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喧嚣嘈杂的马路,在夜深人静的衬托下显得有些诡谲。
黎学美一个人骑著摩托车正在回家的路上,时速八十象征著她的归心似箭。
都已经两点多了!臭若男,要求她加两小时的班,害她不能准时下班和同路程的同事一起骑车回家。真是一点也不体恤员工!虽然她身为店长,但好歹也看在她们俩是至交好友的份上,让她轻松一点嘛!
她家离上班地点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中途还有段人烟稀少的路,平时十二点下班还偶尔有车经过,让她不那么害怕,可现下三更半夜的……她愈想心里愈毛。
该不会又要下雨了吧?!在见著乌云密的夜空倏地划过一记闪电,她暗叫不妙。
担心雨势会突来的她,手猛地加了油门,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成为落汤鸡的危机。
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经不起硬操的“洛克马”在她猛催油门的情况下,反倒愈来愈慢、愈来愈慢,到最后索性熄火罢工。
不会吧!什么时候不坏居然挑这时候坏!她焦急地赶紧再转转钥匙、按按发动器,谁知,车子在发出几声垂死的挣扎后,就无动于衷了。
其实,这部摩托车从学生时代半工半读买下它后,已经陪她同甘共苦将近五年了,早该换了。
她不死心,下车把车停好,打算用踩的。
“拜托啊!现在可是半夜耶!千万不能弃我于不顾。”她急得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头戴安全帽,脸还捂了个口罩,一件牛仔大衬衫反穿,停在无人的路边,狼狈地使尽吃奶力在发动摩托车。这模样若是被认识的人看见,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努力了半天,车子还是应不理,丝毫起死回生的迹象都没有。
她终于放弃了,颓然呆看著狠心的它。
怎么办?这么晚了,这里又没什么车经过,若遇到坏人怎么办?忽然想起今天中午看的社会版新闻,让她更加惊悸不安。
“啊!电话!”一个公共电话的影像快速地从脑中闪过。
对了!她可以先把机车停好,打电话到一O四问车行电话,再叫无线计程车坐回家,这样就不会危险了吧!她想著、想著不禁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机灵。
四处搜寻公共电话的踪迹,好不容易看到对面马路约一百公尺处有座电话亭,黎学美马上持著包包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
“咦?奇怪!别耍我啊!不会吧!不可能的!真的那么衰……”站在亭子里顾不得气喘吁吁的她,翻翻皮夹又摸子摸身上所有口袋,口中不停地碎碎念。
直到把包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又放回去,还挖过退币孔,巡视过周围的地上,她才欲哭无泪地拖著无奈的脚步走回停车的地方。
平常她是最不喜欢身上带有铜板的,原因无他,就是重嘛!所以每次总急著凑成整数付掉或换掉,好像它会烫人似的。
这下好了吧!自食其果,现在真的有需要了却没半个,连想捡也捡不到。
认命吧!只好推著车子向前走,虽然是非常吃力却也莫可奈何。
说不定可以一路平安的这样走回家呢!
就望老天保佑了!
加快脚步,黎学美巴不得能插上翅膀,或是变身为神力女超人,用最快的速度并加上强大的力量,赶紧把战亡的伙伴给推回家。
耳畔隐约传来摩托车引擎经过改造后的刺耳声响,她下意识猛地回头——两辆摩托车,共有三个人,正朝她这个方向骑来,不好的预感顿时在她心中飘窜。
惶恐地收回视线,她低垂著头,局促地往前行,不敢稍作停留。
拜托!千万别惹来麻烦才好!车子抛锚已经够倒霉了!
“喂!小姐,你车子坏掉哦?”一道操著台湾国语的粗嘎嗓音在黎学美的身旁响起。
果不其然!有时候人的第六感倒是挺准的!
看向声音来源处,是一辆双载的车,前座是一名染金发的少年,后座是理著平头的少年;另一辆则绕到黎学美车子的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骑车的是个山本头少年。三人分别叼著烟,嚼著槟榔,态度吊儿郎当,一看就知道是标准的“破少年”。
很显然的,这样的举动并不怀好意。此刻,她心里是怕得要死了。
“偶们还有一个位置,偶载你回家好了。”山本头在说话的同时,向同伴投递了个眼神。
另外两个人嬉笑地附和:“对啦、对啦!”
黎学美戒慎不安地盯著他们,“谢谢,不用麻烦了,我家就快到了。”她相当客气地婉拒,生怕一个用辞不妥,便惹得他们不悦,毕竟目前天、时、地,都对她非常不利。
“没关系啦!你如狗不喜欢给他载,不蓝偶们让你选嘛!”平头少年讪笑说道。
“还连你想‘三贴’也口以哦!”金头少年邪恶地打量著她的身材。此言一出,立即引来另外两人的邪笑。
看著他们张著血盆大口,发出邪笑声,一股恶心反感猛地充斥在她心头。
压抑住情绪,她强迫自己不能慌了阵脚。“真的不用了!我的朋友已经要来接我了。”她扯谎,想以此吓阻他们打的坏念头。
“做个朋友而已嘛,干嘛拒人拒千里之外?”山本头少年依然挡在前头,丝毫不想让步。
“对不起,先生,能不能请你让我过去?”三更半夜的,她不想再和他们斡旋下去了。
“歹势啦,小姐,偶肯浪,他们也不会浪的啦!”山本头少年眼神里狡狯的光点在跳动。
金头和平头少年毫不避讳地扯开不怀好意的笑。
怎么办?有没有人来救她呀?环顾周围,四下无人,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啊!”黎学美再次推动车子,却被平头攫住手臂,圆领T恤因突然的猛力拉扯而歪斜一边,露出白色的内衣肩带和她白皙的香肩。
“你做什么?快放手!”她怒喝。左手被控制住,她急忙放弃扶著摩托车,空出右手拉上自己的衣服,而车子倒靠在她的小腿侧。
“放手?哼!没那么容易!”金头少年放肆地瞅著她。这样的画面使原本就思想不纯正的他们色心大起,猥琐地围靠向她。
“救命啊!”她惊声大叫,拳打脚踢、拼了命地挣扎。
“救命啊!非礼!救命啊!救命……”
皎洁的月光高挂天际,仿佛无法察觉到人世间的丑恶……
乘著风驰骋在空旷无人的大马路上,是相当快意舒畅的。
累积了一整天的疲惫和压力,刚加完班的郭少鹏驾著敞篷跑车,打算兜兜风放松一下心情,再回家好好休息睡觉。
风声在他耳畔呼啸而过,顺带刮走他的劳累倦意。
“救命啊……‘呼啸的风声中,隐隐约约有求救的喊叫。
“奇怪,好像有人在喊救命,是幻觉吗?”放开了脚下的油门,减缓速度,他移动视线向四周求证。
有人!定睛一看,前方有人,好像在拉扯。
他把车开近,惊见三个大男人对一个女子东拉西扯,意图非礼;女子惊慌急怒地推打挣扎,非常凌乱狼狈。
“你们在干什么!”神色倏变,郭少鹏怒目斥吼。
三怪头——金头、平头、山本头,赫然一愣,皆看向临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我朋友来了!”眼见救星出现,黎学美快速飞向菩萨般光明的男子身边。“他们想要非礼我!”她说出他们的罪行后,立即躲到他的身后。
“驶‘米浆’的,识相点,别管闲事!”打量来者后,三怪头互相使了眼色,山本头率先呛声。
有他宽厚的背抵挡在前,让黎学美不再那么惶恐,可是——当她意识到对方是三个人,我方只有两个人时,那惶恐的感觉又瞬间回复了。
因为身为其中之一的她,根本不敢把自己也算进去,所以目前的情势是三比一,依然不乐观。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人高马大,也难保不被她连累!
“你们做坏事,还有脸叫人家不能管!”金头少年挑衅地伸出手欲拉出躲在他身后的她,还好被郭少鹏眼明手快地挡掉。
“你躲远一点。”他低声指示,一手轻推她的肩膀。
“鸡婆,你就‘讨皮疼’!”山本头少年无预警地出手攻击。
一闪身,他轻易地躲掉,立刻展开反击,四个男人随即开打。
黎学美担心地在一旁观战。
“小心!”她的提醒让平头少年吃了一道旋风腿。
“注意右边!”旋即是金头少年挨了一记右勾拳。
救星身手不凡,面对左右开弓的战况,从容应付,动作利落迅捷,把三怪头扁得东倒西歪!黎学美看到对方已招架不住,内心得意狂喜。
她企图去拿安全帽做武器,来个落井下石,好出出方才那股怨气,余光却瞥见山本头少年回到车子拿出一把亮晃晃的水果刀。
没想到他们随身携带了武器,她惊骇地愣了愣。
甫回过神,竟看到山本头少年凶狠地要刺向她的救星!
脑袋瓜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就拿起她的全罩式安全帽往前冲去:“我打死你!死坏蛋、死浑蛋……”她使出吃奶的力量,把安全帽往山本头猛捶,连脚也并用地猛踢。
郭少鹏的手臂一阵刺痛,那水果刀还是无法避免地在他臂上划下一痕。
此时,三怪头已失去了原先的嚣张气焰,东倒西歪地分散在马路上。
“阿!歹搁打!会死人啦!”其中以山本头少年最惨,他已经被黎学美给K得可能连他老妈都不认得了。
“你们还不快滚!想等我们叫警察来吗?”郭少鹏抚著渗血的伤口;对著他们犀利说道。
转眼,三怪头夹著尾巴,一溜烟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流血了!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见到她的救命恩人挂了彩,黎学美紧张得不得了。
“还好,不是很严重,没事的。”郭少鹏松开抚著伤口的手,脸上扯出微笑,安慰她道。
伤口虽然不深,但仍流了不少血,整个袖子染红了一片,看起来怵目惊心,黎学美差点没晕倒。
“天啊!流这么多血还说没事!走,我陪你去医院。”她满怀担忧,一对秀气的眉锁得死紧,搀扶著他准备到医院去。
“这点小伤,不用去医院了。倒是你,有没有怎样?”他看她脸色铁青、衣衫不整、扎成马尾的长发散落凌乱,八成是吓坏了。
“我……还好。”不过胆已经被吓得萎缩看不见了。她整整头发,颇牵强地扯动嘴角,虽然是浅浅的笑,但任谁也看得出来极不自然。
还好?这女孩还挺勇敢的,他有点欣赏起她的另类了。一般女孩子遇到这种事,不吓得手软脚软、捂面涕零才怪!她竟还能和他并肩作战。
“唉!你等我一下。”她小跑步到掉落包包的地方,从包包里取出一条白天出门时系在脖子上的浅蓝色丝巾。
“先把伤口包起来吧!”没等他同意,她便在他受伤的手臂上包扎。“先将就、将就,免得再裂开流血。”她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得不能再小心了。
“你的车子还能骑吗?”他默默地把自己的手臂交给她处理,瞥了躺在地上的摩托车一眼。
“坏了,就是半路抛锚才会遇到坏人。”她回头看了机车一眼,立刻把注意力拉回他的伤口上。
“那你把它停到路边去,我送你回家。”好人做到底吧!“我们快走,要是再遇到第二批坏人就麻烦了。”今天他的运气不好,她的肯定更糟,最好不要拿自身安全去冒险。
第一次实际演练他的防身术就见血,他可不想在同一天里,再遇到第二次!
窗外飘著丝丝的细雨,拉上篷子的跑车里是一阵静默。
黎学美面向著窗外,随著窗外景物的翻飞,刚才惊险的过程也跟著在她混乱的脑中放映著。她不禁打著哆嗦,冰凉从头顶贯彻到脚底。
“小姐!”郭少鹏见她没有回应,转头看向她。
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还是止不住“皮皮判”!
刚才是吓得头脑停止运作、一片空白,现在一静下来,所有情绪排山倒海而来,争先恐后地从她心头窜出。
“别怕了,已经没事了。”也难为她了,到现在才发作。
他缓缓停靠路边,伸手搭上她颤栗的肩膀,希望掌中的温暖能安抚她。
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黎学美倍感委屈,反倒像撒娇似的,泪如雨下,比起车外的雨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眼泪让他措手不及,她脆弱的模样激起他内心的怜惜,想紧紧拥抱住她……氤氲的双眸瞅著眼前救了她的男子。幸好,有他及时出现解围,否则后果她实在不敢想像。
“哭吧!哭完就会好一点了。”他顺从自己的欲念,对著她张大双臂,不吝啬地提供怀抱给予慰籍。
此刻,他伸出的双臂对她来说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他的怀抱似乎有莫名的温暖、安全和镇定,就像历劫归来的飘浮小船,渴望地投入宽阔的港湾……
轻扬的旋律伴随著醇厚醉人的咖啡香,弥漫著一室的悠闲,完全感受不到屋外艳阳高照的窒闷灼人。
屋内窗明几净,格调雅致怡人,尤其是吧台师傅,更是煮了一手好咖啡,郭少鹏自发现到这个好地方,便天天到这儿来报到。
今天他也一如往常的选了个靠窗的小桌,点了一杯他最钟情的蓝山咖啡。
无意间,他触碰到手臂上的伤口,些微的不适让他再度忆起了黎学美。
她还好吗?这已经是这几天里不晓得第几次挂念著她了。
为什么?他也不晓得。
这样的情况,让他不由得嗤笑自己的失控。
那个晚上,他送她回家,除了知道她叫黎学美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其实,在心里,他是有一点懊恼居然没留下她的联络电话。
眼光慵懒地瞥向窗外,顿时眼前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哈!吊车!这可有趣了!看到违规的车辆还打著灯,想必那倒霉蛋不用多久就会出现。
这个发让郭少鹏大感兴趣,他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等待著一出好戏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