,她竟能体会两种人生,而无论何种面貌,他情有独钟的,始终是她。
“我也是。”她轻声地说着。无论她是何种面貌,她同样心系于他。
他笑着,不由得胸口热烫起来,看她微笑着回望,忍不住低下头去。
“唔……”她却忽然捂住了嘴,一丝血迹从指缝中透出,她苦着脸,“庄主,要是……要是我再死了……”
该死,他忘记她中毒了!虽然齐先生说这毒不会致命,但是看她吐出血来,他还是紧张起来。
“蓬歌!”
☆☆☆
他大声叫着,耳边还听到她唠唠叨叨;“唔,这次还魂的寡妇长得好丑,要是我再死了,还能还魂的话,希望是个漂亮点的人啊……
“闭嘴!”他都不嫌了,她还念叨什么。还要再来一次吗?真是个笨女人!
这样凶了她一句之后,那边蓬歌已经端着药冲了进来。“爷,药已经煎好了。”
呆住。
啊啊——庄主果然对寡妇下手了吗?拖得这样死紧,他真担心寡妇毒还没发作,已经先被庄主给闷死了啊!
一全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