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是,那原本未经琢磨的上好璞玉,已经被雕刻成大小、薄厚都跟手掌差不多的椭圆玉佩。白发老者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灵泉旁边,就著泉水,对那玉佩做最后的加工。
老者极为小心地以精密的角度转动著手中的刻刀。现在,他可不能出一点差错。毕竟以后天外天会不会有源源不绝的美酒,可都是要靠这块原本夹杂于女娲所采集的补天之碎石中,吸收了天地之间全部酒水之精华的温润古玉。
那只火红色的狐狸,也正安静地蹲在老者身旁,仔细地观察著老者那巧夺天工的雕刻技术。
终于,在一次快而有力的刻划之后,那玉佩终于完工了!
只见一个线条圆润却尽显笔风苍劲有力的古体‘酎’字清楚地浮现在整个玉块的表面。那字好像原本就生在玉上一样,一点都看不出其经过人工的雕琢。
“狐狸啊狐狸,原本这上古酎玉我是打算带回自己的老窝再精心炼制,增加功力用的。没想到让我在这里找到了这眼灵泉,更没想到居然遇到了你!既然我已经把你变成一只好酒的狐狸,看来这玉我是带不回去了。如今我把它送给你,将它留在这里,沉入灵泉,让其吸收天.地.冥三界之精髓,引出其内敛之无尽精华,假以时日,必可将此灵泉化为酒泉。到时,你便可永无止尽地喝到美味佳酿了。”老者一边不舍地抚摸著自己精心雕制出来的古玉,一边对身旁的狐狸解释。
狐狸的尾巴不停在摆啊摆的,心中惬意无比。
“不过……你要知道,此灵泉乃源于三界之始,内含三种不同之气,故有三孔气穴。而古玉只此一枚,无法尽收三界之气,你若想将灵泉变酒泉,那便要辛苦一点,每隔三万三千三百年移动一次,将之挪到另一个气穴,让其可以均匀吸纳各界精华,直至酒从泉中生,你方可不必再移动之。你可明白?”
狐狸拼命地上下点著那颗红色的脑袋来表示它明白得很。只不过是把玉移来移去嘛!有什么难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老者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来,将玉缓缓沉入泉底的‘人间穴’上,再次叮咛道:“记住,每一次都要按照人.天.冥的顺序来移动,你可不要记错了。”
狐狸还是拼命地点著那红色的脑袋来表示它绝对不会记错。
“时辰已至,本座这就要走了!”
此刻正是天外天的入口与外界相通之时,老者必须趁此机会离去,否则恐怕要永远留在这跟狐狸做伴了。
狐狸却只是坐在泉边,一直凝视著静静地沈在泉底的温玉,根本不管那老者是去是留。
“唉!没想到,辛苦一番,竟是为了这么个薄情的狐狸!”老者不满地独自抱怨,“算了!反正早晚有一天还会见面的。到时候……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在一阵意义不明的呵笑声中,白发老者穿过打开的结界离开了天外天。
从那以后,狐狸每天都守在泉边,凝视著那枚泉底的古玉,期待著它能够早日把泉水化为酒水。
当第一个三万三千三百年到来的时候,狐狸很尽责地把玉移到了‘天宫穴’上;又过了三万三千三百年之后,狐狸再把玉移到‘冥界穴’。
在第一个九万九千九百年里,狐狸的工作做得很完美,那古玉也均匀地吸收了从三界传来的精华之气。
而到第二个九万九千九百年时,狐狸忘记了把古玉移到‘冥界穴’,结果那玉就多吸收了‘天宫穴’之气。
当第三个九万九千九百九年到来时,狐狸又直接把玉移回了‘人间穴’上!
从那以后,虽然狐狸仍然会每天跑到泉边在那里守著,却再也没有移动过那一直在吸收人间精华的古玉……
它已经把自己该做的事全部忘干净了。
一望无际的蒙古草原上,两匹载著人的蒙古大马正不急不缓地向进关的方向走著。
马上的两个人,正是已经离开忘忧谷,前往寻玉的清泉与酎炎。
道长曾经警告过两人,在凡间不可滥用法力,所以两人只能选择比较普通的方法带步。
“好奇怪哦……”
已经化为寻常人类装扮的酎炎高踞于一匹枣红大马之上,正不知不觉地歪著脑袋,脸上写满了迷惑不解。
驾著一匹黝黑俊马跟酎炎并肩而行的清泉闻言向其望去:“是什么事让你感到那么奇怪?”
“我最近总是会做一些奇怪的梦,可是醒来之后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呵呵……”清泉又被酎炎那自相矛盾的话逗笑了,“既然不记得,又怎么知道是奇怪的梦呢?”
“因为我有做了奇怪的梦的感觉啊!明明不记得梦到的是什么,却知道做的是奇怪的梦!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呢?”酎炎像个专心向夫子求教的学童一样信赖地看著清泉。
清泉已经快被酎炎话中的那些个‘奇怪’给打败了,于是故作惊讶地问道:“原来狐狸也会做梦啊?”
“当然会啊!而且我梦到的也是一只狐狸呢!”
嗯?我梦到的是狐狸?
酎炎又是在话已经冲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到底在说什么。
“哦?也是狐狸吗?该不会是一只雌狐狸吧!”清泉明明只是想随意地调侃一下酎炎,可是说出口的话中却带很明显的醋味儿,结果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
“怎么可能嘛!”酎炎的脸突然急得红了起来,虽然迟钝的他并没有听出清泉的话有什么不对劲,但他就是不想让清泉误会自己有梦到什么雌狐狸,所以他的真心话儿也就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就算是梦,我也只想梦到清泉你啊!”
“笨狐狸,胡说什么呢!”清泉羞赧地低声啐道,两颊的温度又开始上升。他发现自从跟酎炎在一起之后,自己的脸居然随时都会改变颜色,即使只是从白皙变得红润……
为了降低脸上持续上升中的温度,清泉双腿一夹马腹,飞快地向前奔了出去。然而在快马奔行之中,迎面吹过的劲风只能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双颊的热度罢了……
“清泉——不要跑那么快啊——小心这马很颠的——!!”
听到酎炎那不放心的急呼从后面传来,清泉的脸上不禁漾开了一个甜美无比的笑容。
它已经完全呆掉了,因为它从未看到过拥有如此醉人笑容的美丽人儿……
不同于兰若的雅,也不同于青璃的俏;他的美是一种超然,那么的虚无,那么的缥缈,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那是不应属于这个世界美呵……
他轻盈地站在水面上,静静地望著它,空灵清丽的眉眼间蕴著一丝丝的羞涩以及一丝丝的欣喜。
他终于向它走去,不,也许说‘走’并不恰当,而应该说‘飘’。好似没有任何重量般的,一瞬间,他便到了它的眼前。
它仍旧只是呆呆地坐在草丛里,金色的双眼中映满那飘然出尘的绝丽身影。
他慢慢地蹲下身来与它平视,那轻缓的动作竟带起阵阵的酒香,那么清楚而直接地飘进它的鼻子。
他那温润的眼眸恁般仔细地打量著它,伸出双手抚上它火红的身体,继而发出一声充满赞赏的叹息:“好暖呵……”
他的声音果然一如他的人,透著不沾凡气的清脆优雅,直可媲美兰若指下那超越天籁的铮铮琴音。
它感到他抚摸自己的手是那么的温柔,令它那原本瞪大的双眼为之舒服地眯了起来。
“我一直都很想能够这样接近你呢……现在,我终于如愿以偿了……”他起身收回双手,再次飘然地退回水面之上。
失去了他的抚触,竟让它产生了一阵淡淡的失落。它的眼神,从他自泉中出现开始,就没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
“我叫衍灵子,是住在这酒泉中的精灵,”他微笑地看著那草丛中的火红,“以后的天外天,再也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了……”
精灵的声音还徘徊在耳边,身影却已从水面上消失了,就如同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但是它知道,他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他说过,以后的天外天,再也不会只有它一个人了呢……
它,一只火红色,极为好酒却一喝就醉的狐狸,第一次因为一个微笑,一个凝视,一个抚触,一个承诺,还有一个名字,而醉了……
衍灵子……
“衍灵子……”一句模糊的呢喃发自一个蜷缩在一棵枯树下酣睡的身影,他,便是已经昏睡多时的酎炎。
马不停蹄地赶了一天的路后,他与清泉在黄昏时分才找到一个有水源的地方停下休息。疲倦的酎炎在下马后很快便窝到树下睡了过去,直到半夜方才醒来。
酎炎不甚清醒地撑起上半身,那原本盖在他身上的毯子很自然地掉到了一旁。看到那毯子,就算酎炎再笨,也知道一定是清泉为他披上的。刚想到这里,他才惊然发觉,清泉根本不在自己的身边!
就在酎炎想要高声叫出清泉的名字的时候,一阵清晰的水声传进他的耳朵。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了。
清泉很庆幸,直到现在酎炎也没有醒来,这样他才可以独自一人前来沐浴。
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在一天的风尘仆仆后,居然还可以在这不算很大却十分清澈的海子里洗去一身的风沙。
虽然那水在深夜中已是几近刺骨般的冰凉,但清泉却毫不在意,依然泡在里面不肯出来。
他可从未如此赶过路啊。
在以前,无论他想去哪里,只要法术一施,口诀一念,世上就几乎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何时曾因为赶路而弄得满身泥土呢?
不过他却并不讨厌泡在水中的滋味。
举起捧满湖水的双手,从头顶洒下,让那清凉的水流滑过他早已干净无比的身体,清泉竟童心大发地玩起水来,却不知道,那阵阵的水声,已经扰醒那只正在做梦的狐狸了……
那白皙而诱人的胴体,那修长而纤细的双臂,那飘浮在水面上乌黑而柔顺的发丝,在在落入他那已经因眼前的画面而微微眯起的金色狐眼。
他看到了一个精灵。一个在清冷的月光下戏水的美丽精灵。
曾几何时,他也看到过相同的一幕呵……
可是,那精灵却为何突然消失了呢?
潜入水中的清泉警觉地从水波的变化中感到有人正从他的背后快速地接近著。他在水中灵巧地转过身,改为正面对著来人。这样一来,无论发生什么状况他都应该能应付自如。
然而,当他从水中站起来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一个紧紧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有力拥抱。
清泉一点都没有惊慌,因为从来人的行为来判断,他已经知道那绝对不会是除了酎炎之外的任何人。
“发生什么事了……?”
在酎炎的怀抱中,清泉不安地动了动,结果却换来更有力的拥抱。
“别这样啊,酎炎,疼……”
清泉那略带痛苦的声音果然让酎炎稍稍放松了双臂的力道,可是他却仍然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他。
“你究竟怎么了?”
已经能够抬头看著酎炎的清泉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酎炎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清泉却仍然没有看到他那双熟悉的金色眼睛。因为那平时总是泛著七分自在,三分得意,充满狡黠谐谑光芒的双眼,此时正紧紧地闭著,好似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就连他那英气逼人的眉毛,也明显地皱到了一起。
“不要啊……”那几乎从未在酎炎脸上出现过的表情狠狠地刺痛了清泉的心,他慢慢抬起手,轻轻抚上酎炎的眉心,动作中充满了对那狐狸的疼惜,“你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你消失了!你……又要消失了!”
酎炎抱紧了怀中那柔软而温暖的身体和他所熟悉的酒香来确定他的存在,却不敢睁开双眼,生怕张开眼睛后,怀中的人儿就会莫名消失。
他再也不想尝到那滋味了……
“没有,我没有消失!”双手捧住那俊挺的面孔,清泉抬高了自己的声音,“你睁开双眼看看,我还在你面前,没有消失!”
“可是……可是你突然沉到水里面……”酎炎还是小心翼翼的抱著清泉,不愿轻举妄动。
笨狐狸呵……
清泉这时才知道,原来是酎炎看到自己潜到水里面,就以为自己消失了。
他抓住酎炎的手,将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你看,我还是在这儿的!你来摸摸看,这是我的额头,这是我的眉毛,这是我的眼睛……”
酎炎的手在清泉的带动下,一一抚过清泉所提到的地方。在确定那真实的感觉后,他终于稍稍定下心来,缓缓地睁开双眼。
清泉那已经牢牢刻在他心底的绝俗容颜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清泉终于又在狐狸那金色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顿时胸口溢满热流:“你看到了,我还在你面前的。”
淡黄而朦胧的月光下,清泉那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竟散发著柔和的光辉,使他那本已不似人间该有的惊人美丽更显虚幻。酎炎情不自禁地再次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温柔而仔细地摸索著:“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这是你的额头,这是你的眉毛,这是你的眼睛,这是你的鼻子,这……是你的嘴唇……”
酎炎的手指在触到清泉那粉红而柔!的嘴唇的时候停了下来,似是被那迷人的触感所吸引般地流连不去。
柔!的唇瓣被酎炎那略带粗糙感的手指摩擦著,清泉竟感到有一股令他全身酥麻的电流从嘴唇一只蔓延到全身,几乎让他无法站立。若不是酎炎仍一手环抱著他的话,恐怕他已经跌坐在水中了。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从跟你再次相遇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好想舔你的嘴唇了……”
酎炎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低沉,甚至还带有些微的沙哑。
他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就是好想去尝尝那看上去就十分美味的嘴唇。在经过了刚才那不小的惊吓后,他更是无法控制自己想品尝的欲望。
面前的人儿因他的话而羞得两腮染上醺然的酡红。
虽然狐狸不明白自己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可是,他明白呵……
他应该拒绝的不是吗?为何……为何他又那么期待呢?
期待著狐狸真的来舔他的嘴唇呢……
再也受不了那唇瓣的诱惑,酎炎终于伸出舌头舔了上去。
也许是怕清泉生气,他只是试探地轻舔了一下,便立刻缩回了舌头。
果然!清泉的嘴唇果然也跟他的身体一样,带著酒香呢!可是……嘴唇上的香味好象更浓,更醇……
怀中的人儿没有挣扎,也没有反对,只是羞红著脸,身体微微颤抖著。
狐狸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再次凑近清泉的嘴唇。
而这回,当然不是舔一下下就能满足的了。
酎炎的舌灵活地在清泉的唇上来回舔著,吸取著自己朝思暮想的酒香。可是觉得还不够的他终于将自己的嘴唇覆上了清泉的。
这样果然可以尝到更浓的酒味!那……清泉的嘴里,会不会更香呢……?
带著这样的疑问,那得寸进尺的狐狸已经用舌头分开了清泉的唇瓣。
因狐狸那更进一步的索求而有些恐惧的清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下。
然而正尝在兴头上的酎炎哪会那么轻易就让他躲开?于是酎炎更加用力地将清泉抱在怀中,舌尖一顶,便探进了清泉的口中。
好暖,好软,好……香哦……不过……怎么不是酒香呢?可是……却……更加的美味呵……
虽然没有尝到预期中的酒香,酎炎却找到了更为吸引他的东西。
清泉那柔软香滑的舌头。
一旦将之捕获,就再也无法放开了……
酎炎霸道而激烈地占据了清泉的唇舌,不断用自己的舌徒挑逗纠缠著清泉那无处躲避的香舌。也许是太过沉醉其中,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怀中的人儿那原本抵在他胸前的手逐渐变得虚弱起来,复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水清泉,一个出生在一千年前,据说是由天人转世,道行高深,长生不老的修道真人,竟因为一只狐狸忘情的‘品尝’而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所谓的‘窒息’是什么意思……