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雅的白鸥号飞行艇收起它那长达一百多公尺的双翼,任太空站的拖引光束引导着它,慢慢地滑进第八甲板的十五号码头。
白鸥号才刚被磁光锁定,舱门随即迫不及待地向外延伸。刚从伊登星考察回来的索德学院学生正排着有序的队伍,不疾不徐地走下船。
此时太空站的广播系统响起了清脆的女音。
“费沙太空站的民众请注意,下午一五○○点,本站将在坐标五四○·六二处举行重力崩坏实验。此期间将举行飞航管制,所有飞行器皆不准起降。请各位民众合作。”
“这是第几次了?”杜若薇莎·冯·罗德不满地向旁边的同学抱怨。
“我算算。”那位女同学煞有其事地举起双手,“如果没记错……大概是第八次了吧?”
杜若薇莎嘟着嘴:“每次实验都不能出站,我本来还想去哈姆星的第三保留区看看呢!”
“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废墟一片。”那同学了无兴趣地打着呵欠。
“那不是废墟,”杜若薇莎抗议地叫道,“那是文明的结晶,它代表着几万几千年智慧的成果,我不许你这个满脑子数字的家伙污蔑它。”
她耸耸肩,“我也不想跟你这太空考古学的狂热者辩。不过,我们得赶快将今天伊登星的城市结构报告赶出来。如何?今天什么时候有空?”
杜若薇莎看看手腕上的表思吟着,“现在是一四二五,我得回家拿些参考资料,那我大概一六四五的时候到你家。”
“好,我等你。”她点头。
※※※
下了她的磁浮车,杜若薇莎直接用她的生物波开启了门。
哼着小曲,她适意地踱进资讯室,打算拷贝一份可用的资料带走。
但,资讯室的椅子上却坐了个令她意外的人。这时候的他应该在研究室的呀!
“爸,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说今天的工作很重要,有可能回不来的吗?”她疑惑地靠近,不解地看着他血红的双眼及凌乱的外表,“爸,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安地问。
哈尔佛·冯·罗德博士轻轻地叹口气,接着低哑的轻喃,“秘密不再是秘密了。”
杜若薇莎紧张地凑到他跟前蹲下,“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哈尔佛勉强地扯出一抹笑纹,“杜若薇莎,我的好女儿,你知道我是爱你的,我从不后悔有了你,你是我惟一的支柱。”
“爸,”她轻嚷,强烈地感到不安及恐惧,“我也爱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他摇头,“杜若薇莎,时间不多了,我没办法跟你详述。我只要你记得爸爱你,还有,你是独一无二的,不比人类差。”
杜若薇莎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父亲话里真正的含义。
“我不明白……”
“赶快离开这儿,”他打断道,“你很坚强,到哪里都能适应,你赶快离开费沙,不要再回来了。”他拉着她站了起来。
“爸,为什么?”杜若薇莎惊慌地叫,“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赶我走?”
哈尔佛推着她往门口走,“你没做错什么,是爸做错了,但爸从没后悔过。”
杜若薇莎定住了身子抗拒他的推力:“爸,告诉我事实,否则我死也不会离开。”她坚定地声明着。
“来不及了.他们随时都会来。”哈尔佛更使劲地推她。
“爸,是谁?”她问,语气中微微带着哭音。
“不要问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系统被入侵,本系统将会在三十秒钟后失去作用,请设法,请设法……”尖锐的警铃中伴随着安全系统的警告。
“来不及了。”哈尔佛惊呼,猛力扳过杜若薇莎的身子严肃道,“千万不能让他们发现你,你要藏好,说什么都要保住性命。”边说边拉着她往一堵墙走去。
那不是普通的墙,虽然看起来跟普通的墙没什么两样,但它实际上是由玻璃构成的,属于单面反射镜。也就是说,外头的人看不见墙的里侧,但墙里的人却能将外头的事物看个透彻。再加上墙面置有两个平行的镜面,而镜面的中间是真空的,因此内侧的人再发出如何巨大的声响也传不到外头,但外头的声音却可经隐藏的传声装置传到内侧来。
“爸,敌人是谁?”杜若薇莎疑道,顺从地跟随他的脚步,以为他们要一起躲藏。
哈尔佛并不回答她,只是利落地向墙面上的感应按钮压下去,随之浮现的是触控式的操纵键盘。哈尔佛熟练地舞动着手指,整个墙面瞬时出现了一道门。
不再多说,哈尔佛突然将杜若薇莎推进门内。
“爸,你不进来……”杜若薇莎惊问,但她的声音被急合的门切断了。
这一切不过短短的数秒。
杜若薇莎捶打着经过强化的墙面,不断地叫着:“爸,快进来呀!”但外头的人怎么听得见?
“杜若薇莎,我把时间定在半小时后,到时你可以从里面的控制装置启动这扇门。”哈尔佛低沉的声音森冷地传进她的脑子。
他想做什么?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父亲将操纵键盘隐藏起来,并设定外头的控制装置失灵,如此一来,任谁也打不开这面墙,除非里头的人愿意出来,但那得在半小时后。因为外头的命令将会被电脑列为第一优先,除非……她改变电脑程式。
想到这儿,她立刻转过身急奔到控制系统前坐下,挥动着手指,她急欲叫出档案重新修改。但她能在三十秒内达到目标吗?
※※※
哈尔佛舒了口气,转过身,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他最喜爱的地球制法式古董椅。
刚坐好,资讯室的门随即打开了。冲进来四名手带武器的地球联邦特别课军人。
“终于来了。”哈尔佛抬头看向他们,脸上是无畏的哀楚。
墙内的杜若薇莎早已震惊地站了起来,一瞬也不瞬地瞪视着墙外头的景象。
“罗德博士,”带头的休德·齐塔尔上校站了出来,以冷漠的声音说,“相信你已经知道我们要的是什么,请把BIL-54交给我们。”
“哈!哈!”哈尔佛尖锐地笑着,然后猛然停住笑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高傲地瞪视着他。
休德·齐塔尔不愠不火地进一步说明:“实验计划代号飞腾,编号BIL-54的实验体,专属地球联邦的精神战士,也就是你的女儿——杜若薇莎·冯·罗德。”
“砰!”杜若薇莎乏力地坐倒在地上,震惊得止不住打颤的牙齿。
“你在说什么?”哈尔佛摇头,“飞腾计划早在十七年前被终结了,不信你可以去地球的矽谷查。”
“找得到吗?”休德·齐塔尔嘲讽地反问,“BIL-54是你私自制造的,怎么可能会留下共有档案。”
她是父亲制造的人造人吗?杜若薇莎为这个事实感到震撼不已。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知道BIL-54的存在?”哈尔佛冷静地问。
“你的搭档——杜鲁博士,是个爱国的人。”休德·齐塔尔大方地告诉他答案。
哈尔佛冷哼一声,“相信他也得了不少好处。”
“罗德博士,令媛呢?”
“你以为呢?”哈尔佛站起来,走到休德·齐塔尔面前,“你以为我会笨得将她留在这里等你们来抓吗?”
“根据报告,令媛确实直接从空港回家。博士,难道你还想说谎?”
“哈!哈!”哈尔佛大笑,“好,很好那你就慢慢找吧!她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力量更是超乎你们想象,你们以为能抓得住她吗?”
休德·齐塔尔终于面露紧张,“但杜鲁博士说她尚未察觉自身的能力。”
哈尔佛狠狠瞪住他,“上校,你以为我没有其他的秘密吗?”
休德·齐塔尔变了脸色,严厉地问:“博士,你的女儿在哪儿?”他举起了雷射手枪威胁他,另外三名手下也举枪朝哈尔佛瞄准。
杜若薇莎惊惧地猛力敲着玻璃并放声大叫:“我在这里,不要杀我爸,我在这里呀!”现在她惟一想到的就是救她父亲。
哈尔佛毫不畏惧地更走向前,“想射就射吧!我是不可能告诉你任何线索的。”
休德·齐塔尔紧绷着声音:“博士,你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我们多的是方法让你招出一切。”光是记忆处理器就能知道他一生所有的细节了。
“不错,我相当明白。”哈尔佛苦笑,“所以我早已下定了决心……”趁其不备,他冲上前拉动雷射枪口,并按动发射键。
嗤!绿色的光束穿过他的心脏,空气中有了一股焦肉味。
“不!不……”杜若薇莎尖叫,无法置信地摇动她昏乱的脑袋,她的世界顿时充满血淋淋的红。
“博士?”休德·齐塔尔震惊地扶住他下坠的身体。
哈尔佛微细的声音响起:“她是我女儿,我爱她,我要用我的性命守护她……”眼睛合上,他的唇角竟渐渐往上扬。
“博士?”休德·齐塔尔激动地摇着他的身体,想要抖出他最后的残余生命力。
“他死了。”他的手下齐格菲·艾尔萨斯中校开口陈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他问。
休德·齐塔尔慢慢地将哈尔佛的尸身放平在沙发上,直起了身子,他严肃地宣布:“向伟大的父亲敬礼。”他举起手向额头一敬,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的三位手下也肃穆地照行。
放下了手,他转身下达命令:“封锁所有道路港口,在未找到她之前,飞航管制绝不能撤。并下达通缉令,放出图文告知各单位全力追缉国家叛徒杜若薇莎·冯·罗德,必要时……格杀勿论。”
不管她是否已觉醒,不管将会付出多大的牺牲,都必须将她抓到。倘若无法令她为国效命,还不如在她成为祸害前将其彻底铲除。
※※※
她呆愣地站着,迷茫的神志正无边无际地漫游着。时间无情地流逝,正像眼前那些不断涌出的鲜血正在掠夺哈尔佛的生命,血泊迅速地扩大……扩大……
“哗!”一声,是电脑通知可以由内侧控制的时间到了。
她若有所觉地缓缓回过神,然后转过满是泪痕的脸庞,并强迫自己向控制台走去。轻轻按下启门键,她再也无法忍受……
“爸!”她哭嚎,急奔过去扑在他身上,任泪水和鲜血混杂,再也无法分开。
她哭着,哭着命运的残酷无情,为了她,更为了她父亲;尤其无法谅解她父亲是因为她而死的,为了一个实验体?多么不值呀!
她还宁愿他交出自己。
“要……要活着……”微弱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入她耳中。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激动地惊问:“爸,你还活着吗?”
哈尔佛的唇角微微掀动着:“活着……让……我……不要……白……死……”
“爸,你不要说话,我立刻带你去医院……不,直接叫医生比较快。”她欣喜地抹干眼泪,低下头,她又觉得不对,摸了摸他的鼻息,她不禁颤抖……
“基因,”她叫着这房子主电脑的名宇,“告诉我,这屋里有几个活人?”
“一名女性。”那声音立刻回答。
不,不。
她紧捂着嘴,惊骇地呜咽着。
“现在为三名,两名男性,一名女性。警告,两名男性持有武器,请注意……”
但杜若薇莎恍若未闻。
“原来你在这里。”低沉的男声突兀地响起,是休德·齐塔尔上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