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实在没料到……
“你爸爸住在日本?”
“不,他是日本人。”
日本人?!
邝求安错愕地微张着小嘴,一时阖不拢来;康桥笑嘻嘻地替她扶上下巴,顺便偷亲一下,吓得她马上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左右张望。“这里是机场,公共场所耶!”
“亲吻是国际礼仪,有什么关系。”
“亲吻是国际礼仪?”邝求安半信半疑地斜睨着他。“真的吗?”
康桥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牵着她进入排班等候的出租车里,向司机交代了目的地之后,他转注邝求安。
“想问什么吗?”
邝求安想了一下。“不知道。”这是老实话,她实在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康桥笑笑,垂眸,“其实我有两个舅舅,大舅舅跟外公一样,比较稳重,至于小舅舅嘛……”他摇头,叹气。“不知道为什么,外公从小就特别宠他,把他宠得无法无天,长大后更是狂妄跋扈,你要看黑道人物的范本,找他看就对了……
“逞强好勇,爱打爱杀,脾气坏得不得了,一句话不对,枪就掏出来了,就连外公都很拿他没辙……”他又叹了口气。“那年他惹了一桩不算小的祸,外公就叫大舅舅和老妈押着他到日本来避风头,可是才刚到日本不到十天,小舅舅又闯祸了,这回麻烦可大了,他不但是在国外闯祸,还惹上了日本黑帮……”
邝求安吃惊地捂住了嘴。“为了搭救已被对方捉去的小舅舅,大舅舅和老妈直闯对方的会社,当时,老爸一眼就看上老妈了,”他嘴角嘲讽地一撇。“他说只要老妈肯做他的女人,放了小舅舅便不是难事……”
所以,他妈妈才会委身做他爸爸的小老婆吗?
邝求安恍然大悟。
“为了救小舅舅,老妈不得不答应,但老妈也开了条件,一是老妈每年只会到日本来住三个月;二是,倘若老妈有了孩子……”康桥用大拇指比比自己。
“孩子归老妈,就算她不在了,孩子也要交给外公或大舅舅监护,直至孩子成年之后就更不归他管了,孩子享有完全的自主权,他绝不能硬性强迫孩子要听从他的话。大概老爸是真的很喜欢老妈吧,老妈开的条件他全都同意了,就这样,老妈跟了老爸。之后……”他耸耸肩,没再说下去了。
他妈妈好坚强、好伟大,也好……
可怜喔!
邝求安有点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半天才想到一件事。“那小舅舅人呢?”好像都没见到他嘛!
康桥又耸了一下肩。“坐牢。”
“咦?”邝求安再度愣住了。
“我说过,小舅舅就是爱闯祸,外公向来只准下面的人以收保护费、讨债和经营地下赌场为生,毒品和武器买卖是无论如何都不许碰的,偏小舅舅贪白粉的利润高,消想赚它一大笔,结果……”他又撇了撇嘴。“他被抓了好几次,最后外公也不想管了,说让他去里头冷静一下也好。”
“那……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不知道。”
“耶?”
“原本只是判三年两个月,如果他安分守己的待在里头,不到两年就可以出来了,可是他就是不懂得‘安分守己’那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里头照样闹事,还伤人,结果刑期一再延长,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出来!”
邝求安又一次说不出话来了。
难怪康桥不想让她一下子知道太多,不然她一定会“消化不良”,最好是慢慢来,一点一点的消化比较妥当,即使如此,每多知道一些,她都会有一种天旋地转的不可思议感。
她只是一个平凡人呀,怎会嫁给这样一个……一个……可怕的人?
“那……爸爸又是谁?”她问得忐忑,不知道他爸爸又会是什么样的恐怖人物。康桥想了一下。“你对日本黑帮了解多少?”
“不多,”邝求安坦承道。“只听日本客人稍微提起过。”
“哦?他们都说些什么呢?”
“他们说……”邝求安沉吟着,在脑子里飞快地整理了一下。“嗯,在日本受到高度关注的黑道势力主要有三个,分别是山口组、住吉会和稻川会,其中又以山口组的势力最大,但由于它的地盘在关西,而关西的经济早就落后关东许多了,逼使他们不得不往关东开拓市场,可是……”
她停下来喘了口气,再继续。“关东早已是住吉会与稻川会的地盘了,尤其是住吉会,它的整体势力虽不如山口组,但若仅就东京都地区而言,则为势力最大的帮派,因此这三大帮会不时爆发冲突,特别是近年来,三大帮会在东京都的竞争逐渐有白热化的现象,经常上演街头火并事件,就为了要……”
“争夺地盘。”康桥接着说完。“嗯嗯,大致上就是如此。”
“你会提起这个……”邝求安不安地啾着他。“是因为你爸爸是这三大帮派中的人吗?”
“可以这么说,他是……”康桥正想说出答案,就在这时,出租车停下来了,他们便先行下车,然后邝求安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了。望不见尽头的寂静长街上,竟然只有一户人家,城堡式的高墙围着两扇铁门,高墙上还有铁丝网卷,保全摄影机和安全探照灯随处可见,远处还有牵着狼狗、杜宾狗巡逻的人员,戒备之森严令人望之胆寒,心里发毛。
此刻,铁门大开,门外左右各站着一个戴墨镜、穿黑西装的男人,门内是左右两排同样装扮的壮汉,里外一致地恭恭敬敬弯腰行礼。
“少爷。”宏亮的日语。
恍若未闻、未见,康桥毫不理睬,径自牵着邝求安走入门里。
门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再后面是传统的日式山水庭园和日式屋舍,在屋舍间走动的男女俱是穿着日本和服,每个人一见到康桥就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少爷。”
康桥同样理也不理的继续往里走,来到一间坐满人的屋舍,他们才脱鞋上去。
只见盘膝坐在正中间大位上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左右两旁各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妻,那两对夫妻旁边又各有四、五位年轻男女。十几双眼都冷峻地盯住邝求安打量。
“中间那位是住吉会会长,”康桥一边走向那位老人家,一边用中文低声向邝求安介绍。“两旁是他的女儿和女婿,还有他的外孙子女。”
住吉会?
日本黑道集团中,仅次于山口组的住吉会?
邝求安吃惊地咽了口唾沬,再战战兢兢地“喔。”了一声,心头七上八下,不解他带她来这么可怕的地方做什么。
他爸爸总不会是那两对夫妻其中一对的丈夫吧?
停步在那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正前方,康桥按照日本人的习惯跪坐下去,邝求安也跟着跪坐下去,康桥向那位老人家弯腰行礼,邝求安也跟着弯腰行礼。
“父亲。”
“……咦?”
邝求安失声惊呼,旋即惊觉自己的失态而急忙捂住嘴,低下头去,却止不住心头的震骇。
康桥的“老”爸竟是那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家,而且还是住吉会会长?
“她是谁?”老人家的声音却一点也不老人家,非常的沉稳有力。
“我的妻子。”康桥泰然自若地回答。接着是好一阵子窒人的沉默,在邝求安即将因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而窒息的前一刹那,老人家终于又开口说第二句话了。
“嗯,你们先去休息吧!”
然后,散场。
十分钟后,嘴角勾着得意的笑,康桥双臂枕在脑下,悠哉悠哉地躺在回廊下,夏风微拂,心情畅快,几乎就要睡着了。
一旁,邝求安跪坐着,还在一脸不可思议的发怔中。
“我出生那年,老爸刚好满五十,其实这原也没什么,反正老爸已经有大老婆替他生的儿子了,也不缺我这个私生子,听说,我那位大哥还是天底下最完美的男人呢!”康桥的语气很慵懒。“可是很不幸的,两年后,我那位零缺点的大哥被仇家刺杀了……”
邝求安惊喘,旋即脱口道:“但他还有两个女儿!”
“的确,可是……”康桥翻身坐起来,两腿伸直,双臂撑在身后。“我想我最好先向你解释一下日本黑道的内部结构与继承方式……”
邝求安实在不想听,但又不能不听,只好无奈的洗耳恭听。
“日本的黑道集团是模仿封建时代的家父长制度,也就是义父子制度,依照这种‘拟制血缘’的关系把组员关系密切的结合在一起,而每当组长去世或引退的时候,新一代的组长就由组长的义弟或义子继任,不过通常都是由义长子继任的情况比较多……”
他顿了顿。“大姊夫就是老爸的义长子,二姊夫也是老爸的义子,而住吉会下任组长的位置也一直是预定由大姊夫继任的,但在四年前,老爸在无意中得知我大哥之所以会被刺杀,竟是我那两位姊夫干的好事,可是由于找不到证据,老爸只好隐忍不提,但之后,他就开始设法想让我继任组长之位……”
邝求安深吸一口气,抿紧唇不吭声。
“他计划让我进组里成为大姊夫的义弟,然后他引退让大姊夫继任组长,再派人暗杀大姊夫,之后他在暗中运作,让大姊夫的义弟!我继任组长,这么一来,他也算替大哥报了仇,同时……”
邝求安猛然起身,“对不起,我有点累了,想去休息一下。”她喃喃道,说完就径自转身回房去了。
康桥望着她的背影,满怀歉意,却只能苦笑。他知道,这些冷酷的现实对她的负荷量已经有点超载了,不过他帮不了她,就像在台湾一样,还是得靠她自己慢慢去消化,最后她总是会接受的。只是……辛苦她了!
“你打算留下来吗?”
“你认为呢?”卧房外,康桥双臂环胸,背靠在门边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跟他差不多年纪,虽然一身端庄的日式和服,却掩不住眉梢眼角冶荡的春情,要是换下和服,肯定是风骚的荡女一枚。
“我不知道,才要问你哪!”她娇声道,还抛媚眼。
“如果我说我还没决定,你相信吗?”
“别这样嘛,康桥,”嘴里嘐着令人打冷颤的声音撒娇,整个娇躯也跟着软软地偎入康桥怀里。“告诉人家嘛!”
康桥也没有推开她,任由她在他怀里磨磨蹭蹭。“我说了,你不相信啊!”
仰起娇滴滴的脸儿,女人獗高了红唇。“你不说实话嘛!”
嘴角嘲讽地撇了一下,“你又为何一定要知道?”康桥反问。
娇媚的横他一眼,“你明知故问。”她不依地道。
康桥做作的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去跟他说……”
话说一半,卧房门突然开了,邝求安尚未举步便因为门外有人而讶异地怔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正常。
“你好。”
双手交迭在身前,她大大方方的对康桥怀里的女人弯腰行礼,并没有因为那女人偎在康桥怀里而显露出任何不悦,这点似乎令那个女人颇为意外,深深注视邝求安一眼后,方才离开康桥怀里,还对他抛了一记飞吻。
“晚一点我再来找你。”话落即转身离去。
目注那女人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后,邝求安才拉回眼来,却见康桥盯着她满眼赞赏之色,她不禁赧然地垂下眼帘。
“我这样还可以吗?”
“岂止还可以,根本是超正点!”
婚后两个月来,每天闲闲的哈事也不必干,只要吃饱饱睡得头好壮壮,如此悠闲的生活,很快的就让邝求安脱离原先那种行尸走肉般的疲惫萧索,虽然纤瘦依旧,但她那清妍秀逸的容颜已开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就好像一朵失去生气的花儿开始回复原来的鲜艳了。再加上那套老人家特地派人送来的日式和服,以及高挽的发髻和典雅的发梳,她更是娴静端庄、高雅迷人,虽称不上令人惊艳,但已足以教人赞叹不已了。
“谢谢。”邝求安双颊更是晕红。
“你真是可人。”光是用眼睛看还不够,康桥又环臂将她搂入怀里,俯首覆上樱唇,热情地吻吮好半晌后,方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也很可口。”然后,又将她扯回房内。“来,帮我换衣服吧!”
就像最典型的日式大男人,康桥就站在那边让邝求安替他更衣,换上日本男人的和服。
“刚刚那个骚包是我大姊的女儿,她叫琉璃子。”他漫不经心似的说。
“咦?”邝求安怔了怔,为他脱衣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一下下。“但她好像比你大嘛!”
“她大我一岁。”康桥证实了她的猜测。“我‘老’爸都已经七十二岁了,我大姊今年刚满五十岁,有个二十三岁的女儿应该不奇怪吧?她还有个快三十岁的儿子呢!”
“说得也是,我老是忘了你爸爸年岁不轻了。”邝求安低语,忽又轻笑。“不过琉璃子一定觉得很窝囊吧?明明比你大,还是得乖乖的叫你舅舅。”
“窝囊?”康桥不以为然地翻了翻眼。“你刚刚看她哪里窝囊了?不在老爸面前,她总是直接叫我的名字的,更何况,她叫我舅舅还不算什么,还有个四岁的小女娃得叫我舅公呢!”
“舅‘公’?”邝求安噗啡失笑。“你一定觉得很不自在吧?”
康桥耸耸肩,张开双臂让她为他穿上男性和服专用的内衣:长懦拌。“习惯就好了。”
“也是。”她低头为他拉好衣襟并绑上带子。“康桥。”
“嗯?”
“爸爸究竟想怎么做呢?”
听她以平静的语气提起他老爸,康桥当下就明白,她在经过一整个下午的独处之后,业已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和心情,让自己接受这一切事实了,这就是她最为令他激赏的特质!在令人怜惜的柔弱之中,潜藏着无与伦比的韧性。
再难以接受的现实,再无法面对的困境,只要是必要的,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让自己全盘接受下来。其实早在开门的那一刻,他就该想到了。
她主动穿戴和服,打扮成日本女人的样子,不就表示她已经准备好要迎接挑战了吗?他感激的亲亲她的额头。“他想用什么办法说服我加入住吉会,我还不知道,因为他自己也还没想到,不过铺路的工作可以先进行,就算我进了住吉会,毕竟我的资历浅薄,要让我顺利成为组长,就必须拥有足够的靠山,除了老爸自己以外,最快的办法就是娶几个背景有力的老婆……”
“但你已经结婚了,难道他是想……”除去她?
“你放心,他不敢动你。”他以低沉有力的语调做下保证。“一来是他不能违背对我老妈的承诺!他那种年代的极道男人最重的就是诺言;二来是他不想惹翻我!要真惹翻了我就什么戏都别唱了;再说,日本极道男人拥有好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事,他不需要冒险动你。”
“所以,他是想……”
“对,他会找几个有资格的女人让我挑,做小老婆。”
“嗯嗯,我明白了。”她轻应,继续为他套上长着和服。“那大姊夫呢?他为什么叫琉璃子来套你的话,他知道爸爸的计划了吗?”
康桥淡淡一哂。“不,他还不清楚,不过已经有所警觉了。”
“他察觉到多少了?”
“原本,依照跟我老妈的约定,老爸对我是十分放任的,从来不过问我的事,只要求我每年到日本来探望他两回,但从四年前开始,老爸不但频频以健康为由召唤我到日本来看他,还暗示说希望我留在日本并加入住吉会,大姊夫以为老爸想收我为义子……”
“义子?但你……”
“没错,我是老爸的亲生儿子,大家都知道,但我也只是他的私生子,他并没有认领我,我没有入他的户籍,也跟他不同姓,甚至没有日本国籍。”康桥指出事实。“极道男人认自己的私生子为义子,这并不罕见。”
“我懂了,”邝求安恍然顿悟。“大姊夫多半是以为爸爸想认你为义子,将来爸爸过世或引退之后,直接由你来继任组长的位置,所以才会积极为你部署,以便将来有能力和他竞争?”
“正是如此。”
“可是……”表情又转困惑。“像大姊夫所以为的那样做不是简单多了吗?爸爸为何还要绕个大圈子?”
“因为老爸是上万个组员的组长,他的所作所为必须令人心服口服,不能单凭一己之私,否则必然会引起组员的反弹。”康桥耐心的解释。“长久以来,组员们都认定大姊夫就是未来的组长,没有任何理由,老爸也无法擅自做变更,只好绕个圈子改变最后的结果。”
“原来如此。”邝求安点点头表示了解了。“那你为何不直接告诉大姊夫,表明你对组长的位置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这就是我最大的困扰,”康桥苦笑。“我不能说。”
“咦?这又是为什么?”邝求安不解地停下手上的工作。
“老实说,如果我愿意听从老爸的安排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大姊夫也不能对我怎样,他要是敢动我,人家头一个就会怀疑到他身上,到时别说是组长的宝座,恐怕他连老命都保不住了,他可没有那么蠢,但是……”康桥咧咧嘴。
“我完全没有那种意愿,这么一来,问题就复杂了……”
“多复杂?”
康桥很夸张的叹了口气。“这全都要怪我老爸,他身体太健康了,明明都是七十二岁的老头子一枚了,还能够去跟人家赛跑得第一名,要他再活个一、二十年大概也不会太困难……”
“请等一下,康桥,”柳眉轻颦,邝求安用责备的眼神往上啾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亲生爸爸,他老人家身体健康,你应该高兴才对,怎么可以……”
“所以,问题就来了,”彷佛没听见邝求安的斥责似的,康桥自顾自继续说他自己的。“既然他还这么健康,就有时间再培植另一个组长继任者,譬如老爸另一个小老婆的女儿!三姊的儿子,虽然他父亲去世了,但三姊夫在生前也是住吉会的高级干部,论资格来讲也是没问题的,只是他稍微年轻了一点,才十五岁……”
邝求安话说一半的嘴张着,阖不上了。
“不过既然我父亲还健康得很,这点就不算什么大问题了,我不干,就培植那小子来干吧!”康桥说得眉飞色舞。
“可……可是你外甥愿意吗?”邝求安脱口问。
她的问题一出口,刷一下,康桥先前的眉飞色舞就好像假的一样瞬间消失了,他一点表情也没有的低眸望着她。
闲那不是重点。“
“不是?”邝求安疑惑地喃喃重复。
“不是,重点在于……”康桥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大姊夫会很高兴在我之后,又出现另一个人威胁到他的组长宝座吗?不,他当然不会高兴,所以,一旦我明言对继任组长没兴趣,大姊夫就只好立刻动手除去老爸,这时候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他了,因为我已经表明不愿继任组长,而老爸也还没开始培植我那小外甥,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人威胁到他的组长宝座,也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去……”
邝求安惊喘,一脸恐慌,“那那那……那你绝不能说!”又开始结巴了。
康桥没吭声,可是他的表情却已经回答她了:所以啦,我不能说!
邝求安呆了片刻,忽又垂下头去继续替他缚上角带。“爸爸没有考虑过直接去问大姊夫,当年为何要害死大哥吗?或许,是误会……”
“不是误会!”康桥斩钉截铁地说。
“你确定?”
“十分确定。”
手上停了一下,又继续,“那么,原因呢?”邝求安再问,仍然低垂着脑袋。
“完全不知。”
“没去问过?”
“怎么问?直接挑明了问,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康桥反问。“那我保证,哪天问,住吉会就会在哪天一分为二闹内斗,而一直虎视耽耽的山口组就等着住吉会内斗完毕,他就可以来个黄雀在后,一口吞掉住吉会了!”
两手抖了抖,“那……那……”邝求安依旧深垂着蜂首。“问大姊?”
“你以为大姊会知道,却任由大姊夫杀害她的亲大哥?”
“她……也许是事后才知道的。”
康桥深深叹了口气,扶起她的下颚,两人四目相对。“听说大哥去世时,大姊和二姊都哭得昏过去了,之后,只要有人在她们面前提起大哥,她们就会歇斯底里的哭个不停,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人敢在她们面前提起大哥了。”
邝求安的表情转为同情。“她们和大哥的感情这么好?”
“非常好,听说在大姊、二姊未婚前,他们三兄妹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放开扶住她下巴的手,他说。“毕竟他们三个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不像我和三姊,跟他们是同父异母,又不在一起长大,连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感情距离就像天与地那么遥远,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连一次也没叫过她们大姊、二姊呢!”
对那种几乎像是陌生人,年龄又差了一辈的姊姊,叫不出口也不奇怪吧!
邝求安又低下头,继续为他绑缚角带。“那么你又打算如何?”
康桥装了个滑稽的鬼脸。“老实说,我也还不知道,暂时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喔。”
“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了。”
于是,他没声音了,静静地俯眸看她为他缚角带;而她也不再吭声,直到一切穿戴妥当。
“好,可以了。”她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他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没弄好的。
而康桥也马上就听出她的双关语,她说的“好,可以了”,表面上是说他的和服穿好了,但另一层意义则是在暗示她已经了解所有的状况,并准备好可以应付即将面临的任何难关了。
他笑了。
“那我们走吧!”
就知道她不会让他失望。
一般来讲,相亲宴应该是一男对一女,最多再加上双方的家长或介绍人,而且闲杂人等多半在中途就会找一些奇奇怪怪的借口跷头,这才是正常的相亲。
所以,此时此刻这场“盛况空前”的餐宴,实在不像是相亲宴,但它偏偏就是相亲宴,就算餐宴主人说这是接风宴,但骨子里,它明明就是相亲宴,参与餐宴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不是才怪!
在这宽敞的和室贵宾房内,七十多岁的老人家端端正正的坐在主位上,右手边是康桥和邝求安,左手边则是四位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不等的女孩子,而靠近门边也端端正正的坐着四位女孩子们的父亲,此际,他们正在轮流介绍他们的女儿的年岁与出身背景。
说这不是相亲宴,谁会信!
不过身为男主角的康桥才不管这是接风宴、鸿门宴还是丧宴,那些父亲们一开始介绍,他也开始大吃大喝,还不时跟邝求安说这个不错吃、那个不错吃,叫她多吃一点,完全无视那些父亲们口沬横飞约努力。
好不容易,卖力施展推销术的父亲们终于介绍完毕,接下来轮到女孩子们做自我介绍,说说她们的个性、兴趣、喜好等等。
第一个就是那个年纪最轻,只有十六岁的小女孩,她捧着一张无辜的表情,睁着一双纯真无邪的大眼睛,望着邝求安好奇的眨呀眨的,什么也没介绍,竟然头一句就是!“听说你老婆已经二十六岁了,好老喔,你喜欢老女人啊?”
啪一声,康桥的筷子重重地拍在桌案上,眉毛挂成倒八字,怒气冲冲的往外一指。“我讨厌她,叫她出去,不然我出去―”
不用老人家吩咐,小女孩的父亲立刻上前来拉走自己的女儿,而那女孩子却还在不服气地抗议。
“怎样啦?我又哪里说错了啦?”
接着是年纪最大,跟康桥同样二十二岁的女孩子,英气勃勃、爽朗大方,很明显的是跟康桥同一类型的个性。
她的自我介绍十分详尽,个性、喜好巨细靡遗地说了个一清二楚,再从理想说到抱负,又从抱负说到计划,然后从计划说到做法,长篇大论整整说了十来分钟,不过,最后一句结尾倒是相当干净利落。
“我相信我一定是最适合少爷的帮手!”
“是喔,我看组长让你来做最合适!”康桥低低咕哝。
于是,老人家使了个眼色,那个女孩子也被她父亲带出去了。
再接下来是一位温柔娴静的女孩子,一看就知道是个标准的日式女子,叫她往东,她绝不会往西;叫她跪,她绝不会站着,就算叫她吃屎,她大概也不敢拒绝,百分之百驯服的小狗狗一只。“我不爱说话,喜欢看书、写字、缝纫……”
她的自我介绍很得体,也充分显示出她的确是那种小狗狗似的日式女子,可是她还说不到一半,康桥便突然插了一个问句进来。
“你会洗衣、拖地吗?”
女孩子怔了一下,冲口而出,“我怎会去做那种佣人做的下等事!”
于是康桥冷哼一声,老人家再使个眼色,小狗狗也被带走了。
最后一位是一个美得令人咋舌的女孩子,不过康桥也只瞄了她一眼之后就不再看她了,也没有咋过半次舌头,再从她的自我介绍也可以听得出,她是个可静可动的女孩子,还是东大学生会副会长,总之,她是个完美的小老婆候选人。
相信康桥这次一定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了。
“你和几个男人上过床?”
“……四个。”
终于,贵宾室内只剩下老人家和康桥夫妻俩。
“好了,总算可以安安静静的享受这一顿‘接风宴’了!”
“……”邝求安无言。
“……”老人家更无言。康桥也很无言,因为他忙着继续大吃大喝,除了那盘河豚肉,他还没活够,没兴趣冒那种险。
要他娶小老婆?
门儿都没有,老人家自己去娶吧,小心别马上风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