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雨萍虽然有免死金牌──即将临盆的龙腾皇嗣,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连夜命人在皇城外围搭起高台,决定将萧璃在千百众民面前活活烧死。
此举,一方面是昭告天下萧璃系前朝皇族之后、非诛不可,另一方面也藉此表示此乃全国百姓上下一心、众志所归,非他一人独行。
若皇帝陛下真不顾一切问起罪来,他也好有个推脱之辞。
为此,萧璃被关在皇宫天牢里又多活了两天。
阴暗的牢房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静静等待死亡的沉重气息。
突然,一阵脚步声细碎传来,从长廊拾阶而下,不久,萧璃听到熟悉的呼喊。
“公子、公子……”
带着浓浓鼻音,魏兰儿竟能通过层层关卡出现在牢门外。
萧璃颇感惊讶,“你怎么来了?”
魏兰儿抽抽鼻子,哽着声音道:“是我拜托秦总管带我来的……”
她指指身后,秦世宗正站在不远处陪着一班狱卒大爷打哈哈。
“秦总管费了好大的劲儿,又花了不少银两,才让那些看守牢房的奴才们让我们进来,真是的,想当初这些狗奴才给公子您提鞋都不配,现在竟然……”
说着,魏兰儿的泪水忍不住又流了满脸。
萧璃叹了口气,伸出手,从铁栏空隙中为魏兰儿拭去泪水,“傻丫头,你哭个什么劲,要被人烧死的是我又不是你。”
“可我心疼公子您啊!”当年要不是萧璃救了她一命,她哪能像现在这样锦衣玉食、逍遥快活;虽然公子脾气怪了些,但对她及青枫阁上下奴仆都极好,如今却逢此变故,怎不令她难过。
“别哭了,你这丫头,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快叫秦总管领你出去吧!”
说着,就要招手叫秦世宗。
“不,等等,公子!”魏兰儿出声阻止他,“我有东西给您。”
“嗯?什么东西?”
魏兰儿赶忙拾起地上一团用黑布包裹住的东西。
“这是?”萧璃不解。
“这是…您的飞凤筝……”魏兰儿一边将黑布摊开,一边将细长的琴身从铁栏缝隙中塞进牢房中。
“我猜想,也许您在这……这最后一刻……”她原本想说死前,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会想要见见这张琴,所以就给您带来了。”
黑压压的牢房中,萧璃注视着沉静优雅的琴身,透过淡淡的琴木香味,许多往事又浮上心头……荒山初遇、穴居同眠、夏日采荷、梅林定情,一慕又一慕的浓情蜜意盈满心头。
将琴身拥在怀中,轻轻抚过燕行琴柱上方,角落旁那深刻有力的字迹依旧──天下知音,唯你一人。
萧璃闭上眼,无尽的心酸悄悄从心头滴落。
希琉……
从袖子里抽出一只尖锐的刻笔,这是他随身之物,自从在穴居凿木刻字之后就养成的习惯。
将筝琴放落地上,萧璃轻拉起袖子,黑暗中,他看不清筝琴的弦线与刻纹,只能透过手指的触感缓缓摸索,一笔一划在李希琉的字迹旁边刻下──今生无缘,来世再聚。
笔落之处,双手仍微微发颤,满心的泪水几乎溢流而出。
刻毕,他将筝琴再次转交给牢门外的魏兰儿。
“兰儿,我有一事求你。”
“公子请说,只要是您交代的事,兰儿就算拼了命也会给您办妥。”魏兰儿双手接过琴,满腔忠诚道。
“我要你把这张琴交给皇上,记着,务必亲手交给他。”
“公子……”魏兰儿抱着琴,泪水又垂了下来。
“你听!见了没?”
“是,兰儿知道了,兰儿会亲手将筝琴送到皇上手中。”
“嗯。”萧璃点点头,像是了了生平最后一桩心愿,满足笑了起来。
兰儿仰头看着主子,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中,突然觉得主子明媚的笑容变得好遥远、好模糊,像是夜池里的明月般,只要轻轻搅动水波,就再也寻不到那抹漂亮优雅的存在了。
龙腾天祈三年初夏,右承相雨宫与入主东宫不到月余的皇后雨萍在皇城郊外撘筑高台,以匡正朝纲、歼灭乱党为由,火焚前朝皇族后嗣萧璃。
闹哄哄的街道上被挤得水泄不通,从前两天开始,雨承相下令要诛杀萧璃的消息就已传遍京城内外。
一大早,上至名流乡绅、下至贩夫走卒,甚至那些平常对政事不甚热衷的三教九流人物一个个全挤到了城郊看热闹。其实,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不过就是想瞧瞧传闻中将皇帝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的男人究竟是生成什么样?
高台上,萧璃披散着长发,双手双脚被人用麻绳捆绑在竹木上。
巨大的竹木牢牢插在夯实土壤里,将他高高举起,以便台下众人可以清楚看见他。
台上一片萧索空然,台下却像凑热闹似的兴奋不已。
午时方过,烈日当空,正是行处犯人的适当时刻。
终于,在众人指指点点的纷乱声中,雨宫一声令下──
“行刑!”
威严响亮的喝声,让高台四周的稻草随即被瓡U。
干燥的枯草一遇上烈火,立刻将四方形的平台烧的霹啪作向。
夯台稳固不怕火烧,无处可窜的火苗只得不断往竹枝上窜去。
红红的火光开始从萧璃身下冒上来。
“呵呵……”突然,雨萍尖锐的笑声传进他耳里。
挺着肚子,她缓步走进广场,趁着火势不甚大,站在高台边喊道:
“萧璃,所谓送佛送上西,念在你我曾经共事一夫的情份上,我就就送你一份大礼,让你走的安心些。”
哼!萧璃嗤鼻一笑,“你这毒婆娘少在这儿猩猩作态,假好心!”
雨萍仍笑着,对他恶劣的态度不以为意,“你尽管骂吧,死到临头还嘴硬的家伙,来人啊,把飞凤筝给我拿来!”
一听主子叫唤,身后仆人立刻将漂亮的红褐色筝琴呈了上来。
什么?怎么可能?见雨萍手中拿着自己的心爱之物,萧璃睁大眼不敢相信。
“你!……你怎么会有我的琴,你把兰儿怎么了?”
“呵呵,怎么了?要拿这张琴当然得把那些碍事的人给除掉才行,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识人不清、跟了你这妖人当主子,才会不小心连命都给送了。”
“你!混帐!竟然连个毫无干系的婢女都不放过,你这良心被狗啃了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哼,我说你才不得好死!”雨萍大手一挥,“来人啊,把那张琴给我一并丢进火里烧了!”
话声甫落,刻烙着漂亮雕花、展翅如雁的飞凤筝立刻被仍入火海中,伴随着她的主人一起惨遭祝融火焚。
“不!不要!────”
萧璃失心疯狂大喊着,却无法阻止那瑽琤琴弦一根根断裂的爆破声。
“呜,不、不要………”
他止不住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那是他唯一能留给李希琉的东西,为什么连他生前最后一丝小小愿望都不给他!
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长眼睛!
为什么要让这些狼心狗肺的人这样凌辱他?
为什么?
恨!他好恨!
“老天哪!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你要让他们这样待我!!”忿恨的泪水一丝丝落满脸颊,狂啸的吼声随着烟硝弥漫的浓雾在大火中狂卷着。
噙着如血般的红眸,萧璃豁出一切、撕心裂肺喊道:
“您们给我听好了,我萧璃,天盛皇朝九皇子对天发誓,我将用我的血、我死去的生命、还有我永无止尽的仇恨,诅咒你们这些冷血旁观、看着我死去的每一人,我诅咒这片土地、这个国家、还有这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三年内不得一滴雨水、十年内百里荒芜,还有……”
萧璃转过脸,恶狠狠看着雨萍:“我诅咒你,诅咒你这毒辣的女人没办法活着见到自己刚出世的孩子……哈哈、哈哈哈……”
像疯了般,萧璃一遍又一遍疯狂叫嚣着,刺耳骇人的声音像地狱冤魂索命的哭号让人全身发毛。
场中众人全被他可怕的气势吓得惊恐不安、冷汗直流。
“来人啊,给我淋油汁,烧了他!”
“烧了他……”
“快!烧死他!”
为了堵住凄厉恐怖的毒誓宣言,雨宫父女跟一班朝臣不停催促士兵们继续加大火势。
红光大火直飞冲天,整片清澈蔚蓝的天空被肮脏污秽的浓密烟云完全掩盖,原本阳光普照的大白天竟然一下子变得诡鞠阴暗起来。
萧璃闭上眼,被浓烟呛的几乎无法呼吸的胸腔仍强烈起伏着,身下灼烫的火焰像条赤红毒蛇一样攀爬上来。
慢慢地,火热与浓烟逐渐将他包围,他知道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突然,在魂魄即将离开身体之际,他敏感的耳朵彷佛听见一阵马蹄声……
那声音好熟悉、好遥远,像是在哪儿听过?
好象是……多年前,第一次在荒山大雨中与李希琉相遇的情景。
希琉?是你吗?
你从南海回来了吗?
缓缓地,他用生平最后一丝力气勉力睁开眼,垂死般地望向四周。
红色双眸中只见一片灰蒙蒙低暗色泽,什么也看不见。
呵呵,他沧凉笑了起来。
他真傻,他的眼睛早看不清了,就算李希琉回来又如何?
他永远见不到他的。
绝望地,他再次闭上眼,认命地,让火苗吞噬他残弱的身躯。
大火持续延烧,陷身火海中的萧璃没有再发出任何一丝悲鸣或声响,只留下如血般殷红炽热的天空无情控诉着一切悲烈不平。
突然,“砰”地一声,原本高举着萧璃的巨大竹枝因受不了烈火热度而整个倒下。
“哇,危险啊!”
“快走……”
“小心啊,好大的火……”
广场中央,高台旁的士兵们纷纷走避,瘫倒在地的竹枝仍然持续不断冒出熊熊烈火。
士兵慌乱走避之际,突然,一匹骏马从远方疾奔而来,迅速越过人群,顾不得践踏旁人的危险,马上来人大喝一声,一个凌空飞跃,漂亮画过天际,俐落地驰进广场中。
场中众人被这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
然后,所有人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看着来人──
“这……皇、皇上!”
*****
午夜时分,宫内异常寂静。
静静盯着双眼紧闭、断气死去的尸体。
李希琉像个僵硬的木偶一动也不动。
不敢相信、无法相信、拒绝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出门不过十多日,人还没到南海,就突然接到秦世宗从宫内飞鸽传书送来的紧急求救信函。
说是雨宫父女意图不轨,想杀了萧璃。
李希琉大惊,日夜兼程赶回。
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只手掩面,蹲坐在萧璃的棺木旁,憔悴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
躲在宫门外的奴仆不时偷偷往内探看,却没有人敢踏进一步。
皇帝陛下已经整整三天三夜没吃、没睡、也没踏出宫门半步了。
就像中了邪一样,每天从早到晚呆呆守着那具焦了半个身子的尸体。
天哪!他们英勇无双的皇帝主子不会就这么傻了吧!
宫门外,长廊那头,一个淡紫色的身影缓缓走来。
行到门前时,恭敬跪下,“臣夜紫瞳,特来跟皇上请安,恳请皇上节哀,逝者已以,一切皆由命定,请皇上以龙体为重,莫要伤了身子。”
夜紫!瞳每天早晚都来请安,而李希琉却对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点反应也没有。
门外的人叹了口气,他不知道皇上这个样子还要持续多久。
从那天在广场上,亲眼见到萧璃被人火焚后,李希琉就像疯了一样抱着混身上下还冒着大火的尸体,在千百众人面前痛哭失声。
追随李希琉多年,从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更遑论在大庭广众下失态。
为了这男人,他竟然会崩溃成这样。
他实在不懂,爱情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好?
“紫瞳……”
突然,沙哑的声音从棺木旁传了过来。
夜紫瞳身子一震,慌忙应道:“是,微臣在。”
李希琉看着他,缓缓流动的眸光有种鬼魂似的幽冷,“拿只刻刀来。”
刻刀?夜紫瞳不知道主子想干嘛,不过这种时候只要主子肯说句话、做点事,总比这样痴呆坐着、什么事都不干要强些。
“是,臣立刻让人为皇上准备去。”
不多时,一枝细长锋利的刻刀已呈到李希琉面前。
接过刀笔,李希琉凝望着萧璃宛若睡着的冰冷面容,良久,他淡淡一笑。
拿起手上的刻刀,李希琉开始在萧璃尚未阖上的棺盖上,一笔一划雕凿起来。
苍劲的字迹,像他满腔奔腾的热情,充斥着无处可泄的悲哀。
…………
“萧璃,看见没,我的名字就刻在你的棺木上,你活着也好、死了也罢,这个烙印将永永远远将跟着你,你可以逃,永无止尽地逃,阴曹到府、西方极乐,不管你到了任何地方,千万要记得,你睁开眼醒来的时候,眼前唯一所见,就是我的名字!”
放下刻刀,李希琉探身向棺木内的尸体。
焦灼的身子已被洁净漂亮的衣衫掩盖,没有被火海湮没的脸庞在仔细洗净后,呈现出一种苍白纯净的美丽。
轻轻地,李希琉俯下身子,亲吻那冰凉僵硬的双唇。
“你要记住,我们没有明天、也没有未来,只有永无止尽的纠葛,今生得不到你,我还有来世,你等着,不管经过多少次的生死轮回、历经多少沧海桑田,我发誓,一定将你追到手,你休想逃走!”
李希琉像在跟一个不听话的情人说话,温柔霸道的言语充满了狂佞的气焰。
夜紫瞳站在一旁,惊愣看着他骇人的举止,想阻止却又迟疑,只好任由李希琉抱着萧璃又亲又吻,然后像个疯子般将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刻满整个棺木。
终于,耗了近两个时辰,李希琉心满意足地从萧璃棺木上爬起。
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感到一股阴森的凉意。
“紫瞳……”
“臣!在。”李希琉的突然叫唤,让夜紫瞳又惊了下。
“我跟璃儿之间的约定已经说清楚了,现在,咱们该去把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女子给好好整顿一番了吧!”
“这,皇上……”
“你看着好了,我一个都不会过的!”
扬起一抹弯弯的浅笑,李希琉俊俏的容颜像是死神美丽的爪翼,血色无情中装饰着殷红的瑰丽。
*****
整整三天没有上朝问政,皇帝陛下的出现让中文武百官有些不安。
那天广上的场面,大家都瞧见了。
皇帝陛下竟然不顾生命危险冲入大火中,抱着萧璃的尸体痛哭不已。要不是大伙儿反应快,赶紧提水灭火,他们皇帝陛下这会儿早已经跟着萧璃魂恨归西了。
不过,说也奇怪,萧璃死了三天,皇帝陛下除了一个人呆呆守着他外,似乎没见到他发火、也没听说要惩罚谁或砍谁的脑袋瓜。
朝臣们天天央求夜左相去探口风,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大家都在猜,皇上对萧璃的事应该是不追究了。
毕竟,他是前朝皇族后嗣,留不得的。
龙椅上,李希琉身子微微斜卧,不慎庄重的姿态让一干朝臣隐约察觉到他今日的不同。
眸光缓缓扫过阶下每一人,分毫不差盯着人的凝窒,让大殿中央聚起一股呼吸困难的胶着。
“说吧,是谁的主意?”
低沉的嗓音,并不凶狠,却冰冷的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扬着嘴角,李希琉不带情感笑了下,
“雨宫,我给你两条路走,一条,你马上在文武百官面前挥剑自尽,我可以念在你过往的功迹上,保你一具全尸,要不,我就将你五马分身,一块块扔到萧璃坟前谢罪。”
“皇上……”雨宫大惊,没想到皇上竟然考虑都不考虑就要将他处死。
“皇上,这萧璃乃前朝孽贼,臣之所以先斩后奏杀了他,一切都是为皇上您着想。”
“不,你不是为我着想,你是为了你的女儿。”李希琉冷冷打断他。
“皇上明察,微臣多年来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贰心,臣……”
“哼”李希琉冷笑了声,“说到底,你现在还不想死啰?”
“这,皇上……”雨宫吓得冷汗直流,瞄瞄一旁的同僚,为什么都没有人帮他说话呢?
“你不动手,那就由我来动手吧!来人啊,把他给我拖下去。”
李希琉的话声刚出,殿门外急急忙忙跑进一个传令的小兵。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说有急事,现在殿外要求晋见。”
哦?李希琉锋利的眼珠子?
跪在地上的雨宫则松了口气。还好,他的宝贝女儿来救他了。
“传!”
李希琉一声令下,宫门外数名宫娥立刻搀着即将临盆的雨萍踏进宫门。
龙椅上坐的,是她的希琉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从十四岁开始她就厚着脸皮偷偷爬上他的床,成了他的女人。
虽然刚开始是她一厢情愿,但后来李希琉也挺宠她的,两人也曾经快乐相处过几年。如果不是萧璃的出现,她相信,他们之间的幸福会一直持续下去。
“臣妾叩见皇上。”怀着身孕不便行礼的雨萍欠了欠身。
“你来干嘛?”冷冷地,李希琉竟然没有叫她起身,甚至连正眼都没瞧她。
这?李希琉的反应让雨萍有些胆怯,以往,他再怎么生气也不曾这样待她。
“皇上,臣妾想请皇上息怒,有关孽贼萧璃一事……”
“你还敢跟我提萧璃?”
“皇上……”
“住口!”李希琉怒喝了声,
“你扪心自问,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动我的萧璃;我给你皇后、给你东宫、给你一切,可你不能动萧璃分毫。你忘了吗?”
“臣妾……没忘。”
“没忘?你这个心口不一的女人,你不是常常说:区区一个男宠算得了什么,三宫六院都能忍了,难不成还容不下一个萧璃?”
这……
雨萍心虚看着他。没错,为了取悦李希琉,她总是极力表现出一副肚量宽宏的样子。但嘴上说得漂亮,心里边却恨不得拿把刀杀了他。
“我真是错看你了,我以为你够聪明、够机伶,虽然肚量小了些,但还不至于愚蠢到家……”
“皇上!”雨萍的声音出现软弱的哀求。
哼!李希琉笑看他一眼,眸中阴森的狠戾让人胆寒。
“来人啊,把这女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什么?
朝中众人全惊愣住。
皇上疯了吗?竟想杀怀着身孕的皇后!
夜紫瞳赶紧冲到殿阶前,跪着求情:“皇上,请皇上息怒,此事万万使不得,皇后娘娘身上怀有龙嗣,这……”
呵呵,李希琉突然阴冷一笑,“对啊,我差点忘了,你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呢?”
雨萍惊吓的猛点头,身子骨软得差点跌坐到地上。
“那容易,把她肚子给我剖了,孩子留下,然后把她拉出去砍了!”
什么?雨萍不信瞪大眼。
不!不要!
“皇上、皇上饶命啊!……”她趴跪到地上哭喊。
“皇上、皇上!……”
“皇上!……”
大殿中,一声又一声纷乱的哭泣与求饶!不停喊着,却没能改变一切。
朝中文武百官看着皇上绝冷的神情,个个背脊发凉、冷汗直流,这样惨绝人寰的诛杀令,真是让人寒到了骨子里!
*****
龙腾天祈三年夏,皇后雨萍被开肠破肚,取出一个男婴。
取名为李皓,字智之。
是年,龙腾忽起大雨,自初夏始至隔年仲春,雨势竟一日未歇,各地洪水成患、百姓流离失所,五谷不收、民怨四起。
仲春之后,雨水忽歇,而后大旱,三年内不得一滴雨水;百草枯黄、民不聊生,旱地龟裂,躁热如火。
民间谣传四起:七煞鬼夜,百木俱枯,琉璃荧惑,火焚龙腾!
不出数年,龙腾国内土瘠粮断、盗匪遂昌,烽烟四起,盛世不再。
白雪纷飞,银丝覆地。
两匹棕色的骏马踩着铁蹄并列而行。
右边马上坐了一个神色俊秀的男子,左边马上则坐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和一个十来岁大的男孩。
小男孩穿著红绸棉袄偎在男子怀中,仰起头问道:“阿心叔叔,咱们要上哪儿去呢?”
男子显然是个哑巴,对小男孩的话只能比手画脚回答。
披着铁灰色斗篷,夜紫瞳睨了身旁夜心一眼,见他正手忙脚乱跟小主人沟通。
淡笑一声,索性将主子从夜心身上抱回自己怀中,“少主,紫瞳打算带您往南方去。”
“南方?上哪儿?江南吗?”小男孩好奇睁大眼问着。
“嗯。”夜紫瞳点点头。
“那咱们以后还回来吗?”小男孩又问。
“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话声飘落同时,眼前雪花又遮去大半视线。
“为什么?那以后爹爹的墓谁来打扫?”
爹爹?夜紫瞳飘然的眸光落向远方。
前尘往事,彷如一场梦般。
那天,也是这样的飞雪时分,李希琉支开所有宫中禁军护卫,独自一人骑菾芋说是上梅林去。
夜紫瞳知道,他跟萧璃约好了,每年初雪飞落,梅花树林,不见不散。
面对主子掷拗的深情,他没有阻拦、也无法阻拦。
谁知道,那年他竟一去不返。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翻遍整座皇城宫阙仍是不见主子身影,他就像是被梅林树精给带走了般,是生、是死,从此再无人得知。
那年,皓儿才刚满周岁,龙腾又适逢大旱,没了主子,举国上下一阵兵荒马乱,当真是危急到了极点。
所幸,那一切都过去了。
历经这十年来的惊滔骇浪、生死存亡,他仍幸运地保有他的小主子,那就够了。
至于那些荣华富贵、号令天下,他早已不再眷恋。
“紫瞳叔叔,江南会下雪吗?”抬起眼,李皓天真问着。
“不,不会,那儿很温暖,不会下雪。”
“是吗?”李皓笑了起来,“那么,那儿可以看到太阳啰?”
夜紫瞳摸摸他的头,笑道:“嗯,可以,那儿会是的晴朗好天气。”
大雪纷飞中,三人两骑愈行愈远,缓缓往温暖晴朗的南方而去。
──
我的名字,刻在埋葬你尸身的棺木上,
我的灵魂,焚烧在你死去的躯体中,
我们之间,
没有明天、没有未来,只有永无止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