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服了数日,头痛的情况确实改善不少,清晨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难叫醒,原来他先前爬不起来,不是贪懒,而是因为中了毒的缘故。
想到他开始勤于政事,百里翎不禁牵起一抹柔笑。
午后,寝殿里静谧得只听见她规律的捣药声,突然,名叫依儿的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来不及行礼便急喊道:“皇后娘娘,不好了,辜夫人让人抓住了清菊姐姐,说她犯了宫规,要处死她。”
百里翎吃惊的抬起头,“你说什么?辜夫人要处死清菊?她们现在在哪里?”
“就在梓明院那里。”
“快带本宫过去。”她急忙放下手边的事,快步随宫女离去。
来到梓明院,她正好看见有两名宫人按住了清菊,在她的颈上套了一条白绫,打算绞死她。
“住手!”百里翎难得厉声喝斥。
见到皇后娘娘驾到,动手的宫人立刻停下了动作,让清菊得以喘气,她惨白着脸,哑着嗓,惊骇的大叫,“皇后娘娘快救奴婢!”
“这是怎么回事?辜夫人,你竟想绞死本宫的侍婢!”百里翎质问站在一旁的她。
“她犯了宫规,依规定必须处死。”辜夫人神态倨傲。
“她犯了什么宫规?”百里翎沉声问。
“她议论皇上的不是,大逆不道,必须处死,请皇后不要徇私偏袒。”冷冷的说完,毫不理会她这个皇后娘娘还站在这里,辜夫人随即蛮横的命令道:“还不动手。”
见她竟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百里翎凝肃着脸,端出皇后的威仪,怒斥,“放肆!本宫还未查问清楚,谁敢动她!”
两名正准备动手的宫人被她的威严吓得一颤,白绫顿时从手中掉落。
百里翎瞬向辜夫人,清雅的嗓音挟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势。“辜夫人,你指清菊议论皇上,你倒是给本宫说个明白,她究竟议论皇上什么了?”
辜夫人没想到平时看起柔柔弱弱的皇后娘娘,发起脾气来竟这么有气势,心头暗自一凛,但仍故作镇定,愤然指向一旁的另一名宫女,“苑儿,你来告诉皇后,这清菊究竟犯了什么罪?”
那名叫苑儿的宫女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在辜夫人锐利目光的瞪视下,颤抖的回道:“回禀皇后娘娘,清菊姐姐她、她先前来向我探听皇上驱赶宫中嫔妃离开之事,她还说、还说……皇上怎么能这么荒淫无道。”
“皇后娘娘听见了吧,她竟敢如此批评皇上,依宫规理应处死,请皇后娘娘勿再阻拦下官行刑。”辜夫人嘴角噙着冷笑,用眼神示意两名宫人快点动手。
两名宫人重新拿起白绫,套上清菊的颈子,清菊吓得面无血色,全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住手!”百里翎上前夺下那条白绫,表情冷绝如冰,“辜夫人,清菊伺候本宫多年,一向谨言慎行,本宫不相信她会说出这种话。本宫问你,除了苑儿,可还有谁听见清菊说出那样不敬的话?若仅凭一名宫女的片面之词,就要处死一个人,未免太过草率,你身为后宫的女官,都是如此轻率行事的吗?”
“……”辜夫人被她的严厉斥责堵得语塞,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可以反驳。
百里翎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这件事,本宫会彻查清楚,若再有人敢未经本宫许可,在宫里私自用刑,本宫绝不轻饶!”
“皇后娘娘这是在指责下官的不是吗?”辜夫人脸色铁青。
“辜夫人,也许你以前都是用这种残酷的方法处决宫人,但是只要本宫在的一天,这种事就绝对不准再发生,即使是宫女,也是一条宝贵的生命,本宫不允许再有人如此轻率的夺走一条人命。”
“皇后,下官掌管后宫多年,即使是先皇——”
她的话还未说完,百里翎便厉声打断,“你说什么?你掌管后宫?你把本宫放在哪里了?本宫才是真正统领后宫的主人,你竟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说出这么放肆的话,该当何罪?”
辜夫人被她的气势给震慑住,老脸又惊又怒,只能怨毒的瞪着她。
“今日本宫就原谅你一次,再有下次,本宫绝不宽恕,依儿,你扶清菊,随本宫回去。”
待百里翎离去后,辜夫人迁怒的狠狠朝名叫苑儿的宫女踹去一脚,“你真是没用!”接着她神色阴冷的低声道:“百里翎,你不要太得意,你的好日子不多了,等着瞧吧。”等外孙掌握了大权,就是她的末日了。
回到玉遥宫,清菊瘫软在椅子上,惊魂未定。“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奴婢还以为这回死定了,幸好皇后娘娘及时赶到。”
“这是怎么回事,辜夫人怎么会突然把你抓去?”百里翎倒了杯茶好让她定定神。
“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方才到药坊要取香茅时,辜夫人就带人把奴婢给抓住,口口声声说奴婢犯了死罪,要处死奴婢,奴婢说要见皇后,辜夫人不肯,硬是押着奴婢到梓明院去,要绞死奴婢。”
立后大典前,她确实曾向苑儿打探过皇上驱逐先皇嫉妃的事,在得知原因后,似乎也曾说了几句批评的话,但她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会传到辜夫人耳里,还拿来大做文章,想置她于死地。
百里翎蹙紧眉心,沉吟了下,“你是我的贴身侍婢,辜夫人竟然敢不知会我一声,就要把你绞死,这么做未免也太大胆了,”她身为后宫的主人,要处置任何宫人,皆须向她禀报,莫非……辜夫人是冲着她来的?但她只是一个女官,又何敢这么做?
就在她低头沉思时,冉骥走了进来。
清菊赶紧起身行礼。“参见皇上。”
百里翎也跟着起身要行礼,冉骥走过来扶起她,“翎儿,不用多礼了。”留意到她和清菊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他忍不住皱起眉头,“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凝重?”她该不会……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吧?
“方才辜夫人强押清菊到梓明院,想绞死她。”
冉骧一听,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她是想造反吗?”
细想了下,百里翎说出自己的看法,“臣妾在想,辜夫人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是受了什么人唆使,否则她怎有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他们想对付的人是你?”想起今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冉骧脸色有些沉凝。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不可能瞒住她,冉骥犹豫了下,才缓缓开口道:“你大哥昨夜被关进大牢了。”
“我大哥被关进大牢?这是为什么,他犯了什么罪?”百里翎又惊又急。
“有大臣参他私通敌国。”今天早朝得知此事,他厉斥,马上要求刑部放人,但多名大臣却一起上奏,要求他不能因为百里崎是皇后兄长,便有所偏袒,这样朝中律法将荡然无存。
最后连顾微津也站出来说,在还没有查明真相前,不能纵放百里崎,否则难以服众。
“我大哥他不可能私通敌国!”
“他是否认识一个名叫仓嘉的渚阳国人,还曾写信给对方?”
渚阳国位于北焰国西北方,两国时有干戈,三年前才因渚阳国人屡到北焰国边境劫掠作乱,而兴兵交战。
“没错,但那人是我大哥的文友,是我大哥在十六岁外出访学时所结织的。”
说到这里,百里翎一震,“莫非那人是渚阳国细作?”
见她面露担忧,冉骥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想不是,而是有人找借口诬陷你大哥。”
“这是为什么?我大哥只是一介文人,从不过问朝廷之事,与朝中众臣更是没有任何牵扯,到底是谁想诬陷他?”百里翎的眉心紧紧纠结在一起,脑海中迅速闪过任何可疑的人,下一瞬,她惊讶地喊道:“指使辜夫人对清菊下手的人,难道就是诬陷我大哥的人?”所以皇上方才才会说他们想对付的人是她!
可她不记得自个儿曾得罪过谁,到底是谁这么处心积虑,陷害她身边的人来对付她?
垂眸思索了下,冉骥突然走出去,向一名侍卫拿了一把佩剑,再走回玉遥宫。
“皇上?”她不解的看着他的举动。
“你跟我来。”他拉着她走进寝殿里,摒退所有宫女。
见他直接走到角落的那只橱柜前,打开橱柜的门,便开始撬着被封住的板子,她难掩困惑,“皇上,你想做什么?”
“我要打开这个秘道,冷宫后面有一扇被锁起来的小门,我晚点会派人将钥匙交给你,以后万一宫里发生什么变故,你可以从那里离开。”尤文安在牢中自缢,现在连她大哥都被人诬告,而清菊今日甚至差点被绞死,他不得不防范,接下来那些人是不是会直接对她下手。
闻言,百里翎惊疑的抓住他的手臂,严肃的问:“皇上,宫中莫非发生什么事了?”
“目前还没有,但我担心不久宫中也许会发生变故。”
自从得知他被葵平下了毒后,他将登基以来发生过的事,仔仔细细的回想了一遍,发觉其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极大的阴谋,再加上近日朝中悄悄浮动的诡谲情势,更让他心生警惕。
若非登基这几个月来无心朝政,又对葵平信任有加,他应该能更早察觉到宫中潜伏的危机。毕竟他在北漠能屡次成功击退蛮军,凭借的可不是运气,而是他运筹帷幄的洞察力。
“我已私下请皇叔帮忙,让他悄悄找个人,将你大哥从牢中换出来,你不用担心。”为了害怕尤文安事件重演,退朝后,他立刻暗中交代胡东延去找皇叔想办法救出她大哥。
听见大哥安全无虞,百里翎这才松了口气,垂眸付道:“设计陷害我大哥和清菊的人,莫非与指使葵平下毒是同一人?”
“也许是,辜夫人那边我会派人去调查,她明天开始不会再进宫,不过这宫里也许还隐伏着不少他们的眼线,你还是要多加小心,若有什么事,就立刻派人来找我,知道吗?”
“嗯,我会小心的,皇上也要多加留心。”她觉得他的处境也许比她还危险。
“你放心,我一定会揪出幕后主使者。”为了让她能安全无虞的留在宫中,他会铲除所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人。
凝视着他,百里翎突然绽出笑意,伸手轻抚着他的脸。
“怎么了?”握住她的手,冉骧不解的问。
“臣妾只是觉得,这样的皇上英明神武,令臣妾好生景仰。”他这一连串明快的决断,已证明他不是昏庸之辈,先前只是因为中毒。导致他剧烈头痛而无心于朝政,此刻振作起来的他。英姿勃勃的教她移不开视线。
成为她这句话让他顿时心花怒放,丢下剑,急捧住她的脸,狂烈的深深亲吻她,要不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他真想现在就抱着她,好好恩爱一番。
这一刻,他下定决心,为了保护她,他发誓今后一定要成为一位英明的君主。
悄悄从窗外潜入上书房,脚才刚落地,便听见一道严肃谨慎的嗓音传来——
“东延,情况如何?”
“我已经尽量放轻脚步了,没想到还是逃不过皇上的耳目。”不再蹑着脚,胡东延笑呵呵的走向他。
看见好友,冉骧也露出朗笑,“这都要拜你所赐,若非你告诉朕香茅汁能调解毒性,我也无法恢复昔日的敏锐,东延,你说我该怎么谢你才好,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接连数日服下香茅汁,他不只头痛的情况减缓很多,连思绪也变得愈来愈清明,逐渐恢复未中毒前的敏锐。
“末将没有什么要求,只希望皇上恢复健康后,能勤政爱民就好。”这样一来,也不枉他牺牲了两名手下,拼死进京见他了。
“朕不会辜负你的朝待。”冉骧郑重的承诺,“辜夫人那边你查到什么了?”
“末将今日跟踪辜夫人出宫,寻了个空,逮住了她,正想问她为何要对皇后的侍婢下手时,她竟然遭人暗算,当场身亡。”
“辜夫人被杀了?可知是何人所为?”冉骥皱拢了眉峰。
“末将没有追上那名杀手,不过末将在她身上搜到了这个。”胡东延从怀中取出一块约手掌三分之一大小的木牌递上前。
接过那枚上头只写了个“页”字的令牌,他眸光一凝,“这跟先前在葵平身上搜到的木牌一样。”
“没错,由此可以推论出,背后主使者必是同一人,那名杀手之所以动手杀辜夫人,恐怕是为了灭口。”
紧瞅着手上的木牌,冉骧认真思索。这人究竟是谁?
龌东延又想到一件事,“对了,皇上,末将刚才进宫时,看见宫外有一群百姓聚集,要皇上为已死的严将军和尤大人,还有其他因祈皇后之乱遭到诛连的朝臣们平反,但最奇怪的是……”
“什么?”
“居然有一部分的人喊着,要皇上为诚阳王平反。”百姓为严将军和尤文安与其他朝臣喊冤,他能理解,但事隔二十几年,却有人为诚阳王叫屈,便有些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