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尉荀此时正在家中休养,尉行刚又暂时无心于朝政,所以并未与任何一方多有消息,免去了争端。
不久,尉荀伤好,面见新蒂,官升二品为正,更觅器
重。
诸事如此。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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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儿。”尉行刚看着挺拔俊朗如昔的爱子,不禁红了老眼,边点头边重重地拍了拍尉荀的肩膀,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原本,他已是做好了失去这个儿子的准备了。那样触目惊心的伤势,那样撕心裂的哀嚎,他以为他会就此真的废了。他毕生的心血、最大的骄傲也由此而灰飞烟灭了。可是……不愧足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男子汉大丈夫,熬过痛苦,非但不怯懦畏缩,反倒还比往日更添一份英武和坚毅。
“是啊!荀儿。”尉夫人也欣慰—·笑。
“二哥……”尉晴娟含着泪,注视着尉荀,忽地跪了下去,哭道,“二哥你原谅我!”
“娟儿?”尉夫人不解地想拉起她,却被她躲开,“娟儿,有事起来好好说,苟儿哪能真怪你?”
“二哥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她哽咽着扯住他的衣袍下摆,“娟儿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要昏倒,二哥你别不理我……”在这个家里,她最在乎的便是尉荀。他什么都会,才能卓绝,他不仅是她的兄长,更是她的憧憬!那时她是太惊讶,才会昏了过去,可是她不想被二哥讨厌!
“起来。”尉荀从她手中拉出衣袍,淡道。
“二哥?”她泪眼模糊地抬起脸。
“还要我扶你吗?”
淡淡的语气,像是不带一丝感情,却感动得尉晴娟又笑又哭地站了起来。她知道他是不介怀了,但她以后一定要更小心,绝不再做惹他生气的事了。
尉成言坐在一旁,看了看尉夫人,又看了看晴娟,最后不太自然地将视线转向尉荀,几次欲言又止,才开口道:“苟弟,我……”
“我先回房了。”尉荀冷着张脸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离开。
这算什么?觐见回来,一家人坐在大厅等他,然后鼓励的鼓励,道歉的道歉,像是开庆功宴一样。而他也不过是伤势复原又升了官职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怪他与家人格格不入,他们竟然能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弃之不顾,又凭什么在他伤好后说些感人肺腑的话呢?
感情,不是靠言语来传递的。有时只是一个温柔的眼神,一双扶持的手,便让人感到了无尽的温馨。或者,回避痛苦,迎接欣喜,就是人的本性。他无权苛责他们。在这家中,并没有谁亏欠他。是男人,就要有独自面对一切的勇气。包括幸福与痛苦。但只有尉成言,他不想听他说话,甚至不想多看他一眼!他碰了他最宝贝的人,他无法原谅他!
当所有人都难忍他暴躁的脾气,弃他而去时,只有地,还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赶也赶不走,打也打不走,像只忠心不二的小狗一样,怎么也不离去。当时他看似愤怒,但心里却是一点也不厌恶,她让他安心。每天痛苦难捺时都看见她一脸忧心地站在旁边,如果她不在了,她一定会熬不过去。
那是一种信仰。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他在她面前格外地坏脾气,一点也不知节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他已开始依赖于她的存在。这依赖一点一点地累加起来,盖过了最初对她原始的冲动,终于在某一天化为了语言。
他,在乎她。
是的,他在乎,而且是很在乎。不是因为她那令人炫目的美,而是因为她那坚定固执的眼神。尉苟会心一笑,加快了脚步。
他想见到她,马上就见到!思念从出门的那一刻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他已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拥人怀里!
她的存在,令他有归属感!
东厢的门忽然开了,像是印证他的思念般,琥珀一脸笑意地自门内走出。
尉苟一伸手,狠狠地将她抱了个满怀。
笑语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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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街?”琥珀一脸无趣地睇了意兴昂然的尉晴娟一眼,而后又自顾自地垂首绣着给尉荀的披风。
“喂!别这么死气沉沉的嘛!逛街很好玩哦!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小吃、胭脂水粉,还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呢!再说今天可有庙会,街上热闹着,不去太可惜了!”尉晴娟见她还是一脸的无动于衷,挫败道,“你难道就不想打扮得更漂亮一点来吸引二哥吗?别那么掉以轻心好不好?全长安城的美女都指望着二哥他哩厂
她仍是一副充耳未闻的样子。
“喂!喂!喂!你说你每天憋在屋里干吗?外面又……呀!小嫂子,你哪国人啊?今儿街上人多,看能不能找着同国的人嘛!喂喂!你怎么还不理我引”尉晴娟嗔怒地跺脚,“说说话嘛!”
琥珀不理她,心绪一片平静。
对于尉晴娟的频频来访她已经麻木了。原先还会发怒赶人,后来她索性来个相视不理,谁知尉晴娟丝毫不懂节制为何物,乘尉荀上朝之际,每天都在她耳边唠叨个没完。刚开始她是真的生气,可习惯之后,她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她。她爱说,便让她说去罢,反正也不会妨碍到她。
“你就一点想买东西也没有吗?过一阵子就是二哥的生日了耶!你也不准备送他礼物?”她丧气地垂下头,
“也不让我陪陪你……”知道二哥他对琥珀特别,她可
是很积极地想和她交好,谁知她一点也不领情。
“收到礼物会很高兴吗?”琥珀放下手中的针线,抬头问。
尉晴娟的眼睛像是看到了一丝曙光,倏地一亮,忙不迭地点头道:“当然会很高兴啦!二哥可都还没收过女人的礼物,他一定乐死的!”反正说夸张一点又没有害处,能诱骗她出门才重要嘛!
“是这样吗?”总觉得有些奇怪。
“是是是!听我的准没错!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晚了
可就……呃,没有合适的礼物买了哦!”
琥珀犹豫了下,而后点了点头。
“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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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靠临兴庆宫,是长安最繁荣的集市之一。恰逢庙会,往来人潮源源不绝,整个市集热闹不已。迫不得已琥珀只好让尉晴娟拉住她的手,以免走散。
两人身着锦衣襦裙,头戴帷帽,长长的面纱下垂至颈,风动纱动,别有一番情韵。不论走到哪都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看,似是猜测面纱之后有着一张怎样的绝世容颜。
“琥儿姐,我们去那边看看!”晴娟玩得兴高采烈,专拉她往人多的地方钻。这回已是第五个首饰铺了。
“这个可以送尉荀吗?”琥珀拿起一串项链问道。
晴娟一愣,而后赔笑道:“呃,有点勉强啦!不过你可以戴哦!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二哥一样会很高兴哩!”
没有多言,琥珀放下了项链,往另一边走去。
“喂!再看看嘛厂晴娟挣扎地看了看手中的饰品,又看了看琥珀已然走远的身影,而后恋恋不舍地放回首饰,快步追了上去。
“反正都来了,就开心点嘛!”她气喘吁吁地绕在琥珀身边,企图劝说道,“女人家有女人的私事,你就暂时忘了二哥嘛!”
琥珀蓦地停了下来,正色道:“不忘。”如果让誓言成空,那又何必发誓。
“好好好,算我胡说,二哥那么好,想忘都难啦!你别生气哦!”晴娟连连摆手,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转身回去了。说来也怪,起先还是乱讨厌她的,到现在反而成了处处小心,就怕她光火。倒也无关她是二哥喜欢的人啦,说实在,她也没觉着二哥在别人面前有表现出对她有多好,但她给人的感觉总是很特别。看似淡淡的,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所做的却比任何人都多。喜欢,或讨厌,从不掩饰,直接而坦率。和她在一起,不用担心被算计,也看不到虚伪,莫名地安心。
琥珀走进一家佩饰店,只淡扫了一眼陈设在外的物品,便开口问道:“我要送男人。”
晴娟乍闻此言差点跌倒,哪有这样的!未婚女人开口就是要送男人,别人不误解才怪!
店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只见他嘴角抽搐了下,才镇定地道:“是多大年纪的?习武吗?”
“青年才俊,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位高权重啦!”晴娟念经似的说完后还炫耀似的朝琥珀抬了抬下巴,“怎样?言简意赅吧?”
“呃,姑娘,你这么说可不好哦。”他有些忐忑地道。
“怎么不好了?喂!你以为本姑娘在吹嘘是不是?!”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只是在小人心里,长安城也只有一人配此说法而已。这只是个想法,抵触了姑娘,真是不好意思。”
“你说的那个人,是尉荀?”晴娟灵眸一转,了然笑道。
“姑娘怎知?”
“他帮过你的忙吗?”这已不是第一回了,在长安城对二哥马首是瞻者比比皆是,但每次她都忍不住会去究根问底弄个明白,而越明白,就越是对二哥崇拜不已。有时她还真想大声喊出来尉荀是她哥,但做了那种丢人的事铁定会被父亲给打死的!
“那倒不是。尉大人曾来过小店订做兵器,与小人也说过几句话,那样俊朗英挺的少年郎,只要见过一次就忘不了。再者尉大人虽年少气盛,但对兵器的了解实在是令小人汗颜哪!”他宽容一笑。
“你这儿也卖兵器?”晴娟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以前是,现在已不摆出来了,只供熟客定购。”
“这样啊……”
“这个。”琥珀指着一个类似挂饰的小锦囊道,“可以送男人吗厂乘他们说话的空档,她已将店里的商品看了好几遍了,选来选去仍只有这个最顺眼。
“啊?哦,这个呀,这是祈愿锦。一般是妻子送给远征的丈夫,挂在剑鞘上,以求平安的。这只是小玩意儿罢了。”
“会平安吗?”
“嗯。据说很灵验哦!你夫君也佩剑吗?”他温和地道。因为唐土以内少有争战,于是也便少有佩剑之人。一般的兵士是不允许带剑,除非是将相之人。看这两个小姑娘的衣着谈吐不俗,想来也该是出身上流吧?
“不会再受伤了吗?”没有回答店老板的话,琥珀像是喃喃自语似的盯着那个绛红色的锦囊。
“琥儿姐……”晴娟也黯下了眼神,单手撑在柜台上托着下巴,别有深意地道,“你真的很在乎二哥。”也许,比他们任何一个人还要来得爱他,用着整个身心、整个生命去爱。
“但是,又能持续多久呢?”晴娟像是变了个人,嘲弄似的一笑,“人不能在迷恋中过一辈子不是吗?再深爱,爱他哪儿呢?所有的优点都会被时间磨平,人无完人,总会发现缺点,然后就是不断地争吵,再深的感情都会消逝。”
“小姑娘,你还没有婚嫁吧?不可以这么想哦!”店老板温言相劝。
“你娶妻了,难道不是和我说的一样吗?”她才不信什么白头偕老的誓言,至少她就从未见过这样的例子。人心如云,说变就变,永远没有定性。即使是二哥,受伤之前还不是换女人如换衣服?更别提“他”了。男人呵,越是优秀,越是风流。
“呃,这个……”店老板像是被问倒了,不自在地摸了摸头。
“为什么不能?”琥珀伸手取过锦囊,放在手心细细地抚摩,“能够遇见他,他是个人,已是莫大的恩赐。一生一世好短好短,这么短的时间,连好好地陪他、爱他都不够,又怎么舍得去与他争吵?爱人不是爱他的优点。别说是缺点,哪怕他连人都不是,我也会记得他的味道,仍会等他、找到他,然后好好地爱他。身为人类是件幸运的事,找到心爱的人也是件幸运的事,可是人类总会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想法。就像是一条坦途,而人偏偏要在那上面种满了树,然后把自己关在里面绕圈子。人类的想法,我永远不懂。”语毕,琥珀扔下一锭银子,旋身走出店铺。余下两个被她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人。
晴娟是被吓到了,从不知她也是能说这么多的人。虽然言词有些奇怪,但她知道那都是真心话。
“喂!小嫂子,等我啊1”见她走出店铺,晴娟也忙不迭追了上去。
忽如一阵强风扫过,路人纷纷走避,琥珀只来得及收好锦囊,等她回神,才发现几乎整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
“啊!我们的帷帽厂晴娟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声尖叫,赶忙弯腰想捡起戴上,但已来不及了。
“真乃绝色啊……”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惊叹得手上的卷书掉了一地。
浅褐色的长卷发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透明而光彩耀人,浓密的睫毛下是澄金的瞳眸,赛雪肌肤,天然朱唇一点红,窈窕的身段,只是神情仍是一派淡漠,仿佛不当这众多的视线为一回事。
晴娟暗叫糟糕,这下恐怕麻烦大了!
果不其然,一位公子哥儿般的男子涎着张脸走上前来,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啧啧有声道:“如此国色天香,不知是哪国进贡的美人儿呀?”
“请自重!这是我二嫂,不是一般人能随意搭汕的”晴娟抬头挺胸,毫不畏惧地站到琥珀身前。
“二嫂?呦!嫁过的女人本少爷更是想要了,功夫高嘛!”他自认豪爽地哈哈一笑,伸手便轻易地将晴娟推倒在地,奚落道,“小家碧玉就靠边去,爷儿还看不上你!”
“你!”晴娟恨得咬牙切齿的,但现在她们屈居弱势,街上的行人又没几个敢上前搭救,围观者更是看热闹的居多。自暴身分吗?不行!若是琥珀在外抛头露面的事传了出去,叫二哥的面子往哪搁?尉府的门面又往哪摆?更别提父亲会怎么处罚她们了。说不定琥珀会因此而进不了尉家的门!众人的公认都是假的,只要还没
正式过门,父亲一句话就能让这事全盘泡汤了。
“哼!你什么你!不服啊?少爷我乃是右丞相齐大人的亲世侄!谁能把本少爷怎样?这长安城里,只要是我看上的女人,一个也跑不掉!”
“右相?齐道的表亲?”晴娟咬牙切齿地道,“果然是一屋风流鬼,上梁不正下梁歪!”
“住口!表兄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男子一怒,挥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谁知手腕陡然一紧,接着是一阵剧痛,疼得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哀嚎不止。
“琥儿姐!”晴娟忙起身站在琥珀身后。原以为琥珀是不会领她情的,谁知她竟出手救了她。
“我们回家。”淡淡地说完,琥珀拉住她的手,转身便要走。
“臭娘们!别想走!”男子顶着一张被痛苦扭曲的脸,费力地抬起手,弹了个响指,立时从人群中走出十几个彪形大汉,将她们团团围住。
“给我抓住这两个娘儿们!妈的!敢踹老子!不想活了你们?!老子非给你好看!”
“找死。”琥珀金眸一敛,浑身开始紧绷。她本不想伤人,却偏偏如此逼她。祈雨的内丹开始滚烫发热,令她原始的野性澎湃不止。
“琥儿姐?”看这阵式,晴娟已有些害怕了。她平时也只是说话凶些,打架可是完全不会呀!
“你不会有事。”她不会忘记晴娟刚才保护似的站到她的身前,她不欠人情,她也会保护她。
看着琥珀坚定的眼神,晴娟却怕得更厉害。难道她想和这群男人打吗?不可能赢的!那还不如回家被父亲责罚,被骂总比被打死强吧?
“混、混蛋!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齐道算个屁呀!我是……”晴娟还没说完,就看见那男子正笑得不亦乐乎,仿佛丝毫不信她们能有什么来头。
“你可别告诉我,尉大人是你家亲戚呀!得了吧,再耍花招也是没用的!少爷我今天是铁了心,非整你们不可厂说完,他话锋一转,笑嘻嘻地凑到琥珀跟前,指着下身道,“小娘子,我这伤,你可要负责哦!”
倏然一道银光闪过,他的脸上立时多了一道深深的血口。琥珀手上握着一块沾了血的碎银子,冷冷地看着他。
“血……血,流血了……啊!痛死我啦!你!你竟敢……我的脸!……”他惊恐地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突然像发狂似的扑向琥珀,大叫道:“臭娘儿们!敢伤我的脸引”
丑陋的脸。污浊的人类。
她才不会惧怕这些肮脏的人,事实上,她未有一刻停止过怨恨!恨那些因念欲而杀了她的人!只是爱太深,将这些恨都不露痕迹地埋葬了。而今天,这男人却将一切都又逼了出来!
她才不管什么后不后果,惹到她的人都该死!
胸口好热好烫,指尖一个使力,漂亮的弧线过后,他额上又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划开皮肉,涌出血来,这样的情景令她觉得快慰,握住碎银的手不禁更为收紧。
只要想伤人,任何东西都可成为利器,端看个人的意志是否坚定罢了。
“给、给我打!一起上!给我狠狠地打!”身上多处的剧痛令男人火冒三丈,压根没了调戏的念头,一心只想狠狠地教训这两个胆敢伤他的女人!
只见那十几个壮硕的家丁,顿时朝她们蜂涌而上,个个凶神恶煞。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尉家人!天子脚下竟敢当街打人!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晴娟不由得频频往琥珀身后缩去。
“王法?少爷我就是王法!我管你是哪家人,伤了我就拿命来赔!”他一脸虚弱地由家丁扶至一旁休息,但叫嚣起来仍是中气十足。就在两人快被他们打到时,一直沉默着的店老板终于忍不住地上前来将她们护在身后。
“你干什么?要英雄救美吗?厂男子那张布满了血痕的脸,笑起来时格外令人觉得恶心。
“你若要打这二位姑娘,我就要管!”他胸膛一挺,正义凛然地道。
“管?我看你有几个本钱管!给我一起打!”男子二郎腿一跷,气势汹汹地道,“我让你这糟老头子英雄不成变狗熊!”敢管他的闲事?简直是不想活了!
“大叔……”晴娟感激地看着店老板,“你……”
“姑娘,没事!小的怎么也看不过有人当街打女人哪!真不是东西!”被打死,也总比窝囊地缩在人群中好多了。他是豁出去了!大不了残废吃老本去!
即使店老板曾当过铸剑师,身子是强键,但是不通武学的他又岂会是这帮家丁的对手?不一会儿便会压在地上,只有挨揍的分儿了。
琥珀这边也不好过。一面要照顾晴娟,一面又要应付家丁们的迫打。她手中的碎银已被强行抠去,男女力量上的差别由此可见,若非乘人不备,她简直不可能安然无恙,
围观的路人愈多,却都只敢怒不敢言,看到店老板的下场,再没有人那么傻气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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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自—匕任以来,严加督导,以致城西一带秩序严谨,请大人放心。”京兆尹鞠躬哈腰地跟在奉命巡视的队伍一旁,毕恭毕敬道。
“是吗?我怎么瞅着这集市有些凌乱啊。”齐道跨于马上,高高在上地刻意刁难道,“看来你的‘严加督导’还不够有利啊?长安可是国都,交给你这样的人负责,未免令人于心不安哪!你说呢?尉大人?”虽说他一向与尉卜不交好,但是他却很喜欢与尉荀在一起时俯视众
人的感觉。也只有尉荀,是他瞧得上的对手了。尉荀身着公服,昂首跨于黑骑之上。他神情淡漠,并不理会齐道的问话,只将视线定在前方不远人群拥挤处。
“那边是怎么回事?”尉荀随口问道。
“啊!啊?那……那边……”京兆尹这才发现了不对之处,心口一凉。
“好像有打斗……是是是!一群人在打几个女人呢!”前面眼尖的小侍卫看清后忙嚷道。
“当街打斗?你这的秩序还真是‘严谨’哪厂齐道立马冲着冷汗不止的京兆尹讽道。
“下官……实在是……”他正想向尉荀解释些什么,忽然发现他神色一变。
“该死厂尉荀低咒一声,双腿一个用力,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跃人打斗中心的位置。琥珀正欲为晴娟挡下一拳,忽如被一阵强风扫过,下一瞬,她已被尉荀牢牢地圈人怀里。
“二哥?!”晴娟一看到他,“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你、你又是……”男子一愣,看见他穿的是紫色官服。身为官宦世家,这点常识他还有。百宫一至三品服紫,四品服绯,而他表兄齐道纵使能专横跋扈于城内,也不过才服绯而已。这人,到底是谁?!
“跑那么快干吗?又不是你老婆被打厂齐道领着京
兆尹悠哉地走来,一队精兵瞬时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恰好是。”尉荀的胸膛因愤怒而剧烈地起伏,若非深知不可当众伤人,他早巳拔剑相向。察觉到怀中的人儿正在颤抖,他将她拥得更紧了。
“是……你妻子?”齐道顾不得在场的气氛有多紧张,一径好奇地探向琥珀,想看清她埋在尉荀怀中的脸到底是何模样。
“齐道!不许看我二嫂!”至此,她已当琥珀是她名正言顺的嫂子了,更不容齐道这风流鬼来觊觎!
“呦?小姐也在?可别吃醋哦!”
“你!你胡说!”平日的伶牙俐齿在面对齐道的无赖时,只红透了一张俏脸。
“喂!”齐道在她身前蹲下,唇角的笑也渐渐隐去,眼中好似还透露出别的什么汛息。他将襟内的绢帕递向她,轻道:“丑死了,擦擦脸。”
晴娟接过绢帕,却只是握在了手里,垂下头一言不发。
“表哥!表哥!救我呀!”此时男子已被架住,又惊又恐地冲齐道喊叫,“是她们先动手的!我的脸都成这样了!表哥你要帮我呀!”
齐道闻声眉一皱,这才看清那一脸血痕的恶心痞子是冲自己喊来着。
“你谁啊?”他可没闲情去触尉荀的霉头。帮这人?这家伙动了尉荀的妻子,有没有命还是个问题哩!
“我是三姨妈二女儿的二儿子陈普光啊!表哥,你不记得了吗?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这事可不归我管,你要找人救命就请找那位,看他饶不饶你。”齐道忙明哲保身地退至一旁,三缄其口。
“表哥!你可得为我做主啊!都是这臭娘们,先是踹我,又是用碎银子割伤我的脸,我实在忍无可忍才命人来自保的啊!”
“你放屁厂晴娟擦了擦脸,站到尉荀身旁道,“二哥,他要轻薄琥儿姐,还说很下流的话!”
“尉大人……”此情此景,京兆尹知道自己这官位怕是完了,他腿一软,跪在尉苟脚边,哀求道,“下官无能,一定严惩这帮罪徒,还请大人网开一面,救救下官!”天下谁人不知,当今皇上视尉荀如亲兄弟,现下尉荀家眷竟在他的管辖区内被轻薄,龙颜一怒,那是轻则流放,重则抄家的呀!
“救你?那谁又来救我妻子?”尉荀的声音很轻,只有近处的几个人才听见了。
“大人!”京兆尹心下一凉,知道这事已无可挽回了。
“天子脚下,自恃家戚,扰民滋事,戏弄良家妇女,该当何罪。”尉荀利眸一敛,冷道,“凡有关联者,一律送往刑部大堂!”语毕,他眼神一瞟,扫向齐道,后者立即俯首鞠躬。
“家教不严,自当秉明家父,一同面圣请罪,并严厉监督审案,决不徇私厂知晓此事严重,齐道也一改往日的漫不经心。他还从没见过尉荀这样的表情,除了一惯的严肃漠然之外,还多了一份愤怒和残忍!他也会动真心吗?是有听皇上提过,他有个相貌绝丽的异国妾室,会是这女子吗?
“京兆尹。”尉荀淡淡地开口。
“下官在!”
“将我的佩剑也一同带去,呈给刑部凌大人,叫他小心审案!”
“是。”
这是威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刑部没有对陈普光等人严加重判,就等于是与尉荀作对。
“好了,没事了。”待一行兵士押着人犯走远,尉荀才柔和了脸色,轻声地哄着怀中的宝贝,“乖,抬头让我看看,伤着那儿没有?”
琥珀却颤抖得更厉害了,双手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垂着头不断地在轻声念着什么,像是在像谁忏悔,声音快而急促。
“虎儿?”他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心急地捧起她泪意湿湿的脸,“乖,不哭,哪儿疼吗?”
她张嘴,好想跟他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不断地滚落。
“二哥,琥儿姐许是被吓到了。”晴娟歉然道,“都是为了保护我,她太勉强了。
“该死的杂碎!”尉荀的拳头猛地收紧,脸色阴沉。知道他在生气,琥珀的泪却掉得更凶了。她听不见
他们在说什么,她什么也听不见!耳边只朦胧地回响着一个远古的声音,不断地回响。虎儿……虎儿……醒来后再不许伤人了,即使再被人杀,自保也不行……绝不可向人类攻击,否则,否则,将再也见不着我……再也……
她不要!是诅咒也好,冤孽也好,她死也不要再离开他!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是故意让那人流血的!她只是太生气,才会一时控制不住!竟被他看见!
天地仿佛在脑中回旋。流丰的脸,尉荀的脸,冷冰冰的言语,推开她的那只手,还有兰儿羞怯的笑容……
对不起,对不起,她真的不是存心惹他生气,怎样都好,不要再抛下她!
她好怕!比刚才面对那群流氓时还要害怕千倍万倍,她最怕再次失去他!她好想向他说对不起,好想祈求他的原谅,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发出来的只剩呜咽的声音。
“虎儿,虎儿,没事了,不怕哦……”
他叫着她的名字,他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仿佛又回到了千万年前的千山之顶。那样痛心,那样无奈。
她,是罪孽。
母虎爱上人类就是罪孽。后来她才终于懂得流丰那淡淡的言词背后其实是掩藏了浓浓的厌恶。他根本就看透了一切,并且极为地不屑。即使她要为人,她的骨子里、仍然是流着野兽的血液。她想扑杀、想见血,想让一切看不惯的生物消失!
她不是人!而他,是否觉得这样的感情令人恶心?
“乖,不怕不怕。别哭了,嗯?”他心疼地抱紧她,柔声轻哄道,“我会在你身边,没有人会伤害你了。”
这样的温柔,简直是将在场的人士都吓得不轻。尤以齐道和晴娟为最。
“呃,你哥他,什么时候成这样的?”齐道讶然地问晴娟。
“我怎么知道?”她没好气地翻他一个白眼。虽然心里同样有着疑问,但她可不会在这男人面前表现出来。
“尉大人?是尉大人吗?”伤得不轻的店老板此时才出声道。
“啊!大叔,你还好吧?”晴娟这才后知后觉地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道,“真是害惨你了,多谢搭救!”
“江卫平?”尉荀只消一眼便认出了他,“是你救了内人及舍妹?”
“小的惭愧,没帮上……大人?!”尉荀突然单膝点地地跪在他身前,令他又惊又恐,“尉大人,您这样干什么?!可折煞了小人哪!快请起!”
“大恩不言谢。但我尉荀今生今世欠你一份情,改
日定当奉还!”有来有往方才是义气之人。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江卫平没有挺身而出,那么十几个人打两个女人会是怎样的惨况。他保护了他的虎儿,所以他谢他。
“小人不敢!请尉大人千万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误打误撞帮了尉荀的家人,这已是他大幸了。
伸手拍了拍江卫平的肩膀,尉荀道:“改日来找你下棋。”
“是。”
直到尉荀一行已渐渐走远,周围的民众才像是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哗然拥至江卫平的身旁,左一声右一声地问个不停。
“尉大人认识你?”
“那异国美人是尉大人的妻子吗?真是郎才女貌啊!”
“你救了尉大人的家人,这下有福了!”
“真是少年俊才哪……可惜成亲了……”
“没想到尉大人这么疼妻子……”
夕阳将至,又是一日悄悄落幕。
江卫平看着尉荀他们离去的街道,温暖的笑容浮上了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