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呓著,脸上轻沁著汗水和几乎查觉不出的泪。
一阵莫名轻响,让如岚突然惊醒了过来,张眼一看,她一个人,仍在窄小的帐蓬里,收音机里正播放著U2的Withorwithoutyou。
Seethestonesetinyoureyes
Seethethometwistinyourside
Iwaitforyou
Sleightofhandandtwidstoffate
Onabedofnailsshemakesmewait
AndIwaitwithoutyou
Withorwithoutyou
Withorwithoutyou
Ican'tlive
Withorwithoutyou
U2的主唱吟唱著这首曲子,透过收音机那不甚清楚的音质,更像从过去世界传回来的歌曲。
就是这首歌,将她三年前的记忆从脑海深处勾回。
她使劲按掉了收音机的电源键,音乐戛然而止。
一切都是过去式了。她安了心,轻拭去脸上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水珠。
三年了吧,以为可以忘了,怎么又再想起他了呢?这个她这辈子最对不起,却得逃离的人──程家明。
她轻甩了甩头,想甩去关于他的一切,一声鸟啭引起她的注意,她揭开了帐蓬的门,看向外面,天空仍是黑的,但空气粒子似乎已经开始闪著光了,Magichour自然音收集时刻快到了,她得赶快工作。
她立刻将工具组装了起来,穿上外套,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云雾如薄纱一般,罩著苍翠的森林,大地彷佛在睡与醒之间,迷离梦幻,如岚轻声地拿著机器,缓步地,就怕惊扰这一切,她拿著摄影机和收音机器,记录著眼前。即然是Magichour,就意谓著这是极其短暂的,不多久,灿烂的阳光已经穿越了枝叶,云雾渐渐散去,唤醒枝叶上的鸟儿们,微风吹过树梢,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啭著,颤枝而去,她使劲将收音机器拿得老高,希望能更清楚地记录下那几乎是听不到的声音。
但转眼间,乌云突然遮去了阳光,山区的天气变化瞬息,她立刻将机器在最后时间内收好,全部披上雨具,自己反而淋著雨,奔向自己的帐蓬里。
“哇,变天得真快。”
她总算顺利地钻进了帐蓬,“还好,这次只淋个半湿。”她看向机器,仔细地检查著机揣有没有淋到雨,检查完后,她将工作日志打开,记录著今天的录音成果,这三年来,她已经很习於这种天气变化了。
她的工作是自然音的收集,是一个音乐专案小组的组长,在近几年讲求心灵音乐的风潮中,这难得是一个可以喂饱自己的兴趣;不但如此,她同时还可以记录影像,很多时候还能为她再赚进一笔小财,因此如岚可是十分得其所哉,乐在工作。
除了偶而会想起那个不愿想起的过去……那个叫“商如岚”的过去。
现在的她,不再是商如岚,而是桑若风。
突然,她发现自己的卫星电话有来电记录,她觉得奇怪,她的组员小芬、小倩都知道她这次出来只有一个星期,什么事不能等下山再联络吗?
她拿起电话拨了号。
“喂,小芬是我──”
“若风──”小芬一阵哭音,好像一时之间讲不出话似的。
“喂,你先说完话再哭好不好,究竟什么事呀,不要告诉我是你男朋友离开你,你找我哭诉啊,付电话费的沈翔生会翻脸的!”
“还翻脸呢!我们根本连沈老大的脸都见不到,他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已经一天一夜没出来了,我们还怕他在里面烧炭自杀。
“究竟发生什么事?”若风十分困惑,那个沈翔生失恋了吗,不对呀,他不像是这种人。
“还不是最上面的那个猪头董事长,将公司抵押出去,公司现在是名存实亡了。”
“什么?”若风鬼叫了起来。
“现在听说有一个叫蓝天的外资财团是准备接收晶音,但是要裁掉自然音部门和计划改做一般的流行音乐,沈老大可能是第一个被裁掉的人。”
“喂,那个叫什么天的财团有没有脑袋,去年是我们帮公司赚进最多的利润耶!凭什么裁我们自然音部门?”
“但是他们说今年经济不景气,没人有什么闲情逸致再听什么自然音乐了,去年我们赚最多,等於今年我们业绩衰退最多,所以要裁掉。”
“这什么逻辑,没人去跟他们争取吗?”如岚几乎是用吼的。
“若风,现在上面的猪董猪总们已经像条哈巴狗,蓝天说一,他们连个二都不敢说,沈老大看来是已经阵亡了,只有你是我们这个小组的头目,但你也不在场,我们这些小罗罗说话谁会听呀!”
“我立刻回去。”
若风摔下了电话。
什么财团?是,她是知道不景气,但是自然音是最重音质的,所以MP3和盗版CD本就不会切入这个市场,这个市场才是最稳定的,那些在上位的人只会看财务报表,懂不懂这个市场呀!
她立刻收拾起包袱,不管如何,她在她最爱的森林里叨念著是没用的,得去都市森林里搏杀才是,人到无求品自高,她可以粗茶淡饭,沈翔生也是老手,绝对可以自己料理自己,但那两个还嗷嗷待哺的小芬、小倩会饿死,二则,她还是希望这些森林里的美好声音可以让更多人分享,所以她虽不愿下去,还是得下去。
她连夜开著她的二手烂吉普,一路冲回晶音公司,一进门就看到兵荒马乱后的景象,走的走,逃的逃,留下的都是小芬、小倩这几个老弱妇孺,还有那个没担当没勇气关著房门的沈翔生。
若风立刻冲向沈翔生的办公室,大门深锁。
“沈翔生,你给我开门,你是不是男人呀!”若风又拍又踹,一副再不开门就拿铁锤破门而入的姿态。
门总算缓缓地开了,沈翔生满脸胡渣,十分憔悴地走了出来,“若风,你回来了?”
“你是不是男子汉呀,遇到这种不合理的事,你不会出来抗争呀!”
“若风真对不起,我没能达成我们的梦想,我可能要被裁了。”沈翔生只差没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了。
若风怒极反笑,讽刺著说:“这个叫什么天公司好有人情呀,可能被裁员的人还可以躲在办公室里一天一夜?白付你这一天的薪水干嘛呀,让你在里面与书桌书柜电脑台灯吻别是不是?”
沈翔生没有反应,依然沉醉在他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中。
若风气从中来:“什么叫解决问题你知不知道?你一天没被裁员,一天就是部门主管,有新财团接手,你身为部门主管,就应该去说明我们部门要留下来的原因,经过争取之后,还是被裁撤,我们无话可说,问题是,那个叫什么蓝天集团的人,可能只看到猪董猪总所提供的资料,他们一向对我们除之而后快,你现在这样,不等於就是认输了吗?”
“事情不像你想得这么简单。”
“再不简单的事就都可简单化。”若风回头,提起包包,立刻就往外走。“你不去,我去,我直接去找最上面的人谈。”
若风又跳上烂吉普,一路就往那个蓝天集团的大楼冲去。
去到的时间刚好是早上九点,她车一丢,就冲了进去,直往电梯,因为冲得太理所当然,连警卫和接待处都愣愣地看著这位穿著破旧的牛仔外套牛仔裤的小姐,消失在电梯之中。
若风怒气冲冲,直直奔向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秘书希利雅十分机警,立刻阻挡:“小姐,请等一下,你不能这样闯进去啊,小姐……”
若风才不管,一脚就踹开了大门,那是一个偌大且豪华的办公室,一个壮硕人影站在一席落地窗前,因为若风闯人而回了头,但逆著光,若风看不清楚,只觉得身影十分熟悉。那人还哼著歌,是那首今天早上才让如岚做了恶梦的Withorwithoutyou。
谁?背影好熟?怎么会突然哼这首歌?
算了,都快失业了,谁管他喜欢哼什么歌呀,他喜欢唱广东大戏都是他家的事。先解决跟前的问题比较重要。
若风十分严肃自我介绍了起来:“您好,我叫桑若风,是晶音公司的音乐工程师,未经允许就闯进来很抱歉,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跟您谈谈。”
希利雅实在拉不住若风,只好不断地向总裁抱歉:“总裁,真对不起.我实在阻止不了这位小姐……”
“没关系,你出去吧!”
若风一震,这个声音……
不会吧,不会是他吧?
只见那个窗前人影伸出手,将百叶窗拉上,回过头来。
真是他!程家明。
只见家明自信满满,微笑地看著若风,眼中闪著复杂且邪气的光芒。
若风张大了嘴.立刻后退一步,“……真是你!”
家明看到她的表情,笑意更深,“你需要吓成这样吗?三年前你离开的时候,应该清楚会有今天这种场面的。”
若风立刻转头跑向门,但家明的动作更快,立刻按向桌上对讲机:“希利雅,把门锁上。”
若风才跑到门前,就听到“嚓”一声,门锁上了。
但若风仍不放弃,拚死命地想拉开门,只不过那道厚重金属的豪华大门连动都不动。若风手握住门把,全身僵冷了起来,不能出去,也不敢回头,她只能像只壁虎一样趴在门上。
若风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有特异功能,能够穿门而过。
家明看到若风的动作,笑出声来,因为确定她是跑不了了,於是好整以暇地,缓步走到了酒柜前,拿出了金门高粱,最便宜的;一种不该属於那豪华酒柜的廉价酒,倒了二杯,还故意很慢很慢地,让若风能够一声一声,一步一步地听到他走近的声音,他走到了若风的身后,倾身向前,在若风的耳边低语著,若风感受到家明温热的男性气息从后传来,心跳得更快。
“你想一辈子都不要回头吗?”家明的声音在若风耳边响起,似有若无地,家明还用他的脸颊轻轻碰触摩擦著若风的脸,那是若风十分熟悉却已遗忘三年的亲腻动作。
若风浑身轻颤了起来,她知道她一定得回头,否则她永远不会知道家明想干嘛,那她就输定了……
若风很艰难地回了头,一回头,就发现自己与家明的脸相距不到十公分,整个人都笼罩在家明目光下,那是带点痴、带点狂、带点恨,以及执著的炙热目光。
家明将右手的酒杯碰了碰若风的脸,“要不要喝点酒?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四十度高粱。”
若风颤著手,将酒杯拿了过来,家明满意地扬了扬嘴角,将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若风的杯子:“庆祝我们夫妻重逢。”
若风看著酒,决定以酒壮胆,一饮而尽,家明十分有兴味地看著她:“真高兴,三年了,你喝酒的豪爽还是没变。如岚……不……我现在该叫你若风吧?”
家明颇有意味地笑著看著她:“你真会取名字,岚是云雾,已经让人捉摸不定,风更是来无影去无踪。”
如岚喝完了酒,将酒杯放在门边的吧台上,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勇敢看著家明,“这……这是偶然的吗?”
家明笑了笑:“你想呢?”他再喝了一口酒。“不管是岚还是风,一样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如岚看著家明,像想起什么的,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语气:“晶音公司的倒闭、收购、停止自然音计划……都是你搞出来?”
家明并不回答,只一副想当然尔那种表情轻笑了笑。
如岚怒气上升,“你搞那么多事,究竟想干嘛?”
家明饮了一口酒,才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这还要问,你没那么笨吧!”
如岚顿时气结,脑中一片混乱,将眼神别开,紧咬著唇,半晌都出不了声。
家明看著她,突然伸出了手,爱怜地用大姆指轻抚著如岚的嘴唇:“别这么用力咬,我会心疼的。”
如岚十分生气地别过脸,将家明的手甩开。
这种动作彷佛引爆了家明沉潜著的怒气,二话不说,将酒杯重重摔下,立刻用二只手硬将如岚的脸扳向了他,靠得极近极近。
“你还敢这样对我?你知道吗?从我知道你车祸根本没死,只是藉故逃离我时,我每天都在想,当我再看到你,我究竟会怎么做……”家明用一只手扣住如岚的下颚,强迫著如岚一定要面对著他,另一只手则扼住了如岚纤细的颈。
“我多想杀了你……”家明逐渐加强了手力,脸却靠如岚极近极近,棱角的唇却与手劲完全相反,如触碰丝绒一般轻轻抚弄著如岚紧闭的唇。
如岚被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将嘴轻启想说些什么,但话还来不及出口,家明突然像大军进袭一般,重重地、粗暴地吻了下去,激吻著,狂吻著,将舌头探进樱红双唇间,近乎疯狂地侵略著如岚的感官与意识,但扼住如岚脖子上的手力却未曾放松,如岚挣扎,用尽力气都推不开家明。
如岚忍无可忍,使劲地咬了家明一口。
家明吃痛,被迫分开紧紧交缠著的唇,也放松了手力,一丝血从家明唇边流下,家明伸手将血丝擦了去,他瞪向如岚,满眼杀意,如岚虽大口喘著气,但仍努力地迎著家明几乎如箭射来的目光,表示著自己毫不畏惧。
家明看著如岚因生气和缺氧而绯红著的脸庞以及晶亮有神的双眼,那双跟,像是收进了日月星辰一样……他嘴角扬了扬,敛下了些许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高深莫测的复杂神色,“你一点都没变,生起气来还是那么美。”
“我不会屈服的,我不后悔三年前我离开你……”如岚虽然抖著声,却仍斩钉截铁地说著。
家明眼中闪过一丝心痛,如岚还来不及发现就已消逝,她咬著牙,继续说:“同样地,现在的我也绝对不会因为你找到我而回头。”
家明看著她:“你这是向我宣战吗?”
“是你向我宣战。”如岚仍不服输。
“好!”家明极力压制著将她拖到床上,把她囚禁起来的欲望,“我一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主动回到我的身边……”
他坚定地看向她:“用尽一切可能的方法,不惜伤害任何人,我都会做到。”
不惜伤害任何人?如岚瞪著他,不敢相信家明会说出这种话?
“程家明,你变了──”
家明一听此言,突然狂笑了出来:“我变了?我可以不变吗?你都能从商如岚变成了桑若风,我还可以不变吗?”
“你以前不会这么强人所难的。”
“所以我以前失去了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如岚有些百口英辩。
“有差别吗?事实是你背叛了我们要相守一辈子的誓言,离开了我。”家明的眼神透著受伤的怒气。
如岚看著家明,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没话可说了?你这是默认了?”家明看著她。
“有很多事,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释得完,所以……”如岚还想再解释。
“这些都不重要,你究竟是如岚还是若风都好,我只再问一句,你回不回来?”家明看著她。
如岚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我不回去。”
家明眼神露出杀意:“好,那我做了任何事情,你都别怨我。”
“你……”如岚惊骇地看著闪著坚定眼光的家明。
家明走回办公桌,按了一下对讲机:“希利雅,把门打开。”
门“嚓”一声,锁开了。
家明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如岚看著家明,搞不清楚家明究竟想干什么?但今天家明竟然放她走了,她当然赶紧走人。
如岚马上转头,正想打开门,家明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
“商如岚!”
如岚回了头,看著家明。
家明看著她:“你只要踏出这个门,游戏就正式开始,我所说的一切,你最好牢牢记著,我说到做到。”
如岚看了他一眼,怒气冲冲地大力推开门而离去。
家明看著如岚的身影消失,眼神终於敛下,他轻抚著刚刚被如岚咬伤的唇。
很痛,但仍不如他的心痛,当她说出那句“不”的时候,他的心好痛。
她没变,如星辰,如日月的晶亮双眸,小巧精致的桃红脸庞,如丝般的肤触,盈手可握的纤纤腰肢……
她也变了,黑了点,脸色多了儿颗俏皮的小雀斑,头发短了,像个小男生……变得不那么小鸟依人……
是啊,她从如岚变成若风了。
家明突然颓然地坐了下来,原来,要克制自己对她的想念,对她的夺取,是如此耗费心力的事,他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就想把她绑到床上,一辈子囚著她,但他不行,他这次学乖了,一切都得慢慢来,只建一个金丝笼,是关不住这头小苍鹰,也许必要的时候,他会将她的翅膀都给折了。
他想让如岚知道,这三年,他有多痛。
他再倒了一杯酒。
他回想起那天──从天堂跌落地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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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高尔夫球场等於好久。
连一向擅长的高尔夫都打得零零落落。
“家明,你也太不专心了吧!”李长青调侃著家明:“我知迈你那个可爱的夫人不在身旁,你心就定不下来了。”
家明有些苦笑:“世伯,已经快三个小时了,如岚还没到,这怪不了我。”
“女人就是这样爱迟到,像你伯母,年轻时还不是让我等上个四五个小时,这才能显出她们女人的矜贵嘛!”
家明摇了摇头:“如岚不是这样的女孩子。”
李长青笑了笑:“我看我们别打了,你赶快联络你那个心爱的老婆吧!”
家明很无奈:“我打了,她的手机是关机状态。”
“你别想这么多了,说不定她只是在讯息收不到的地方呢!”
但家明不知为何,他心中有著十分不祥的预感。
他完全静不下心来。
突然,他看到爱伦走进了球场,走向梅姨,立刻一阵欣喜,三步兼二步地跑了过去,却发现爱伦只有孤身一人。
“爱伦,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如岚呢?”他十分著急。
爱伦闻言十分疑惑。
“怎么,她不是过来了吗?我来就是想来找她呢!”
家明立即觉得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升上来。
“你不是车抛锚被困在新山,叫如岚去接吗?”
爱伦似乎也感受到家明的恐慌了,有些不安地说:“是啊,可后来,如岚说她一出门就在跨海公路上塞车塞住了,於是打电话来跟我说,她得赶著来这里和你会合,她请另一个修车厂的人来帮我了。”
“然后呢?”家明的声音已经在颤抖了。
爱伦也已经害怕地有些语无伦次:“我就再也没和她连络上了。”
天哪,从那时到现在已经快四个小时了。
如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家明立刻拨了电话:“喂,陈警司,我是程家明……”
话未歇,手机突然被一只手夺去。
是梅姨。
“家明,难不成你想搞到人尽皆知吗?”
“梅姨,如岚不知出了什么事?”
“才四个多小时,要警方人员出动,得失踪廿四小时,你现在就这样大张旗鼓的找,等会她姗姗来了,我们程家不是贻笑大方吗?”
“我不在乎。”
“我在乎。”
梅姨一副不想再与家明争辩:“我看如岚根本就是不想来见我,用这种方法来逃避,现在说不定只是在某一个地方闲逛玩耍而已,等会就会回家了。”
“如岚不是这种人,怎么样她都会与我连络的,她一定是出事了。”
爱伦也十分著急:“是啊,梅姨,如岚平常虽然有些调皮,但她不会这样做的,一定是有什么事赶不回来了,我回来时也看到很多岔路,说不定她迷了路,转到柔佛的森林里面了,森林里手机是接不通的。如果也发生跟我一样的事情,车子坏了,此时如岚可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梅姨似乎也有些动摇了,沉吟了一下:“就算如此,那也不用出动到警方系统,叫洛青旗下的保安公司去帮忙找吧。”
梅姨将手机还给了家明,家明立刻连络洛青。
洛青也十分紧张,他清楚如岚,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二话不说,几乎中止了旗下保安公司的不定时业务,将全部人力都投入寻找。
随著一分一秒的过去,家明觉得自己的血液和意识都在一点一点地被抽乾。
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就这样整整找了三天。
家明三天未曾合眼,满脸胡渣。爱伦来陪著他,但爱伦自己也是泪水乾了又湿,湿了又乾。
连梅姨都开始有了担忧的神色。
梅姨强迫家明服下安眠药。爱伦服侍著家明吃下。
“家明,我相信如岚没事的,你一定要休息,否则如岚回来,你就垮了。”爱伦掉著泪在床边看著家明。
家明看著天花板,虽然开始迷离,但他依然睡不著。
迷离状态中,他突然听到一阵阵铃响。
他跳了起身:“是如岚吗?是如岚的消息吗?”
爱伦将电话接了起来,一阵沉默,一直背对著家明。
家明的药力没有完全消失.跌跌撞撞的,来到爱伦的身边。
爱伦缓缓转回头,脸上满是泪:“找到如岚的车子了。”
大雨之中,家明来到悬崖下的河边,看著那一块因为撞下山崖面成废铁的法拉利。
但找不到如岚。
据警方判断,如岚的尸体应该是顺著溪流,流出海去了,但这样一来,找到尸体的机会是微乎其微。
家明完全崩溃了。
为什么那一天,他不强迫她跟他一起去高尔夫球场?
一个月过去,二个月过去,三个月过去。警方连搜索行动都已经中止了。
梅姨要家明接受现实,但家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如岚已经死亡。
因此怎么样都不肯做死亡宣告,也不肯举办葬礼。
他终日买醉消沉。
二年来,他几乎成为废人一个,所有程氏企业的一切,都交由梅姨,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想,只喝著如岚最喜欢的金门高粱。
他已进出勒戒所三四次。
直到有一天,他在洛青的抽屉里,看到如岚的婚戒。
怎么会?婚戒怎么会在洛青这里。
家明不敢置信,颤抖地将婚戒拿起来仔细看。
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戒指,是结婚时他特别去蒂芬妮订做的。
婚戒的内面,还刻著他与她的简写。一个清楚的S&S映入他的眼睛。
他像被重重敲了一记,脑袋突然都清晰了起来。
他开始起了疑心。
如岚失踪时,婚戒是在她身上的。
不可能找到婚戒却找不到人。
但洛青只不断地告诉他,如岚已经死了。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明察暗访,花下了大笔的钱,全球发出搜索令。瞒著梅姨与洛青,瞒著所有人。
资料开始从世界各地传回。如岚行踪不定,去了亚马逊收集雨林的雨声,去了北安地斯山收集吹过古印加遗迹的风声,去了苏格兰的北部,一个叫天涯海角的地方,收集潮水的声音。最后一年她回到台湾,被晶音公司网罗,继续做著她的工作。
她似乎还活得十分愉快。她还改名叫做桑若风。
她离开他之后很愉快吗?
原来,一切都是她故布疑阵?她想逃离他,於是做了这假车祸?
而洛青也知道这件事?
如岚能够顺利出得了境,连身份都能改得掉,想都是洛青帮的忙吧!
洛青这方面的关系可好得很。
但洛青为什么这么做?洛青一向都很支持他和如岚在一起的。
是梅姨授意的吗?
家明在桌上握紧了酒杯,砰地一声,酒杯碎裂了。
无论是洛青还是梅姨,他知道他要得回如岚,就得振作,不能再受制於梅姨。
於是,他用了一切手段,包括口头答应梅姨与爱伦订婚。
他知道爱伦是无辜的,但他已没有选择。
终於,他成功地取得了部分的股权,梅姨全然退隐到幕后。
他织网的工作已全部完成,现在,只剩收网去捕那条“大鱼”。
他不只要捕猎她的身体,他还要她心甘情愿到他身边。
只是,她会回来吗?
他已经等了三年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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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岚一走出这栋宏伟大楼的大门,几乎就跌坐了下来,家明那种痴狂炙热带著恨意的眼神,好像还紧随而来,紧紧缚住她的身,她的心。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好呢?
如岚咬著嘴唇,缓缓地看向前方。
逃,二话不说,逃,三年前她能逃掉,这次她会逃不掉吗?
她站起了身,想走向自己的车所在,只发现地上写著车号和电话号码。
“不会吧,这个时候还拖我的车?”她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自己倒酶成这样。
算了,车不重要,人走得掉才是重要。
她立刻招手,跳上了计程车,奔回晶音公司。
她才走进去,就发现原本愁眉苦脸的小芬、小倩有著喜悦的笑容,“若风,有好消息,自然音计划可以进行了,我们公司不会倒闭了……”
如岚根本听不下什么好消息,坏消息的,一把冲向自己座位,拿出了一个纸箱,就把桌上的一堆东西往内丢,沈翔生听到如岚回来,满脸气的冲了出来,“若风,你真是一级说客,蓝天不但不裁我们部门,还加经费……”话未歇,他也呆呆地看著如岚收拾的大动作。
“你干嘛?”
小芬、小倩也在旁不明所以看著她,“是啊,若风,你不是已经跟那个总裁谈好了吗?”
如岚没理她们,又冲进了机房,将自己购置的录音设备背了出来,双手捧起了纸箱,立刻就往外走去。小芬、小情骇然,赶紧上前拉住了她:“头目,究竟发生什么事,难不成那个总裁没炒沈老大反而炒了你吗……”
话未歇,就被如岚手势f了断,如岚指著沈翔生说:“沈翔生,从现在开始我辞去所有晶音的职务,如果那个什么鬼蓝天集团的总裁找我的话,就说我死了。”
如岚像风一样地冲了出去,留下张大嘴的沈翔生,和面面相鼠的小芬、小倩,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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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岚叫了部计程车,直奔松山机场,冲进机场,看见一班飞花莲的班机,二话不说,买了机票,等她人终於到花莲乡间一片油菜花田中的朴素楼房前的时候,已经是二个小时后的事了。
如岚站在楼房前,喘著气,她抬头看著大门,上面写著恩慧育幼院,这是跟她一起在孤儿院成长的童年好友,沈恩慈,也叫做泰勒莎修女,所开办的天主教育幼院。这间育幼院里收养著许多弃婴,还有些弃要是残障者,经费一直是不足状态。
但给我口饭吃,给张床睡总还行吧,如岚这么想著。
“仁慈的泰勒莎修女,白吃白喝的桑若风来了。”如岚鬼叫著。
屋内没有动静,只有小广、小容跑了出来。但小广、小容都认得她,已经帮她开好了门。
“岚姐姐。”
如岚做势生气,四处转头看看:“谁是岚姐姐?”
小广、小容立刻改口:“对不起,是若风姐姐才对。”
“聪明的小广、小容。”
与小广、小容玩了半天,如岚才开始觉得诧异,通常恩慈会自己出来才是呀。“乖,修女姐姐呢?”
小广指著屋内:“修女在打电话。”
如岚一面关门,一面走了进去。
什么电话那么重要?老友来了都不出来开门?
她一脚踏进屋内,恩慈刚好挂了电话,转过头来,满跟惊喜。
“哇,什么事,看你高兴地,眼睛都快冒出星星了。”如岚将大包小包的放下,自己走到了饮水机旁,倒了水,一面喝一面问:“怎么,爱心统一发票中了二百万了?”
恩慈立刻划起了十字,然后才拉著如岚的手:“感谢玛丽亚,我们有了一位赞助者,他愿意赞助我们院里的残障儿童所有的义肢,而且一直支付到他们成人为止。”
“畦,那是一笔不小的金额耶?那里来的大好人呀!”
“他没说。”恩慈满意地笑著.“为善不欲人知,真是大善人。”
“没错,真是绝种动物!Discovery的动物奇观应该找他专访才对。”如岚继续喝著水,毕竟一早受了惊吓,又一路从台北奔回花莲,实在累死她了。
“不过,听那位善人的秘书透露,好像是一位新加坡华人,叫程家明的……”恩慈的话未歇,就听到一声玻璃碎裂声。
如岚差点呛死,连杯子都拿不住。
“喂,玻璃杯一个也要十块,你怎么不小心一点……”恩慈话未歇,一抬眼,才发现如岚已经捉起包包向外冲去。
“喂,如岚,你干嘛,你要去哪,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恩慈一直在后面追著如岚,如岚早就冲出门口,无暇回答她的老友。如岚冲到了火车站,连票都来不及买,看到月台上停著的火车就跳了上去,火车究竟是到哪,如岚都不知道,只知道那是一列普通车,人不多,如岚随便找了个座位,就软瘫了下来。
程家明,你好样的,算你够狠,恩慈那里你都找得到。我八百年没跟她连络,去年她才调回台湾来,这样你都有办法……
如岚大叹了一口气,看向窗外,两边都是山,火车在花东纵谷中跑著,她已经分不出火车是往北还是往南了……
她紧靠著火车墙,闭上眼,想理清自己的思绪,想出一个解决之道。
火车停了又开,开了又停,经过一个两个的小站。
有人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如岚很自然地先将自己的包包拿起,“对不起,你请坐……”话都还没讲完,一抬跟,又愣傻了。
程家明!
他穿著西装,外罩著长长的深蓝色风衣,气宇轩昂,与普通车的绿色塑胶皮背景全然不合。
“你怎么会在这?”如岚呆呆地说著。
家明十分大方的坐了下来,转头微笑看著她:“又想逃到哪去?”
如岚立刻站了起来,无奈她坐在内侧,不通过程家明她根本出不去,但程家明的长脚一副不想她出去的态势,更不幸的是,她发现到整个车厢的人都不见了,连叫救命非礼的机会都没有,如岚还不死心地东转头西转头想找出点人迹,但没有一只活口,整个车厢只有她和程家明。
虽然这是花东线的普通车,但刚刚上来时,还有几只小猫的呀,怎么可能现在就不见了……
她又看向程家明,家明对她绅士般地笑了笑,作了个“请坐”的手势。
如岚完全没辙了,她颓然,只得坐了下来。
“工程真浩大。”如岚逃不出,走不掉,突然一股气冒上心头:“程家明,你有必要搞这么大的动作吗?”
家明气定神闲地看著她,不回答,反而拿起了香烟,慢条斯哩地点著了香烟,吸了一口,缓缓喷出后,才又看向如岚;“没办去,因为你总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什么?”
“不相信我说得出做得到。”
“……?”
“我说过的,我找到你,就不会放你走。”家明又吸了口烟,在云雾缭绕中,如岚看不清家明的眼神。
如岚闻言有些被激怒,“程家明,你太看轻我了,三年前我走得了人,现在也跑得掉。不见得你现在找得到我,就一辈子被你找得到。”
“是吗?”家明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了速拨键。
“希利雅,你现在立刻帮我取消晶音公司和恩慈育幼院的计划。”话毕,俐落地关上了手机,转头看向如岚,眼神中透著自信和些许的残酷。
如岚瞠目结舌,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很像阿甘的双胞胎妹妹。”家明嘲笑了如岚一下。
“你究竟想干什么?”
家明又抽了口烟,然后好整以暇地对如岚说:“你知道什么是最痛苦的事?”
如岚没有回答,只看著家明,家明看了她一眼后继续说下去:“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之后再失去。”
“什么意思?”
“如果一直都得不到,通常会认命,不认命至多就是痴想著,但是得到后再失去,通常不会认命,因为曾经得到过,没理由失去,因此除了痴望,还会不甘,不愿,后悔,痛恨,这些在在都是能啃蚀人心的情绪。”
家明转头看著如岚,如岚从家明的眼中读到复杂。
“拜你之赐,这些情绪,我已经尝了三年……”家明嘴角略微嘲讽地微扬了扬,“我现在也要你的好同事、好朋友,还有那些你很疼爱的残缺病童们,来尝尝这种滋味。”
如岚万万想不到家明会使这么一招:“你……你太卑鄙了。”
“我说过,不惜伤害任何人,我也会让你主动回到我身边来的。”家明眼神中透著坚定的决心。
如岚一时之间怒气攻心,一张俏脸气得通红。
“你这样做,就可以让我回到你身边?你是小看我,还是小看你自己。”
“用这么简单的招数就能得到你?不不不,我当然不会这么小看你,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家明的眼神散著高深莫测,“我当时不是说了吗?从你踏出我的门,游戏已经开始。”
如岚气结,甩开了头,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如岚这么生气,家明似乎有些软化。
“别生气,不是没有转圜机会,我们来谈个生意怎么样?”
如岚依然满脸怒气地看向他:“说重点。”
家明从另一口袋中拿出手机和一张磁卡,放在如岚前面。
如岚看了一眼:“干什么?”
家明调整了一下姿势,吸了一口烟,态度仍十分从容:“我给你二个选择,我们继续玩著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你继续逃,我继续追,只不过……”家明看向如岚,笃定地继续说著:“我一定会是赢家,这样一来,晶音里你的同事,和恩慈育幼院你的好朋友,恐怕就得尝著那种得到后失去的痛苦了。”
“第二个呢?”如岚没好气。
“第二,就是你拿著这个磁卡和手机,明天早上八点,来我住的饭店报到,当然,你可以用桑若风的名字。我不介意的。”
如岚张大了嘴:“什么?”
家明不理她,继续说了下去:“我来台湾,不单只为了找你,我也是来谈生意的,为免与你玩游戏浪费我太多时间,所以我要你在我谈公事的十天内,都乖乖跟在我身边,随时都让我看得见你,这样一来,晶音公司就不会倒闭,恩慈育幼院也会拿到所有该拿到的款项。”
“那十天后呢?你是不是就放我自由。”如岚疑惑地看著家明,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好,只要她陪他十天。
家明笑了起来:“可能吗?你别痴心妄想了,我只是这十天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但十天后,我公事都办好了……”家明突然将脸凑近了她,十分深情也十分调情,柔声却也邪恶地说:“你高兴怎么玩,我就怎么玩,奉陪到底。”
“那不是一样吗?”如岚叫了起来。
“对你来说是,因为你一定是我的人,只是时间早晚,这是不会改变的事实,但对晶音和育幼院来说,第二选择就是无上的功德了。”家明将烟弄熄,站了起身:“你还有时间好好考虑,只不过,如果你选择了第二种,明天早上八点可千万别迟到,别考验我的耐心……”家明头低了下去,轻啄著如岚的脸一下:“因为等待,也是一种磨人的情绪。”
火车停了下来,家明大步走向车门,下了车,走向月台,如岚一路看著他的背影,家明似乎也道如岚在盯著他,他站在月台上回了头,火车刚好启动,流动的空气将家明的风衣下摆轻扬起,更显家明的俊帅,家明向如岚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用唇语说著:“我等你!”
如岚脸一热,别开头去,心中百味杂陈,又气又怒,又惊又喜,甜酸苦辣麻,一股脑地全涌了上来。
家明真的变好多,以前的他,如水般温柔体贴,怎么三年不见,变得这样阴险狡诈而且……残酷。
三年前,她别无选择,她必须离开他,难道真的错了吗?
但她不能回去,不能……她答应过的。
她看著放在椅子上的手机和磁卡,十分迟疑,她该怎么办,她想逃到天涯海角,只是家明找不到的地方就可以,但是小芬、小倩怎么办,恩慈怎么办,小容、小广,又怎么办呢?
她猜不出究竟程家明想玩什么把戏,但就像他说的,自己表面上有二个选择,事实则是别无选择,可是,她怎么样都心不甘情不愿。
她咬了咬牙,将磁卡和手机拿了起来。
她接受第二个提议,只不过,她也不会让程家明这么趁心如意。
她到了下一个大站,立刻买了回花莲的火车票。
要作战,姿态就得好看。
程家明,你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